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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又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平津王宫比之平京城的皇宫规模自是小得多,不过平津王本就没有那么多姬妾需要安置,旁枝末节的人省了去后,也显得非常宽敞!


    十二宫,十三殿。


    平津王处理政务的宫殿是“兴津宫”,秦誉这些日子一直在此宫中;萧袭月是侧妃,所在宫殿名作椒兰宫,是前任平津之王的正妃所在的宫殿。虽然没有明确规定正妃居住哪个宫,但萧袭月居于此处,已然足够说明她在平津王心中的地位。


    同为侧妃的苏蝉,有着陈太后义女的身份,况且同萧袭月一样都是侧妃,是以也居一宫,此宫名“锦芳宫”。


    杜灵已死,另外两美人一个住在“香昙小筑”,一个住在“望月斋”,秦誉府中同行南下的旧日美人们则住在其它一些小院儿、园子里,默默无闻,也大约可略了。


    江南气候温润,来了这些日子,萧袭月浑身的皮都觉着滋润了,倒是香鱼和冬萱两丫头,身上长了好些个湿气疙瘩,红红的,加之水土不服,这几日都病恹恹。


    萧袭月特许二人两天假,好生歇着。于是饮食起居照料都是由新挑选的这四位宫女儿照管,其中为首的一个较为资深且聪慧的宫女名叫“荷旭”,尖脸丰唇,双眼漆黑如珠,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荷旭时年已二十有四,在平津王宫中呆了不少年头,是以人缘极广,小道消息格外的通畅,平津王宫中大小事情,能逃得过她眼睛屈指可数-


    此刻正是午膳之后的小憩。萧袭月躺在水榭凉亭的美人榻上小憩,被江南的高温烤得略无力。两宫女为她扇着孔雀羽毛扇,风轻轻的来回撞击着脸,夹杂着些许凉意。


    连晴了数日,闷热得慌。


    “娘娘,荷旭为您在脸上洒下水珠儿吧,咱们江南的百姓扛不住热的时候便在脸上撒些水珠儿再混着扇子扇,凉快极了。”荷旭小声道,说话也带着一股子有眼色的巧劲儿。


    萧袭月眼睛都没睁,让荷旭照办。细细的水珠儿落在脸上,果然立时就凉快了许多,暑热也去了不少。


    荷旭见萧袭月舒坦了些,才近身在她耳边说了方才晌午听得的消息,因着不是什么好消息,是以在萧袭月不舒坦的时候她没说。


    “娘娘,奴婢听闻‘香昙小筑’的吴美人精心准备了一支漠北舞,进献给王殿下,只怕,是想与娘娘争宠。”荷旭小心道。王宫中谁人不知,平津王殿下最宠爱,或者说,这些日子来只宠爱她们的萧侧妃,若未宿在兴津宫中,那便一定是在椒兰宫。


    萧袭月半睁了一只眼,眼珠透过缝隙打量了荷旭的一眼。荷旭连忙低眉顺眼,萧袭月没有表露情绪之前,她不敢半点表露情绪。


    是块有眼色的老姜。萧袭月暗说。


    “那依你之见,本宫该不该防她?”


    “这……”荷旭瞟了瞟萧袭月,见她一脸淡然平静,看不出喜怒,赌了一回、大起胆子说:“奴婢知道娘娘心胸宽广无意争宠,但后宫乃是非之地,虽王宫不比平京城的皇宫那般大,但勾心斗角从来都不少。就算娘娘无意与吴美人争宠,可吴美人大约并不这么想……”


    荷旭顿了顿,看萧袭月脸色。萧袭月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王殿下虽专情娘娘,但是男子大凡怜香惜玉,吴美人所准备的那支漠北舞着装极为……极为单薄,腰身、胸怀坦露,奴婢只怕……吴美人若得了王殿下的宠幸,以她躁动的个性,定然不会低调行事,主动找娘娘麻烦也不是不可能。”


    怜香惜玉?萧袭月想起秦誉那厮时常板着的冷脸,略有些哭笑不得。她倒还真想看看他到底如何怜香惜玉法。见过他阴戾盛怒、满腹诡计、手段狠辣……唯独没见过秦誉怜香惜玉的模样。


    “那依你之见,本宫对吴美人又该如何处之?”


    荷旭见和了萧袭月的意,才放了心,近身附耳萧袭月,细细说了起来……-


    香昙小筑里外都种满了昙花,幽香阵阵,直直从花园一路延续到殿中。黑底金纹的袍裾,夹绣着渐变的暗青色,大气而精致——是江南的绣工。


    “王殿下,再走上几步就到了。”


    梁公公将秦誉一直往凉亭那方引。梁公公年纪五询,满脸皱纹,是个老太监,负责近身伺候秦誉的。


    “嗯。此处风景倒是幽静,政事处理疲累了,正好解乏。”


    “殿下小心脚下的藤蔓,香昙小筑是后宫中花草最繁盛的园子,您要累了可以多来这边走走。”


    秦誉竟有兴致来檀香小筑看吴美人跳舞。梁公公一边意外,一边高兴。他收了吴美人不少好处。吴美人若因此得宠,他往后好处当还多着!帝王将相家,哪个不是这般?美人风姿一展,男人哪里还把持得住?这回的平津王看起来冷峻无情得厉害,他本以为会有所不同、担心白费了一番功夫,但如此看来,只要是男人,都是抵挡不住美人的诱惑的!再说,那吴美人有着漠北人血统,真是妖-娆风-骚得紧,宫中多年还没见过这等尤-物……


    任梁公公如何猜度,秦誉并不动声色,只是脚步走得很快。


    远远便见昙花围绕的凉亭里一红纱裙女子翩跹而舞,手臂缠着薄如蝉翼的红纱,如同火红的蝴蝶。玉腿、细腰、纤臂在红纱下若隐若现,肌肤嫩白如羊脂白玉,煞是诱人。


    吴美人见秦誉来了,跳得越发卖力了,扭腰摆臀,眼神妩-媚勾人。


    梁公公见状停在亭子外,独留平津王秦誉步步踏入亭中,靠近红裙美人。


    梁公公偷瞄了一眼,见吴美人露了香肩,几乎要贴上秦誉了,而秦誉并不退闪,仔细的打量着吴美人的俏脸,心说事儿成了……


    “殿下……”


    “你继续跳,无需管我。”


    “是,殿下……”


    吴美人心头大喜。梁公公在亭子外不敢偷看“好事”,听见这对话几乎肯定吴美人成功了,立马就会得到宠幸!说不定摇身一变,做了侧妃也未可知。


    吴美人“哎呀”娇声痛呼,脚一崴,花儿被风吹了似的往秦誉怀里一倒。


    “殿下恕罪……”声音媚人酥骨,听得人心尖尖儿都酥麻了。


    “不碍,可伤着了。”秦誉接住吴美人的腰。


    美人娇媚的摇摇头。


    可就在这个当儿,最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梁公公差点儿没吓呆了眼儿,那阳光斑驳的绿荫下走来的华服美人,长裙曳地、墨发披肩,步履轻盈而平稳,透着一股灵气和大气!那可不就是萧侧妃?!


    萧袭月走来时,正好遇到这美人一跌、英雄一扶的场景。


    吴美人正媚态横生的沉溺在秦誉的怀抱和英俊眉目中,余光一瞥,乍见了萧袭月,立刻脸色一白!她怎么来了?


    萧袭月走到亭子外,朝秦誉低眉顺眼的扶了扶礼。


    “臣妾见过殿下。”萧袭月抬起眼来,落在秦誉身上。“臣妾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吴美人一听萧袭月的话有意发难似的,心立马悬到了嗓子眼儿!平津王有多宠爱萧袭月她一路都见了,是以才专门避开她、挑了萧袭月每日午睡的时候,却没想到还是没逃得过她的眼睛!


    吴美人媚态横生的眼睛,可怜的乞求望着秦誉,她地位不及萧袭月,只盼秦誉能因着方才对她的喜欢,站在她这方。若他选择站在萧袭月那方,那她岂不是成了后宫的笑柄,没法立足……


    四下鸦雀无声,只有清风轻轻过。接着,紧绷的静寂中便听见了秦誉天生带着丝儿冷峻的声音——


    “你确实来得不是时候。”


    ☆、第92章


    平津王秦誉对萧袭月说,‘你确实来的不是时候。’吴美人听了,一边不可置信,一边心头窃喜——王殿下总算对她是有宠爱、上了心的。


    吴美人这般一想,瞬间也不如之前那般敬畏忌惮萧袭月。都是王宫里的女人,左右侧妃也不是正妃,没比美人高多少阶级。


    萧袭月听了秦誉那句责怪的话,温顺的认错。“臣妾知错,请殿下恕罪,往后臣妾再也不犯了。”


    吴美人嘴角弯起得意的笑,又往秦誉怀里倒了倒,俨然越发不将萧袭月放在眼里。


    秦誉关切怀里的吴美人。“你足踝可还好?你这支漠北舞跳得甚好,孤王方才意犹未尽,不知美人可否继续?”秦誉与平日里冷峻的面貌相比,显得颇多了些耐性,有还想再看的意思。


    吴美人本是假摔想谋宠幸,眼下秦誉当着萧袭月的面与她宠爱,她自是千百般的愿意,别说跳一回,跳一百回她都有的是力气。


    “妾身伤得不重,可以继续为殿下舞蹈。”


    “美人辛苦。你且好生细致的舞好,莫因着萧侧妃在场就忌惮敷衍了孤王。”秦誉半带调笑道,说完又叫梁公公去取了王宫中的舞衣,上缀着珍珠和宝石细珠,五彩斑斓。“美人舞姿如蝶,配这舞衣甚好。”


    吴美人接过秦誉递来的舞衣大喜。飞上枝头之日,已经到了!不枉她一路隐忍着、背着人排练着。得了这舞衣、又为平津王殿下跳了舞,这后宫中,还不任由她扬眉吐气?太后若得知是她吴鸢儿俘获了平津王的心,定然也会大大嘉赏。


    “只要殿下想看,妾身就算拼得一双脚瘸了,也要让殿下尽兴。”


    吴鸢儿换上彩蝶舞衣,翩翩舞起来。


    自方才起,秦誉一直没有理会萧袭月,吴美人开始妩-媚的舞起来,秦誉方才对萧袭月道:“爱妃不是说一直吵着对孤王说想看看漠北之舞么,这回恰好能欣赏个清楚。”


    萧袭月娇羞的笑者,碎步朝秦誉走过去,秦誉一伸手臂,将萧袭月揽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让你早些过来,你却磨磨蹭蹭的,错过了一长段吴美人的舞姿,真真儿是不听话。”


    “可殿下也不能冤枉臣妾来得不是时候啊,臣妾并没错过嘛……”萧袭月不依。


    秦誉点了点坐在怀里的萧袭月的鼻尖。


    萧袭月挑了颗晶莹透亮的绿葡萄塞进秦誉的薄唇中,努了努嘴娇嗔道:“臣妾只当殿下是说笑的,直到殿下派人来通知臣妾,说殿下已经到了吴美人的香昙小筑,才方知自己以为错了,是以才匆匆赶来。”


    “你这不听话的小东西!下回再不把孤王的话当回事,晚上孤王就狠狠的惩罚你!”秦誉在萧袭月脸上啄了一口。


    吴美人原本正开心的如蝴蝶一般翩跹舞着,突然见了秦誉、萧袭月二人亲昵、轻-浮的形容举止,头顶如同遭了一回雷劈。萧袭月竟与王殿下一道,将她当做舞姬一样来欣赏、评头论足!还有那句来的不是时候,并不是嫌弃萧袭月不请自来,而是嫌她来得晚了!


    吴美人脚下一崴、“哎呀”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


    萧袭月见吴美人摔倒,关切地惊了一声。“呀,美人怎地又摔了。”回头又对秦誉道,“看来吴美人有些心不在焉,臣妾还是不学了,待吴美人状态好了再来看。”


    “那爱妃是说,吴美人没有为孤王认真跳了?”秦誉眯眼,目光落在吴鸢儿身上。


    吴鸢儿吓了一跳,连忙忍着脚腕的痛爬起来,慌张地跪着解释:“妾身不敢,妾身是认真跳的,没有心不在焉,方才只是脚下滑了一滑,不小心跌了……”


    萧袭月坐在秦誉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两人动作十分不成体统,倒是和那些个昏君庸臣之流相差无几。萧袭月一边端起酒杯喂秦誉吃酒,一边瞄着吴美人,柔声道:


    “原来竟是臣妾误会了吴美人了……”


    梁公公在一旁额头上已经布了细密的冷汗。这一出他真真儿是没料到。平津王竟是派人去找了萧袭月一同来看吴美人跳舞,虽然都是看,可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吴美人跳舞是为了得到宠幸,可不是当舞姬供人玩乐的。不过……观之平津王之言行,纵-情-酒-色歌舞,倒不全然是勤学奋进之人,太后娘娘当是能放心些了……


    “吴美人怎地不跳了?”萧袭月问跪在地上没有行动的吴鸢儿。


    吴鸢儿咬了咬唇、忍着脚腕疼痛。“妾身的脚方才跌了一回,恐怕舞得不好,冲撞了殿下和娘娘的眼睛。”


    “美人方才不是说‘就算拼得腿瘸了,也要让殿下尽兴’么?”萧袭月抱着秦誉的脖子,撒娇似的摇了摇,“殿下,难道你这就尽兴了吗?”


    秦誉捏了捏萧袭月的脸蛋儿,捏出一抹米分嫩嫩的红印儿。“爱妃尽兴了,孤王就尽兴了,爱妃没尽兴,孤王就没尽兴。你说,好不好?”


    “讨厌……”萧袭月嗔了一句,欲-拒还迎的推开秦誉的手。


    吴鸢儿跪在凉亭中,已经脸色煞白,为那句拼得腿瘸了也要让平津王尽兴的话后悔得肠子发青。


    “吴美人怎地还不跳,莫不是方才说的是哄骗殿下、邀宠的?”


    吴鸢儿连呼“不敢”,咬着牙、忍着痛,起来,每跳一步,脚腕都针扎似的疼,却不敢停下、不敢敷衍。


    秦誉搂着萧袭月吃酒吃瓜果,欣赏吴美人的舞姿,言笑晏晏,很是亲密。吴鸢儿眼睛含泪,不敢落下,直觉屈辱羞愤,疼痛难忍。


    待秦誉与萧袭月尽兴而去,已经日头西斜。


    “今日多谢美人的瓜果美酒,还有这曼妙舞姿,殿下与本宫都十分尽兴。”


    吴美人以为终于熬到了头,可以了解了此事,却不想又听萧袭月道:


    “本宫殿中有上好的雪莲,殿下吩咐我亲手煮了给美人端来,以聊表感谢之情。”


    吴鸢儿刚落地的心,一下子高悬了起来!萧侧妃一人专宠,亲手炖来的东西,她如何敢放心吃?可,她打着王殿下的旨意,她又如何敢不吃?


    吴美人煞白着脸,哑吧吃黄莲谢了恩宠,直到萧袭月与平津王秦誉离去之后,满脸菜色的跌在凉亭中。


    吴美人邀宠之事两三个时辰之内就传遍了后宫。吴鸢儿本是为平津王独舞想邀宠,却不想被当做取悦人的舞姬对待。更要命的,还是那即将从椒兰宫端入香昙小筑的雪莲汤!


    是不是穿肠□□,还未可知!


    是夜。


    香昙小筑中,吴鸢儿脚疼得如同要断掉一般,卧在床上。


    荷旭领着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将萧袭月吩咐熬的雪莲汤端来了。荷旭被萧袭月提拔了做大宫女,与香鱼、冬萱一个地位。香鱼、冬萱都病倒了,也需要一个大宫女在她身边做事。


    荷旭瞟了一眼床上瑟瑟发抖的吴美人。


    “吴美人,这是咱们娘娘应王殿下的旨意赐来的雪莲汤,美人快趁热喝了吧。”


    吴鸢儿盖着被子,露出半张惨白的脸,害怕的瞧着那碗雪莲。“你放下,我一会儿喝。”


    “这雪莲是先帝御赐给娘娘的,且不说它色泽和大小是世上少有,光这先皇御赐一条,就十分珍贵,我们家娘娘吩咐了,定要奴婢亲眼瞧着美人把汤喝了,让奴婢把空碗拿回去。”


    吴鸢儿本就怀疑萧袭月在汤中下药,现下听了萧袭月的宫女这般说,几乎是肯定了这是一碗□□!惊恐更甚,如临死亡深渊!


    吴鸢儿怕也是有原因的。萧袭月有王殿下专宠,若是真的狠心将她吴鸢儿毒死了,恐怕也不会追究原因。


    “不劳娘娘费心,我会自己的喝的,一会儿喝完了再将空碗送去椒兰宫。”


    荷旭哪不知道吴鸢儿的想法,语气意有所指、多了些狠意。


    “美人莫不是想偷偷将汤药倒了吧……且不说这是王殿下和萧娘娘的一番关切,更是先皇陛下遗留给子孙的福气,美人竟然这般嫌弃……”


    吴鸢儿眼中冉起害怕,这可是顶抄家灭族的大罪!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喝!!”荷旭一把端起汤碗递到吴鸢儿面前,药香气氤氲直升腾、冲进吴鸢儿的鼻子。


    “不,我现在不喝,我不喝……”


    “你不喝也要喝!”荷旭回头对带的两个冷面宫女道:“双枝、双云,还不快伺候吴美人将药喝下去!”


    “是!”


    “是!”


    “你们不能这样,吴美人现在不想喝……”在吴鸢儿身边伺候的宫女紫烟上前拦了一回,直接被两个太监一架,扔到一旁。


    “不想喝也得喝!”


    吴美人被架着,灌下那碗雪莲汤,咕咚咕咚的痛苦吞咽着,嘴里七零八碎的喊着些话——“不……我不喝!有毒、有毒……我是,太后赐来的,你们毒死我,也活不成……”


    伺候吴美人的宫女紫烟在一旁害怕的看着,可听了吴美人那话,害怕的神色刹那转换成了不悦之色,眉目神色老辣,不过只是瞬间,又恢复了瑟瑟惊恐的模样。


    一碗雪莲汤全数灌下!荷旭满意的收手,带了宫女太监回去复命,末了对咳个不停、呕个不停的吴美人丢下一句话——“娘娘让奴婢转告美人一句话,‘山高水远的,吴美人还是不要挂念那些挂在天边儿的人了,保重自个儿身子才是要紧的。’”


    吴鸢儿邀宠被赐药一事,暗里在后宫的众美人中掀起不小的浪子,不过都不敢放开来讨论,心照不宣。


    苏蝉这方的锦芳宫,因着秦誉从来不曾踏足,宫中宫人又不如萧袭月的多,显得格外冷清。她身侧,也就只有两个随身伺候的宫女,一个名作连翘,一个叫做绿影。


    连翘和吴鸢儿身边的紫烟一样,都是从平京城就跟来的。


    连翘一边伺候苏蝉宽衣,一边道:“娘娘,您在后宫中不争不抢的,迟早会被王殿下忘了。”


    苏蝉重重叹了口气。“你是说我亦当去邀宠?连翘你糊涂了,吴美人不就是例子么,明日晨起还不知她还在不在世。”话中是满满的忧伤哀凉。


    连翘眼珠轱辘的转了一回,似有算计。“娘娘,吴美人哪儿能跟您比。您国色天香,殿下第一眼见到您的时候不也怔愣了许久?”


    苏蝉一听这话,不自觉的嘴角弯起些安慰甜蜜的笑意。虽然不能完全确定秦誉是因着惊艳而愣愣盯着她,但能够得到王殿下一眼两眼的目光,她已然足够了。


    连翘趁热打铁,拉住苏蝉的手。“苏娘娘,您和吴美人不一样,您是太后义女,有郡主之头衔,比之萧袭月的乡君还要高上一阶,况且就算不说那些,您也和萧娘娘一样是侧妃,地位并不比她低。”


    “可是……”


    “您不争宠,以后萧侧妃一样不会放过您。娘娘生得这般美,哪个女人不嫉妒您?反正都是死,争一回、试一试,至少有希望啊。”


    苏蝉经连翘这么一说,才有些了悟。对啊,就算她不愿生事,但也并不能保证萧袭月不会来害她。泥石流那夜的场景她永生不会忘记。王殿下抱着萧袭月,对她的呼救视而不见!她多么希望秦誉抱走的是她……


    在这平津王宫中,她想要得到王殿下的宠爱,必然得过萧袭月这关……


    这一夜,平津王宫中有想过要争宠的美人都没睡得着。


    此刻,椒兰宫中。


    秦誉如同往日,宿在这处。萧袭月正弹着古琴,唱的不是什么《沧海龙吟》,而是一曲江南商女唱的《醉花阴》,配着宫里乐师的吹奏之乐,半个王宫都能听得见靡靡之音。


    时不时夹杂着秦誉叫好的笑声、调戏美人的轻-浮话语。


    萧袭月喝了些果酒,双颊酡红,醉卧秦誉怀中。秦誉一把搂住萧袭月的细腰,捏住她的小下巴,将自己嘴里的酒,嘴对嘴的灌入萧袭月的口中。


    “爱妃美人儿,孤王真想与你夜夜春-宵,不问世事。”


    萧袭月嗔了一眼,半推半就。“殿下莫要打趣袭月了。臣妾可不当祸水。殿下管理一方水土,当以处理国事为重才是。”


    “国事?好,孤王先把你这档事处理好了……”秦誉将萧袭月打横一抱,扑上床上去……


    梁公公眼睛转了转,划过些思量,接着示意乐师们一道退出去,放下了内殿的帘子。里头传出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和淫-靡的声音,显然就是要行那些事。


    “确然是个英雄,不过,还是逃不过美人关。”梁公公瞟了眼帷幔里头,低声讥诮。


    自古君王,昏君也不是全然的饭桶,只是太过喜欢酒-色。贪恋酒-色,明君也变昏君。秦誉如此,也正好。


    数月前,他接到平京的消息,说三皇子秦誉冷面无情,不可小觑,加之过往射虎等等事件,嘱咐他定然不能掉以轻心。他还为此担心了好一阵子,恐怕自己完不成使命,这些日子来看,也没有那么传奇……-


    吴鸢儿没死,但,短时间内却也没人敢贸然跑出来争宠。虽然如此,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萧袭月主动提出要为平津王扩充王宫,在江南征选美人入宫伺候。这几日,招选美人之事已经交代了下去,由王宫的领头太监着手处理甄选。


    吴鸢儿、林师师、苏蝉三人在花园凉亭中交谈商量了一番。


    “定然是因为咱们是太后赐来的人,所以王殿下才不碰咱们。”


    “我们倒是罢了,雪樱姐姐国色天香,置在这后宫中枯等终老,实在是让人心疼啊。”林师师惋惜道,拿了手帕拭泪。


    “可不是,师师与我就罢了,姐姐可是真真儿的大美人,且还是侧妃娘娘,殿下指不定心里是喜欢姐姐的,不过是碍于萧侧妃善妒,才没有宠幸姐姐。”


    “姐姐这般与世无争,岂不是坐以待毙?再说,就算姐姐想与世无争,太后娘娘赐咱们来平津王宫里,可不是让咱们来享受富贾的……”


    苏蝉心知终是逃不过棋子的命运,但,似乎当这一颗棋子的命运,与她所期望的幸福,也并不冲突。几次,她撞见秦誉搂着萧袭月亲热,心里确实好生羡慕,好生的心酸……


    多希望,秦誉专宠的人是她苏蝉。


    苏蝉告别了吴美人、林美人,回到锦芳宫中午睡了一阵。


    梦里,她梦见自己如同萧袭月那般,躺在秦誉怀中。她摸着秦誉的俊美无双的脸,与秦誉冷峻的眼神双双交缠。他解去她的衣裳,她清晰的感受到他指尖粗糙的纹理,在身子上一寸一寸划过……一番翻云覆-雨。


    待醒来时,才方知是梦。苏蝉观自己一身薄汗淋漓,如同被宠幸之后的模样。


    “连翘,你将铜镜拿来与我看看。”


    “唉!娘娘,铜镜。”连翘忙递上。


    苏蝉愣愣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天热,睡觉穿的纱衣很薄,已经被汗打湿了贴在身上,玉-体隐隐若现,曲线曼妙诱人……


    苏蝉想起林师师、吴鸢儿夸她的话,以及太后赐她来秦誉身边的目的,心下生出些渴望来。秦誉若见了她这般诱人的模样,会不会喜欢?


    梦里那番抵死缠绵还清晰的停留在她脑海里,仿佛真的一般。


    苏蝉忙下床来,脚塞进木屐中。


    “连翘,快为我梳洗打扮,本宫要去兴津宫寻王殿下。”


    连翘见苏蝉急切的模样,虽然不忍但还是道出了实情。“王殿下今日午时便去了椒兰宫,现在还未出来。梁公公发了话,说是今夜殿下多半也是宿在椒兰宫,叫人莫去叨扰了。”


    苏蝉手里的钗花“吭”的一声掉在地上,如同被冰水当头泼下,冷了个透!


    对啊,那是梦。秦誉专宠的是萧袭月-


    选美人之事还在进行着,规模虽不比皇上选秀女那般大,但在江南还是掀起了一番风浪。


    王宫中人也渐渐接受了平津王秦誉性嗜酒-色,想着方儿的拍马屁、得好处。


    萧袭月这方,冬萱、香鱼两个丫头还没见好。


    “今日,香鱼和冬萱可好些了?”萧袭月问派去照顾那俩丫头的宫女双柳。


    “回娘娘,还没有起色,王宫中的大夫瞧了,也开了几回药,都找不出病根儿来。说,约莫是水土不服。”


    萧袭月思量了思量。水土不服,那么多人从平京来,就她们二人水土不服了这么些日子还不见好。


    萧袭月将覃贺春递上与秦壑的密信看了一回,十分满意。‘平津王与萧侧妃情深意长,日夜形影不离。’光这两句,她已然能想象秦壑的脸会黑成什么样子。


    办好了戏弄秦壑的密信之事,萧袭月想去看冬萱、香鱼那两个丫头一遭。秦誉这些日子不许她去看望,生怕她也遭了病,此番去还是背着他的。


    刚踏进那屋子就问道浓重的药味。


    冬萱、香鱼躺在床上,两个活蹦乱跳的丫头,现在都成瘦成竹竿儿。


    萧袭月心疼。


    “吃了这些日子的药,感觉如何?”萧袭月关切。


    香鱼睁开眼睛见是萧袭月,想起身来行礼,却无奈虚弱无力,根本起不来。


    “好生躺着就是,起来行那些虚礼作甚?你们二人在将军府便跟着我,陪我度过寒微之时,眼下总算能顺心一些,你们二人竟都双双病倒了。”


    “小姐,香鱼无用,竟连伺候你饮茶喝水都做不到……是我们没有福气,往后恐怕是不能陪小姐走得更远了……”


    香鱼有气无力,说的话已然有种交代后事的诀别之意。冬萱情况比香鱼更严重,迷迷糊糊的看着萧袭月,已经说不出话来。


    萧袭月眼中含了泪。秦誉一直不让她来看着两个丫头,定然是知道她们二人的病,连宫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怕她看了伤心。


    两丫头一脸病气,脸色毫无光泽,如同中毒至深的人。但,萧袭月早已让人查过,二人确然是没有吃过毒物,身体也没有中过毒。


    萧袭月暗暗擦去了泪,安慰了两丫头几句,让二人好生歇息。在另一间屋子召见了为二人诊治的大夫。


    “按李大夫所说的,我这两个丫头是身体自然衰竭,无力回天了?”


    萧袭月眼睛饱含了冷意,话中带着丝儿威胁。


    大夫连忙跪下,额头上俱是冷汗。“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老臣知识浅薄,除了水土不服确然是诊断不出别的病因了,或者……”


    “或者如何?说!”


    李大夫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或者娘娘可以请些懂道术的高人来去去邪气……”


    李大夫话音还没落,刚被萧袭月怒喝一声——“荒谬!本宫让你治病,你却让本宫去找人捉鬼!你是说我这椒兰宫中有冤鬼不成了?别告诉我你认为这两丫头是被鬼上了身!”


    李大夫直呼“不敢”,双腿哆哆嗦嗦,怕极了萧袭月。


    萧袭月冷笑了一声,让他下去了。


    萧袭月从没有想过在后宫中能如此威风,从前虽也凤临天下、执掌后宫,但行事无不是谨遵德训、规规矩矩,对人也是处处谨遵贤德之礼、宽厚待人,纵使有人对她不敬,也是包容感化处之。从不曾这般直截了当的凭宠爱与权力让人听话!不过,似乎这般更加的让自己痛快!


    李大夫走后,荷旭近身上前,在萧袭月身边道。


    “娘娘,其实李大夫所言并非全然无用。”


    “哦?”萧袭月瞟了一眼荷旭。“你倒说说,他说的有什么用。”


    荷旭贴近萧袭月耳朵,耳语道:“凡是来过这处院子呆了超过一个时辰的人,回去都病了。娘娘说,邪乎不邪乎。”


    “竟有这事……”


    萧袭月眸中一冷。鬼怪作祟?呵。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只什么鬼!


    “好,那便请上两道士来捉捉鬼!”


    萧袭月从香鱼、冬萱两丫头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宫殿中。殿外正有一些宫女在翻种花草。


    荷旭见萧袭月在看,解释道:


    “娘娘,咱们椒兰宫里花草长势弱,是以每年都会重新翻种。”


    萧袭月点头,表示知道了。


    现下,在萧袭月脑海中盘旋的,除了那些琐碎的杂事,主要的便是两件。一件事,是陈太后赐的那几个美人,竟功力如此浅薄,比之萧华嫣真是差了不少;还有一件事,便是冬萱与香鱼两个丫头命在旦夕,还不知道病因和凶手。王宫中看似平常,但是却处处埋藏这秘密一般,处处是眼睛!


    她与秦誉身边处处埋伏着眼线,要做秘事十分艰难。或者更贴切的说,这整个王宫,基本上全是陈太后的人!


    ☆、第93章


    夏日炎炎,平津之地的日头比平京的烈许多,是以百姓穿着都很凉快。女子身着对襟裙,襟口也比北方的女子开得低,难怪说江南美人如云,跟天气还是有很大关系。


    千红馆是临邑最大、最雅的青-楼,姑娘、妈妈们收的银子自然也比别处的贵,但千红馆从来不缺生意,原因么,正是这楼里的姑娘不光生得白净、漂亮,琴棋书画略有精通,也因为这里的姑娘个个都会说话、会看人眼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哄得人开心。


    除此之外,千红馆还有一个秘密,那便是,他的东家,是平京的一大贵族——郑国公府!


    这日正是傍晚之后,暮色将将降下来。街上行人渐稀,但对千红馆来说,一日中生意最是红火之时才刚刚到来。


    老鸨一见那一身黑色锦缎质衣袍的公子,眼睛放光,忙迎上去。


    “哎哟喂,这位公子里头请、里头请……”


    老鸨高兴得紧!看这男子一身的打扮,头上玉冠,腰间流苏环佩,生得五官俊秀精美,目光桀骜冷峻,一看就是高门贵族的子弟!不缺银子的主儿。


    “公子可有旧识的姑娘?”


    “我第一回来,不曾有认识的姑娘,老妈妈给本公子推荐一二吧。”


    老鸨听着此公子说话语气带着些北地的口音,连忙热络的介绍起楼里熟悉北客的姑娘来。北方多贵客,伺候好了银子不缺!


    “玉公子啊,这些姑娘在咱们千红馆都是极有名头的,可不是别个那些楼里的次等货,个个冰肌玉骨,专门是为你们这些挑剔人儿的公子少爷们准备的,呵呵。不过,价钱自然也比别处高出一些。一晚二百两,赏钱另算。”


    剑风惊声诧了诧。“二百两?!”抢钱吗?


    秦誉扫了一眼面前一排十个穿着清凉的美人,围着美人转了一圈。


    “公子要哪个姑娘可挑清楚了?”


    “千红馆果然名不虚传,本公子都要了。”


    作了老仆打扮的梁公公故意粗了嗓子:“今晚好好的伺候咱们公子,另有重赏,银子,少不了你的!”末了来捏着腔调哼了一声,略嫌弃的塞了一锭银子给老鸨做赏钱。


    老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个全要,要可就至少两千两往上走啊!今晚是碰上大主儿了!


    秦誉带了四个人,除了包括剑风在内的两个高手,另外还有包括梁公公在内的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


    梁公公跟在秦誉身侧,心里一阵盘算:这平津王,当真是爱美色!一离开天子脚下,就毫无顾忌了。待回去,给太后禀上一回书信,将这些都写进去。太后定有大大的赏赐……这些日子,他可是尽心尽力的在为平津王张罗美人……-


    秦誉宿在千红馆一夜未归,第二日上午日上三竿才回宫来,简直就是一昏聩无度的王。


    另外,最近选美人入宫之事如火如荼,椒兰宫闹鬼谣言四起,王宫里已经有隐约的传闻——萧侧妃失宠的日子不远了!


    吴美人暗自期盼着这日早些到来。上回她在萧袭月手里狠狠地栽了一回!定要看萧袭月落不到好下场,方能解气!但凡只要碰见有人嚼萧袭月舌根,都要凑上去掺合一脚,暗地里,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命人放放料,定要搞得萧袭月夜不安枕的!


    林美人之流自然也同吴鸢儿差不多。她们四个被太后赐来平津王宫的美女,一是为了监视平津王举动,二是俘获、迷乱平津王的心智、令其昏聩,三,便是挑拨萧袭月与平津王的感情,伺机除去了萧袭月!


    几女的目的萧袭月自然知道,不过观之林师师、吴鸢儿二女并不足为惧,虽有些勾引男人的本事和心计,姿色也上乘,但要除去并不难,只不过现在需要利用她们几女给陈太后传送秦誉纵-情声色的信息。


    正因为几女容易除去,威胁不大,是以才留着她们营造秦誉乖乖当地方王侯的假象,逐步让太后掉以轻心之后,再一朝发难,杀她个措手不及!


    不过,有一点,萧袭月一直觉得不踏实——陈太后何等的狠辣之人,会看不出这几个美人本事不如美色?她都能看出来吴美人和林美人不是他们的对手,陈太后就看不出吗?


    萧袭月直觉,若看穿这一点,许多谜团都能引刃而解!陈太后打得什么算盘她知道,在平京城中,秦誉造反不易,陈太后要名正言顺除了秦誉又何尝容易?待将他们打发远些,出了什么事,太后派官员就算要借机生事,也是鞭长莫及!


    椒兰宫中,萧袭月正在沉思着这些问题。照顾香鱼和冬萱两丫头的宫女双柳,进来给萧袭月回禀两人的病况。


    “鬼也驱了,符纸也烧了,本宫那两个丫头可好些了?”


    双柳答:“娘娘恕罪,双柳无用,照顾了两位姐姐这些时日,还不见她们好,是双柳无用,请娘娘降罪。”


    “还不见好转?!”


    萧袭月拢了眉头。查了这许多日子,还没个头绪,真是让人烦躁。现在宫里都说她椒兰宫闹鬼,说起来没有人不色变的,连平京的官员都向秦誉极力进谏,让秦誉不要再来她宫中,以免招惹晦气。甚至有胆大的,不怕死的翻出萧袭月天生时辰不吉利的传闻来,要秦誉将她给废了,打入冷宫去!


    更让人窝火的,是她也病了!仿佛愈加印证了那椒兰宫有不详之气的传闻!秦誉这些日子确实也来得少了,因为秦誉一来她宫中,就容易引发陈年旧疾——呕血之症!好在这事暂时还没有人知道,不然,被当做妖孽处火刑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萧袭月一阵头晕,荷旭连忙来扶萧袭月上榻休息。


    “娘娘,您别再想了。大约真是水土不服。平京与临邑一南一北,气候相差极大,身子不适是正常的。等过些日子,身子习惯了,就好了。”


    “过些日子?本宫只怕熬不到‘过些日子’……”定要快些将原因找出来。毒究竟在哪里?还是行的巫蛊?如此蹊跷。


    萧袭月睡得不踏实,隐隐约约听见殿外有锄头、铁锹碰撞的金属声,对荷旭道。


    “你去看看外头在做什么?吵得本宫头疼。”


    荷旭答了是,提着裙子去看了一回。隐约有呵斥教训的声音,立时那金属碰撞声就听不见了。


    荷旭进殿来,对萧袭月禀道:


    “娘娘,外头是司苑宫的宫女太监在翻种花儿,笨手笨脚的,弄得大声儿了些。”


    萧袭月听着荷旭的话都有些飘忽了,每次听见那金属撞击之声,她的头就格外犯晕。


    “让他们滚,不许再来,本宫听着就头疼。”


    “是,娘娘。”


    萧袭月看出来荷旭欲言又止,皱了皱眉。“有什么话你只管说,藏藏捏捏的,就不怕本宫治你个欺上瞒下之罪?”


    荷旭连忙下跪。“娘娘,奴婢不敢。奴婢……奴婢是想说,司苑宫来咱们椒兰宫种花草的宫女太监,都病死了好几个了,宫里都说咱们这宫中有怨鬼,要将整个宫的人都除了。还,还有传闻,说是跟娘娘的生辰有关,说是不吉利,会影响咱们整个王宫的运势……”


    “混账!”萧袭月气骂了一声,茶杯“啪啦”摔了一地。“本宫给你半日的时间,将说这些谣言的人全数给本宫找出来!漏一个,就打十板子!”


    萧袭月也不睡了。


    后宫中这些个美人是不被收拾就皮痒!反正要扮个不成气候的妒妇,索性就泼辣个爽利儿!


    过了半日,日头西斜,荷旭带来了嚼舌根的几人。


    “娘娘,就是他们几个。”


    荷旭有些紧张的跪地禀告。


    萧袭月眯了眼,将那一排五个太监、宫女扫了一遍。那五个奴才在萧袭月的目光下,无一个不是胆战心惊、抖如筛糠!


    “本宫不详以及椒兰宫闹鬼的谣言,就是你们几个狗奴才嚼出来的?”萧袭月声音寒如冰,格外吓人。


    几奴才全数被吓软了腿,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的认罪求饶。


    萧袭月一脚踹翻了个太监,怒斥荷旭和一同办事的王宫侍卫李总管:“就这么几个胆小如鼠的奴才就敢嚼本宫舌根子?当本宫是傻子不成!用这么几个饭桶草包敷衍本宫。”


    荷旭脸色一变,害怕被降罪,可侍卫李总管却并不害怕,虽跪着,但并没有恭敬之色,显然没有将萧袭月这个区区侧妃放在眼里。


    “娘娘息怒,谣言捕风捉影,实在不好抓人。这几人都是臣费尽了功夫抓到的。再说,只要娘娘行的端正,无需惧怕谣言。”


    李总管末了的这一句话,一语双关。


    萧袭月敛了怒气,化作唇边冷笑,打量着李总管转了一圈。


    “那李总管的意思,是本宫小题大做了?”


    “臣,不敢。”


    “哼,不敢?我看李总管敢得很嘛!!”萧袭月穿着木屐,一脚踹在李总管的背上,将他踢了个趔趄!


    李总管猝不及防,被重重的踢了个正着,狼狈得紧!又翻身爬起来,狠狠的瞪了萧袭月一眼,嘴角的肉有些许的抽搐。


    “臣还要为王上办事!娘娘若没有其他吩咐,臣就告退了!”


    李总管刚起身,萧袭月一柄长剑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想走?可以。人可以走,不过得留下一样东西。头,还是脚呢?”


    “……”李总管不敢乱动,眼神里少许的惧怕,更多的是鄙夷和不敬。“萧侧妃娘娘,臣可是有品有阶的命官,侧妃娘娘若伤了命官,也讨不了好!劝侧妃娘娘还是放臣离开。至于谣言,若娘娘对臣办事效果不满意,可以请凑殿下。臣身为平津王宫的总管,只听殿下一人调遣。”


    萧袭月揪住李总管的衣领,冷笑恶声道:“就凭你这么个区区蚊子,还想跟本宫叫板?既然李总管办事不得力,拿这手……拿来也没用了!”


    手起刀落!李总管“啊”的一声痛叫,方才还在的右手,已经从小臂处被砍断落在地上血泊中!断手处鲜血汩汩,李总管痛得跪地抽-搐!“啊——”


    萧袭月扔了剑,接过荷旭颤颤巍巍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一脚踩在李总管的胸口,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他。


    “李总管大人,平津王殿下都怕本宫生气,你这只狗还敢在本宫面前乱吠。本宫看你平日里在香昙小筑进出得不少嘛,不知吴美人有没有给你端茶倒水、伺候一二呢?”


    李总管痛-吟着,在萧袭月的精美华贵的木屐下,痛苦的挣扎。“萧侧妃……你,你敢砍我……”


    “不光敢剁你的手,本宫还敢抽你呢!来人!李总管办事不力,侮辱本宫,拖去椒兰宫门口鞭刑五十,曝晒三日!”


    李总管大骇,平日只道这女子厉害,却不想厉害到这等程度!“娘娘,你杀了我,就没有人愿意给你办事了!宫中侍卫只听我的!”


    “你以为没了你,本宫就办不了事了?来人,随本宫去香昙小筑拿人!”立时跳出一二十人高手,李总管大惊。平日日日巡逻,竟都没发现!


    李总管被鞭刑的半日间,萧袭月带了二十余人高手,将整个王宫十二宫十三殿搜罗了一遍!吴美人、林美人无一幸免!


    一共抓人三十六人,包括银儿在内的往日秦誉府上的旧人!


    全部齐齐跪在萧袭月的椒兰宫大殿外,哭声连连,喊冤,咒骂,哭着喊秦誉来相救。


    “殿下,救命啊……”


    “萧侧妃,你不能这般对我们,我们都是殿下的女人,你没有权力这般对我们……”


    “萧侧妃,你好歹毒!你等着!你也落不到好下场!”吴鸢儿沉不住气,哭骂。李总管帮了她许过忙,后宫寂寞,这些日子确然与他生了些别样的私情,是以格外痛恨萧袭月。


    萧袭月病着,斜倚在贵妃椅上,头晕晕的,听着叫骂声颇烦。“看来你们不思悔改。既然侍奉王侯之侧,便要管好自己的嘴,当说不当说须得有个分寸。本宫本并不打算管,但是没想到你们变本加厉、说来越嚣张,以为本宫是病猫了?!”


    萧袭月说话的声音带着寒气,众美人心头都是一骇,瑟瑟发抖。


    “姐妹们,咱们不用怕,咱们三十多个人,萧侧妃不敢杀我们,王殿下一闻讯便会来救咱们的!虽然咱们不受宠,但也是殿下的女人……”吴鸢儿大义凌然的高声呼喝,振士气。


    “对,重伤总管,擅自乱抓美人。王殿下定会将你处死!你伤了我们,也活不了命!”


    “萧侧妃,我们是平津王的女人。你不过区区侧妃,也不过是妾,有什么资格抓我们!待王殿下一到,就是你的死期!”


    “……”


    许是仗着人多,量萧袭月不敢如何,是以众美人都大了些胆子,叫嚷得更厉害。椒兰宫前吵嚷一片!


    对着叫嚣怒骂的三十几张美人嘴,萧袭月只是凉凉地说了一句——


    “既然众位美人不知悔改,本宫也就不与你们废唇舌了。来人,赐哑药吧。”


    端着哑药的太监抖如筛糠,迟迟没有动作,并不听萧袭月号令。


    萧袭月一瞧,才看见原来是梁公公来了。众美人一看梁公公怒视萧袭月,心头大喜。


    “梁公公,你殿下派你来救我们的,是吗?”


    “梁公公,快让萧侧妃这个毒妇放了我们吧。”


    “萧侧妃滥用私刑、草菅人命,要毒死我们啊!”


    梁公公抬了抬手,示意众美人安心、别吵,让他来办。众美人如同吃了颗定心丸。


    梁公公笑带威胁冷意,对萧袭月道:“娘娘这一番是要将王殿下的后宫翻个底朝天么,就不怕殿下降罪?娘娘也就是个侧妃,没有权力执掌王宫后院儿,论起来,娘娘的品阶也不比奴才的高。”


    萧袭月哼了一声。“不知梁公公去看了李总管没有。若要论品阶,李总管的品阶,还在公公之上呢……”


    萧袭月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她连李总管都敢打、都敢削,还怕他这个老阉狗不成!


    梁公公被萧袭月的话一堵,脸色变了一变,想起李总管的样子还是有些害怕。李总管一身鲜血淋漓的,现在还挂在椒兰宫门外。不过,他在平津王宫中这些年头,还会怕了这病恹恹、初来乍到的侧妃不成!再说,他背后牵连着陈太后,秦誉和萧袭月的生死还不是掌握在他的密信中!他要禀告什么,都由他来掌握!


    梁公公这般一想,越发不将萧袭月放在眼中了!


    “萧侧妃娘娘,连王殿下都不曾这般对老奴威胁,娘娘的胆子,可真是大呀。”


    梁公公自顾自走近萧袭月,并不怕她,没有奴才对主子的恭敬。


    萧袭月呵的冷笑一声,也走近了两步,与梁公公只有半步之距离,轻声道:“本宫胆子有多大,公公马上就知道了……”


    “呵!娘娘是要把老奴如何……”梁公公话音还未落,忽觉腹部一痛,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他的腹中!“你……你竟敢……”


    立时,梁公公血溅椒兰殿前!


    众美人见鲜血四溅,惊声尖叫,知道萧袭月是要动真格的了!全部四下逃窜,却又被高手捉了回来、逃不了!这些高手都是萧袭月从平京带来的,平日都藏得极好,不曾让人发现,就是为这种奴才不听使唤的时候准备的!


    一碗碗汤药全数被灌下去,吴美人、林美人无一幸免!哭天抢地、哭爹喊娘。□□一下肚,三十多个美人、宫女、太监,全数痛苦的打滚,哪里还有之前的大义凌然的骨气和嚣张之色!


    萧袭月看着这一地打滚的人,无一个不是陈太后抑或别处安插来的眼线。冷冷哼了一声,放下□□碗,道:


    “不安分,就得死!”


    哑药中掺杂了错乱神智的药物成分,不出一月,这些人都会成为痴痴傻傻的废物!-


    虽然吴美人、林美人落马了,但萧袭月并不敢掉以轻心!锦芳宫里还有一个苏侧妃!虽然现在还没有看见她异动,但,这女人痴迷秦誉,若是不叛变陈太后,那总有一天,会与她萧袭月成为敌人!


    不过,苏蝉曾为她挡过一次毒镖,她终归是欠她一个人情。是以,若她不犯错惹她,她也不会主动出手杀她。愿她见了这回的事,能知趣一些,做出明智的决定。


    秦誉直到夜幕才回来后宫,闻见椒兰宫里淡淡的血腥味,嘴角弯了弯——幸好这个女人这辈子没有站在秦壑那边,不是他大约是比上辈子还苦了!张牙舞爪的猫儿,发起威来厉害得紧!!


    而此刻椒兰宫里,萧袭月正和衣小憩,似正等着他。


    “怎地也不盖被子,夜里还是凉的。”秦誉为萧袭月盖了一件薄薄的被子。


    萧袭月睁开眼,昏昏沉沉的看见是秦誉来了,有些无力的坐起身来。


    “美人选得如何了?今日我‘血洗’了你的后院儿,只怕你心疼得紧。”


    她略带讥诮道。


    不过秦誉最近很是爱听她说这些话,至少说明她在乎他。


    “你身子可好些了?”


    “嗯,还有些乏,头也昏昏沉沉的,不知何缘故……”


    “明日我再去派人去寻些大夫来,王宫里的大夫恐怕并不会尽心治。”秦誉打定主意,定要寻到那世外高人。前世,也是因得那高人提点,才有了逆转轮回的法子,换来了今生。只是,重生之后,他四处寻索也没有寻到那高人。


    两人一时无话。秦誉宽衣,萧袭月上前帮他。秦誉愣了一愣,随即对萧袭月笑了一笑,若有一丝暖暖风从雪山上飘过,让他冷峻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殿下,臣妾有一事想问你。”


    “没有外人在,你还这般见外作甚?叫我名字。”


    “……好。”萧袭月问出了她这几日心中一直萦绕的问题,“你……你是不是知道我与旁人不同?我不是说别的,而是……而是我有着一些旁人没有的经历。”而他,是不是也有?


    她说的是重生,但指得很委婉。


    萧袭月打量着秦誉,想从这心思莫测的男人脸上看出些端倪。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古怪,明明是双十的年华,偶尔的行事和神态却格外的老成,手段老辣自是不说,可是那种偶尔流露出的饱经风霜的眼神,却是不一样的!不是性格的原因就能铸就!漠北王阅历深,沉稳,可是秦誉偶尔流露的那神态,比之漠北王更甚!秦誉长在平京皇宫中,按理说不会这般。除非,他也是……


    不可能的吧,应该不可能的吧。


    秦誉哪里看不出萧袭月的那些怀疑,知道早晚瞒不过她的眼睛,尤其是下江南后,他们朝夕相处。他虽是有二十,但灵魂已经经历了四十多年的风霜,早不是二十岁的男人那种朝气蓬勃的纯真眼神了。


    秦誉将萧袭月轻轻搂入怀中,没有用许多力气,很轻,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如同这宁谧的夜色。不想打破二人难得的独处的恬静。


    “如你所想……”


    他淡淡吐出这四个字,没有平日里故作的愣头青的狂傲,声音沉沉的、淡然的,眉间有山河沉稳之色,眸光如水洗过一样、是看透世事的清透,那样缓缓的流入萧袭月的耳中、心里,却惊起了惊涛骇浪!


    ☆、第94章


    平京阴云沉沉的天空,酝酿着暴雨,乌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


    信鸽洁白的羽翅拼命的闪着,身子还带着南地的暑热,飞入金碧辉煌的皇城,宫殿重重影深深,这抹洁白落在懿宁宫中里。


    青袍太监收了信鸽腿上的小竹筒,飞快的急走着,进宫去禀报整个皇宫中最厉害的人物,也是操控着北齐江山的女人。


    “太后娘娘,是南地的信鸽。”


    太监的行礼和语气十分谨慎、恭敬,不敢有半丝的差错、不敢说错半个字。


    陈太后吸了一口水烟,烟雾缭绕着她丹红的口唇和妆容精致的颊面。一只缀了七彩图案长甲的手,穿过白雾而来。


    “还不快递上来给哀家瞧瞧。”


    声音悠然,却有着一股子让人打心底里的害怕——这是权力和长期做狠辣之事才能酝酿出的音色。


    “……是、是,太后娘娘。”


    陈太后挑了挑眉梢,染上一丝阴戾。“你递个信纸紧张做什么?难不成做了什么背叛哀家之事……”


    太监吓得汗流浃背。


    “不、不敢,奴才只是侍奉娘娘身侧、时常警醒自己,唯恐没有做好、未能对得起娘娘的嘱托。”


    陈太后轻哼了一声,又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近来陈太后越发注意保养、装扮,看起来竟比文帝在世时还要年轻丰腴。美-艳而充满成熟韵味的脸,在氤氲的白烟间有些不真切,打开信纸看了一番,脸色一变!


    “该死!!”


    伴随着陈太后这一声怒斥,乍然,一阵杯盘哐啷落地碎裂之声!


    太监吓得都如筛糠,满殿宫女大气不敢出。


    刚从皇帝的晁庆殿传送懿旨回来的莲嬷嬷,正好看见,忙上前伺候。“娘娘息怒,可是诸王哪方发生了什么事?”进殿前,她便眼尖看见了那只晃出懿宁宫的白影儿,想来不是东地的胶东王处的,便是南地的平津王处的。


    陈太后将纸条递给了莲嬷嬷。莲嬷嬷一看,惊了一惊,也气道:“没想到平津王宫里那些个人蠢到如此地步!竟敢和萧袭月那城府深沉的丫头片子公然造反,未伤到人半分,反而落个残废、没命的下场,真真儿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哼。哀家也没指望那些个庸人也派上什么大用场。若是指望他们,哀家岂不是这回真的‘放虎归山’留下大患!”


    莲嬷嬷连忙顺意说下去,让陈太后息怒。


    “太后娘娘息怒,梁公公以及那些个平津王宫里的地头蛇,终究是沙地里头的旱鸭子,没见识过大江大浪,不知道萧袭月那丫头的厉害!好在咱们真正的细作不在这些人当中,料萧袭月也注意不到。萧袭月已经染病,她那两个丫头也病得快死了,不出半月,萧袭月也会如同那两个丫头一般,病死过去。平津王若不喜欢萧袭月、任她死了,对咱们有利;若是真喜欢她,那便更好,定日日在她榻前,到时候两人一块儿死了,正好干净了!”


    陈太后薄怒的美目渐渐淡下来,又扬起笑意。萧袭月若以为就此就除去了她安插在平津王宫里的细作的话,简直就是太天真了。


    “萧袭月杀了那些饭桶也好,正好让她掉以轻心。哀家安插在王宫里的真正细作此番行事也可以比之前更方便些。莲嬷嬷,你这主意出得极好,自己去领赏吧。哀家有你出谋划策,也能顺心一二,比这些个只会跪在地上颤颤抖抖的狗奴才,强多了!”


    “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太监如知大难临头。


    “饶命?哼,你偷看密信,就该想到会没命!来人,拖出去杖毙了!”


    陈太后冷声。密信一角有微微蜷缩,虽然极细微,但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冤枉啊娘娘,奴才冤枉啊……”


    这时,一个穿着青竹色长袍、身材修长的男人进殿来,出声阻止。“这个太监为你鞍前马后办了这么多事,你至少查清楚再杀也不迟!你这般草菅人命,谁还敢为你卖命!”


    陈太后见了来人,妩-媚落座,眼神亮堂堂地瞧着昌宜侯周宇。“昌宜侯这是在关心哀家么?”


    “……”周宇对于陈太后故意的曲解、调侃,并没有好脸色,干净的五官布着一层薄霜。“若你死了,我只会高兴。”


    “放肆!!”莲嬷嬷怒喝周宇,却被陈太后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莲嬷嬷只得恨恨的盯着周宇,不敢再出言顶撞。


    陈太后起身,走到周宇跟前儿,近到有了丝暧-昧之色,戴了长甲的手抚摸上他宽阔的肩膀。周宇个子高,她这个角度仰看去,他五官看起来越加的深邃、俊美。这男人仿佛天生就是用来赏心悦目的。难怪连同为男子的文帝都对他倾慕有加。


    “宇郎,哀家就喜欢你这般咒骂哀家。现在整个天下,没有人敢对哀家有半分不敬,无一不是对哀家或谄媚或害怕,唯有你,敢直呼哀家的为‘你’,唯有你不怕死敢骂我……”


    陈太后靠了上去,周宇眉间的刻痕又深了一分,僵直着身子,极力隐忍着。


    “宇郎,哀家自进宫为妃之后,除了夫君,你还是第二个称呼哀家‘你’的男人。哀家真真儿是高兴,有你相伴,这寂寞深宫也不寂寞了……”


    “太后娘娘请自重,臣并不想将姓名与太后娘娘的姓名同留在史册之上,遗臭千古。”


    陈太后并不在意周宇的话有多无情,笑着,说得很是温柔,如同年少的女子对情郎一般。“宇郎,你莫要生气嘛……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要你不要再称呼哀家太后,可好?”


    “当真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哀家虽不是天子金口玉言,但是也是说一不二,整个北齐,还有什么事是哀家办不到的。不过,萧袭月这丫头的事除外。你若还挂念着她,哀家就立刻派五百杀手,将她千刀万剐!宇郎,你说,你还想她么?”


    周宇气息有些乱,竭力的忍着,语如冰珠,却说着甜言。“你比她美-艳,我周宇血性男儿身,自然喜欢你。”这是他说过最恶心的话。


    “宇郎,你说吧,要什么赏赐。”


    “我要你饶了这奴才一命。”


    陈太后瞟了一眼那奴才,含笑的眼眸一闪而逝的恨意,继而消失不见。


    “这有何难,我放了他便是……”


    周宇从懿宁宫中出来,在宫门口角落看见一滩血迹,心头惊骇、难过!没想到,他那般求情了,还是没有救得了这个太监。


    天上轰隆轰隆的下起雨,将他浇了个透、一身的狼狈。


    周宇仰面看天空,乌云压压,看不见半丝儿太阳光。他知道,在这苍穹的南边,同一方天空下,他思念的女人还活着,或许同样看着这方天空。尽管她成了别人的女人,但,他并不嫉妒。只要她过得好,他就知足了。他身在淤泥、浑身染臭,不配与她长相厮守,只愿看着她幸福,就够了。


    这是一份永远不会让她知道的思念。


    他只求一日,他还能活着见到她,看着她荣华富贵、子孙满堂,他也就幸福了。


    然,周宇并不知道,削弱诸王势力、将诸王召回平京的计谋,已经在紧锣密鼓的筹划。不久的将来,所有藩王都会被召回平京,掌控在陈太后的手掌心里!个个击毁!那时候,比文帝驾崩时更大的风云涌动、血腥屠杀,才会真正的上演!


    不过,此时,那一番血腥的拼杀还处在萌芽,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


    *


    北方在轰隆暴雨,南方却连晴了数日,高温烤得树叶都打了卷儿。但,无论天气多么晴朗,椒兰宫里,却萦绕着一股浓重挥散不去的死气。


    萧袭月病倒,近身伺候她的几个宫女、太监也都病倒了,包括颜暮秋在内的、暗藏在椒兰宫各处的暗卫,都病得奄奄一息。


    椒兰宫俨然已经成为一座死宫。


    一开始说的“水土不服”,现在一看,不是诅咒是什么!瘟疫尚还知道病因,能够开药,椒兰宫中的人,却是无缘无故的,只是身体渐渐衰竭,如同骤然而至的五脏衰老。


    “混账!!再与孤王说一句‘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孤王就砍了你们脑袋!”


    “王殿下饶命、王殿下饶命,侧妃娘娘已经出现五脏衰竭之兆,臣实在是回天乏术,殿下饶命……”


    “滚!孤王说了不许再说萧侧妃没救!”


    “……臣、臣告退、告退……”


    “剑风,我让你查的那祭王山上的天山老人可有踪迹?”


    “只知道他去了东地,出现在过胶东的王城,还不知道具体行踪。”


    “给你十日,必须给我找到那人,否则……”


    “主子放心,剑风一直也将娘娘当做自己的主子,就算肝脑涂地,也定然找到那老人来救娘娘……”


    ……


    萧袭月神智迷迷糊糊,听见了床边的一阵吵嚷,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来。今生的回忆,穿插着前世的回忆,还有秦誉拥着她说“如你所想”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十分混乱,绕得头疼。


    秦誉果然也有着前世的回忆。那么,她现在又将如何面对他?用什么样的口吻对他说话,如何面对他们二人不堪回首的过去,他嫁过人、他娶过妃,而她又如何面对他执着两生的感情,太重了,让她有些害怕会辜负了他。


    若她因着那些前生的愧疚而答应、接受他的感情,是对他的亵渎。可若要她现在全身心的接受他沉重的感情,她现在又不做到。如果他们两人,各自都摒弃了年少的伪装,满目疮痍的两个灵魂,隔秦壑以及那些过往,又如何再故作那些半真半假的亲密,说那些情话……


    ……


    “萧小四,快些好起来、听见没有?你若又死了,我这一生,又白忙活了……”


    这句话没了方才对这奴才们的急色和怒气。无奈,苍凉,淡然而又让人明显得感觉到执着。


    她想说她死不了,可是身体就是无力到极致,累极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那般健康的人,怎会突然病倒。到底原因出在哪里?是不是这个宫中藏了什么……


    或许两人之间真的有默契。秦誉恰好也思索至此处,忽然听见殿外有窸窣的声音。


    “殿下,您在看什么?”新调入宫中的太监小林子问。


    秦誉并不答话,而是循着那细碎的锄头翻土声出殿去。殿外的花园里,司苑宫的宫人正在翻种花草。


    秦誉眯了眯眼,朦胧记得他安排在萧袭月身边伺候的宫女,曾对他禀告过,萧袭月厌烦这锄头、铁锹撞击的声音,让他们不许再翻种。究竟是什么,让这帮奴才这么执着的翻种这花草?而且,还是这么大片的翻土、种植。


    秦誉思索了片刻,似想到了什么,语气如淬了寒冰,眼神如鹰,盯着那几个不停歇的翻种的奴才。


    “把花园里翻种花草的奴才全部捉过来!准备好刑具,孤王要好好的审问一番!”


    ☆、第95章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违背萧侧妃的命令?!”


    秦誉坐在高阔的黑木椅上,面沉如寒冰。一地跪着的司苑宫的奴才,个个瑟瑟发抖,没有一个敢开口说半个字,显然有人授意不许说。


    一群不听话、不忠心的奴才!


    “王殿下让你们说,若再藏着掖着,只有死路一条!”剑风抽刀。


    剑风面冷,又有杀手之风,几个奴才经过两人一喝,一见那明晃晃的刀,便有人藏不住了。


    “王殿下饶命,王殿下饶命,是司苑宫的掌事姑姑吩咐我们一定要坚持翻种,不然整个司苑宫的人,都会跟椒兰宫得人一样,被诅咒而死……”


    秦誉一掌拍断了椅子扶手,骂了一声“混账”,让人去司苑宫提人,来人却说那姑姑早已就死硬了,症状与椒兰宫生病众人的症状相同。


    “即刻将萧侧妃移至孤王的兴津宫,若慢半步,孤王就将你们全砍了!”


    奴才连声称“是”,早被远处传来的那几个种花奴才的惨呼声吓怕了,哪里还敢有一丝儿半点儿的磨蹭。这个平津王说一不二,说要杀人,绝不留人活口-


    秦誉思索着。记得早前梁公公对他禀报过,椒兰宫每年都会大兴翻种,原因便是椒兰宫土地稀薄,土壤瘦弱,缺少养分,是以需要每年移植新的花草。


    秦誉蹲下身,抓起一抹黏土,捻了捻,放在鼻间嗅了嗅。除了泥土本来的气味,还有一股淡淡腥香。极为微弱,若是不注意,只当是花香了。


    “高良,把这些园子全数给孤王挖开!孤王倒是要瞧瞧,这下头究竟藏着些什么东西!”


    “是,殿下。来人,准备铁锹、锄头!挖!”


    椒兰宫里花园子多。萧袭月喜欢花草,是以入王宫后便将这先王正妃所居住的椒兰宫给她住了,不想竟出现这等事。秦誉查了许久,查不出什么椒兰宫众人病因,若说中毒,又没有中毒的迹象,食物、血液里,都没有毒-药的痕迹,可说是水土不服、诅咒,那岂不是荒谬,他可不信!


    挖了近半丈了,除了泥土,什么都没有。


    高良:“殿下,还要继续挖吗?除了土还是土,什么都没有。”难道他们殿下是因着萧侧妃病倒,急疯了?


    秦誉又捻了一抹湿润的泥土,又嗅了嗅,腥香的味道,又重了许多!定然有东西在下头!


    “挖!就算挖穿这个地,也要给孤王挖,找不到东西就提头来见!”


    于是又挖了丈许,忽然有挖土的侍卫头晕目眩,染土的双手腐烂。众人一片惊骇!


    又挖了半盏茶的时间。


    “啊——!土,土里有血!全是血!”


    一丈之下的土壤全数变成了红色!浓重的腥味,带着些许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血红的液体挥发,升腾起一阵薄薄的血雾。


    这味道正是秦誉方才闻道的味道,此番闻到,胸口有些发闷,头也晕晕的。


    “高良,再增派两百人,将整个椒兰宫的土全数翻开!”


    两百余人将整个椒兰宫的土地全数挖开,椒兰宫除了建了房屋之地,其它全数成了深坑!坑底血杀子如同红色的地下水汇集着,阳光下刺目的血红,红色薄雾升腾弥漫了整个椒兰宫。整个宫殿看起来血腥而诡异。


    “王殿下,这东西有剧毒,且快离远些,让奴才们来处理这些事。”高良劝道。


    秦誉双眼因怒气的猩红,整个椒兰宫下,竟埋藏着如此多的毒-药!


    秦誉派人去查了关于此□□的信息,并请了临邑城中一制毒的鬼才——是个头顶无发的俗家僧人,或者说是被逐出佛门、堕入尘世的弃僧,名曰“悔禅”。


    悔禅整日制毒,身体对□□的抗性已非常人所比。椒兰宫中处处是□□,且加之日头高照,挥发越加的快,空气中毒性更浓。


    悔禅勘探了一番,对秦誉道:“殿下,此毒状似人血,名曰‘血杀子’。现在外头日头高照,毒正在挥发,加之今日微风徐徐,恐怕毒雾扩散,会危及其它宫的人。老衲建议殿下可让人在椒兰宫中喷洒酸醋水,吸收毒雾,待老衲勘查完毕了,再将土填埋回去。”


    “除了填埋,没有其它办法可以中和血杀子之毒么?”


    “血杀子之毒极其罕见,不是因为难制,而是因为制作这药物必须以金银器皿盛放数月,平常人家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是以极为少见。解毒之方也几乎绝世,不过,老衲嗜毒如命,倒是知道解决办法,但也需要些时日。”


    “多久?”


    “一个月。”


    悔禅虽已经出了佛门,但神态举止依旧如同佛门老僧一般老气横秋、十分缓而沉,语顿了半晌才接着道:“想必埋藏此毒之人非富即贵,能在王宫中藏毒,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老衲建议殿下从长计议,勿要打草惊蛇,以免引来蛇儿伺机再反扑。”


    天下局势,悔禅已经猜到是谁下的毒,秦誉自然早猜到了,只说让参禅快些调配出解药,给萧袭月服下。一个月,萧袭月能否挨得过一个月的时间?


    再说这毒-药血杀子。此药本是深红色米分末,现下全数稀释成了液体,必然经过了不少时日。观之椒兰宫土表的植物,少说也有半年之久!


    半年,推断去,约莫就是他们江南之行南下前后的时间。


    这血杀子米分末状态时并不挥发。半年前的初春埋在土地中,经过一个雨季的雨水稀释,渐渐融化上下渗透土壤。而今夏季,天气炎热,毒-气加快蒸发升腾,传出土壤来。因为毒性极弱,气息似花香,极难察觉。但近日来,司苑宫宫人一直在翻种花草,将土壤表皮翻裂,无疑是加速了毒雾的挥发!


    埋毒与翻种花草,绝不是巧合!


    除了陈太后有这个能力,还有谁能将□□埋在整个椒兰宫下!


    若没有发现这低下的埋毒深坑,就算找到悔禅,发现是血杀子之毒、用解药解了去,没有寻索到根源,一样无济于事。就算将萧袭月搬出椒兰宫,依然没有用!血杀子已成了毒-液,会随着雨水渐渐从地下蔓延至整个王宫!到时候,整个王宫的人,包括他在内,都会五脏衰竭而亡!他是平津王,不可能逃出王宫去另修宫殿,不然便是谋反。最后灭了宫,查不出病因,估摸也是当做“诅咒”了事!


    好狠毒的手段!竟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来布局,且没有差错!若不是因着萧袭月那不许翻种,而这些愚蠢的宫人还继续翻种这一点,他恐怕也没想到,整个椒兰宫都在毒-药深坑之上!


    椒兰宫是前平津王的正妃所住宫殿,比之别处更精美。陈太后定然是算准了他对萧袭月的宠爱、萧袭月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以早在他下江南、步步安排后路时,就已经觉察到了他想南下的想法,事先将毒埋在此处,布了局。


    兴津宫中,萧袭月还在榻上昏睡。秦誉坐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后背升起一阵寒,仍然后怕。


    萧袭月朦胧听见身边有人低语。


    “总有一天,我会给你安宁的生活。你要快些醒来,要等我……”


    秦誉说了这一句话,心头的决心越发坚定!那些个要将他们拔出的人,一个一个,都逃不了!-


    椒兰宫被重新填埋,事情没有声张,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悔禅在王宫各处都勘查了一番,果然,□□已经渐渐渗透出去,只是都比椒兰宫的微弱,也没有人翻开土表,是以,暂时没有人发作。


    兴津宫中气味还比较微弱,应当地底的毒浸透过来的只是少许,两三个月内是没有危险的。


    “殿下,老衲勘查了一番,除了离椒兰宫较近的锦芳宫,其它的都比较弱。锦芳宫的娘娘或许可以暂搬到别处去。”悔禅道。


    秦誉略沉吟皱了皱眉头。


    “不必。”


    悔禅听到秦誉说出这两个字,略微意外,却也刹那明白过来。那宫里住着的娘娘,只怕是因着某些原因不受宠的。悔禅不敢多言,更不敢将锦芳宫有中毒危险之事说出去。


    **


    胶东之地,王宫规模与平津的规模大小相差不大,十四宫,十六殿,却比平津王宫修建的更为恢弘、高阔。


    胶东王宫里,萧华嫣是唯一的侧妃,此外,陈太后还赐了五个美人给胶东王秦壑。数月来,已然被萧华嫣收拾了服帖,没有人敢与她对着干。


    嫣侧妃,是萧华嫣而今的名号。


    萧华嫣此时正半卧在檀香榻上小憩,妆容比之在将军府时越加的精致,多了分妩-媚。


    宫女匆匆忙忙进来。


    “娘娘,奴婢方才看见王殿下收了一封密信,像是南地飞来的。”


    萧华嫣一听此言,脸上所有的慵懒悠闲全数化作阴云。“南地,你可看真切了?”


    “娘娘,奴婢不敢胡言,定是南地飞来的。奴婢在王殿下宫外日夜守着,不会看错。”


    萧华嫣轻哼了一声,深黑的眸子又黑了几分,具是阴寒恨意。作大宫女打扮的锦绣,恨声道:“娘娘,南地飞来的,多半又是萧袭月那个贱人的消息!没想到相隔千里、作了人妇还念念不忘咱们胶东王殿下,真是恬不知耻!与她娘一般淫-贱!”


    萧华嫣方才脸上的阴狠已经不见了,化作凉凉的、言不由衷的笑意。“太后娘娘岂会容她活着,本宫只需要安然的活好,为殿下诞下子嗣,风风光光的,看着她死就好了。”


    锦绣看了一眼萧华嫣尚还平坦的小腹。萧华嫣怀孕还不足一月,不明显。女人一旦有了身孕,就算有着深仇大恨,也怠惰了。萧华嫣若不出手,谨慎行事,便很难让她惨死。锦绣眯眼。这孩子,终究是个阻碍……


    “娘娘,夫人当日死得那样惨,临死留下血书让小姐替她报仇。决不能让萧袭月死得太便宜。”


    萧华嫣凉凉的瞥了一眼锦绣,有些不满,看得锦绣后背发凉。


    “本宫之事还需要你来提点么?你若再当着本宫孩儿的面说那些腌臜狠话,休怪本宫不念旧日情分。”


    “是,娘娘。”锦绣心头生恨。当日惨死在杨花村的人中,多少孩子。与她一同玩耍的同伴,没有一个不是葬身火海……


    萧华嫣起身,前往秦壑处理事务的宫殿。她要探查一番,究竟那信上写的是什么!


    秦壑竟然还对萧袭月念念不忘!真是让她气恨得直咬牙!


    ☆、第96章


    秦壑喜欢熏香,在平京城的府邸各式各样的熏香从不缺。来了胶东,王宫里自然也是香味缭绕。


    生活细致、品性高雅的人才喜欢熏香,或许秦壑若不生在帝王家,不会有这么多阴谋算计,只是个普通的高门贵公子。


    萧华嫣刚进殿,便看见了那烟熏缭绕的寝殿里,一个身着王袍、背影颀长的男人正在看着什么,神态很是专注,也很迷人。


    定然是萧袭月那方送来的信!


    “殿下。”


    萧华嫣唤了一声,声音在殿中略有些回声。秦壑回过头来,正看见萧华嫣:“你怀着身孕,怎地不在殿里好生休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又是这句话!他时常对她这么说。听着像是关心,可是她又如何看不出秦壑眼睛里对她没有什么热度。秦壑对她好是好,但是,她就是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


    对,缺的是关注,是热情!秦壑的渴望,在那信鸽飞来的源头出。萧袭月!


    “殿下这些日子公事可繁忙?几日不曾与殿下一同散步聊天了。”


    萧华嫣温柔说着。她因为怀着身孕,步子也比从前迈的小,身上透出一股温柔的气息。


    秦壑连忙去扶萧华嫣。


    “小心地滑。事务倒是不忙,只是有些琐碎的事要处理,需要些时间。”


    琐碎的事?萧华嫣心头又是钝钝的一痛。她听闻了秦壑最近在找寻一个世外高人,废了不少功夫,最近才找到。但是却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对她也只字不提。想来,定然是跟萧袭月有关!


    “殿下,方才嫣儿看见有一抹白影飞入王宫中,可是平京城里来消息了?已经离京数月,嫣儿也甚是想念家中父亲姐妹,不知他们现在可好……”


    萧华嫣话说到后面,掩饰不住一些黯然与思念。


    秦壑见美人黯然,心头略微怜惜,抚摸着萧华嫣的脸。“不是平京城的消息,只是胶东之南的水患之事。你莫要胡思乱想,好好养好胎。”


    萧华嫣羞涩的笑着低了头,靠在秦壑的怀里,然而眸光却是一冷——他在骗她。


    萧华嫣靠在秦壑怀里,余光已经将书案上那封密信看了七七八八。萧袭月竟然病得快死了,呵呵,老天开眼!只恨现在相隔千里,她没法子看见她狼狈将死的模样!


    “殿下,听闻你最近在寻找一个世外高人?此人是做什么的呢?”


    “不过是通些医药之理,不算什么高人。”秦壑顿了一顿,“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华嫣略惊,心说自己差点说了漏嘴。“殿下忘了,前些日子是你睡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告诉嫣儿的呀,想来,你是睡得迷糊忘了。”


    “原来如此。”


    精通医理!难道是为萧袭月那个将死的贱人寻大夫?萧华嫣一股气凝结着在胸口,难受得五脏都在发痛!


    “你手有些冷,多穿些衣物、别着凉。”秦壑拿了案上一件衣裳,给萧华嫣披上。


    “谢殿下。”


    “李公公,送嫣娘娘回宫休息。”秦壑吩咐宫人,又对萧华嫣关切道:“怀着身孕就不要穿这样少了,就算是夏日,王宫里也阴凉得紧,着了凉,你又不能吃药,受苦的还是自己。”


    萧华嫣愤恨之余,也感受到秦壑对她的关心,心下一暖。无论如何,这是她交付了一生的男人。秦壑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定然会对她好的。不然,也不会在还没有正妃的情况下,就许她怀孕、生子。要知道,正妃无长子,其它妾室是不能够怀孕生子的。


    他对她有愧疚、有疼惜,而这两份感情,便以足够让她萧华嫣暂且立住脚根!只等她诞下长子,就算日后有别的美人来做了正妃,她也有资本一步步将她扳倒!稳稳站在胶东王宫中!


    凤临天下的女人,只会是她萧华嫣!为了这个目的,她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绝不许失败!更不能半途而废!这也是她娘亲的心愿!到时候,她定要追封她娘亲美名,为她平了那些恶名!谁再提起半个字,就砍头!郑氏担下所有罪责,为的就是保住女儿萧华嫣的性命。


    萧华嫣想象着那一日,她身着凤袍、头戴凤冠,如仙子降世一般睥睨天下。历史上留下她“仙后”的美名,永垂青史。后人,谁还会知道、会记得她曾经那些过往。若不是被逼无奈,她又何须做那许多坏事!都是萧袭月逼她的!


    ……


    萧华嫣被宫人搀扶着走远,行到宫门处,回头对大殿门口目送她的男人嫣然一笑。秦壑也弯了弯唇,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回宫休息。


    萧华嫣消失在宫门口,秦壑脸上的笑消失,有一抹阴云凝结在眉间。对于萧华嫣,他是怜悯、爱惜的。就算,她或许参与了一些不好的事,但,他自小生长在后宫,这样的事看了太多。别说萧华嫣,就算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做了那么多狠辣之事?在这皇家,若不想死,只有踩着别人往上爬!


    让萧华嫣怀上孩子、诞下子嗣,便算是对她委屈当侧妃的补偿吧。只愿他所做的这些,能让她渐渐知足。待她生下孩子,年纪长些,便渐渐平息了躁动的内心,安心的在后院里做个贵妇。


    青袍太监卑躬屈膝的快步来禀告秦壑,声量低,显得有些神秘。


    “殿下,那老人终于睡醒了,现在正在吃饭。殿下是现在去见,还是一会儿去见?”


    秦壑眼珠斜眼瞥了一眼跪在身旁的太监的黑帽子。


    “现在去。”


    秦壑抬步朝那房间走去。秦誉一直在寻找这个老人,不过,被他抢先了一步。直觉告诉他,这个神秘的老头儿身上定然有着什么秘密!此人言行奇怪,须发皆白,看不出究竟有多老,说是百岁也不为过。


    但这老儿行动虽迟缓,却有着一股子精气神,很是康健。他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此人连哄带骗、威逼利诱的掳进宫来。老儿刚进宫,他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底细,他便说要睡一觉,结果一觉睡了七天七夜!


    这才醒!


    秦壑踏入老人所在屋子时,他还在大口朵颐鸡块,饿极了似的!七天没吃没喝,想来若是正常人,也是饿极了!不,是饿死了!


    秦壑语气谦恭,问老人。“不知老者如何称呼,又来自何处?”


    老者停下动作,也不似方才的狼吞虎咽,有几分装模作样的用白帕子净了手和嘴。


    “殿下可唤老儿‘陇上’。老儿居在祭王山的雪顶山洞,家中没别人,就老儿一个。游手好闲,除了吃喝拉撒,无事可做。”


    秦壑觉着这老人颇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也或许哪里都有些奇怪,只是抓不到具体哪处。


    “孤王这番请陇上先生进宫来,实属冒昧,不知这些日子老先生宫在里还住不住得惯?若是怠慢了,请先生多多包涵。”


    “惯,惯惯惯,殿下太客气了。殿下这床比老儿在山上住的山洞,舒服了不知多少倍。若是殿下舍得,待老儿出宫之时,将这床带走,可好?”


    “先生若喜欢,孤王赠你千金,想睡什么床,你都可以睡。”秦壑话中带了些冷意,这老头子分明脑子清楚得很,却故意和他绕圈圈,说些无关紧要的事。若是寻常的老头,见了皇室哪里还会这般平静,吃得香睡得熟。


    老人无视了秦壑,一手拿着油腻腻的鸡腿,一边躺上床,感受那软绵绵的床榻,乌黑的油爪子在干净的被褥上留下一道道指印。


    这姿态俨然没把秦壑放在眼里!


    秦壑身旁的宫人已打算出生呵斥,被秦壑抬手制止了。


    秦壑上前,耐心的问了一句。


    “不知老先生可认识孤王的三哥——平津王,秦誉。”


    老人一听,总算从鸡腿和床铺上转移了视线,落在秦壑身上,脸色也正经了一些。


    “他应当认识我,不过,我不认识他。”


    老人说了这么一句,如同戏弄人般。秦誉贵为诸侯王,这老儿来自村野,要说认识不认识的话,也当是他认识秦誉,秦誉不认识他。


    秦壑语气冷了冷,有几分威胁之意。“老先生最好不要故弄玄虚、愚弄孤王。最好好好的回答本王的话,否则……休怪孤王做出些不敬的举动来。”


    老人翻身从床上下来。“殿下,老儿确然没有说谎哄你,现在我确实是不认识他,不过多年前通过两三次信而已,但他肯定是记得我的。”


    他可没撒谎。秦誉前世是四十余岁时,寻到了他,寻求逆转轮回之法。而今生,他们还没有真正的碰过面。虽然秦誉在找他,但他还不想见他。老人暗自感叹,他可不是万能的。本事大了,就会容易被人利用,他可不干。


    “通信?你们通信的内容是不是与一个叫‘萧袭月’的女子有关?”


    秦壑眯眼打量着老人脸上每一丝皱纹透露出的表情,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萧袭月曾醉酒,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还记得。那些话十分诡异,但直觉告诉他,并不是萧袭月的胡言乱语。但是若不是胡言乱语,那究竟又是什么呢?他何时娶了她,又何时负了她,她又何时给他生过儿子……


    太乱了,秦壑一时真是理不清、想不透,这个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老人深陷在皱纹里的老辣眼睛,略有浑浊,嘴角绽开一个诡笑。“胶东王殿下,因果循环,今日之果乃从前之因所致。殿下想知道的事情,终有一日会知道。不过,不是现在。”


    “为什么?”这老头儿竟然看穿了他心中的疑惑?


    “时候未到。”


    “你若现在告诉孤王,孤王可以赏你万金!荣华富贵,任你索取!只要你告诉孤王,那名叫‘萧袭月’的女子与孤王究竟有什么渊源,我又应当如何处理。”


    秦壑急切,老人却优哉游哉,没有透露的意思。


    秦壑眼神一凛,杀意毕现。


    “你若不说,孤王自有办法让你不得不开口!到时候,老先生就休怪孤王不念你一把年纪了!”


    老人也凛了凛神色,苍老的眼睛瞟着秦壑,冷漠中带了些许的同情。


    “老儿早已收下了平津王的寿命大礼,便决定只帮他,帮他便不能帮你。是以,老儿只能求胶东王殿下恕罪了……”


    “寿命大礼?”


    秦壑一头雾水,还要再问,却忽觉眼前的老人出现了重影,视线也模糊起来,昏昏沉沉倒了下去。耳朵里传来老人的声音——“多谢胶东王七日的款待。作为答谢,老儿奉劝殿下一句:错过之人,已错过,若是强求,只会让自己陷入深渊万劫不复。知道不若不知道。殿下好自为之。”


    待秦壑再醒来时,房中已经人去楼空。桌上饭食完好,被子整齐叠着放在地上,只是……床不见了!


    秦壑随身的小太监也是惊了一惊,连忙上前监视饭菜和遗留的被褥,慌张道:“殿下,被褥干净如新,油迹消失了!床也……”


    “你再仔细将整条被子检查检查!”秦壑不信,上前亲自查看了一番,果然干净没有油污!仔细嗅了嗅……似乎有一些油腻的气味残留,只是极细微。


    “今日所见之事不可声张!尤其是对嫣侧妃。”


    “是,殿下……”


    秦壑不想让萧华嫣知道。


    不过,萧华嫣也不是傻子,对于这个老人进入了胶东王宫之事早已察觉了。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


    南方,平津王宫。


    覃贺春毕竟不是专业的细作,放飞了信鸽之后,转身就正对上了秦誉鹰一般的眼睛,被拖出去打了三十板子,去了半条命!


    秦誉又气又好笑。覃贺春,这名字真真儿是取得好。萧袭月那诡计多端的女人,竟然背着他与秦壑直接通上信了。不过,看在她不是故意为之,也没有红杏出墙的份上,就算了。


    再说,她而今还在病中,若照他年轻时的脾气,定然要把她拎起来,狠狠地打屁股蛋子!秦誉想着,唇角弯起些浅笑,许久又淡去。


    唉。


    他想她快些好起来,但又不知道好起来之后,两人还能不能用从前各自装糊涂的方式相处。他这经历过四十好几年风雨的男人,若再用愣头青的姿态对她耍无赖、耍无耻的贴上去,别说萧袭月会如何想,光他自己这一关,他都过不了!


    距离发现椒兰宫下的大面积毒-液,已经有半个月。悔禅的解药很快就能练好。萧袭月有各种珍奇药材养着身子,情况虽无好转,但还好没有恶化。


    椒兰宫里其它人,除了特意挑选留下的人服了延缓毒发的药,其它的都已病死。正好灭了这些眼线。而被留下宫人,此番经过这一劫难,才真正的认清了主子,立了忠心!其中,荷旭就是一个。荷旭的药,是萧袭月让秦誉赐的。若不然,她也会成为被遗弃的那部分人。


    “殿下,萧娘娘醒了。宫女正在喂水……”


    太监话还没说完,就见平津王已经大跨步急匆匆的朝内殿走去……-


    兴津宫里一片繁忙,苏蝉派去听消息的人没有一人进得去。最近王宫里风雨飘摇,陈太后赐来的几个美人如今只剩她苏蝉一人。


    杜灵被她万般不愿的灭了口,林师师和吴鸢儿又因惹怒萧袭月,被灌了哑药,如今结结巴巴、痴痴傻傻,也同死了没有差别。


    唇亡齿寒。下一个死在萧袭月手里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她?苏蝉日夜担忧,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秦誉一直将她视如空气,长此以往,只怕情况会愈加糟糕。


    锦芳宫里萦绕着一片挥之不去的惶惶之色。


    “娘娘,你要不亲自去找一找殿下?”伺候苏蝉的宫女连翘道。


    苏蝉还是不太敢去找秦誉。秦誉喜欢萧侧妃,萧侧妃现在病倒,她若贸然去叨扰,恐怕惹了他更加不喜欢。


    “绿影可回来了?”


    绿影是另一个伺候苏蝉的宫女,被苏蝉派去查看那方的消息。


    苏蝉刚问完话,一绿衣宫女就进来了,脸色很差,走得很急。正是绿影。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


    绿影顿了顿,看了看在屋里伺候着的两个下等宫女。这两个宫女是秦誉派来的。


    待那两个宫女出去之后,绿影才含了泪,对苏蝉焦急道:“娘娘,殿下真是好生狠心!明知道咱们宫中有毒,却还不声不响的任咱们住着,这是要娘娘的命啊!”


    苏蝉脸色一白。“什么毒,什么命,你仔细说、慢慢说,这么急作什么?”


    绿影擦了一把泪,把方才好不容易探听到的秘密消息说与了苏蝉。苏蝉一听,娇美的脸已经没有半点血色!


    她本将陈太后当做靠山,却没想到陈太后杀起人、谋起事来,竟一丝一毫都不考虑她的性命。但,让她最伤心的,还是她最爱的男人竟然将计就计、对她的生命不管不顾!任她被毒死!而他,还守着那个本就荣宠一身的女人,为她操心前后、端茶送水,看都不看她苏蝉一眼。这一番场景,又和当日泥石流中的场景有什么区别?


    她求的不多,只求平津王对她也有一些的宠爱,从萧袭月那里分一些目光给她。让她伺候他宽衣就寝,为他生儿育女,她不求正妃之位,也不求儿子能当世子,她只想好好做他的女人呐!可这么多月,秦誉竟对她不闻不问,碰都不曾碰她一下!!


    “娘娘、娘娘,你莫哭了。您这么哭,连翘都心疼了。”


    “是啊,娘娘,绿影也心疼啊。绿影曾就说过,娘娘这般不争不抢的,迟早是要被别人抢走丈夫、被别的妃子美人害的呀!娘娘,您再不出手救自己、缩在这锦芳宫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啊娘娘。”


    苏蝉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是她太天真了。连怡人院那么大点儿的青-楼院子都那般多的是非,这皇家府院,又岂能有她想要的安然生活。


    不争,只有坐以待毙-


    且再说兴津宫这方。萧袭月刚醒过来,渴得慌,连喝了几杯水,刚又躺下,秦誉便来了。虽然这些日子,她也醒来过,但都没有这般清醒,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男人……


    秦誉本是急切的大跨步,但见了萧袭月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立时就……慢下来步子,忙掩饰过去方才的那分焦急。想起过往对萧袭月说过的那些情话和无赖语言,竟有些臊得慌。


    他臊,萧袭月又何尝不别扭。


    萧袭月清了清嗓子,生怕她睡了太久,开口说话会有痰似的沙哑,让这男人听了笑话。


    “你们都下去吧。”


    “是,殿下。”


    秦誉挥退了伺候的奴才,殿中只剩下他与萧袭月二人。


    气氛,有些尴尬。这算是他们再世重生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逢。


    “你……”


    “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停下。活了几十年的两个人,现下似乎都不知道如何说话了。


    默了半晌,是萧袭月先开了口。“我还有些口渴……”


    “好,我给你倒。”


    秦誉忙倒了水,去喂萧袭月。这一串对话和动作很是自然,他们已经在王宫里作夫妻作了数月了,不管是真恩爱还是假恩宠。


    他们现在是夫妇,不再是前世那样的敌人。


    萧袭月喝了水,咬了咬唇,问:“疼么?”


    “疼?什么疼。”秦誉不解。


    萧袭月抬起眼睛,眸中的满是风霜,有浓重的哀凉与心疼在眸子深处,语气和神态和老成了许多:“我是问,你前世死的时候,疼吗?”凌迟处死,疼痛不堪设想。


    秦誉声音沉了沉,有些哑,对上萧袭月清亮如水的目光,有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与庆幸。


    “疼,如何不疼。不过,比起我上辈子心里的疼,那疼也不算什么了……”


    萧袭月没有明白,却见秦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大,将她的手全数包裹其中。很温暖。也渐渐明白过来,他说的心里的疼是什么……


    “这辈子,我不想那么疼了。”


    ☆、第97章


    陈太后安插在平津王宫里的眼线,大半已经在此次血杀子事件中被除去了。


    信鸽扑腾着,将这个消息带入平京城的皇宫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此时,秋已深,又是一年冬日将至。


    十六七岁的青袍小太监搓了搓手,将鸽子腿上带了寒气的竹筒取了下来,心里惶恐暗忖着:近来太后娘娘越发暴戾了,光是管信鸽这差事的太监就死了三个!不知今次会不会轮到自己……


    小太监想着越发面无血色,弯着腰朝陈太后的寝殿跑着,到殿门口正遇到竹色缎子衣裳的昌宜侯周宇。这位侯爷生得柔美,若是女子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人物儿。胶东王是文秀之美,平津王是冷峻之美,这位侯爷便是和善柔美,只可惜而今落入了太后手中。


    “见过侯爷。”


    周宇看了一眼太监手里的东西,淡声道:


    “给我吧,我拿给太后。”


    小太监一喜:“那,那便谢谢侯爷了、谢谢侯爷了。”


    太监点头哈腰的感谢,脸上笑呵呵的,递了密信给昌宜侯之后便下去了。


    周宇瞧着太监走远,抬腿步进殿中。活生生的一个人呐,会哭会笑、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就算是奴才,也是生命。这些日子,他却看了太多这样的生命冤死去。


    “宇郎,你来了?”陈太后身着黑底暗红龙凤纹的宫袍,显得格外华丽且庄严,衣裳虽显老气,但面庞却成熟而年轻,看不出年龄。


    陈太后吐出一口水烟的烟圈,将面无表情的周宇拉过来坐在身边,吸了一口烟想喂给周宇,却被无情拒了。周宇话不带热气儿,如同无魂的木偶坐在那儿:


    “这是方才新收的密信,太后娘娘请过目。”


    陈太后接过信来,却一把揉了、扔了,并不在意。


    “如何不看?”


    “哀家早就知道了,何必还看?”


    周宇脸色微微一变。密信的内容他方才偷看过了,是说平津王王宫里发现毒-药,宫人半数已经被毒死,情况不妙。陈太后竟然已经先一步知道,那便是说,平津王宫里的眼线最厉害的那一层已经先一步送回了密信,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那么……其实这些收信鸽的小太监,半数都是幌子!太后根本就不信任这些人,怀疑他们是平津王或者胶东王的人!若是如此,若平津王和萧袭月掉以轻心了,岂不是正好遭了!


    不行,他得赶紧通知他们……


    “宇郎怎地脸色这般凝重,你在想些什么?快告诉哀家……”陈太后玉手攀上周宇的肩膀,倚靠进他的怀中。


    “没什么。太后娘娘就不怕平津王谋反么?天南地北,相隔千里,还是安插些人在他们身边比较合适。”


    “宇郎,你总算肯替哀家着想了……”陈太后此话中有些别样的意味,“放心,哀家在宫中看了这么多风风雨雨,那倆毛头小子和丫头害不了哀家。”


    “太后计谋无双,原来是我杞人忧天了。不过暗线之人须得是靠得住且有头脑的人,若不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不知太后安插之人是否可靠?”


    陈太后妩媚的笑意寒了一分,声音还柔着,与她的年龄、身份一对比,显得越发的阴测测的让人满心满怀汗毛直立。


    “宇郎……你是想为你心上人打听细作是谁,然后通风报信,是么?”


    “……”


    陈太后又朝周宇凑近了些。


    “宇郎,你就像一块玉,心思纯净良善的人是斗不过哀家的。哀家劝你还是好好的听哀家的话,休得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到时候谁了救不了,反而害了人。”


    “你什么意思?!”


    陈太后“啪啪”的拍了拍手,立刻有太监端了一个木托盘进来,上头用白布帕子盖着个大球状的东西!帕子下部已经被鲜血染红,有一缕头发从帕子下露出来……


    “这是什么!”周宇后背如同浸泡在冰水中,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是方才那个小太监!他……他原来竟是害了他么……


    陈太后对周宇的反应很是满意,故作不悦的对那端着木托盘的太监道:“谁让你端这个上来的,冲撞了昌宜侯你担当得起吗?自己下去领板子吧……”


    一股怒气在周宇的心口窜着,小太监对他感激的笑容还清晰的留在他脑海里!这个女人简直泯灭人性!!没有一刻,他这般的恨自己权力微小!从没有一回,心中的怒火能够全然压制住理智与懦弱……


    周宇一把揪住陈太后的衣领,将她按在榻上、狠狠掐住脖子:“你还有没有人性!!就这般喜欢杀人吗?啊?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陈太后猝不及防,被掐得直咳嗽!


    四下响起刀剑出鞘的“哗哗”之声!刀光剑影一闪,周宇的脖子已经被六把明晃晃的长剑紧紧架住了!剑刃锋利、刺破他血肉,鲜血贴着周宇玉白的脖子滴滴答答的流下,滴在陈太后的龙凤袍上。


    陈太后中从周宇手下解脱出来,见周宇胸前已经被血染湿了一片,对侍卫怒声:“还不快将剑撤开!!”


    “传太医。”


    “不必!!”周宇双目如寒潭,捂着流血的脖子,推开宫女的搀扶,固执的步步走出懿宁宫。


    四下里黄叶凋零,这唯一一抹绿色站在惨黄的深秋中,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周宇看看自己白皙的手染上刺目鲜血,如同再一次对他权力卑微的提醒。


    从没有一刻,他这般充满里力量,不愿再随波逐流,不愿再窝在自己的一方屋檐下,任外头风雨飘摇、他自独醒。


    何时自己已经失去了淡然的能力?或许,是从看见那个为改变自己命运不屈不挠的女子开始。他便不能再漠然的独善其身……


    他已经打探到,削藩的圣旨已拟,约莫不到一个月就会昭告天下,诸王封地将会锐减。陈太后不会任诸王在各自封地蓄积势力,一旦有脱离掌控之象,便会里立即召回平京。


    平津王、胶东王,不就都会再回平京来。他期盼看见那个女子,又怕看见她。她若能在江南安生的过完这辈子,便是最好的结局。只是……苍天似乎并不能让人如愿。


    ***


    陈太后的算盘平津与胶东都已有所察觉。陈太后安插在平津的真正细作若被找出来除去,便是她召回诸王、全力打压之时!


    显然,这一日并不远了。


    血杀子之毒已经过去两月,萧袭月身子大好,香鱼、冬萱也好了起来。平津王宫里如同换了一拨人。


    荷旭本是陈太后安插在王宫里的眼线,经过这一次死里逃生,心下犹豫了大半月,终于对萧袭月和盘托出,对宫中其他残留的眼线势力也一一禀报了出来。


    但,萧袭月并没有掉以轻心,因为,只怕这一次处理掉的只是最表层的!定然还有他们忽略了的人,只是,这几人是谁呢?除了苏蝉之外,还会有谁呢?


    萧袭月总觉着似乎考虑漏了什么人,思量了一下午,终于想起来。对了,竟把这几人忘记了……


    “娘娘,娘娘,平京城来信了。”


    香鱼拿了密信进殿来。


    ☆、第98章


    萧袭月看了密信,信里是提醒她多加注意,严防身边之人,然而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信息。萧袭月有些奇怪,因为,这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观字可看人性格。看其字迹工整,定然是个喜爱读书之人所写,并且性格偏文气、安静。


    “娘娘,可是平京城里出了什么事?”冬萱眨巴着眼睛问。


    萧袭月收好信。


    “无事,你就操心好你自个儿就好了,若再病上一回,你又得胖上几斤。”萧袭月一点冬萱的额头。


    说来也是奇了,两丫头都是一样的中毒病倒,香鱼瘦了成杆儿了,冬萱这丫头瘦了一阵之后,竟胖了。等萧袭月病好了,再见冬萱时,这丫头比下江南时还胖了一圈!


    冬萱努了努嘴,小声:“娘娘你可别打趣人家了,江南王宫里的饭食比北方好吃,奴婢也是一不小心没注意嘛……”


    香鱼瞧了两眼冬萱,笑道:“胖丫头,小姐说了,没人的时候不用叫‘娘娘’,怎地身子胖了,脑子不见长呢?还奴婢奴婢的喊得这般恭敬。哎哟,我可是懂了,你是故意凸显着我对小姐不恭敬了,小丫头,好有心机……”


    “哎呀哎呀,小姐,你看香鱼老欺负我,呜呜,我去殿外看往殿下来接咱们的马车来了没。”


    冬萱说着往外跑。


    萧袭月而今住在离椒兰宫距离最远的辛翠斋,园子不大,但是甚是清幽。前两月秦誉就已经安排了人在王宫四处钻洞,填埋“血杀子”的解药。


    暂时是不能搬离这个王宫的,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陈太后手段之毒辣、之阴狠、之深沉,萧袭月再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上一世她跟随秦壑,一直同秦壑扮作与世无争、恭敬对上的模样,对陈太后无不言听计从,并不对抗,是以还没有这般的深刻体会。而今站在秦誉这边成了她的敌人,才见识到了这女人的心计。


    若江山在这个女人手中,必然危亡。


    诸侯王有自己封地兵权的自主权,这自主权当然是建立在不损害皇帝的前提下,为皇帝所用。眼下秦誉已在暗中全力练兵,一会儿秦誉便是来接她去看士兵营地看看的。秦誉向来不让她操心这些,这番竟然主动提出让她前去,也是少见。


    太后定然不会任秦誉发展,许是很快就会有动静。


    “小姐,要不要喝点茶水?一会儿去了兵营,喝水恐怕没有这么方便。”香鱼考虑甚是周全。


    “也好。”


    萧袭月喝了一口,放下时不小心溅了一滴在信纸上,乍然晕开一圈水迹。


    而水迹中,竟然隐现着一片儿指甲盖儿大小的、薄薄的东西!若是粗心的人,恐怕只当是造纸的时候没有处理得当,留下的疤。


    萧袭月又沾了一些水,湿润了那信纸,取出那片儿指甲盖儿大小的皮纸。纸极薄,但是表面渡了薄薄的一层蜡,防水。


    “香鱼,取一根绣花针来!”


    “唉,这就去。”


    萧袭月用细针挑开折叠处,牵开来,赫然写着两个字——“削藩”!


    比之那长篇的无实际意义的提醒,这两个字,似乎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


    这封信中信,究竟是谁寄来的?是敌,还是友?


    萧袭月正思量着,秦誉身边的太监并着冬萱一道进来了,说秦誉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让她快些。


    萧袭月吩咐了荷旭和香鱼看好辛翠斋,便带了冬萱,与秦誉出了宫-


    秦誉与萧袭月将将从王宫大门出去,便有人从暗处窥视清楚了,悄悄离去——此人正是锦芳宫里苏蝉的婢女,绿影。


    绿影匆匆回锦芳宫,将秦誉带了萧袭月一道出宫的消息禀告了苏蝉。


    “苏娘娘,现在殿下做什么都只带着萧侧妃,显然已经将您当做外人。对您没有恩宠,也没有信任,二者您要是占一样儿也好啊!可是,您偏偏就一样而都没有!!”绿影颇有些不耐烦道。


    这一番话本不是奴才敢说、能说的,但绿影不但说了,而且对苏蝉毫无敬意、惧意。


    连翘瞟了一眼绿影,心知绿影是想的什么。这个苏侧妃空有一身娇美的皮囊,却半点争不到宠爱,根本就是个没用的货色!太后娘娘若是知道这情况,定然也会弃了这颗棋子。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如何选中了这么个没用的人。


    苏蝉见两个婢女近来越发对自己不服,心里更有气了。虽然她们说的是实话,她确实一没有秦誉宠爱,二没有秦誉信任,什么都没有,但是竟被一个奴才这般揭短、羞辱,她又如何憋得下这口气。


    “我苏雪樱再没用,也还是你们的主子!绿影,你对本宫出言不逊,自己掌嘴吧!本宫也不动手罚你了。”


    绿影却是哼笑了一声,似听了滑稽之谈。“掌嘴??连翘,这个没用的侧妃要掌我的嘴呢。”


    连翘凉凉的瞥了一眼苏蝉,自顾自坐在只有主子才能坐的贵妃椅上,端茶喝了一口,对苏蝉凉声道:


    “娘娘,‘奴婢’就老实与你说了吧。你和吴美人、林美人、杜美人不过都是幌子、是替死鬼,太后娘娘根本没指望你们能做出点什么事来、为她老人家分忧。太后娘娘真正倚重的细作并不是你们,是以,虽然你杀了杜美人,但太后也并没有让人杀了你。”


    “你如何知道,是我杀了杜美人?!”苏蝉心惊,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一开始就对她服服帖帖、言听计从的婢女,全然不是她所认知的那般听话、为她着想。都是假的!


    绿影也不待苏蝉发话,自己从地上起身来。


    “苏侧妃,咱们俩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尽力辅佐了,无奈你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来了平津王宫半年了,平津王对你看都不看一眼。如此,咱们姐妹也不跟你虚以委蛇伺候了,完全是白费功夫!今后,人前我们还当你是主子,人后,呵……你若敢违抗咱们姐妹的话,不需太后娘娘发话,咱们就能除了你!”


    苏蝉目瞪口呆,指着两丫鬟心惊不已。“原来,原来你们才是……”


    “没错,我们姐妹,和被你害死的杜美人的婢女如玲,才是太后娘娘真正倚重之人……”


    苏蝉已然惊出一身虚汗。没想到,她们四人一开始就是用来被秦誉攻击、任人杀害的盾牌,真正的行动者,是这些平日里卑躬屈膝、看似贪生怕死且没什么见识的婢女!


    杜美人死后,婢女如玲似乎自愿被分配去司舆局了。司舆局是掌管王宫车马轿子的地方。苏蝉越想后背越是发凉!对了,萧袭月和秦誉不是乘了马车出宫去了么。那马车上会不会……


    连翘见苏蝉似乎想到了,脸上绽开一丝狠笑。


    “若今日事成了,太后娘娘定然给咱们大大嘉赏。你们这些个妄想着攀龙附凤、飞上枝头的风尘女子,太后娘娘如何会将重任交给你们?亏你们这四个替死鬼,还这般天真的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哼!”


    苏蝉面白如纸,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从前的那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是痴心妄想!她根本从头到尾,都生活在一个脚底下布了尖刀的陷阱里!一刻不曾脱离!


    ……


    *


    萧袭月与秦誉乘着马车,一路出了平津王城临邑。郊外万木凋零。连着几日降温之后,本来还带绿意的叶子眼下都作了橙黄,风一吹,如雨一般纷纷飘飞,远看着,又似一群蝴蝶在飞舞。


    秋深了,很快便要入冬。


    秦誉有寒症,不宜受凉,是以与萧袭月同坐在马车上。冬萱变得格外有眼色,到马车外同赶车的剑风一道坐着,留了两人独处。


    自二人摊牌以来,都默契地减少独处时间,以免尴尬,这回面对面的,不对着也是不行了。


    萧袭月找了个话题,便是出宫前收到的密信。


    秦誉却说:“削藩之事我早在南下之前便已料及。诸侯王势力大、自由度高,一直是齐国之弊端。不然,也不会出现南北分裂。削藩是迟早之事。眼下,太后定然在等待一个契机,一旦我们触碰到,便会寻了借口,将诸王召回平京,控制在掌心中。”


    “你……竟都知道了。”萧袭月好不容易找到个以为可以谈一路的话题,却不想刚刚开了个头,就被秦誉说了个透彻。是了,这个男人手段并不在陈太后之下,只是时局原因,不得不韬光养晦。


    秦誉见萧袭月有些找不到话说,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下子说出来。


    “萧袭月……”


    萧袭月被秦誉唤了一声名字,略生硬的答了一声。


    “嗯。殿下又何事?”


    退退缩缩不是秦誉的性格,是以,他将这些日子想说的话,都问了出来:“我只要你一句话,虽然这句话我曾经也问过你,但是彼时你并不知道我有着前世记忆,是以,我才再问你一回,你要认真的回答我。”


    他双手扣着她的双臂。萧袭月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的,紧张得厉害,已经有预感秦誉要说什么话。


    秦誉的双眸漆黑如夜空,却又晕染着如火的炽热。这个时而似冰、时而又似火的男人,用了两生,终于将她逼到退无可退、逃无可逃的角落。而下,她终于要面对他的逼问,做出选择。


    “你问吧。”


    “你这一世,愿不愿跟我走。忘记那个负了你的男人,做我的女人,与我携手这一世,踏平山河!生同衾、死同穴!”


    萧袭月被他眼中透露出的杀气和执着所撼动。自他无需再在她面前掩藏开始,她无时无刻不在他的淫-威之下,深深撼动。这股气势她很熟悉,前世的平津王就是如此。


    这个前世征战南北、驰骋沙场的男人,多少女人心中的盖世英雄,竟然对她这个曾经嫁过人的庶女,如此执着,如此情深。她如何也想不明白。


    “比我萧袭月美的女子几多,比我有权有势、背景好的女子更是无数,你,为何偏偏选了我?曾经,我对你那般冷漠疏离,并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当恨我,可是为何偏偏选了我?”


    秦誉淡淡的苦笑,似有自嘲。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没有为何,或许……只是一不小心。”一不小心的某个瞬间,意外的对她心动了。不经意间,便是一辈子的时间过去。“回答我,你愿,还是不愿。若不愿,我便送你去南齐。车马盘缠我已经为你备好,今夜你便可南下逃出北齐,然后改名换姓、重新生活。若有困难,便去‘田记钱庄’,那是我在北齐的势力,可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他竟已经为她谋好了退路。


    “那你呢?”萧袭月问秦誉。马车过林,光线昏暗了些,恰好掩盖住她几欲脱离眼眶的泪珠。


    昏暗中,萧袭月感受到身前男人身上流露出的寒意与杀气猛然重了几分,听见他深沉却坚定的声音——


    “身为一个男人,我要弥补上辈子所犯下的愚蠢。从哪里陨落,便要从哪里升起!”他最大的耻辱和愚蠢,便是放弃了江山、放弃了万千人跟随他拼命打下的山河。


    萧袭月被秦誉周身的气势和话语所震撼着,心下生出许多的敬畏与臣服。这个男人,比秦壑更加霸气,若生在乱世,当是领头之英雄。他,或许是因为她这个意外,而不小心陨落的星辰。


    虽然她萧袭月渴望安宁的生活,但,若是要建立在背弃他的基础上……


    “我跟你走。”愿用她所有的力量,陪伴他披荆斩棘。


    “你想清楚了,你若跟我,便与秦壑是死敌,不可能再有退路。因为,我不许!不许自己的女人有一丝背叛,若不然,我宁愿杀了你!”


    秦誉的话听似无情,可萧袭月却从他眸子的碎亮清辉中,看见了一些不安与紧张。萧袭月弯了弯唇角,温顺的落入他怀中。


    “若真有那日,你便杀了我吧。”


    美人落怀,秦誉怀里从来没有过的踏实,将萧袭月圈紧了些。虽然以他的个性,背叛他之人绝无活口,必杀之,可……他如何也是舍不得动她的啊……


    这女子就像扯着他心肝一样,她伤了、痛了,他也跟着疼。若一日,她真的后悔了,不愿跟他,他还是会放手让她走,只要不是去秦壑身边。那个男人不适合她。


    萧袭月:“我就怕一日你会后悔,发现我根本不值得你花两辈子的时间来蹉跎。”


    他轻笑了声。“已经蹉跎了这么久,爷不喜欢半途而废。”


    萧袭月被男人热烈的体温温暖着,直暖进了心里,将那些冰封在心底几十年的冰雪,渐渐融化,成了潺潺的细水,绕着心田缓缓淌着。她在秦誉的宽厚的怀里显得纤弱又娇小,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带着笑意——


    “小东西,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多少人盯着你,你还不自知。往后再惹桃花,可莫怪我派剑风时刻盯着你了。”漠北的秦越、胶东的秦壑,个个都有非分之想,甚至而今的平京里,也有……这女人还总是看不见自己的魅力。萧华嫣算什么,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张无生气的毒牡丹,这女子,才是有血有肉有灵气、能激发男人渴望的妖-娆女人……


    萧袭月自是不知道秦誉那些腹诽,脸红了红,也不敢再如从前那般与他争辩。看来他前些日子无赖的功夫,也不全然是装的。至少,是有一些“功底”的。


    秦誉见萧袭月不反抗、不顶撞,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终有一日,他要抱着萧袭月,让秦壑跪在他的龙椅下忏悔!


    秦誉忽语气正了正。“萧袭月,还有一件事,孤王要好生的问问你。”


    “何事?你且问。”


    萧袭月正疑惑,细腰间男人的手臂又收紧了些,耳畔的气息越发热了。


    “你究竟何时才给孤王侍寝……嗯?”


    “……”萧袭月心头咯噔一下。这是她一直忐忑的问题。若是今生换个男人,她或许还可以释怀一些,但……对于秦誉这个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的男人,突然转换身份行夫妻之实,还是有些……


    “再、再给我一些时间。”


    “孤王若不给呢?”秦誉似有些不悦。“萧袭月,你究竟有没有诚意?”


    “十天之内,我,我需要适应一下。”萧袭月硬着头皮。


    “十天?!”


    “那,八天吧。”


    “八天?”


    “……”秦誉口气不善,阴测测的,萧袭月竟有些心虚。


    她伸出纤纤五指一比划:“五天,不能再少了!”


    秦誉一下搂紧了萧袭月,箍进怀里,两具身躯紧贴着。“我一天都不能等了!与你做了半年的夫妻,夜夜躺在你身侧竟还没得手。就算日后得了天下,传出去恐怕我也是要被天下男人耻笑窝囊!就现在,你从不从?!”


    萧袭月又怕惊扰了马车厢外的人。好在车门是木门,不是帘子。


    “到营地约莫还有一个时辰,足够了……”


    他声音沙哑,萧袭月被他灼热的体温烫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过是被他捆住了手脚的蚂蚁,除了心慌慌、脸红红,动弹不得。


    萧袭月啊萧袭月,怎地这般没出息?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么,三下五除二做完了,也不会少块肉,左右她已经是他的妃子了,是理所当然的……其实,秦誉这原始冲-动比平常男人更强烈的禽兽,能忍耐这许久,已经是出乎她的预估。她本以为南下半个月之内,他就会忍不住原形毕露……


    “好……”


    声音极弱的一个字,从怀里女人的口中滑出来,落在他耳朵里,心底也跟着一软。她终于把最后的顾忌、防备,也卸下了。看来是真真儿的全身心愿意跟他了。


    萧袭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感受到秦誉的大手已经揽上她的腰肢,紧紧的,于是闭上眼睛,却听秦誉在她耳边低声道——“抓紧我。”


    萧袭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被秦誉护在怀中、纵身一跃,冲破马车车壁!


    一声“轰隆”巨响,火药气息弥漫,硝烟重重,马车已经米分碎四裂。冲击力之大,如同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扔出去!与秦誉一同掉进路旁的水池中!


    ☆、第99章


    马车轰隆一声爆炸之后,立刻有二十余带刀剑的杀手冲出来。与秦誉随行而来的高手已经被炸死了大半,这二十余个杀手又将被炸伤了、还在地上挣扎的随从一剑刺死。


    有人发现了秦誉和萧袭月在水中。


    “平津王和侧妃都在水里藏着!”


    “愣着作甚!还不快下去捉住他们!”凶狠怒斥的女子赫然就是杜美人的丫鬟,如玲。


    杀手随即“噗通”“噗通”地一阵水响声,大半栽进水中,欲将落水的秦誉、萧袭月一网打尽。


    如玲提着把剑,在水池边密切注意着水面。


    水面不停的翻滚着水泡,如同烧开了的滚水,可见水下正发生着激烈的对抗。


    忽然,一股血花从池心绽开,慢慢蔓延开来!飘上一段王冠玉带。


    如玲大喜:这回平津王总算栽了,不枉她们几个当婢女丫鬟伺候人这么些时日。立此大功,太后定然会大大的嘉奖她们几个!


    如玲才高兴上,却见水面的血花越冒越多,足有十六七朵之多!相隔有距离,不当是一个人身上冒出来的!


    难道……


    糟糕!


    “快上来!水下头有埋伏!”如玲喊了一声,忽觉似乎为时已晚、没用了,敏锐的感知到有变,还是逃为上策!却不想它方才拔腿,地上被炸死的侍卫高手竟然全数一跃而起!“活”了过来!


    “贱婢,竟敢行刺王殿下!”


    剑风一剑斩了如玲挥刀看来的小臂。如玲倒地龇牙咧嘴的痛叫,哪里还有功夫叫骂、反击。


    剑风抱拳跪地:“参见殿下、萧侧妃娘娘,恭贺殿下、娘娘安然无恙,揪出内奸!”


    其余高手侍卫一同随剑风喊“恭贺殿下、娘娘安然无恙,揪出内奸!”


    “嗯。这次你们戏演得逼真,功夫也俊,回了王宫大大有赏。历大夫,给他们治治伤!”


    “剑风替兄弟们谢过殿下关心。”


    萧袭月浑身湿漉漉的,却并不觉冷——身旁的男人周身如火,燃烧着炽烈的火焰,这样的举止和气势,远比之前掩掩饰饰的时候更像他自己。他将她也燃烧得跟着有些热血沸腾了。这一出戏,真真儿是精彩。生死的反转,害与被害的对换。


    当秦誉这颗陨落的星辰冉冉升起,今生,谁能在挡得住他的光亮?


    萧袭月想着,被秦誉松松地搂过肩膀,听他关切的声音有些惯有的低沉。“快去换衣服,湿漉漉的莫受了寒。让你跟着受苦了。”


    他略有些歉然。


    萧袭月摇头,嘴角略弯,说:“不苦。”


    秦誉愣了愣,随即笑着将她搂紧了些,大跨步的朝前头走。萧袭月一边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炽热,一边随着他步子亦步亦趋的跟,这才发现前头隐蔽处竟然已经有新的车马备着了。


    两人还没走多远,那边便有丫鬟拿了披风斗篷过来先行与她遮风。可斗篷只有一个,萧袭月朝秦誉推了推,想让他先穿。他有寒症,且又是王,若有个好歹就不得了。


    秦誉却是毫不在意的笑着推开。“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都扛不住,算什么男人?我已经服过悔禅制的药,寒症已好了许多。无碍。”


    如玲以及另外几个杀手被抓了起来,可才审问了两句,几人全数口吐乌血而死!


    “他们事先就服了毒!”萧袭月道。


    “要想从细作口中问出一二本就不易,孤王也没期望从他们口中知道什么。”


    萧袭月顿了一顿。“你是从何时怀疑上如玲就是真正的细作的?臣妾出宫之前还在想,宫中除了苏侧妃,便只有几个丫鬟与我们南下过,除此之外,便是咱们自己的人了。”


    秦誉笑抚了抚萧袭月的脸。他如何也不会告诉她,除了她之外,他从不信任任何人。人心莫测,越居高位能信任的人越少,而今身处险境,更是如此。


    “臣妾认为,苏侧妃身边的丫鬟也甚是可疑,或许与如玲一般,是藏在几个美人身后的真正细作。”


    “这一点孤王亦怀疑过,不过……”


    萧袭月眼中划过一丝别样的亮光,明白秦誉说的“不过”是什么意思。苏蝉为秦誉替萧袭月挡过毒镖,而后又千里迢迢的南下,也并不曾真正的加害他们,若贸然发难害她,也有些太没良心了。


    “殿下无需顾忌臣妾,臣妾一切听凭殿下做主。”如何处置苏蝉,她没有意见。秦誉是顾忌她的感受,怕她多想吧。萧袭月早前便想过。若苏蝉听话,便饶过她,若她敢作乱,便只有将她除去了。


    秦誉翘了了翘嘴角。他真是爱极了萧袭月低眉顺眼自称“臣妾”的样子。从来没觉着,这些刻板的自称也能这般的动听悦耳。


    今夜回宫,是除还是留,就有分晓。若苏蝉身边的丫鬟当真是真正的细作、而她还包庇不说,便赐她毒酒……-


    解决了如玲这个细作之事,秦誉、萧袭月驾着马车朝秘密的营地而去。一路驰过秋收后的田野、树林、农庄。


    农家的粮食已经晒好,偶尔可见一起边农作、边谈笑的父母兄弟,抑或为地里丈夫送饭的农妇。男耕女织,一派祥和安宁。


    萧袭月和秦誉同乘着马车,从车窗里看着外头的风景和农家。马车空间不大,车窗夜宵,两人的动作格外的有些亲密——他双手扶着马车窗两边的框,将她也一同罩在其中、罩在他怀里。


    萧袭月只感身上黑压压的一片影子迫得她心脏“扑通”的跳,除了眼前飞快蹿过的风景,便只听得见自己略颤的呼吸声。


    秦誉见此十分满意,问萧袭月。“若我一日当不了英雄、也落魄到身无分文,需以种地才能养活你,你可还愿意跟着我?”


    萧袭月暗笑自己一颗老心肝儿是逢了第二春,脸颊也氤氲起红晕。“若你种地,那地当也是种得极好的,饿不着我。”


    秦誉听出她的打趣,轻轻的在她发上落下个吻。


    “叫你促狭我,罚你!”


    萧袭月心说,明明是他自讨的!


    营地十分隐蔽,在红林山脚下、大河之畔,守可入山,退可渡河,正是一块好地!不得不赞叹,秦誉此人确然是有打仗的本事,也难怪秦壑那般计谋深沉、饱读兵书,打起仗来也几番栽在秦誉手中,几回险些丢了性命。


    军营共有二十万精兵,个个精神抖擞、士气十足!


    萧袭月与秦誉一同站上瞭望高台,看脚下整整齐齐的阵列,全是精壮勇猛的士兵数万,跪拜呼喝之声震响天地!


    “见过王殿下、萧侧妃娘娘!随时听命,保卫主上!”


    他们都是效忠秦誉的!看着些士兵的老练程度,定然不是一日之师,秦誉定然早已在平津布局、招兵买马了!这一块地盘他本就熟悉得很,他有着前世的记忆、勇猛与胆识,有此能力和远见便也不奇怪了。


    萧袭月耳边是士兵的呼喝效忠声,侧脸去看秦誉。他站得笔直如松,俯瞰这数万士兵,专注而认真,侧脸的轮廓分明,透着一股刚毅冷峻之气,与他天生的冷傲执着性子浑然天成。


    虽然很难想象,但这个男人真的再次活了过来,将席卷这片土地,重振他的江山。更难想象的是,现在她成了他的女人。虽然她一直不想承认,但从上辈子认识这个男人之始,内心深处就有一些自卑,她,配不上这样的男人,也不敢触碰这样的男人。


    她是个规矩的女子,只愿求个安稳的男人过一辈子,却不想,阴差阳错、曲折两生,终还是落入了这危险男人编织的情网,活得这么惊心动魄。她被他套住了,逃不走了。


    萧袭月轻轻的将头靠在秦誉肩上。逃不走,便不逃了吧。


    秦誉大方的将她揽着,护在怀中。这可是他的战利品。萧袭月是他打过的最难打、最艰苦卓绝的硬仗。


    **


    从营地回到平津王宫已经是夜幕时分,萧袭月与秦誉刚到兴津宫门口,便有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来禀告。


    “王殿下,您可回来了!宫里出了点事儿,苏娘娘一身鲜血的,都已经在殿中跪了半日了,再跪下去,恐怕就……”


    “苏侧妃为何跪在殿中?”


    小太监新入宫不久,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似非常害怕。


    秦誉看了一眼萧袭月,萧袭月给了他一个微笑的眼神。她不会在意。在皇家里,那个男子能真正的只有一个妻子。就算秦誉不要,太后之流也是不许的。再说,她知道秦誉并不喜欢苏蝉,也没有碰过她。


    萧袭月跟在秦誉身后,一同进了兴津宫大殿。有一股血腥味从偏殿的方向绵延而来!


    偏殿的门外,衣裙上满是鲜血点子的苏蝉跪在门口,已经精神恍惚。其身前放了两块宫女随身携带的姓名宫牌子,都沾着血!


    “你这是怎么了?兴津宫中不许带血,这是王宫的规矩,苏侧妃不知道么。”秦誉声音有些冷。


    苏蝉恍恍惚惚的仰起脸来,一双眼含满了泪水,滴滴落下。血淋淋的双手将两块宫牌捧起,呈上——


    “请殿下赐罪……臣妾,杀了人。”


    萧袭月眼尖,一下就看清了苏蝉掌心那带血的宫牌上刻的名字——


    绿影,连翘。


    是苏蝉的两个贴身丫鬟。


    ☆、第100章


    秦誉拿起那两块带血的宫牌,眼睛一眯。


    “你杀了你的两个宫女?”


    苏蝉已泪落不止,低下身重重的磕了个响头,伏地不起。


    “殿下,臣妾罪该万死。臣妾是如何能来到殿下身边,臣妾一直愧疚,殿下也定然知道原因,是以如何冷落苏蝉,苏蝉都是活该、不会有半句怨言。可是不曾想,苏蝉未曾做错事,却有失察之罪,不曾发现身边的两个婢女有异。苏蝉虽无意害殿下和萧姐姐,可你们却因我而遇险,苏蝉难辞其咎、罪无可恕,请殿下降罪、请姐姐……责罚……”


    话到后头已经几经哽咽,泣不成声。


    萧袭月与秦誉对视了一眼。


    苏蝉颤抖着身子,伏在地上,卑微而又可怜。


    “苏蝉本是一名堕落风尘的女子,不曾想过能有今日这番荣华富贵,能够有这段日子的回忆,能够认识殿下和萧姐姐、与你们成为一家人,已经是三生、十生的有幸,虽死无憾。苏蝉故乡在蜀南,烦请殿下答应苏蝉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秦誉的声音依然平静,仿佛并没有因为美人的哭泣而心软半分。萧袭月看着苏蝉闻了秦誉的问话,而立时煞白了脸,煞为可怜。


    苏蝉颤抖着唇,“烦请殿下派人,将我的尸身,运回蜀南……”


    语毕,苏蝉身子一斜,倒在地上身子颤抖、抽-搐起来,神志有有些恍惚。


    剑风上前一把脉,对秦誉禀告道:“殿下,是中了毒。当是苏侧妃事先就服下的。”剑风顿了顿。“殿下……这救,还是不救?”


    苏蝉满身血点子,娇美的眉目因为痛苦而纠结在一起,仰望着面前高大威猛的男人,泪水含在眼眶里,眼中写满了乞求。却只见这神祗一般的男人,眼睛平静无波的看了她眼,无情的吐出两个字——


    “不救。”


    苏蝉满眼的希冀尽数碎裂,连同心底最后对这个男人的倾慕,都碎了。看来,今日,便是她的死期了……


    萧袭月看了眼苏蝉,她瘦弱得如同一片白纸,写满了绝望。这样得场景似曾相识般,让她想起了前世在冷宫青烬殿里,她被秦壑赐死时的场景……她也是这样狼狈凄惨的爬在地上,听着要将她赐死、以觉江山之患的声音……


    “臣妾请求殿下,救苏侧妃。”


    萧袭月跪地恳求秦誉,仰起脸来正对上秦誉不太同意的眼神。他的眼神是在让她考虑清楚,这女人可是很可能要与她争宠的女人。


    萧袭月也回了秦誉一个眼神。她不喜欢欠人人情,苏蝉终究是救过她一命,这一回便算是还给她。往后多加注意便是了。


    “既然萧侧妃求情,那便留你一命,只是日后,你定要铭记在心,不可有半分异心!否则……”秦誉盯着苏蝉说了这一句话,神情严峻,显然不是随意说说的。


    苏蝉已经如同崩溃的行尸走肉,除了满面凄怆,再无其他。


    “剑风,将苏侧妃带去本宫的辛翠斋。”


    “是,娘娘。”


    苏蝉就这样被萧袭月带回了辛翠斋。


    好在毒并不是剧毒,致命需要一两个时辰,加之悔禅还在宫中,是以,苏蝉被灌了些药,受了一顿折腾之后,命是保住了。昏昏沉沉的睡着。


    萧袭月将事情思索了透彻。苏蝉杀了陈太后的得力细作,不可能再投靠陈太后。她杀了那两人,是在表明她选择了他们这方。当然,也不排除是陈太后授意,使得苦肉计,牺牲了那两个宫女,让苏蝉得到他们的信任。


    不过,她萧袭月早已过了愚蠢得意气用事的年岁,若没有把握,也不会留下苏蝉。一旦发现她有丝毫的不对劲,便将她除了便是。


    苏蝉醒来后,茶饭不思,躺在床上如同死尸。显然这回的打击甚大。


    冬萱端了粥碗来伺候苏蝉喝粥,心不甘,情不愿。她当然不喜欢这个苏侧妃!柔柔弱弱的尽会扮可怜,哪像他们家小姐,虽然身子纤弱,但是精神气儿向来都是足足的,从不博人同情!痛了累了咬着牙扛过去、报回去。不过,就算她再不喜欢,主子吩咐了,她也只得好好的来伺候苏蝉。


    冬萱瞟了苏蝉一眼,话中带着讥诮。“苏侧妃娘娘,咱们娘娘吩咐我来喂你喝粥、别饿着了,若不让你喝下去,冬萱我可就板子上身了。起来喝吧……”


    苏蝉声音虚弱沙哑,张口,眼泪就滚了下来。“我不喝,你端走吧……”


    冬萱将粥碗一放,冷言冷语。“放心,这粥里没毒,你喝了也可以看见明天的太阳。咱们家娘娘心地善良,救人便是救人,没那许多弯弯拐拐的,也不是为了让谁记着她的好,让别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冬萱故意影射苏蝉为萧袭月挡毒镖之事。


    苏蝉听了,泪珠越发滚得厉害了,羞愧难当。


    这时,萧袭月正好进来看见,说了冬萱一句,让她下去。小妮子努着嘴委屈的下去了。


    萧袭月端了粥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那滚烫的热气,递到苏蝉跟前。


    苏蝉灰败的眼睛终于动了动,有些受宠若惊,也有防备。在怡人院里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男子,也知道女子的嫉妒心有多强。她不信萧袭月这样固执、有原则的女子,会真心接受别的女人在丈夫的身侧。哪怕……只是空有个名义……


    萧袭月见苏蝉并不领情,语无波澜道:“你可以不喝,左右命是你自己的,你死了,我也不会伤心,这里也没有任何人会为你流一滴眼泪。”


    苏蝉沙哑着声音:“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你若不求殿下救我,我定然已经是死了,这样你岂不是更顺心顺意,没有任何威胁?”她问的是实话,语气并没有讥诮。


    萧袭月放下了碗。


    “我只是想给你一次重活的机会,希望你能想明白。”萧袭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叠好的密信。


    苏蝉看见那张密信,脸白如纸。这,是她杀了绿影、连翘后,放飞给陈太后的信鸽,是她留给自己的一条后路!上面写着以绿影、连翘二女之命,换秦誉、萧袭月对她的信任之计,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杀了那两个欺侮她的细作婢女,而又不会被陈太后怒杀。


    “你,你既然知道我不是真的忠心跟随,为何还……”


    萧袭月语气冷静而深沉。“我曾经与你有过相似的经历,有人给了我重活的机会,让我明白回头是岸。所以,我今日也给你一次机会,若你不珍惜,我会亲手杀了你。我不会允许身边任何一个人,威胁到平津王的安全和霸业。”萧袭月神态认真说话时,自有一股威严,让人不敢不敬。


    “你,曾经也……”苏蝉无法相信,萧袭月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久居青-楼,她知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萧袭月将粥碗递给苏蝉。“要死,还是要活,全在你自己。但,活,要怎么活,你也给本宫想清楚。”


    苏蝉接过尚还暖热的粥碗,见萧袭月利落的离去。粥碗的热,一点点透进掌心,却暖不了她冰凉的身子。


    要该如何选择……


    *


    深埋的细作被除去,就算这消息没有传去平京,陈太后何其精明,久无音讯,那便是眼线细作都死了!


    恐怕不出两月,便会有动作!是以,他们也当做好万全的准备,兵力该掩藏的掩藏好,以备用。粮草等等也是需要考虑的事项。


    这些兵家之事,萧袭月前世虽然跟着秦壑有过些耳濡目染,但终究还是略懂罢了。这些深奥活儿,还是交给秦誉去操心便好。他擅长。


    是夜。


    秦誉还在兵营作部署,已经多日不见人了。萧袭月宽衣就寝,香鱼在一旁伺候,心事重重。


    “你有话就直说,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怕说错话、我治你罪不成。”


    香鱼笑得有些憨。萧袭月也是后来才发现,香鱼这聪明的丫头,也有股憨劲儿!或许被冬萱给传染的。


    “小姐,我是担心那苏侧妃是东郭先生救的狼,不但不会感激小姐,反而会害咱们。”


    “这一点我也有分寸,只是看着她有些感触……是以,才给她一次机会。”


    香鱼点点头。“话说回来,苏侧妃确实也挺可怜的……”


    “你要说的,不是这个吧。”萧袭月笑眯眼将香鱼的表情看了个透。


    香鱼微窘。


    “小姐慧眼,什么都瞒不过您。香鱼是在忧心冬萱和杨大哥的事。小姐不是有意将他们二人配对,就放在平津生活么。可是前日里,我却偶然撞见冬萱说不愿跟杨大哥了,对杨大哥说的话也甚是无情。”


    “哦?”萧袭月敛了眉,有些意外。难怪这两日见杨霸山精神有些萎靡,原来是情场失意了。冬萱心思单纯,不适合皇宫的阴谋暗斗,若一直跟着她,只怕落不到好下场。“他们俩不是感情深厚么,怎地突然生变了。”


    “小姐,香鱼愁的也是这个。南下时他们二人还你侬我侬的,大病一场之后,就疏远了。瞧着杨大哥真是可怜。唉。姻缘事磨人,若是我,这辈子都只愿跟着小姐,看着小姐凤临天下,香鱼便跟在身边沾沾光当个老嬷嬷就够了。”


    香鱼前半段话还说得认真、让人愁,到后半段却让萧袭月噗嗤笑了出来。


    “你也不需担心。待你成了老嬷嬷,本宫替你挑选个俊俏的老太监伺候你,也不怕深宫寂寞。”


    香鱼被打趣得挂不住了,“哎呀”的说了句小姐好坏,便不敢多言了,只怕再被打趣。


    萧袭月渐渐收起了笑意。冬萱这丫头,最近是咋了。


    *


    细作之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秦誉将后院儿之事全权交给萧袭月处理,并不过问,许多日不见人了,圆-房之事,还没个结果,一直在萧袭月心里装着。


    苏蝉渐渐好起来,又搬回了锦芳宫。萧袭月给苏蝉拨了两个丫头伺候,吃穿用度也与她相同。


    苏蝉也不出锦芳宫,深居在殿中,找了些佛书看,吃斋念佛,穿着也朴素。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最近确然是安分着。


    平津王宫中一切平静,肃清了那一大片陈太后的眼线,日子也安宁了。不过,这一方的安宁,并不代表秦誉与萧袭月就真的安宁了!相反,这方越是安宁,那一方越加的汹涌、虎视眈眈!风暴越近!


    终于,在这一年隆冬腊月的大雪天,平津王宫接到了平京快马加鞭传来的圣旨!秦誉从营地赶回接旨。这也是萧袭月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触摸到秦誉——他这阵子实在太忙,都不曾回兴津宫住上一宿半宿的。


    太监高声念着,声音穿透雪气儿,回荡在兴津宫中。许久,不曾听见平京话的调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皇太后病重,召平津王即刻回京……”


    圣旨不长,言简意赅,也和了旨上说的事的气氛。太皇太后病重,诸王回京尽孝道,最后送上一程。


    陈太后与太皇太后的关系谁人不知,何况诸侯藩王个个都是聪明的,此番召诸王回京,只怕是另有图谋、有去无回!


    秦誉接了圣旨,命人赏了老太监一锭金子。“路途遥远,公公一路颠簸、受苦了,一点小心意,公公就不必推辞了。”


    秦誉向来说一不二,不喜欢与人在无意义的事上虚以委蛇,是以,老太监不敢啰嗦客套,让他收便乖乖的收了。太监直觉敏锐,平津王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殿下客气了,传圣旨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别说千里了,就是万里,跋山涉水老奴也要把圣上的旨意传到了。”话是平京宫里的典型太监官腔。


    萧袭月方才便觉着这太监声音很是耳熟,这才看清楚,这不正是从前她塞了不少金银钱财的老太监,陶公公么!


    “原来是陶公公,别来无恙。”


    陶公公笑呵呵。“萧四姑娘,哦不不不,看我这烂嘴,是萧娘娘才是。老奴一听说陛下派老奴来传圣旨,高兴得几晚上都没睡着觉,哎唷~就想着早些来见殿下和娘娘。呵呵,娘娘从前送老奴的那些‘糕点’老奴现在留着还不舍得吃呢。”


    萧袭月送过的“糕点”都是金叶子、银锭子。虽然知道这陶公公说的是谄媚的话,但听着也算顺耳,左右他暂且还是帮着她的,不曾相害。


    秦誉吩咐了人带陶公公去休息,萧袭月也在前头领着——从这老太监狡猾的神色里,她看出这老儿定有话对她讲。


    果不其然。待秦誉走远了些后,陶公公才对萧袭月神神秘秘的道:“娘娘,这回回京,你可得格外小心,平日里多注意注意、抓住平津王殿下的心。”


    “公公,可是袭月周围有什么危险?”


    陶公公看了看萧袭月左右的婢女,萧袭月屏退了左右,他才道:“老奴前些日子见着了郑国公府刚回来的一位小姐,那模样,啧啧,跟娘娘真真是七八分的像!”


    萧袭月大感意外。


    “七八分的像?”


    “可不是,那言谈笑意之间颇为神似,最要紧的,是这位地位尊贵的小姐,和平津王殿下是旧识,老奴打听了一番,似乎是青梅和竹马。太后娘娘又颇为喜欢这位郑小姐,老奴只怕……这正妃之位……”


    陶公公话未言明,萧袭月却是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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