夜幕下的户城,犹如一座被流光点亮的巨塔。河江两岸霓虹竞逐,蜿蜒的高架路上更是车流如织,城市的喧嚣与繁华在此刻被推到极致。
而在南枝面前,一字排开的十多杯现调鸡尾酒,也像是一道小型的霓虹。
侍应生站在她身旁,正一一给她介绍其名字。
“这个叫绿夜迷踪。”
“绿夜迷踪?”南枝坐在半环抱的卡座里,翘着腿,嘴角扬着笑,“你们这调酒师倒是会起名字。”
说完,她端起那杯点缀着几片鲜绿薄荷叶、色泽清透的碟型马天尼杯,浅浅尝了一口。
入口清冽,薄荷的清凉与基酒的醇香也勾调得恰到好处。
她眉梢轻挑:“还不错。”又啄了一口后,她指过去:“那个蓝色的呢?”
侍应生:“这个叫深海的月亮。”
酒液是渐变的湛蓝,杯口饰有一片新鲜的黄柠檬,还真挺像沉入深海的月亮。
南枝倾身将其端到手里,小小地啄了一口,刚一入口,她就皱了眉。
捕捉到她排斥的表情,侍应生忙解释:“可能您不太能接受海盐的味道。”
何止是不太能接受。
南枝被这一口弄的,顿时失了再往下尝的兴趣。
“上两瓶冰啤吧。”说完,她挥了挥手,眼皮一抬,灯红酒绿顿时映满她眼底。
一个人来酒吧,的确没什么意思,既没有可以聊段子的朋友,也没有相熟的酒保了解她的喜好,想到这,南枝愈发觉得今晚的冷清。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好在还有半个小时舞池就能开始。
侍应生将她点的两瓶冰啤端了上来,开了盖,南枝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口。
大约是她的这股豪爽劲,让人觉得她是个好接近的主。
一个男人端着两杯威士忌走过来:“美女,介意一块喝一杯吗?”
南枝眼皮轻掀。
她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瞳仁漆黑,眼尾略挑,是很多男人眼里的明艳妖娆型。特别是笑的时候,很具媚气,当然,也不乏她骨子里那股傲气带来的攻击性。
只不过她今晚喝了点酒,一双眼看人时,带了几分轻懒。
她把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终定格在对方白色衬衫的袖口。
那里扣着一对极其普通的透明袖扣。普通到,与他腕间那枚价值不菲的机械表显得格格不入。
南枝往沙发里靠坐了几分,悬于半空的那只脚,脚尖轻勾,她漫不经心地一笑:“我要说介意呢?”
对方却丝毫不觉尴尬,嘴角扬着自信的笑:“那这杯酒就当是给今晚最耀眼星辰的贡品。”
南枝喜欢来酒吧,但向来保持着“两不”原则:不沾烈酒、不理男人。
可是这个男人却拿着两杯烈酒站在她面前。
她微微抬手,侍应生立即上前。
“给这位先生免单。”说完,她目光重新落回男人的脸上:“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贡品,去找需要被照亮的人了。”
男人面色一僵,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扫兴,重点是,那双看过来的眼神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愠怒就要脱口时,视线瞥到她身旁那只钻扣鳄鱼皮手袋。
威士忌杯沿凝结的水珠沿着他的指节滑落,像突然被戳破的底气。男人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悻悻转身。
南枝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着她的酒,两瓶啤酒喝完,她抬手招来侍应生。
“洗手间怎么走?”
侍应生恭敬地抬手示意不远处的一条走廊:“沿着这边直走,墙上有绿色指示灯指引。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不用。”南枝拿起手包,优雅起身。
来前,她已经换下工作时那身利落的白色西装,此刻穿着一条黑色抹胸短裙,面料贴合着身体曲线,将她本就冷白的肌肤衬托得愈发莹润如玉。
转身时,她随手将一缕滑落至颊边的长发拨到耳后,一阵清冽而难以捕捉的冷香随之飘散,让附近几个卡座的男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循香望去。然而,一触及她那张写满清冷、仿佛目空一切的脸,所有试图搭讪的念头便都偃旗息鼓,最终只剩几道追逐其背影的视线。
当然,也有例外。
走廊刚过一半,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迎面走来,南枝主动侧身避让,谁知对方身子一歪,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她的肩膀。
南枝蹙眉,面露不悦,抬手掸了掸被撞到的肩线,手刚落下——
“你他妈瞎啊?撞到老子了!”
南枝冷眼瞥过去,对上男人布满血丝的一双眼。
她懒得与一个神志不清的醉鬼纠缠,一个冰冷的眼刀扫过去,正准备转身离开,那男人却一个踉跄堵到她面前。
“哟~”男人放肆的眼神,从她裸露的肩膀一路滑向她白到发光的腿,再回到她精致的脸上时,男人嘴角笑出猥琐:“美女一个人吗?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呀?”
哥哥?
南枝嗤了声笑,她这辈子还没叫过谁哥哥。
她没有任何预兆地抬腿,屈起的膝盖带着几分干脆利落的力道,精准地顶撞在男人的小腹上。
“呃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男人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南枝冷眼瞥过去一眼后,事不关己似的,径直往走廊深处走。
等她再从洗手间出来,除了走廊那摊“脏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之余,舞池也开始沸腾。
震耳欲聋的低音鼓点、鼎沸的人声呐喊,这份燥耳的喧嚣瞬间点燃了她的兴致。她红唇一扬,挂在肩上的包链随着她突然轻快起来的脚步,顺势滑落到腕间。
回到卡座,她把包往沙发里一扔。
“嘟——嘟——”
又一次,冗长的等待后,机械的女声再次从话筒那边传来。
商隽廷收起手机,目光投向车窗外流转的霓虹。十一点十分,时间其实不算早了,难道她已经休息了?
随他一同前来户城的是在商家服务近二十年、负责他生活起居的管家仁叔。
从后视镜里瞥见他略显凝重的神色后,仁叔试探着问:“少爷,我有少奶奶秘书的联络方式,要我帮您问问吗?”
商隽廷沉吟片刻。
这趟过来就是为她而来,若是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到她,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说不过去。
他点了点头。
仁叔从手机通讯录中找出半年前就已备注好的「张秘书」,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刘管家,您好。”
“仁叔”这个称呼多在商家内部使用,外界认识他的人通常尊称他一声“刘管家”。
“张秘书,深夜打扰,实在抱歉。”仁叔语气谦和礼貌,“商先生今晚抵达户城,本想给南总一个惊喜,但她的电话一直未能接通。不知你能否帮忙联系到?”
电话那头,张晓莹愣了一下。
商总怎么突然来了户城?据她所知,南总和她这位远在港城的老公好像已经快有...半年没见面了吧?
不过这不是她该深想的事情,眼下的难题是,南总正在酒吧,她说什么也不能把这样的信息直接告知对方。
短暂斟酌后,张晓莹带着一贯的冷静,沉着应对:“刘管家,我来尝试联系一下南总,稍后给您回电,您看可以吗?”
“好的,麻烦你了。”
“您太客气了。”
电话挂断,张晓莹立刻拨打南枝的号码。然而,一连三通电话都无人接听。
跟在南枝身边三年,张晓莹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这个时间点能让南总不接电话,无外乎两种可能:酒吧环境太过嘈杂,或者,她正在舞池里跳舞。
但刘管家那边还在等待回复,不能让人干等。迅速权衡利弊后,张晓莹快速回拨过去。
“刘管家,南总今晚有个重要的商务应酬,估计也快结束了。您和商先生不如先到南总下榻的酒店休息,我可以将酒店位置和套房信息发给您。”
电话开着免提,仁叔透过后视镜看向商隽廷,见他眉心不展。
仁叔立刻会意,委婉拒绝了这个提议:“张秘书,多谢安排。若是方便,不如直接将南总应酬的地点发给我。”
张晓莹完全没料到他会直接要求地址。但是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没有不给的道理。想到南总去酒吧时立下的“两不原则”,应当不会让商总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
“那好,我这就把南总的位置发给您。”
但是仁叔没想到那商务应酬的地方会是酒吧。
他将「拾雾酒吧」四字报给商隽廷后,不太确定地问:“少爷,还过去吗?”
商隽廷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车内昏暗的光线为他侧脸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都把地址要来了,不去的话,不是显得没有信用?”
*
午夜,酒吧里的气氛因躁动的鼓点被推到了极致。南枝闭着眼,双臂抬高过头顶,正在舞池里摇着晃着,享受着属于她的,最简单,也是最放松的解压方式。
和她不一样的是,商隽廷从一进门,眉心的褶皱就再也没有展开过。
他不喜欢酒吧,也不喜欢喝酒,酒精会让人大脑兴奋,而他需要时刻保持清醒,不像舞池里的那些人,堕落、放纵、像没有明天一样去挥霍,这些都是他最讨厌的。
视线从卡座扫到舞池,商隽廷几乎一眼就认出那个和他领证半年,但却只见过一面的妻子。
只见她身着一条黑裙,抹胸设计,露出大片的锁骨和天鹅臂,正跻身在一堆男人里,摇肩晃臀。
明明是一袭黑裙,却如同一蓬野火,明艳妖娆。
像是一滴耀眼的红,滴落进深不见底的液体里,正细细地、浅浅地、慢慢的,似沉似堕。
商隽廷有轻微的近视,但此刻,不知为何,那离他颇有些距离的画面竟如此清晰。
只见那双复古红唇一弯,像古代话本里惑人心魂的九尾狐狸,凭着自己那张倾倒众生的脸,恨不得蛊惑住全场的男人。
商隽廷觉得自己的形容一点都不夸张,不然周围那些男人怎么会只她一个笑,魂都快没了。
有人上去搭讪,她没理,没想到对方竟贴了上去。
那解了几颗纽扣的男人胸膛,几乎贴紧了她的后背。
商隽廷面无表情地看着,灯光下,那双猫儿似的眼,一睁,明明还泛着水光,却让人身骨一凉。下一秒,那张娇俏柔媚的脸瞬间一变,一声“滚”刚骂出口,手腕就被一只劲秀有力的手攥住了。
南枝回头。
白色衬衫,水晶袖扣,从袖口延伸出来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手背青筋凸显。
但让南枝目光陡然定住的却是对方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
她皱了下眉,这戒指,莫名有点眼熟。
视线从那伞骨般的手背,顺着往上。
诡谲的灯光下,是极其淡漠的一张脸。
南枝微微一愣。
这不是她那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里,但却只在领证时见过一面的老公吗?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南枝压下心头疑惑,“哟”了声:“这不是商总吗?”
商隽廷没想到和她再见是以这种开场白。
目光从她漾着水光的眼睛,滑到她翕动的红唇,最后重新落回她带着讥诮笑意的眼底。
商隽廷眉宇微凝,泼墨般的一双眼,深邃幽深得看不清半点深处的情绪,“下来。”
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可就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落了下来。
酒吧里所有的喧嚣、迷离和躁动,在触及他周身气场时,仿佛都被无声地隔绝开来,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南枝右眉稍稍往上一挑,手腕在他掌心里扭了下,没挣脱,反而被他攥得更紧,指腹的热度几乎要烙进她皮肤。
南枝就着被桎梏的姿势,往前凑近半步,带着微醺酒气的呼吸拂过他下颌。
“商总这是在命令下属吗?”
她眼尾曳出一点漫不经心的笑,像猫爪似地挠人,但落在商隽廷耳朵里,却带着某种轻慢的挑衅。
商隽廷眸色悄然转深。
他没有说话,攥着她的手腕,直接将人从舞池那令人晕眩的漩涡里强硬地带离。
男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力。
南枝高跟鞋踉跄了一下,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抱地拥在身侧,隔绝开周遭所有不怀好意或看热闹的目光。
南枝下意识地想挣扎,一抬头,却撞进他低垂的眼眸里。
那是一双极其冷酷沉静的一双眼,凝眸看人时,自带一股冷然。
南枝心脏莫名漏跳一拍。
日更,连载期不断更、不请假。[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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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酒吧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