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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作者:又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将陶公公安置好后,萧袭月便回了自己的辛翠斋。陶公公说的那与她极其相似的女子,萧袭月也是回想了好久,才隐约想起有这么一号人。


    郑国公府的嫡孙女,郑舒窈。


    朦胧记得,前世曾经听闻,她与郑国公府一个女子长相相似,后也没有什么交集,直到天下之争,猛然听闻这女子死在秦誉的军中了,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前世对此人的记忆甚是浅淡。


    陶公公是提醒她要抓住男人的心,担心她失宠。


    不过,萧袭月暂且倒是不着急。若是秦誉会喜欢上郑舒窈,早就喜欢了,何必等到今生。


    萧袭月正想着,忽然身后一片阴影压来,立时身子被圈住了!


    “在想什么呢,这般投入。”


    耳畔是男人因为别样的情愫而沙哑的声音,他气息如带着火焰,喷在萧袭月脸颊上,立刻就燃烧了一片热。


    秦誉的语气亲昵,困着她的他的双手,也格外炽热。


    “没想什么。殿下怎么来了。”


    “你应当问我,怎么现在才来……”他的声音黯下去,到后头都已经成了呵气,意图非常明显。


    伺候的宫女都有眼色,立刻下去了。虽说王侯家,主人行-房也可留丫鬟伺候,但秦誉十分不喜欢有人在他与萧袭月独处的时候,杵在一旁,是以都跑得飞快。


    屋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屋外头夜色绵绵,屋里头情意缱绻。


    “萧袭月,上回在马车上你答应的事今晚当作数了。你说可好?”


    “……”萧袭月咬了咬唇。他故意的!偏生要问她……


    “孤王可看不懂默认。张嘴,发声儿,告诉孤王。你干,还是不干。”


    “……”萧袭月盯着地面,硬着头皮点了头。


    “干?”


    他又故意调侃。萧袭月心一气。“殿下有眼疾不成,臣妾已经……已经点头了。”


    秦誉噗嗤一笑。他高大,身子也壮实;萧袭月纤纤弱弱的,身子也轻巧。是以,他只用了一条手臂,一伸、一揽、一夹,将萧袭月粗鲁的夹在腋下。


    萧袭月只觉一个天旋地转,接着便被秦誉三步并做两步走,朝床榻边跨。他这动作,委实形同禽-兽,引得萧袭月很是不满、本能反抗。


    “秦誉你干嘛,你、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干嘛?夜深人静、荒无人烟,除了干你还能干嘛,萧爱妃。”


    他笑得很坏,一下将萧袭月往床上一扔,压了上去。


    “你、你理智些!!”


    萧袭月本来做好了准备,现下经他这么一吓,什么淡定理智全数都忘了干净了。


    “理智??我秦誉精明一世,这两辈子就干了两件蠢事,一是到手的江山拱手让人,二是扒了衣裳、亲到嘴的女人都给放跑了。今晚孤王就先雪上一耻!爱妃可要精神抖擞些,今夜好生伺候孤王!”秦誉的话音儿已尽数淹没在他的笑意中。


    萧袭月立时明白过来,他说的“扒了衣裳、亲到嘴的女人都给放跑了”是什么意思!他指的是前世军营中,他怒极失去理智,险些将她强占了之事!


    萧袭月兵荒马乱,加之这情况与前世那夜七八分的相似,更是招架不住,混乱中抓住秦誉的胳膊就是一口咬下去!


    秦誉吃痛的闷哼一声。


    萧袭月这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前世,她现在是他的妃子了!于是心下愧疚满满。“对不起,我……我糊涂了。”


    秦誉皱拢的眉,见了萧袭月那可怜兮兮、愧疚的小模样,眉头尽数舒展开,笑露了皓齿。


    他笑得很灿烂,萧袭月从没见过秦誉笑得这么灿烂过。璀璨得……像是一轮满月洒下霜华,清澈的清辉点点的将她笼罩,连心底都被这束月光的颜色充满了……


    秦誉趁着萧袭月发愣,捏着萧袭月尖尖的下巴,小心地掌握着力道摇了摇。真恨不能咬上这小女人一口!


    “就你那两排小猫牙,咬不疼。方才是吓唬你的。”


    “真的?”她方才昏了头,牙齿咬合力本就很大,定然疼极了。


    秦誉一把挎了自己的衣裳,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肌肉的纹理很清晰,却又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他捏紧了拳头,将手臂伸到萧袭月米分嫩嫩的红唇边,将还残留着她口中水渍的那处手臂递过去。“不信你再咬咬,看孤王会不会皱一丝眉头、哼一声。”


    萧袭月这才发现,方才秦誉那番粗鲁,都是故意逗弄她的。于是,嫣然一笑,含了些歉意。一口咬上秦誉鼓了劲的手臂。竟硬邦邦的,真的咬不动。


    他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大块头的肌肉汉子,竟然也这般精壮结实。


    秦誉不想身下笑哼哼的小女子竟真的咬了一口,忍俊不禁,眼神含了丝情-欲的暗了下去……她的小口樱唇极软,咬在他手臂上痒痒的、润润的,害他全身的神经都酥了酥,而手臂被咬那处的肌肤更是都软了一般,连同心尖儿上那层漠然的红尘积雪,都一并被她含化了。


    秦誉将她抱紧,埋在她肩颈间,在她耳畔呵气道:“既然吃了一口,就得吃完,接下来吃哪处……你自己选。”


    萧袭月方知自己上了当,娇嗔抗议:“你怎地如此无赖。”


    “我无赖?”秦誉哭笑不得,“你咬了一口的梨,难道还放回篮子不成。”


    那怎么相同?萧袭月心骂这厮活了两世的假少年好生狡猾。


    “可你不是梨,而且你也没少块肉,放回篮子也不会有关系。”


    秦誉挑了一边的眉梢,整张俊脸都洋溢起促狭的笑意。


    “你都舔了一口还放回去?萧袭月,你就是这般做人的?”


    “……”萧袭月气,直瞪秦誉。“你强词夺理!”


    她越气,秦誉笑容越发亮眼了,如云雾尽扫,天地间谁也挡不住他月光的照耀、洗礼。“既然爱妃说我强词夺理,那孤王就不与你强词夺理了,咱们,该办正事了……”


    “可臣妾现在没有心情了,还是改日吧。”办那事也事需要心情的!她现在很不想顺他意。


    秦誉捏了捏萧袭月的脸,笑叹。“人生风云难测,爱妃当知及时行乐比什么都重要。此番回京又当是血雨腥风,不知命运如何。孤王这梨过了季节或是摔坏了,可就不好吃了。”


    秦誉虽在笑,萧袭月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是啊,前路难测。他们才到平津一年不到,就算秦誉再有前世的记忆、智谋,终究时间仓促,难免疏漏。这回回京,太皇太后必然薨逝,陈太后费尽心思才聚齐了诸王,定然不会轻易放走他们!想的,约莫是一网打尽、狠狠削弱诸王力量的计策。


    萧袭月认真了神色。“我会在你身边。”


    短短六个字,胜过山盟海誓。


    两人近近对视着,此时无声,更胜过千言万语。秦誉深深的盯着怀中的女子,这张他想了几十年的脸,如此真切的在眼前了。或许,他真的是执着过了头,不过,他生了这个性格,遇上了这么个人,只是轻轻巧巧的小意外,却成了他固执两生的等待。


    秦誉在她头上落下一吻。声音温柔的落入晚风中。“我也在。”


    ……


    这一夜,萧袭月在秦誉的手里搓扁捏圆,折腾成了各种形状姿势。萧袭月含泪求他该停歇睡了,他却不知疲倦,最后两人糊里糊涂的一起睡过去了,各自都睡得沉沉的,暂时忘了那些血雨腥风。


    直至日上三竿,萧袭月才醒来,第一眼便看见了秦誉的脸,近在咫尺。他正看着她,含着些昨夜还未来得及散去缱绻温柔。萧袭月此前从没看见过冷硬漠然的秦誉有这样温柔缠绵的时候。若是说出去,恐怕也是没人信的。


    “醒了?”


    萧袭月点头。


    “怎地不说话?”秦誉抬起她的下巴,“莫不是昨夜里,喊哑了?”


    萧袭月嗔了他一眼,一下推开他,起身。


    秦誉早醒了,不过看怀中的人儿睡得香甜,舍不得弄醒她。谁知道这小猫儿一醒来就张牙舞爪的,丝毫不知感恩。不过,虽不知“感恩”,还是“知趣”。萧袭月伺候着他穿好衣裳、梳好玉冠。


    “今日收拾收拾,两日后咱们启程回平京。”


    秦誉的话有些沉,其中包含的意味萧袭月能体会。此次回京,恐怕北齐的皇室会少上许多人-


    回京带上的人大约还是南下行来的那些,萧袭月给苏蝉两个选择,一是更随北上,二是让她留在平津。苏蝉考虑了一日,最后临行前提着包袱出现在宫门口。


    “萧娘娘,苏蝉还是想随娘娘一起北上。”


    苏蝉虽然朝秦誉行了礼,却并不敢多看秦誉一眼,而是对萧袭月说的。


    “你既愿跟随北上,须当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这四字听起来简单,然而却包含了许多。苏蝉明白萧袭月的意思,默默低头跟随,没有多言。


    冬日行走比春天不易,但是太皇太后病重,不能耽搁。若耽误太久,恐怕落个不孝不敬的话柄。


    是以,一队人全速行进。


    而,另一个方向,东边之处,胶东王秦壑一队人马也是同样的情形。


    天上下起了细雪,秦壑看了看天空,回头对马车夫吩咐赶慢些。


    萧华嫣怀了身孕,也有三四个月了,有了些凸显。这种情况本是不该将萧华嫣带出来舟车劳顿的,但若将她放在王宫中,只怕陈太后会趁机钻了空子,将她与腹中的孩儿挟持作了人质。若是那般,便大大不妙。虽说陈太后只是怀疑他有异心,还没拿捏准,但终不能掉以轻心。


    萧华嫣撩开帘子,气息略虚弱。“殿下,臣妾腹中微有不适,可否歇息一二。”


    “停!”秦壑一声令下,队伍立刻停下来。


    秦壑翻身下马,去看看萧华嫣。“可严重?要不要倒回镇上歇息一日。”


    “殿下,臣妾只是累了些,歇一会儿便无碍。”萧华嫣虽怀了身孕,却并不显胖,依然美得高贵出尘,比之从前更多了些少-妇的成熟风韵。


    “身子不适要及时说,不要怕耽误了行程。你与孩儿对孤王来说,才是最要紧的。”


    “谢殿下。”萧华嫣心下一暖,甚是感动,可抬起眼来,却见秦壑看着她的眼神有的虚空。


    他心不在焉。


    “殿下,臣妾累了,想躺下歇息一下。”


    “好。”


    马车很大,铺了松软的床褥垫子,萧华嫣躺下去,那角度秦壑并看不见她的脸。萧华嫣眸中冷凝。秦壑自接到圣旨之日开始,就时而会这般眼神虚浮,虽然极少,而且很难让人发现,但,她能感觉得出!对关于萧袭月的所有一切,她都能敏锐的感觉出来!


    秦壑在想着她,就算不是思念,也是想着有关那女人的事!


    她一想到此番回京,秦壑就会见到萧袭月,她的心就酸得发疼,如同伤口上撒了盐和醋。


    萧袭月,萧袭月,这些日子虽相隔千里,她却还是如同一片阴云,罩在她的头顶上!她究竟跟她有什么仇!萧袭月如同就是来讨债的恶鬼!


    萧华嫣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她定要胜!


    ……


    *


    终于,日夜兼程的赶了近一个月的路,秦誉一行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平京。此时的平京城,满城戴雪,如披缟素,深灰的城墙、翘起的屋角,楼台、街道,连着街上小贩用平京话的叫卖吆喝声,都那般的熟悉。


    有种回归故里的感觉。


    萧袭月放下马车帘子,从窗外的车水马龙收回视线,却正对上秦誉专注看她的眼神,如同看猫儿顽耍时的眼神。虽然马车摇摇晃晃,但秦誉坐在对面,沉稳如山、岿然不动。


    离开时,她思绪万千、前路未知,归来时,命运已经和这个男人真正的绑在了一起。


    秦誉忽伸手过来,将她被马车摇乱了的一丝发别在耳朵后。


    “再忍忍,马上就到家了。”


    “阔别多日,不知故人如何……”萧袭月情不自禁感叹,想起了忠勇将军府门口的匾额,以及那里头的人……


    已经有奴才先行送信回平津王府,这会儿王府门口必然已经站齐了丫鬟奴才,等着迎接他们。


    ☆、第102章


    秦誉与萧袭月回府第二日一早,便听闻平京城中又有一队衣着整齐精致的人马进城。连随从都个个整整齐齐、精神抖擞,可见主人治家严明、品性生活也追求精美。


    秦誉一听闻那队人马所去方向,便知道是胶东王府的人。


    今晨秦誉要进宫去见太皇太后,萧袭月若以秦誉的侧妃之名,在这种场合是不能进宫请安的。但,萧袭月有着太皇太后的义女之名,也算可以受召见。而且,意外的是,太皇太后竟真的传了口谕,让秦誉带着她一并前去。


    太皇太后现居在简宁宫中,已经卧病数月,时而神志不清。朝中的事务早在他们南下、陈太后只手遮天的时候,搁置下来。而以往的太后派官员,萧袭月虽不清楚具体如何了,但,定然有不少的官员都暗自投在了秦誉的麾下——陈太后不会接受他们,除了秦誉,这些人没有更好的选择。


    简宁宫中。


    四下死气沉沉,殿中浓郁的梅花熏香呛得人呼吸困难。


    秦誉与秦斗、秦宏几个郡王一并跪在太皇太后床榻前。秦壑估摸不一会儿也会进宫来。而皇上据说还在晁庆殿处理政务,稍后就来。


    萧袭月低眉顺眼,跪在秦誉身侧。塌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太皇太后,榻边挂着一蓑浅紫色帷幔,只朦胧看见里头的人影轮廓。


    若不是偶尔传出叹息似的呼吸声,萧袭月都要认定,太皇太后已经是死了。


    萧袭月还记得今生第一次看见太皇太后的场景,那个狠辣、精明,依稀可见年轻时风华的迟暮美人,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北齐朝廷在她淫-威之下瑟瑟发颤。而今,她却这般垂危的躺在榻上,如同普通的将死老人。而她床前,是她当年权衡之后、施舍了性命的儿孙,对她断然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他们只是为了不落人话柄,被人陷害才来这里跪着,说些好听的话,作作敷衍。


    “谭嬷嬷……扶哀家,起来……”里头传来沙哑得模糊的声音。


    谭嬷嬷从一旁晃出来,去扶太皇太后。


    谭嬷嬷瞟了萧袭月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见到熟人的亮色。她也老了许多,两颊蜡黄消瘦,皱纹爬满了脸,颤巍巍的去帷幔里将太皇太后扶起来。


    帷幔被撩开,萧袭月终于得见了太皇太后的真面目。


    太皇太后枯瘦如柴,眼窝深陷,皱褶遍布的皮肤全是灰死之气。萧袭月被这样的太皇太后震了一震——俨然是最后一口气了,身体已经在死去。


    诸王跪着,齐声请了安。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目光飘忽的将跪在面前的一众人扫了一圈。“皇帝……来了吗……”


    谭嬷嬷似是不忍说,委婉道:“快了,在路上了。”


    萧袭月明白过来。皇上定然是在陈太后那里,被留住了,不能来。这是陈太后故意给太皇太后的难堪。将死了,连皇帝都没来看她一眼。


    太皇太后缓慢的呼吸更像沉重而费力的叹息,对跪地的众人的头顶道:“你们都是来看哀家死的?哀家……就要如你们的愿了,你们当高兴了……”


    “太皇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儿此番回京带了上好的药材,只盼祖母能赶紧好起来,好让孙子们尽孝道呢。”


    “是啊太皇祖母,孙儿们日夜兼程赶回平京,便是想早些看见皇祖母好起来,长命百岁。”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显然对这几句马屁并不领情。


    “你们,怎么想的哀家还不知道……哀家不至于蠢到,被你们这些毛头小子哄骗……”太皇太后缓了口气,说话极为费力,声音也微弱,若不仔细听,都听不清在说什么。


    “哀家……活不了两日了,便……对你们说最后一番告诫……北齐的江山,只能姓秦!你们这群人中,庸才居多,但男子汉、大丈夫,保卫祖宗的基业,义不容辞……”


    太皇太后还有话要说,却没力气继续了。诸王中胆小而又有眼色的忙顺着太皇太后的话说了两句谨记在心云云,其形貌,真真是合了太皇太后所说的“庸才”二字,只怕此刻太皇太后看了,心头越发添堵。


    太皇太后似看厌了,让其他人都下去,独留下了秦誉、萧袭月两人。


    “誉儿,萧家丫头……你们过来。”


    萧袭月、秦誉跪近了些,紧靠着榻前。


    “誉儿,哀家知道你恨哀家。哀家……也不期盼你能原谅,只愿你能守住秦家的江山……莫要被陈太后那贱人窃去。哀家这条命,便算是补偿你们母子,补偿……先帝……”


    太皇太后已经含泪,只求秦誉能原谅,让她死得瞑目些。


    秦誉面上除了冷漠,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你以为给了这条命,就能补偿你曾经的残忍么?罪孽便是罪孽,补偿不了。死去的人,活不过来。犯了罪孽,还想别人原谅、还想得到救赎,太皇太后岂不是太贪心?”


    话中之意,是犯了罪孽,就当遭报应。


    萧袭月虽觉秦誉的话说得甚是无情,但也能理解他。犯下罪孽就当收到惩罚,死者已矣,恕罪又从和恕起。虽然残忍,但对冤死的人来说,他们又何尝不难受。


    太皇太后重重的叹息了一回,似明白,转而将目光落在萧袭月身上,犀利了几分。“好好为平津王办事,忠心相辅……若有异心,哀家安排的人,定会除了你!”


    萧袭月心头一紧。这老太后竟然还在暗中安排了人,监视着、负责除她?好深沉的心机,连死后的事情都要管。


    说完这番话,太皇太后似油尽灯枯,枯瘦的的手将秦誉的手放在萧袭月的手背上,握着。最后一个眼神,是看着他们二人的,如同长辈临终对儿子儿媳的最后祝福……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谭嬷嬷含泪唤着。


    可惜倒下的老人,已经听不见了……主仆几十年,今朝各自阴阳相隔。算来,太皇太后一生呼风唤雨,最后,也只有谭嬷嬷一人不离不弃,照顾在身侧。


    殿外,老太监捏着嗓子高声报丧——


    “太皇太后驾薨……”


    太监一个又一个传着报丧之语,甚为响亮,一直传到简宁宫门口……


    秦壑刚走到简宁宫门外,便听见了这报丧,心知是来迟了。


    萧华嫣怀着身孕,是以,他是到的最晚的。


    秦誉因着要部署平津之事,也来得晚,但恰好赶上了,秦壑恰好没赶得上。


    一代枭后,就此陨落。亲生儿子早已去世,榻前没有孝子真心地为她的离世而流泪。戚戚然,曾经的高太后在悔恨孤寂中归于尘土。


    诸王全数被召回平京,包括漠北王秦越在内。平京城中,一时云集了北齐皇室所有的中坚力量。而诸王之上,陈太后在傀儡皇帝背后,对诸王势力虎视眈眈。


    这几日,一切尚还平静。太皇太后的丧事在紧锣密鼓的处理着。经过这四五日,秦誉等人才真正的歇了一口气。


    秦誉将平津王府中的各项事务都交给萧袭月来打理了,自己乐得清闲。


    萧袭月颇有微词,此番回了平京,从前的旧仇人还在,她还得探听探听动静,却被这些家事给套着。


    “殿下,后院事务繁杂,袭月能力不足,还是请成管事来为殿下分忧吧。”


    秦誉将她一搂,抱在怀中。


    “能力不足?爱妃太谦虚了。说吧,你又要去收拾谁?”


    “……”


    萧袭月赧然,这厮,究竟是不是在她肚子里养了专偷听心事的蛔虫?


    “还能收拾谁?左右不过回娘家去一趟罢了。”


    “孤王陪你回。”秦誉立刻就朝一旁的成老管事吩咐,“成叔去准备下,后日孤王陪萧娘娘回娘家省亲。记着先送信过去将军府,免得突然造访唐突了将军。另外,备好大礼,记着,是‘大礼’!”


    萧袭月对跑得飞快的成管事“哎”了一声,无奈那老马屁精根本就是个脚底抹油的,得了秦誉吩咐立马就去办事儿了。她哪里是想回家省亲?她是打算借机溜出去,背着秦誉好好查查郑国公府之事,郑建宽之流,以及……那个与她长相十分相似的秦誉的青梅竹马。却不想他竟要同她一道回去……


    萧袭月要回将军府省亲之事,不到半日,便传进了一直注意着平津王府这方动静之人的耳朵里。


    胶东王府中,萧华嫣刚听了锦绣说,萧袭月后日要回府省亲,冷冷一笑。


    “小姐,听说平津王要一道前去,而且还备了大礼!咱们若不声不响的,定然要被人笑话,被萧袭月比下去。”


    “呵。萧袭月是想要回府显摆显摆摆,津王对她的宠爱。”萧华嫣抚摸了抚摸肚子,“要说宠爱,我萧华嫣已经得有王孙,比起那些金银之物,这才是真正得恩宠。锦绣,你也去准备准备,后日,咱们也回将军府去!谁将谁比下去,还未可知!”


    萧华嫣胜券在握。母凭子贵,她虽现在还没有正妃之头衔,但只要诞下公子,正妃之位还不就是她的?当日奚落她的那些人,她倒要看看现在用什么颜面来对她!


    锦绣瞟了瞟萧华嫣的肚子,又附耳过去道:“奴婢还听说了一件有趣之事。”


    “什么事。”


    “萧玉如听闻萧袭月回来了,发了疯似的,已经闹上平津王府门上了,说是要为她亲娘报仇。当日咱们走后,田氏就被那一双抹了毒的鸟儿给毒死了。”


    锦绣这么一说,萧华嫣才想起来。当时田氏落井下石、奚落她,她一气之下便将萧袭月留下的绣眼鸟儿全身抹了剧毒。


    田氏喜欢逗鸟,果然拿去抚弄一番,便被毒死了。


    萧华嫣并没说什么,只是极微小的翘了一边的嘴角,端起花纹精美的茶杯,呷了一口淡茶。


    “让她们狗咬狗去。”


    平津王府门前。


    萧玉如闹上门,大声叫骂着萧袭月,又泼辣又凄惨,哭爹喊娘,为田氏喊冤、喊报仇。门外围观的街坊群众已经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一大圈。


    王府看门的小厮知道萧玉如是将军府的五小姐,没有主子的命令又不敢动、不敢骂,拉拉扯扯的,闹得越发没个停歇了。


    “萧袭月,你这黑心肝的毒妇!你害死了我娘亲,你以为还能高枕无忧吗?你以为攀上平津王的高枝儿就能变凤凰吗!老天有眼,不会放过你的!你坏事做尽,假仁假义,你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萧五小姐,咱们娘娘心地善良,旁人不害她,她是绝不会说谁一句不是,你这般无凭无据的污蔑娘娘,实在过分。”


    “是啊,萧五小姐,咱们殿下和娘娘此番不在府上,你在这儿闹也没用啊!”


    没用?人不在,更要闹!她就是要让整个平京都知道,都骂萧袭月这贱婢!左右她这辈子是毁了,娘没了,清白也没了,往后顶多是嫁去施景蟠的房中当个妾室,那还不如不嫁!可不嫁,在将军府中也是头无遮雨屋檐,不受宠,没有出路。


    萧玉如约莫是打算破罐子破摔、鱼死网破,骂得越发难听,把萧袭月从出生开始的不吉传言、身份,一直骂到出嫁、到回平京,真真假假,各参一半,听起来像模像样。围观的人群半信半疑,也有信了的,人云亦云的说萧袭月不是好东西的。


    “萧袭月,你有本事害人,却没胆子承认,就会躲在府中当缩头乌龟!”


    “啪、啪——”萧玉如正骂得肆无忌惮,忽然劈头被人甩两大巴掌!打得她两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哪里来的疯妇敢在将军府门前撒野!胡言乱语侮辱咱们家娘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不快滚!”一丫鬟装束的女子指着萧玉如鼻子,高声训斥。


    “荷旭,不得无礼!这是本宫的妹妹,玉如。”


    萧袭月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接着,众人便见一披着白狐裘斗篷,内着浅绿色绣裙的女子从雪中走来。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点气怒之象,带着雪花儿一般的凉气,与她的形貌一搭配,如同雪中走来的仙子,充满了淡远的灵气。


    人群一时怔然。万万没想到,那凄惨泼辣小姐口中骂的毒妇是这么个清透的贵门女子。看她形貌,应该不是那么不堪的人才是。


    “哎呀,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只当是找碴的,没想到这蓬头垢面的女子是娘娘的姐妹,奴婢该死。”


    荷旭跪地求恕罪。打萧玉如的丫鬟,正是萧袭月北上带来的荷旭。荷旭比香鱼、冬萱都泼辣,有眼色,她哪儿是没认出,她是明知是故意打的。大庭广众,萧袭月不能将萧玉如如何,她便代为扇她!打了也白打,左右她只是个丫鬟,怪不到萧袭月头上。


    ☆、第103章


    萧玉如被两巴掌扇昏了头,刚回过些神来又被眼前的华光溢彩的美人愣住了。许久不见萧袭月,差点认不出来!面前衣着贵气的靓丽女子,灵秀逼人,被一群衣着精致的丫鬟下人簇拥着,雪地折射光华,绕着她周身如同环着一圈银光。现在的萧袭月,早不是初初回将军府时的病弱穷困丫头了!比南下之前,更加的光彩照人。


    “雪地凉,五妹还是快些起来吧。小成子,快吩咐府里烧好炭火、准备好干净衣裙。”萧袭月又对荷旭责问:“虽然不知者不罪,但你这番急躁的性子仍是不得体!平津王殿下想来宽仁治家,就算是真的疯妇也当以礼相待。念你初初到府,不懂规矩,便罚你半个月的例银,自己到后院儿领罚去吧。”


    “是娘娘,荷旭往后再也不敢冲动行事了,定然谨记教训。”荷旭任务完成,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萧玉如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可火气刚又窜上去,就被一双身强力壮的小厮“扶”进了府去。


    “萧袭月,你放开我、放开!你要把我弄进府里毒死、救命!救命啊!!”


    萧袭月会好心带她进府照顾?她萧玉如会信就是傻子!


    萧袭月眸中闪过极浅的一丝冷笑,转而又淡然的吩咐了个小厮去将军府送信,就说萧五小姐要在平津王府住上两日,两日后同他们一道回将军府。


    小厮得了吩咐,立即跑去办了。


    萧袭月这一番处事干净利落,不急不躁,被人叫骂着也没有像萧玉如那般撒泼。围观的人也不是傻瓜,虽然先前听了萧玉如那各种污蔑的话半信半疑,但眼下一看,同样是萧家的女儿,谁优谁劣一看便知。


    萧袭月含了得体的笑意,对围观的人道:“街坊们都散了吧,舍妹年纪小,不懂事,让大家看笑话了。家大了、院儿大了,是非多,唉……”末了叹息了叹息。


    “娘娘好气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娘娘处事大方得体,大家都很服气……”


    “大伙儿都散了吧……”


    “散了散了,别看了别看了……”


    看热闹的主动散了,萧袭月回到府中。


    萧玉如被两个小厮押着带到萧袭月面前,挣脱不开,看着萧袭月心头害怕。


    “萧、萧袭月,你要干什么!你要是敢害我,你也逃不了干系!几十上百双眼睛看着我被你挟持进来!”


    萧袭月慢慢的吹开茶水上漂浮的一片儿茶叶儿,抬了抬细白的眼皮,浓黑的睫毛眨了眨。“挟持?我说五妹妹,怎地你吃了这么多教训,还拎不清到底谁是你该报仇的冤家、谁是你该敬而远之的人?你娘可不是我害死的。”


    萧玉如头发散乱、面目狰狞的盯着萧袭月吼道:“不是你是谁!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萧袭月,我过不好,你也休想过得安生!我就算拼得一死,也不会让你过得舒坦!!”


    萧袭月放下茶杯,上前用手帕覆在手指尖儿上隔着,捏住萧玉如的沾灰的下巴,抬起来。“萧玉如,你死了,也不过是少了只在将军府上摇尾乞怜的狗罢了。本宫不想与你啰啰嗦嗦的牵扯,也本不想要你的命。踩死你只会脏了自己的鞋。”


    “你!你才是狗!”萧玉如酝了一口痰,刚想啐萧袭月脸上,却被萧袭月一耳光打得晕头转向,自己吞了下去。


    萧袭月掐住萧玉如的下巴,冷声狠道:“你既然这么想死,本宫就成全你!说吧!你想怎么个死法?毒死,吊死,溺死,还是火烧?或者,痛快点儿,一刀了事?看在你是本宫庶妹的份上,把式随你选。”


    萧玉如见了萧袭月寒光似的眼神、听了这话,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她本以为,萧袭月不敢杀她,没想到,她,她竟真的这般胆大。


    这一刻,萧玉如才真正的明白了:萧袭月真的敢杀她!


    “把萧五姑娘带下去吧。”


    被吓得说不出话的萧玉如,直被拖到门口处才颤颤抖抖哭喊道:“不!不要杀我,我不想死,不要杀我!救命,爹,爹,救命啊……”


    荷旭哼了一声,鄙夷道:“说着不怕死,死到临头却吓得尿裤子。”


    萧袭月并没看荷旭,声音比之对香鱼和冬萱的声音少了些热度:“今日之事你反应迅速,既为本宫出了口恶气,又得以护住王府和本宫的名声,该赏。去香鱼那里领赏吧。”


    荷旭大喜,低头谢赏。“奴婢既忠心跟随娘娘,便不敢有半点怠慢,荷旭为娘娘分忧是分内之事,不敢领赏。”


    “一码归一码,你也不必推诿了。本宫那几个银子还是有的。”萧袭月赏自己的婢女侍卫都是用自己的银钱。赏银之时都是香鱼在管着。


    荷旭高兴的去领赏。


    荷旭机灵不在香鱼之下,但香鱼虽算计也不少,终究不如荷旭这在王宫里混大的宫女手段多、手段狠,今日之事若换做香鱼,恐怕还反应不过来去扇萧玉如。往后在平京王府中办事,荷旭这样的人可以培养做利剑。但,她还是不喜她——心狠了些。


    荷旭领了赏,没歇着,立刻又来萧袭月身边伺候着了。问萧袭月如何处置萧玉如,用毒还是刀。


    “好吃好喝的给本宫招待着,不能少一根毫毛,两日后套着在街上溜一圈,回将军府。”


    荷旭这才明白,萧袭月这是要好好唬萧玉如一顿。


    萧袭月放下夜宵的汤碗。心头冷冷一笑。萧玉如,念在你可怜兮兮的份上,本宫再饶你最后一回!


    萧袭月问门口的丫鬟:


    “殿下可回来了?”


    “回禀娘娘,看门的说殿下要二更才回来。”


    秦誉去了漠北王的府上。漠北王请了几个侄子在府上小聚一番,因着太皇太后刚刚薨逝,是以弄得十分低调、朴素。白日里有宫中的事务要忙,只有傍晚才得空闲。


    说是小聚,其实谈的内容萧袭月也能猜到一二。陈太后聚集诸王在平京,目的不单纯,不久定然有动作。谁不担心、谁不害怕?只怕胆儿小的,夜里都睡不着觉了。没有势力支撑的郡王等等,还不赶快找个母鸡翅膀躲着?一起死,总比曝光在空地上,被老鹰给一嘴叼了、吃了好。


    今晚归来,秦誉的鸡翅膀下,约莫是又要躲进几个兄弟了。


    萧袭月喝了粥便犯了困,先睡下了。睡得模模糊糊、似梦非梦,似看见被子被掀了一掀,有很大一只带凉气儿的东西钻进被窝来,大公鸡似的,翅膀一张,将她罩在羽下。


    “……冷……”她话语不清的呢喃。


    她的呢喃,引来那大只的东西低低的、沉沉的,却温柔磁性的声音回答。


    “捂一会儿,就不冷了。”


    她皱眉,困得无力,虚虚地推了那只大东西一回。


    “还冷?”


    她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有个钳子似的东西抓住了她的手儿,拉过去,摸上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她掌心一下就被烤热了。


    萧袭月困得睁不开眼,以为是在做梦,心说这坨东西怎地摸起来跟人的胸膛一个触感……


    第二日一早。


    萧袭月醒来时,身旁的被窝已经冷了,问了下人方知,天一亮,秦誉便出府进宫去了。


    明天他要空出一日来陪她回将军府,定然是要将事情都先处理妥当了。


    王府了多了个萧玉如,并没有什么改变。


    萧袭月的贴身之事还是由香鱼和冬萱伺候,荷旭主要是做些尚不太关紧要之事。这两日便负责萧玉如的照顾。


    荷旭进屋来。


    “娘娘,萧五姑娘昨儿个一晚上和今儿一早,都没吃东西,就怕饭里有毒,衣裳也不敢换,觉也不敢睡。”


    萧袭月呵笑了一声。“不吃?那就给我灌下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萧袭月叫住荷旭,梳好头发,起身。“本宫也一道去。”


    萧袭月领了身强力壮的四个丫头,带了饭食。


    房中,萧玉如饿得奄奄一息,又恨又怕,见萧袭月带了人来,吓得全身发抖。


    “萧、萧袭月,你、你要干嘛!快放我走,不然,不然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爹爹?五妹妹放心,咱们爹爹已经回信儿来,说这两日托我好好照顾照顾你了。这不,四姐听说五妹挑食不吃饭?就亲自来陪你、看着你吃了。荷旭……”


    荷旭朝四个壮丫头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上前。


    “不,我不吃!有毒,有毒!你要毒死我!救命……啊!”


    萧玉如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丫头抓着,灌了两碗饭,以为是□□,哭喊着,吓得尿了裤子,晕了过去。


    丫鬟们见状都暗笑了起来。


    萧袭月也不料萧玉如这般不经吓,竟然真的尿了裤子。


    “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这一天两夜,萧玉如被强迫着吃饭、穿衣,时时处在惊恐中,比死还难受。


    一晃就到了两日后,萧袭月与秦誉去将军府的日子。清晨,便有香鱼匆匆来告诉她——“萧华嫣今日也要回府,恐怕是要与小姐较量一番。”


    ☆、第104章


    秦誉陪着萧袭月一道回将军府,声势虽不如接出来时浩大,但也十分风光。精雕细琢的大马车,随行的奴才、侍卫也有十来双,走在平京的街道上,已经足够的能说明身份。


    萧袭月刚想说太过张扬了些,秦誉却说“太皇太后方才薨逝,不宜张扬,排场小了些,委屈爱妃了。”


    “……”


    前日里,平津王府门前经过萧玉如那么一闹,此番归省引了不少人注意——都是来看这萧五小姐在平津王府上是不是遭了凌虐的。


    街道两旁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百姓们伸长了脖子,擦亮了眼睛,盯着瞧。萧玉如在萧袭月和秦誉之后,独坐一纱帐撵,行进间纱帐摇晃,从外头能约莫看见里头的人。百姓看了清楚,渐渐议论起来——


    “穿金戴银的,脸上也没点儿伤痕,反而比两日前一头乱发的模样,标志多了。”


    “可不是。平津王府的娘娘是从前萧府的四小姐,本来就是个善心的人,说她无端端的害人性命,老婆子是断然不信的。”老妪将孙子往怀里搂了搂,恐他走失在人流里。


    “奶奶,我也不信娘娘会毒死那个疯女人的娘,平津王的娘娘是个好人。”


    老妪“啪”地一拍孙子的脑门儿,“你这小脑袋瓜子懂个什么!”


    孩子一捂头,噘嘴儿:“前天娘娘叫丫鬟给我买了糖吃,给糖吃的都是好人。”


    孩子一说,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七嘴八舌的问起他来,最后经过讨论,众人得出结论:那萧五小姐不是什么好东西,萧府里高门大院儿出恶人,萧四小姐是里头为数不多的善人了,不然也不会老遭诬陷。


    萧玉如坐在华丽的纱帐撵中,刚庆幸安然的从平津王府中出来、还暂时没有中毒的迹象,却见街道两旁的百姓都对她鄙夷地指指点点,甚至有小孩儿拿吃剩的烤地瓜扔她!将她脸上、裙子上糊了一片黑碳!


    萧玉如忍无可忍,一下撩开纱帐,怒气冲冲!


    “谁家的孩子?还有没有教养!”


    老妪一听,将孙子往怀里一护,壮起胆子回:“没教养的是、是你!连自己姐姐都那般对待。”


    立刻有旁人附和、帮衬老妪。


    萧玉如难敌众口,但也不能拂了自己面子,狠狠地将地瓜扔回去、正好砸在孩子的额头上,贴着一坨。


    “这么小就学会拿脏东西扔人,长大了也是个没出息的爬墙贼!”


    地瓜砸中本是不疼,但是却把娃娃给吓哭了。


    “唉你怎么砸人啊!”


    “果然不是好东西,砸她!”


    “……”


    萧袭月与秦誉的撵车行在萧玉如之前。荷旭小步跑上前,将后头萧玉如被人拿酱汤泼、剩菜砸的事儿禀告了萧袭月。秦誉向来不管萧袭月这一方面的事儿,都任她来,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便帮她。


    萧袭月早就听见后头有异动,就是此刻,也能听见萧玉如压抑的骂声。


    “既然五妹这般喜欢与百姓们融洽‘嬉闹’,便让他们多交流一阵儿吧。小成子,速度慢些。”


    “是,娘娘。”


    冬萱一下“噗嗤”笑了出来,遭了萧袭月一记眼神,才闷住了声儿。


    行到将军府门前,萧玉如几乎是一股脑儿地跑进将军府的。那头发上、裙子上,全是酱汤和不明污-秽。人虽跑远,阵阵怪味还飘在风里,惹得平津王这一行和将军府的下人注目远送,而门口一路追逐的百姓方才解了气,叉腰哈哈笑着,说着活该。


    萧云开前日里便得了秦誉送来的信,在府上等着了。是以,秦誉和萧袭月刚下马车,萧云开便得了信儿,带着几个平日跟着办事的得力随从,从府里迎出来。


    “平津王殿下里面请。”


    萧云开乍见萧袭月,几乎认不出来。萧袭月比从前高了寸许,皮肤白了,两颊也多了些肉,整个人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加之身穿绫罗、披着镶有白狐毛的绣花披风,精致贵气,此番气质比起往日的大女儿,已经不在其下!


    萧袭月见萧云开盯着她、犹自不敢相信的出神,出声唤了一声:“爹爹,别来无恙。”


    她声音没多少热度。


    萧云开回过神来,有些僵硬的点了头,也说了个别来无恙,引着两人往府内走了几步,似犹豫之后,对萧袭月道。“见你过得好,爹爹也放心了。”


    萧袭月并不以为然。不伦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死去的亲情,已经彻底死了。她需要他关爱的时候,他没有给半点关心爱护,而今她终于渐渐熬到天晴,他又来示好作哪般?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处好关系,这番都用不上了?呵。


    秦誉将萧袭月披风下紧握地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对萧云开道:“萧将军两鬓添霜,当保重身子才是。朝廷之事再要紧,也不能过于废寝忘食。不然身子骨弱了,天伦之乐也享不舒坦了。萧二公子长武最近又在边关击退了前来滋扰的外敌,真是可喜可贺。”


    萧云开苦苦一笑,重重的叹了一息,似有满腹的话和心事,如茶壶煮饺子般,消化不了又倒不出来。他没多说什么,沉静中,越发显出将军府几分萧瑟寂静的气氛。


    萧云开将二人引到正厅里落座,吩咐下人伺候茶水、不得怠慢。


    “平津王殿下、娘娘稍作消息,胶东王和华嫣也要到了,老夫先失陪片刻,一会儿便来。”


    话到最后,萧云开情不自禁瞥了一眼萧袭月,眼中有担忧之色。他当然担忧!萧华嫣和萧袭月和是死对头,从前两方相斗几次将将军府置于权力斗争中心,差点家毁人亡!就怕这回仇人见面,再发生个什么,而今朝廷的状况,可远比从前危险多了!


    萧袭月对着萧云开扯出个不及眼底的笑:“爹爹快些去吧。不想华嫣二姐和胶东王也今日回府,正好咱们一家人能够团聚。多时不见,袭月也是分外想念二姐,不知二姐近来是胖了还是瘦了。”


    “不若,孤王与将军一道去吧。五弟到来,孤王作为兄长,应当相迎。此番回京来,几回相见都甚是匆匆,孤王也十分想念,这回一家人相聚也可以好好把酒言欢,甚妙、甚妙!哈哈……”


    萧袭月暗说,秦誉这人虽性子高傲冷漠、不喜欢给人留面子虚以委蛇,但他要是客套做面子功夫来,真是没几人能比。难怪都说姜还是老的辣,秦誉诚然就是块老姜。


    萧云开与秦誉方踏出门,里屋里出来夫人丫鬟三人。


    八个月不见,萧袭月险些认不出林氏来。她穿着暗红色绣牡丹暗纹的衣裳,袖口滚着黑缎;头上插着两支大方简单却有分量的金钗,发髻也梳得甚是端庄、气派;发间虽还是有几根银丝,但整个人比之从前,光亮了许多。


    林氏脸上挂着和善而谦和的笑,残留着些往日的拘谨,来招呼她。


    “袭月啊,你可回来了。前日里,你爹爹平津王府的信儿,高兴的一晚上都没睡得着觉。”


    高兴的睡不着?是担忧得睡不着吧。林氏在她看透的眼神下,有些赧然,似也觉得这客套有些假了。


    萧袭月也不为难她,接着她的话道:“袭月也是两日来都没睡好,一会儿醒一会儿睡,就梦见回娘家来,梦见姐姐妹妹们。”


    林氏僵硬笑笑,似找不到话说了。萧袭月:“不知袭月现在是该唤大娘,还是林姨娘?”


    “还是叫林姨娘吧。”


    萧袭月了然,萧云开定然是补偿了正妻的待遇,名分暂时是还没有给。


    林氏心事重重,几次要开口,都把话咽了回去。萧袭月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已经嫁出将军府,除了突然冒出来的田氏暴毙之事,还有什么事能与她扯上干系?


    这府上,若林氏不是她害的,那便只有大房之人。此事应当是出自萧华嫣之手。


    想让她背黑锅?白日梦做得未免太好。


    两人坐谈间,萧云开、秦誉已经将胶东王秦壑以及萧华嫣迎了进门。


    林氏见到萧华嫣脸色一下僵了,有些旧日的忌惮和恐惧残留在眼底。


    “三姨娘、四妹,一别数月,可还安好……”美人声音如弦乐,语毕那含了冷的亲热寒暄,尽数落入唇角的笑中。萧华嫣穿着宽松的衣物,可以看出是怀了孕。而她身材高挑,并不显得臃肿,反而多了些成熟的丰腴。


    ☆、第105章


    萧华嫣言不由衷的寒暄毕了,将目光落在萧袭月身上。


    虽是仇人见面,但萧袭月也并无异样,比色变的林氏还沉得住气。


    “二姐,别来无恙。妹妹我一切倒是安好,不知二姐如何?”


    萧袭月那句“二姐”,虽然是说的实话,如今萧华嫣确实是排在萧玉屏之后的二女,但听着任何一双耳朵里,都能自己生出些讽刺来。


    萧华嫣听见那两字,眼角的笑意凝了凝。


    “四妹妹身子骨向来比姐姐弱,可要保重身子。平京城中风大、天儿冷,可别被天上的‘大雪’冻着了身。”萧华嫣的风大天冷和天上的大雪都意有所指,指的是陈太后。萧袭月有太皇太后的义女之身份,陈太后一向提防着萧袭月,必然会除去她!


    萧袭月上前几步直至萧华嫣身侧,才捋了捋袖子,轻轻的朝萧华嫣腹部一探——“二姐身怀王孙,更当保重身子才是。”


    萧华嫣猝不及防,差点被萧袭月摸中腹部,忙护住肚子退了一步,脸上的笑意尽数崩散,冷着脸警戒盯着萧袭月。她竟敢用她腹中的孩儿恐吓她!


    萧袭月嘴角的笑弯得愈加灿烂,笑容中更显出精神焕发的灵秀之美。


    “方才才说了让姐姐注意身子,怎地姐姐就这般不小心、站都站不稳了。”


    “萧袭月,你够了!”秦壑忍无可忍,一步蹿到萧袭月面前,将脸色略白的萧华嫣挡在身后。


    “该说‘够’的,是孤王才对。”秦誉将萧袭月一揽入怀,宠溺笑着紧了紧萧袭月的披风,疼爱之意溢于言表,转而瞟了眼萧华嫣,对秦壑笑道:“五弟,再怎么说袭月也算是你嫂子,以这般对她说话,岂不是故意拂哥哥的面子。”


    秦誉最后几个字说得极慢,似要让人体会出个中威胁与寒意,屋子里是温度立时低了几度一般,如同扫来一阵雪风。


    萧云开早已在两个女儿你来我往、意有所指的时候就已紧张,此番忙打圆场:“午膳已经备好,两位殿下难得同聚一堂。早前平津王还是要与胶东王殿下一道把酒言欢,今日当是好机会。萧全,还不赶快引路!”


    “是,老爷。两位殿下、娘娘,这边请。”


    萧袭月故意整理了整理秦誉袖子、衣襟上的褶皱,两人相视而笑,恩爱得紧。萧袭月瞥了一眼一旁的秦壑夫妇两人,笑了,一丝轻蔑,一丝挑衅。轻蔑是对秦壑,挑衅是对萧华嫣。如何?秦壑护了她又如何,与他们二人自然而然的恩爱举止相比,秦壑的出言护她,更像是出于责任,体现了半分恩爱了么?没有!


    萧华嫣看懂了萧袭月的挑衅,袖子下的手指已经握紧了拳,掐入掌心。


    “殿下,咱们也快跟上去吧。”萧华嫣近了秦壑两步,二人衣角摩擦。秦壑携了萧华嫣一同跟上去。


    席间,杜老夫人也来了,共坐的除了秦壑、秦誉夫妇二人,便是潘氏母女、林氏母女,萧玉如没有出现。


    虽然这一群人恩怨绵长,但亏得秦誉、秦壑都是擅长客套之人,而萧袭月、萧华嫣也不是萧玉如那等沉不住气的,是以,不管如何怪异,终究是吃完了。


    包括杜老夫人在内的萧府人,都惊讶于萧袭月而今的地位和容颜气质,虽是侧妃,却完全是正妃才能得的宠爱;而对萧华嫣,也甚是忌惮——能孕育王孙,若诞下长子,地位自是不用说。两个女儿,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才刚吃完放下筷子,众人还未来得及离席,忽然门外一阵喧哗!


    “放开我!我要找萧袭月算账!我要找萧袭月报仇!放开我——”


    是萧玉如的声音。


    萧云开,心知是如何情况,忙出门低声呵斥——“怎么看人的?还不快将五小姐拉到后院儿去!”


    “爹,你要为玉如的娘报仇啊!杀人犯在里头坐享佳肴,可怜我娘再也喝不到女儿的半杯茶水,爹,我娘死得冤枉啊!冤枉啊!”


    “你吵吵嚷嚷像个什么!里头有什么人,你眼睛是瞎的么!愣着作甚,拖走!”


    “不!我不走,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门外萧玉如闹得不可开交,席上之人无一不面面相觑,朝萧袭月看来,虽没说话,但那目光已经摆明了是将萧袭月当做毒杀田氏的凶手了。或许在数月前,那事刚刚发生之时,就已经这么认为了。


    被指名道姓的骂、冤枉,萧袭月可不是软柿子。不吭声?不是今生的她的作风!于是,萧袭月不急不慢的起身朝门外走去。


    “原来是五妹,方才还说怎地不见五妹出来吃饭,原来五妹是心情不好。莫不是五妹嫌弃在平津王府几日被姐姐和王殿下苛待了,所以才这般怒气冲冲的迁怒与姐姐?”


    萧玉如再傻也不敢将秦誉牵扯进来,是以不敢提前几日受到的惊吓。


    “萧袭月,你何必装傻充愣?你在你院子里的绣眼鸟儿身上抹了毒,毒死了四姨娘,你还有什么话好狡辩?”


    “哦?”萧袭月这一声,已经多了些不悦的冷意,走近萧玉如,打量了一圈:“你是如何确定就是我毒杀的四姨娘?”


    “鸟是你院子里的鸟。我娘喜欢逗鸟,府上的人都知道。你那么喜欢那对鸟儿,为何走的时候没带走?不是因为有阴谋是什么。就是你的鸟儿身上的毒,毒杀了我娘。你不要说这些都是巧合,院子里那么多鸟,我娘为何偏偏逗了你的鸟儿就死了?”


    萧玉如一番言辞说得如同证据确凿,屋里头的人都离席围了出来,目光都聚集在萧袭月和萧玉如身上。


    秦誉给了萧袭月一个眼神,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刚递了眼色,暗笑自己担心太多。萧袭月根本就没一点急色。萧玉如如何奈何得了这个女人?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秦壑究竟何时才放弃觊觎他的女人!


    萧袭月对萧玉如道:“既然五妹这般坚信我就是凶手,那定然是有证据说明毒是我抹的了?”


    萧玉如一时语塞,继而道:“你手段如何厉害,将军府上的人谁不知道?你会留下证据让人来查么!”


    萧袭月的厉害,将军府上的人确实深刻的见识体会过,这么一听,似乎有些道理。越找不到证据,越有可能是萧袭月做的。


    “这么说来,便是没证据了?好,我就说三点。第一,那鸟是我带不走,留在院子中的,那么是谁提去的你们院子?经过谁的手?第二,那毒是什么毒,是何处来?毒性有多猛烈?若是我抹的,那鸟儿应当早就死了,如何能等那半日之后与你娘差不多时间毒发?第三……”萧袭月顿了顿,居高临下俯视着跌在地上的萧玉如,“府上与你娘有过节的,并不止有我一个,你如何能确定,就是我要杀你娘,而不是旁人……”


    萧袭月的眼光落在萧华嫣身上。


    萧华嫣眼底略有浮动,虽然萧袭月那意思就是说她,但萧袭月未言明,她若轻易急躁了,岂不是说明她心里有鬼。


    萧玉如本已考虑过萧华嫣,但是想着那会儿萧华嫣都自身难保,如何有力气来杀人?不过,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全然不会。经过萧袭月这般一问,她才细细思索起来,那鸟儿……究竟经过过哪些人的手……


    萧玉如也犹豫起来,盯向萧华嫣。萧华嫣这才忍不住了。“四妹,你这话可就太冤枉人了!你没有证据证明你无罪,便将视线转移到别人身上,这般未免太伤人!你是在怀疑三姨娘、五姨娘呢,还是老夫人或是爹爹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窝里头自己泼脏水、互相猜忌?”


    “不,二姐,袭月既不是说三姨娘、五姨娘,也不是说老夫人和爹爹,袭月说的,正是二姐你!谁不知,玉如妹妹那院儿里枯井中的婴儿骨是怎么回事?二姐你说,这府上谁与四姨娘结怨最深呢?哦,对了,是故去的大夫人与四姨娘结怨最深,不是二姐。四姨娘顶多是在二姐落难之时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惹怒二姐罢了,算不得大仇。”萧袭月一席话,处处戳中萧华嫣痛处,令她是无可辩驳。


    美人脸色发白,捂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薄怒中几分凄楚。


    “萧袭月,无论如何嫣儿都是你的亲姐姐,她现在怀着身孕,积些口德吧!”秦壑关键时刻又站了出来,带着薄怒盯着萧袭月。


    萧袭月只是笑哼了一声。“胶东王殿下的意思是,怀了孕的女子,就当有旁人多照顾着、忍让着,就算满手血腥,也不能说上半句了?否则,便是六亲不认?”


    “……”秦壑沉着脸,不说话,如同默认。


    萧袭月往秦誉身边靠了靠,对秦誉道:“殿下,若袭月说,也有了王孙,你可会高兴。”


    萧袭月这话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道惊雷炸在众人头顶,尤其是萧华嫣!她最依仗的便是腹中孩子,就算萧袭月再得秦誉宠溺,没有正妃之前,她终究没有资格怀孕,可她可以!而今,若萧袭月也……不!她不许!她怎么能比她过得好!


    秦誉一愣之后,喜上眉梢、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萧袭月是说来故意气萧华嫣、不是真的。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


    “若,若是真的,孤王只怕会高兴得彻夜难眠。”


    若不是还有这么一圈碍眼的人盯着,他真想狠狠的抱住自己的女人,狠狠的审问她,到底是不是骗他的!不,一定不是的,他当爹了!当爹了!!


    萧袭月不料秦誉的眼神会这般炽热,如同铁浆一样烫人,全是喜悦!被他迫切的眼神盯得有点儿双颊发红。不用这么欣喜吧?都几十岁的老男人了。


    秦壑紧抿了唇,身侧萧华嫣靠上来,略僵硬的将她往怀里揽了揽,耳朵里,还是萧袭月那句说有王孙了的话。


    “四姨娘之事,五日之内,袭月自当给个结果出来,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只希望到时候,胶东王殿下不要再说袭月不认亲、又是有孕如何如何的。”


    萧袭月意有所指,并不畏惧秦壑。


    秦壑满面阴云,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只管查,若查不出来或查出的凶手不是嫣儿,还希望萧侧妃能向受污蔑的嫣儿,端茶道歉!”


    好有面子。秦壑倒是护短得很呐!萧袭月还没开口,便听秦誉一口答应道:“好!但若到时候凶手真是嫣侧妃,那公平起见,是不是当给孤王的袭月,也端茶道歉?”


    两个男人,都是站在北齐高处的两个人物,此刻互相盯着彼此,互不相让,目光锋利如剑。


    “好,就依了三哥所言!”


    秦壑应了秦誉的挑衅答道。萧袭月笑,萧华嫣却是渐渐白了脸。


    ☆、第106章


    胶东王秦壑与侧妃萧华嫣吃过了午饭,并没有久留,就先行回胶东王府了,倒是萧袭月和秦誉留了半日,预计傍晚时才走。


    下午,萧袭月与秦誉一道在香竹园停留了一阵儿。


    晨间下了雪,香竹园披了一层白雪,偶见青柏一角苍翠。他们步入园子时,雪早停了,正好来了一群饥肠辘辘的麻雀,在园子的斑驳雪地里寻找吃食。


    萧袭月刚起了想喂粮食的念头,秦誉就已经吩咐小成子去取了一碗谷子来。


    萧袭月笑接过谷子碗。“殿下当真没有在臣妾心里头安插细作么?”


    她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凝了一层白雾。秦誉从背后环住萧袭月、抓起她的手,以自己的大手覆住萧袭月的手背,重叠着,去抓谷子撒给麻雀。这样就冻不着她的手了。


    “有。”


    萧袭月本是开玩笑,却不想他当真说有。


    “谁?”


    秦誉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小腹。“这里。”


    萧袭月拍开他的手。“……”


    讨厌。


    一同喂过了麻雀,两人一道进屋子去。香鱼早前在两主子喂鸟儿的时候,就已经带了小厮进屋子里忙活着生火炭,是以屋子里并不觉得僵冷,很暖和。


    屋里摆设还是如同离开时的模样,不过……那隐藏之处有些许翻找的痕迹,显然是在他们离开之后有人来搜查过。


    冬萱里里外外看了一回,仔细将离开那日关于鸟儿的记忆回想了一遍。


    “小姐,我记得当日你嘱咐我去院子里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没有,然后,冬萱就看见了那对鸟儿。再然后……我就提了进来问小姐,要不要把鸟儿带走,小姐说……不用带了,鸟儿吃喝拉撒,大热天的臭得慌,最后……”冬萱仔细想着,“对了,最后我是将鸟儿的笼子打开了,撒了一把粮食在里头,想让它们吃饱了自己飞了。”


    “你确定是撒了一把吃食,放在院儿中的?”萧袭月问。


    冬萱最后仔细回想了一回,确定的点头。“小姐,绝对没错的,冬萱可以确定就是撒了一把吃食,让它们吃饱了飞走。”


    “我们南下是在离开香竹园的第二日,那便是说,这鸟儿是在我们离开后的一天一夜后,才出现在田氏院子里,将她毒死,两只鸟儿自己也被毒死。按照时间来说,绝对不会是我所为,若是我离开时抹的□□,那对鸟儿早在我萧袭月离开的当夜就死了。”萧袭月分析道。按照时间来推论,完全可以洗去自己的嫌疑。


    毒杀田氏这个计谋有些仓促而且草率,当是萧华嫣被田氏所气、突然见了鸟儿起的意。萧华嫣定然没有料到,他们这么快就会再回平京来,而且是齐齐都回来了!她当是以为至少还得过个十年八年,抑或这一辈子都很难再齐聚。到时候萧玉如也出嫁了,她萧袭月也天南海北的,如何追究。就算她回来平京,她萧袭月不在,还不是任由她萧华嫣来说。


    萧华嫣啊萧华嫣,是老天爷不帮你啊!呵呵。


    香鱼一边看管着火炭炉子,钩了钩炭火,一边道:“小姐,这事儿若是交给刑部或者官府来办,岂不是省力又能让人觉得公正?小姐就算查出凶手来,二小姐也恐怕要说是你捏造的证据。”


    “若此事能交予官府来办,又怎会拖延到今日还悬而未决?萧玉如又岂会闹到咱们府上,而不是直接去告官?”


    萧袭月连着两问,冬萱听糊涂了,香鱼却渐渐明白了——定然是老爷不许。将军府家宅不宁已经是出了名,那会儿正在风口浪尖儿,朝廷又刚立新皇,当官者身家须当清白,将军已经染了污点,一尊泥菩萨再来一盆水,那可就真垮了。


    所以,此事,不能张扬。


    香鱼所猜想的,正是萧袭月所想。


    对于这件小事,秦誉丝毫不担心萧袭月会出什么问题。萧袭月问他为何这般轻松,就不怕她输了,丢他的面子、而她萧袭月还要被砍头吗?


    秦誉却说——“你若这点儿本事都没有,那便是说孤王很没眼光。对于眼光……孤王还是很自信的。”


    ……一句话,究竟是夸她给她安慰,还是夸他自己?他又补充了一句:“再坏的事都经历过了,这重活的一生,全当是游戏,随意些,莫紧张。”


    他随意的一句话,却一下点进了萧袭月的心头。是啊,已经活了一回了,这一回,是白赚来的,不活得尽兴一些、恣意一些,真是对不起自己-


    秦誉被萧云开请去了书房,说是下棋对弈,实际约莫是要说些秘密的话。萧袭月趁着这个当儿,将毒鸟之事好好的查查。


    毒发的时间与她离开将军府的时间对比,已经可以证明她是清白。接下来,便要查,是谁将鸟笼子重新关好了,提去的田氏院子里。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萧袭月直接去了田氏住的小院儿,刚走到院子外就听见里头有呜呜哭骂的声音。“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娘,你为什么不开眼?不去找仇人报仇,也不保佑女儿。你怎么也不疼女儿了……”“萧袭月,萧华嫣,你们这两个毒妇,为什么还能嫁给那么好的男人……不公平……不公平……”“萧袭月,你这个杀人凶手!十八层地狱都不收你,你该当游魂野鬼不得超生!”


    香鱼将那些不堪入耳的听在耳朵里,担忧的看了一眼萧袭月:“小姐,萧玉如骂得太难听,要不咱们过会儿再来。现在进去,免不得她又要发疯。”


    不待萧袭月开口,荷旭抢先一步道:“娘娘无需担心,让奴婢进去收拾她一番,安静了,您再进去。香鱼妹妹在这儿好生照顾好娘娘,荷旭与小成子一道进去,片刻就好。”


    荷旭说得很肯定,似乎十分有把握。


    萧袭月点头允了。“也好,秀才与兵,本就不该用讲理的法子。”


    荷旭得了应允,带上萧袭月的随身打杂小厮小成子,一道进院子去。


    里头萧玉如的叫骂声一下高了起来——“你们这些狗腿子,迟早要跟着你们主子一道不得好死……”可那话还没说完,便听有扇耳光的声音,连着就是啪啪啪啪的几好声脆响!打得十分重。萧玉如在第一声耳光下去的时候惨叫了一声,接着似被打得没气儿骂了,没声儿了。


    果然,四耳光下去,立马里头就安静了。


    香鱼、冬萱叹为观止。


    冬萱情不自禁叹道:“这个荷旭姐姐真真儿是厉害!”


    萧袭月听了这话,不禁笑摇了摇头。两个丫头心地都不够狠,在这高门大院里生活,这样的奴才是少不了的。荷旭本是陈太后的眼线,在陈太后杀她的毒谋中险些跟着陪葬,后背叛陈太后转投了她。按照陈太后的个性,荷旭若再去投靠,多半是难逃一死,就算一时接纳,久之,她也会如同上次的王宫中毒事件一般,稀里糊涂的又死了。


    荷旭在王宫里呆了十多个年头,哪会看不明白这一点?是以,萧袭月并不十分怀疑她的忠心,但,她当然也不会像对香鱼和冬萱这两个丫头这般信她。香鱼和冬萱从上一世,她就熟悉了,人品是基本信得过。


    萧袭月步入院中,萧玉如被几耳光打得晕头转向,傻愣愣的跪在地上。其身边,还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看着萧袭月具是害怕。


    “小成子,这两个丫鬟审问过了?”


    不然她们怎会如此害怕,脸上红肿。


    “回禀娘娘,是,荷旭刚才审了审。”


    难怪这么听话。


    荷旭早已搬来了椅子,供萧袭月坐着审问,不光椅子,连茶水都备好了。端茶倒水之事本是香鱼干的,倒是让香鱼没事做了。


    “娘娘小心烫。”


    萧袭月呷了一口,对那两个丫鬟道:


    “数月前,那鸟儿可是你们俩从我香竹园提走的?”


    那俩丫鬟不是新进府的,早见识过萧袭月的厉害,这番又刚被荷旭教训了一番,哪里还敢隐瞒半点。支支吾吾的说——


    “娘娘冤枉,不是我们、不是我们,是阿秋姐。”


    “是是是,是阿秋。她是负责照顾四姨娘的,但是她已经赎走了卖身契,到乡下嫁人了。”


    “哦?”倒是巧了。萧袭月不悦时,说话声音都很缓,含着冷意,下人听了自是害怕得紧。“多久前的事,阿秋又去了哪里?”


    “这……”


    两丫鬟似乎迷糊。荷旭厉声一喝:“娘娘问话,还敢遮掩,难不成凶手就是你们二人?还不快从实招来!”


    两丫鬟哭出来。“好、好像去了平京东边的偏远山村里边,四姨娘去了之后的一个月。”


    “那此前你可听过阿秋说要出去嫁人?”


    “回娘娘话,没有,奴婢没有听过。”


    “奴婢也没听过……”


    萧袭月眯了眼。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那便是,这个阿秋,定然知道真凶是谁,怕担上责任,更怕被灭口。像将军府这样的大院儿里的丫鬟,尤其是阿秋这样已经有一定资历的丫鬟,岂会甘心嫁去深山的村里,而且这般突然。


    萧华嫣定然也会很快会知道阿秋是关键,须得快些找到阿秋。


    萧玉如在一旁不敢再骂,一边希望找出真凶,一边又恨不能让萧袭月给田氏偿命。她一直将萧袭月当做她脚底下的安慰,自小她自知比不上萧华嫣,但没关系,她底下还有萧玉莲,还有萧袭月,她再怎么也算中上!可而今,连她的跟班萧玉莲都不与她一道了,都爬在她头顶了,更别说萧袭月。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萧袭月,你心狠手辣,机关算尽,最后落不到好下场!!你等着吧!!”萧玉如此话说是骂,不如说是诅咒。她肿着脸,盯着萧袭月,双眼发红!如同冤鬼!


    萧袭月却并不怕她诅咒,轻轻松松地拍了拍裙子,似拍掉被田氏院里这椅子沾染的脏东西,俯视着萧玉如:“你这话说得对极了。不过,应当是说的你们母女。看,这不是就应验了?”


    萧袭月又丢给萧玉如一记冷笑,“没想到吧,最后是你一直拥护的‘大姐’害了你娘,你们母女为大夫人母女当了一辈子的走狗,你娘连死,都还在被利用,利用来害我。啧啧,萧玉如,我不恨你,本宫,是可怜你啊……”


    萧袭月从没有对萧玉如说过这番话。萧玉如乍然如同被雷惊醒!似猛然明白了这些年,她与她母亲过的什么日子。是啊,她们一直都被大夫人欺骗、利用着,而后婴儿枯骨之事,她以为她醒悟了,与萧华嫣母子决裂了,可是,现在,她不是还是被萧华嫣利用着么……


    萧玉如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嘴里喊着断断续续的话,词不成句。


    “萧华嫣……不……娘,我们被都骗了……我要杀了你,不得好死……呜呜……苍天无眼……”


    萧玉如已经崩溃。


    再在这儿停留已经没有意义,萧袭月给了荷旭几人一个眼色,示意将那两个丫鬟带着一并走。


    萧玉如忽然扑过来,抱住萧袭月的腿。“萧袭月,萧袭月!我明白了,你帮帮我,帮帮我!我要报仇,我想报仇!!我要萧华嫣死!!要她惨死!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报仇!!”


    ☆、第107章


    说到中午萧府女儿女婿一家人貌合神离的吃过午饭,秦壑就扶着萧华嫣出了府回王府去。方才出了萧府大门,下了石阶,秦壑就放开了萧华嫣的手。


    萧华嫣心头一空,追上一步一下拉住秦壑的袖角。


    “殿下……”


    秦壑微微侧了侧头,却没有回头给她一个眼神,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情绪,亦没有一点热度。


    “回府吧。”


    仅此三个字,再没多半个。


    秦壑抬步上马车,萧华嫣连忙跟上去,一不留神差点踩滑了、摔了一跤。


    “娘娘小心,路面儿结了冰,滑。”


    尘雪及时扶住萧华嫣。


    秦壑只是顿了顿,并没有回头来扶她。萧华嫣心头的凉又蔓延开了几寸。


    在后面跟着的锦绣瞟了一眼那结冰的路面,抿了抿薄唇才跟上去。就差一点了……


    马车上,秦壑与萧华嫣对面而坐。萧华嫣刚张口的瞬间,便见秦壑闭上了眼睛,似要小憩歇息,又只得闭上嘴。萧华嫣心头凉得难受,也有些酸和气。


    “殿下,你是已经肯定是我所为的,对么?”


    秦壑睁开眼,只是平静得出奇地盯着她,没有说话,便是可算作默认吧。


    萧华嫣眼中含了泪,但没有卑微之色,她依然是高贵的美人,哪怕处境危险。


    “既然殿下已经肯定,为何还要与平津王打赌,直接将我扭送官府不就好了?”


    萧华嫣见秦壑的目光似有似无的瞟了一眼她的腹部。


    难道他竟是因为她怀有身孕,所以才帮她么?并不是因为对她的怜惜?萧华嫣想起萧袭月与秦誉的恩爱模样,怒气冲起、凝结在胸口,越发堵得难受。萧袭月二人定然是假的!那对狗男女定是在演戏!


    “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过不久就要当母亲,少掺合进这些纷争,对身子好些。”


    观之秦壑的神情和话语,萧华嫣已然能肯定他就是那般想的,美眸的中含了些委屈。


    “殿下,难道嫣儿在你心里就是这般不堪的人么……”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秦壑看着面前这个怀了自己骨肉的女人,心有不忍,轻轻叹了一口气、揽入怀中。


    “不是,孤王……自是信你的……”


    萧华嫣在他怀里无声流泪,半真半假。而今没有亲人,若秦壑再冷淡她,她今后的处境便更加无望。在她娘出事的时候,陈太后袖手旁观,告诉她,男人是用来利用的,不是用来依靠。这句话她一直都记得。眼下,除了田氏之事以外,重要的是护住孩子,而且这一胎定要是个男孩,这般,才能迅速巩固在王府中的地位!


    该死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回京!


    她记得,南下前锦绣将鸟儿放在萧袭月院子中,她看见是田氏房里的阿秋拿走的。


    田氏死,正是她走的半日之后,这时间比萧袭月嫌疑更大。


    **


    归省之后的第三日,离萧袭月所保证的五日之期,只有两日了。


    萧袭月让人去平京城的东郊山村里去查阿秋的去向。派了三十多个办事得力之人,却还是没有线索。那方的村子都说没有新嫁娘入村。


    “可有查漏?”


    “娘娘,属下敢提头保证,绝对没有疏漏,挨家挨户找过了,连乞丐的破屋都没放过。”


    萧袭月紧紧思索了一会儿。阿秋是在田氏死后的后一个月才借口走人的,并不是田氏死的当口,目的便是掩人耳目,模糊她离开的真正目的。说明,这女子是个心思较缜密之人。那么,她随便说一个地方,迷惑来查她的人的视线,也不是不可能了。


    平京这么大,不,是北齐这么大,要找一个已经消失七八月的小人物,又何尝容易?这个丫鬟阿秋,现在究竟在哪儿呢?


    萧华嫣必然也要找她,必须赶在萧华嫣和秦壑之前,找到此人!此事若真的到了危及到萧华嫣安全的地步,秦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原因很简单,且不论秦壑对萧华嫣有多喜欢,单单是萧华嫣怀着他的第一个孩子此一条,秦壑就不容得萧华嫣出半点问题!哪怕她真的是杀人凶手,以萧袭月对秦壑的了解,他必然也会包庇!


    好在,她的男人也不是吃素的,不然,秦壑说不定会再为萧华嫣杀她一次。秦壑这男人,为女人痴起情来,对旁人也是不会手软的……


    剑风等下属,看见萧袭月那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个个小心翼翼,头皮发麻。他们家娘娘心思太深沉了,和他们主子倒是格外般配,和谁对上都不要和他们这两个年纪轻轻、却十分老辣的主子对上啊!


    萧袭月缓步到窗台前,看院子里的雪地。院子里,她让冬萱撒了一把谷子喂鸟儿,引来了一群雀,也引来了一只猫。


    猫儿埋伏着,盯着前头那空地上谨慎吃着粮食的鸟儿,伺机寻找机会扑过去,殊不知,就在它背后,就有一只鸟儿在安然的吃着粮食,根本没看见……


    萧袭月猛地脑海里跳出一个地方!回头对剑风等人吩咐——


    “去,把将军府后背那三条偏街好好查一查!挨家挨户查!”


    “是,娘娘。”


    剑风得令,立刻去查。不到两个时辰便回来。


    “娘娘,您料事如神,那偏街上有一家破烂的豆腐坊,不过属下们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案子上的豆腐块已经发臭,想来人已走了有几天。”


    还是去迟了一步。这个阿秋,定然随时密切注意着将军府的动静。这个天儿,豆腐发臭也得好几日,定然是他们回府省亲的时候,她就觉察了。案子上的豆腐没收,说明走得十分匆忙。将军府中,十有□□有人给她送了信儿、让她速走。


    近来平京城中出入十分严格,就算她出了城,应当也没有走太远。只可惜,萧云开不许声张此事,明着封锁城门是不行的,只能暗里让个城门口的人谨慎注意些。


    萧袭月将属下分作两队,一队继续在城中搜查人,一队,随她去将军府再查查线索。前几日带走审问的那俩丫鬟已给放了回去,这两人中,恐怕有一个就是给阿秋报信儿的-


    萧袭月跑到将军府,正撞见那其中一个瘦点儿的丫鬟打算上吊,立马给救了下来。


    “看来,你当天没有说实话呀……”荷旭阴才测测的狠笑了一回,那丫鬟已经眼泪婆娑簌簌落了。


    “说!阿秋在哪儿!”


    荷旭虽凶,但丫鬟还是没说阿秋在哪儿,看来两人感情很是深厚,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说出阿秋行踪来。


    萧袭月示意荷旭退下,俨然这丫鬟已经精神崩溃,再吓也吓不出个什么名堂。


    “你叫核儿,是吧?”


    丫鬟含着一汪红肿的泪眼,点头。“……回、回娘娘,是……”


    “你就算就这么死了,你信不信,不出几日本宫一样能找到阿秋。你现在说了,还能保住自己一条命,多好?若你不告诉本宫,你又信不信,今晚就有杀手来杀你灭口,为的,便是阻挠本宫找阿秋。而且,阿秋也很可能被灭口。你不说,便是将你们二人都置于死地!”


    丫鬟本就害怕,此番听了萧袭月的话,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萧袭月说得很直白、解释得清楚,就是为了让她听明白、想清楚。


    “你还不愿说?如此,本宫也帮不了你了……”萧袭月站起身就要走。


    “不,娘娘,娘娘,奴婢、奴婢知道,奴婢知道……”丫鬟当然知道萧袭月的本事,她说能找到,定然就是能找到的。现在说出来,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


    当日夜,胶东王府。


    萧华嫣这三日来寝食难安,一直暗中注意着平津王府和将军府的动静。阿秋她也在找,但是就是如何也找不到。今日听闻萧袭月似乎派了数名高手,直奔平京城西边的乞丐窟。若是让她找到阿秋,那可就是糟了!


    “娘娘,您无需担忧。凭萧袭月那点儿本事,如何能斗得过咱们。您当务之急还是养好身子、别操心太多才是。就算小心眼找到阿秋又如何,咱们便说那是假证人,是她萧袭月先找到了刚好回乡的丫鬟,给了好处收买的。”


    锦绣略带了谄媚,可话音儿刚落,便劈头盖脸挨了萧华嫣一大耳刮子!“哐啷”一声,手里粥碗摔地上洒了满地!手上也沾了不少,烫红了一片。


    “没用的东西!!若不是你做事蠢笨、留了阿秋这么个关键的人,本宫岂会日夜担忧得睡不着觉!你当初怎就不将她也一起毒死?”


    萧华嫣对着锦绣瞪眼怒斥,气得腹中都隐隐作了痛。尘雪忙来替她抚背顺气。


    锦绣捂着印着指印的红肿脸,跪地求恕罪,然而低埋的眼底却尽是恨意。


    “娘娘恕罪,锦绣知错了。”总有一天,她要让萧华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过,自去了胶东王宫之后,萧华嫣便越来越不倚重她,也不知是不是起了疑心,害她也不敢有大动作。


    “养你这样蠢笨的奴才,也真是本宫瞎了眼……”萧华嫣顺了顺气,“若不是看在你是娘亲自选了、留给我的丫鬟,一直也忠心耿耿的份上,你以为,我还会带着你么?”


    “娘娘息怒,锦绣以后再也不敢草率行事了,娘娘息怒。”


    “你也二十八了,和萧袭月那荷旭奴才差不多的年岁,怎地连人家手指头都比不上?荷旭替萧袭月把萧玉如打得吭都不敢吭一声,你倒好,尽出馊主意把本宫往火坑里推!现在该着急上火的时候,你告诉本宫吃好喝好不要管,你是想让本宫被当做杀人凶手砍了么?”


    萧华嫣越说越生气,下令将锦绣关在柴房三日,以示惩戒。


    夜里,萧华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五日之期快到,但萧袭月很可能已经找到了阿秋,眼看这最后一两日,当是萧袭月要发威了。她这心里头,七上八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萧袭月怎生这般厉害?她萧华嫣从小也算聪慧过人,萧袭月还比她小上一岁有余,而今她十七,萧袭月也不过才虚岁十六,怎地行事有几分陈太后的老辣?连她也处处栽跟头?!


    从前没有想太多、也被萧袭月的故作天真欺骗,而今日子久些,越发觉得她似乎太超常了。


    ☆、第108章


    萧华嫣辗转反侧睡不着,叫来了平素办事最得力的两个侍卫,闫肃、闫历。


    “上回让你们查的王宫中的老人,可有线索了?”


    “回娘娘,现在只查到那老人不是常人,似乎有通天的本事,和平津王有过密切来往,其余的尚还不知。”闫肃回答。


    萧华嫣思索了思索。通天本事?那是不是,跟萧袭月的反常有关联?


    “继续查行踪!务必将王殿下找他的目的,和那老儿与平津王府尤其是与萧侧妃的关系,弄清楚!”“闫历,你再去平津王府探一探,阿秋行踪如何,记住,要小心行事!”


    “是,娘娘。”


    两人各自得令,都去办了。萧华嫣已派了杀手去秘密潜入平津王府杀阿秋灭口,除了此女方能得保安宁。秦壑对她定然是有情的,不然不会这般庇护。不过,若此情况再继续下去,恐怕不妙。秦壑喜欢天真良善的女人,她若在他心里成了全然恶毒的女子,他定然……


    萧华嫣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方才睡着。


    可第二日,派去平津王府打探阿秋情况闫历等人还没回来禀告,萧华嫣心头有不好的预感!闫历武功高强,连皇宫中打探都不曾失手,难道……


    萧华嫣早饭也没心情吃了,将几日来龙去脉之事想了半个时辰,突然醒悟!


    该死!这,恐怕是萧袭月的计!她根本就没有找到阿秋,而是故意引诱她派人去抓!此刻,恐怕她派去的人都已经死了!不,是被抓了……


    她竟然自投罗网!


    萧华嫣暗自后悔昨晚一时疏漏,眼看五日之期马上就到了,萧袭月输了,却不想自己一时疏忽干了蠢事。


    萧袭月手下功夫当真是厉害,连闫历都栽在她手中!


    “尘雪,殿下可起了?”萧华嫣问尘雪。


    “娘娘,起了,不过殿下一早就出府去了。好像……是去了平津王府。”


    萧华嫣大怒,早膳粥碗摔了满地!咬牙大恨——“他当是去找萧袭月了!”


    又是萧袭月!


    **


    正如萧华嫣所料,秦壑确然还去找萧袭月了。


    秦誉今晨进了宫,府上便只有萧袭月以及其它一干可以忽略的美人。秦壑来找她,萧袭月并不意外。他定然会来找她的,她早已料到。


    “胶东王下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啊。”


    萧袭月皮笑肉不笑,这表情令秦壑很是不舒服。


    “就不能收手么?以往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收手?”萧袭月语带了讥诮反问,似听了笑话。“这句话当是对你金屋里的美人说,她作恶多端,最当收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算她收手,我也不会放过她。萧华嫣的命,本宫要定了……”萧袭月说得轻飘飘的,但配着话语的内容,却越发的显得让人毛骨悚然。


    秦壑忍无可忍,一掌拍翻了桌上的茶具。


    “你就不能宽容大度一些吗!本王保证,今后将她看管好,不再与你为敌!”


    “宽容?”萧袭月忽然间怒目,如同被逼到极致后汹涌的怒恨和复仇,“只有你和萧华嫣,最没有资格跟我谈‘宽容’!识趣的,就回去给你的女人和孩子准备好棺材!!他们的狗命,我要定了!”为了她前世的儿子鸿泰,还有她曾经那些惨痛的命运,休想她一丝心软、放过他们!


    秦壑将萧袭月猛然间的滔天愤怒看在眼里,脑海中迅速流转着些思量,声音又低了几分,寒意毕现。“孤王知道,你恨孤王入骨,也知道你暗中藏着秘密。但用不了多久,孤王就会全部查清楚。陇上老人孤王已经找到,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后悔??呵,哈哈哈……后悔??”萧袭月笑声骤停下,“我萧袭月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杀了你!”前世用善良和宽容麻痹自己的眼睛,相信了秦壑和萧华嫣性本善,这是她干过的最后悔、最愚蠢的事!简直愚昧到了家!!


    萧袭月咬牙:“不怕你查!本宫就怕你不查!过不了多久,本宫会让你们清清醒醒地、跪在本宫面前,生不如死!求我原谅!”


    秦壑已经被激怒到了极致,紧抿着唇,周身如同有怒气翻滚而出!一双眼睛,黢黑如能腐骨蚀心,紧紧盯着萧袭月,唇角抽搐了两下。


    “嫣儿有孤王的骨肉,若要动她,就先过过孤王这一关!”


    “你这一关?呵!好大的口气,秦壑,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在我眼里,你就如同一头被蒙住了双眼和良心的畜生,自以为聪明,却愚蠢至极!”她愚蠢了一辈子,他瞎眼心盲了一辈子,比她更愚蠢!


    秦壑捏紧了拳头,几乎忍不住一耳光打在面前这个纤弱的女人脸上。明明是个灵秀的弱女子,却如此和阴狠可怕!秦壑心头狂怒中,又生出些心痛。这个女人,终究是得不到么?为什么就这么恨他。


    “……好,我等着你的报复。”


    秦壑拂袖哼了一声,离去。


    秦壑刚翻身上马车,便遇到匆匆骑马飞驰回来的平津王秦誉。兄弟二人,互相怒视了一眼。


    秦誉先弯了一边唇角,扯出一个慑人的冷笑。“五弟如何背着为兄来造访?莫不是别有目的?”


    秦壑并不示弱。“弟弟本是来拜访三哥,不想如此不巧、恰逢三哥进宫面圣,便与萧侧妃随意聊了几句。”


    秦誉听见与萧袭月聊了几句,目光陡然犀利。“如此,倒也不算不巧,三哥现在不是回来了么?五弟一道进府去坐坐吧。”


    “三哥恕罪,孤王还有其它事,改日再来拜访。”


    语毕,秦壑的马车夫轱辘轱辘赶起马车,走远。马车里,秦壑满脸阴云。昨夜,萧袭月抓住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只怕要坏事……


    平津王府门口,秦誉只匆匆看了眼远去的马车,翻身下马,直冲进府里。


    进府便看见地上瓷片满地,丫鬟正在清扫。瓷片间有着几滴血迹。


    “该死!”


    该死的秦壑!


    秦誉骂了一声。他刚到宫门口,便听府上人快马来报,秦壑黑着脸找上了门。他顾不得进宫之事,骑着仆从的马就飞奔了回来。


    “殿下,才不过相别一个时辰,怎地就这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萧袭月从屋里迎出来,顺了顺秦誉额前散下的一缕碎发,正了正他的玉冠。“看,发冠都乱了。”


    秦誉忙抓住萧袭月的手,仔细看了一遍——没有伤口。又将萧袭月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回,确定没有受伤,才放下了心。秦誉将女人狠狠抱在怀里,又突然听见萧袭月轻嗯了一声,想起她怀了身孕,不敢太用力,忙不跌地松了松、只敢轻轻的环着。


    当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秦誉苦笑暗嘲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被个女人搞得胆小担忧的……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方才见秦壑气冲冲的走了,可是他为难了你?”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萧袭月声音一冷,笑哼了一声。“就是要气死他!殿下放心。咱们两个人精,谁还奈何得了?就算他与萧华嫣都如前世那般厉害,我萧袭月也不怕他!”萧袭月忽然想起秦壑所说的在查‘陇上老人’云云。


    “陇上老人是谁?可是什么高人?”


    秦誉眼中略微有闪烁,好在他抱着她,萧袭月并看不见。“就是帮助咱们重活一世的高人。以骨血为引,逆转时间。”


    萧袭月一惊。“竟然有这等高人!……也是,若不然,咱们早当死了,如何能够反常的重活过来。”


    萧袭月还在惊奇,并没发现秦誉其实还有所隐瞒。


    秦誉抱着怀中的女人。这辈子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所有的付出与代价,都是值得的。


    “月儿,为我生个女儿,可好。”


    “女儿?你不喜欢儿子么?”他亲昵的称呼让萧袭月脸上有些红。


    秦誉笑了一声。这笑格外的悦耳,是萧袭月听过最好听的笑声,如同有春风拂过了心头最阴冷的角落。已经化作死灰的心,渐渐复苏、发芽,暖暖的。被他抱着,有一种家的感觉从心底洋溢出来。这种感觉,是她前世不曾体会到的。“归宿”二字,活了两世,萧袭月这才明白了其中含义。


    “喜欢……若不是和你一般灵秀讨喜的女儿,生个和我长得一般的儿子,也甚好。”


    ☆、第109章


    五日之期还有最后一日!只要这最后一日,她萧华嫣安然度过,便能够胜了!萧袭月就必须要给她端茶道歉,还要顶上杀人凶手的罪名!


    哼!


    萧华嫣在王府里等着度过这最后一日。


    方才吃过了秦壑派人送来的早膳。秦壑没有亲自来,自从昨日他去了一趟平津王府,秦壑就没来见过她。


    萧华嫣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头虽难过,却也无可奈何。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要再让秦壑将她当做纯洁的美人,已经是很难了。只要保住孩子,斗垮了萧袭月,总有一日,她能让秦壑忘了萧袭月,重新巩固自己的地位。忍过这风雨,她定要站在高位,过得风风光光!


    只要越过这一道坎儿,就好了。她一直派人监视着将军府的动静,目前还没有什么大动静。


    还好。


    萧华嫣如是想着,却忽然嗅到一股血腥气,转身便见闫肃噗通跪在身前,身上带着伤。


    “怎么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娘娘,属下该死!拼死也没能拦截下萧玉如,让他们进宫去了。”


    “进宫?什么进宫……”萧华嫣手脚发凉,有不好的预感。


    “今晨天才刚亮,萧玉如就被萧袭月的暗卫接走了!还带了院儿的那俩丫鬟。像是进宫面圣!”


    “什么!!”


    萧华嫣脸色惨白。


    “那平津王府那边动静如何?”


    “萧侧妃天不亮就出了王府,似带着好几个人。属下本想将萧玉如劫走,却不想萧袭月身边的高手个个厉害的紧!差点命丧她手,不能回来报信了!”


    “废物!!!”


    萧华嫣面色发青。糟糕!没想到萧袭月竟然胆大妄为,没有遵从萧云开不要声张的嘱咐,敢带着萧玉如和一干证人进宫、直接告御状!萧袭月那贱人,还假惺惺的不去告官、不动用官差,根本就是做戏给萧云开、给她看的!贱人,贱人!!!


    千算万算,没想到萧袭月会来这一出!


    “娘娘,娘娘,您保重身子啊……”尘雪连忙扶住萧华嫣。


    萧华嫣看自己的手,惨白得能看见上头得血管,微微的发抖,她努力紧了紧拳头,压制下心头的忐忑和紧张。


    怎么办,怎么办。


    闫肃喘了口气,禀道:“娘娘不必过于担忧,阿秋已经被发现死在了破庙里,尸体都已经冷硬了,当是被冻死的……”


    不担心?阿秋是死了,可是她派去平津王府找阿秋灭口的人,被萧袭月抓了!连颜暮秋那样有原则、不怕死的杀手,都能够被萧袭月策反收服,她又如何能安心,那几个死士不会背叛!这些死士就算再靠得住,但以往经验告诉她,所有事情到了萧袭月那里,就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


    尘雪一直跟在萧华嫣身边,当然知道萧华嫣的反应当是有大难了!哭哭啼啼抹泪道:“小姐,咱们要不要收拾东西,先出府避一避?”


    “避?”


    萧华嫣全身冒冷汗,惊骇得有些脑子笨拙了。是,当避一避。若是告到圣上面前,那这事又不一样了。陈太后很可能不会再保她。她未经她同意,就擅自怀上麟儿,恐怕已经是触怒了她。


    “收拾东西,快。”


    尘雪得了令,急急忙忙的收拾了包袱。没有带许多东西,逃命不比别的,东西越多越碍事。


    “锦绣呢?”萧华嫣不见锦绣。


    “今天没有看见她,不知锦绣姐姐去了哪里。”


    算了,不管她了。锦绣做事越来越散漫,带着也是累赘。


    萧华嫣“哗啦”打开门,却正撞上面无表情的秦壑,堵在门口。一时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殿下……”


    秦壑看了眼萧华嫣身后的丫鬟尘雪背着的包袱,眼睛里的失望、沉痛越发浓重,渐渐的,那眸子里酝酿起冰冷怒意。萧华嫣听见了秦壑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秦壑宽袖下的拳头似要捏碎了一般,一拳“砰”的一声砸在门框上,鲜血混着木屑,触目惊心!


    萧华嫣连退两步,骇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畏罪潜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要逃去哪里……”


    他的声音淬着寒。秦壑从来没有用这么冰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他对她一直是欣赏、怜惜的,他们都喜欢读书写字,看过相同的书卷,有很多共同的话可说。这一次,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失望、冰冷的语气。


    “我若不逃,就会死……殿下,你要臣妾死么?”


    “……当真是你。”四个字饱含着失望之极的情绪,从秦壑嘴里吐出来,如同冰珠子,钻进萧华嫣耳朵里、直砸进心头,又冰又痛。


    “对,是我……是我杀了人。田氏奚落我、坑害我,从娘死后,就一直欺压我,我只是一时恨不过,我是迫不得已啊……”


    “那萧袭月呢?”


    萧华嫣心头又是咯噔一下,原来,他早就察觉了。


    “萧袭月比田氏更可恶!她根本就是个讨债的恶鬼,她处处与我们作对!我是做了坏事,可是萧袭月又何尝干净?!我没了娘,没了哥哥,可她还活得好好的!”对,萧袭月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她活得好好的!而她萧华嫣,明明是天上众星拱月的月亮,却生生被她折断了翅膀,摔在地上、全身染尘泥。她害她,是理所应当!是萧袭月欠她!


    “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秦壑一把抓住萧华嫣的手腕,“与我进宫去。”


    “不!殿下,你要我去为别人偿命么?殿下,你怎么忍心啊……不……”萧华嫣美眸含泪,凄楚可怜。


    秦壑眸底一丝不忍,矛盾,无奈。“这是最后一次,这是孤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往后,你好自为之。与我进宫,我会竭尽全力保你。”


    ……


    皇宫,晁庆殿中。


    秦琰长高长壮了许多,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似乎成熟了好几岁,眉头间都有了时常皱眉生出的刻痕。可见,这些日子过得很是波折。


    秦琰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之上,殿上跪着萧玉如以及她院中伺候的两个丫鬟,还有便是前去平津王府上劫杀阿秋的几个死士。


    正如萧华嫣所担忧,几个死士都已背叛萧华嫣!将死士的家人作为人质以保证其忠心,确然是个好办法,可也是致命的一点!一旦家人被救出,脱离控制,死士便没有绝对的理由再保证忠心!


    萧袭月便是利用这一点。萧华嫣行事风格与郑氏的行事风格一致,都是郑国公府延续出来的。萧袭月自然对这种方式很是熟悉。


    “袭月姑姑,辛亏你发现真相,否则,阎罗殿里又当多了一个冤魂了!没想到萧华嫣长得貌美出尘、良善可亲,做事这般狠毒!不但杀害四姨娘,还嫁祸与你,着实可恨!”


    秦琰对秦誉、萧袭月向来恭敬,加之曾经与萧袭月又同在文曲殿习字读书,是以还是叫她姑姑,很是恭敬,早前本命人搬来了凳子让萧袭月坐。萧袭月谢绝了。


    “袭月遭人嫁祸虽然心头委屈,但是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皇上初登大宝,若此事流传出去,天子眼皮底下还出现冤案,让人污蔑皇上,就实在不好。眼下证人们都已经将证据奉上,只等袭月二姐到殿,对质,便可请圣上定夺结案。”


    “好!就依袭月姑姑说的。来人,快去胶东王府,传萧华嫣进宫!”


    太监得令,刚走到殿门口便停下了——


    胶东王秦壑,领了侧妃萧华嫣求见!


    萧袭月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一丝儿笑。料到秦壑会来,他定自大的认为可以以他的能力摆平一切。狂妄的男人,她今日就好好的打醒他!她可不是从前那个温柔无害的萧袭月了!


    “秦壑,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壑跪下,萧华嫣也低着头,跟随跪下。


    秦琰脸色有些冷,远不再是当初那个完全懦弱宽厚的少年,多出许多的天子威严。


    “胶东王,将军府萧玉如状告你的侧妃萧华嫣杀害将军府四姨娘,田氏,人证物证俱在,你作何说辞?”


    萧华嫣脸无血色,跪在地上,斜眼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萧袭月。萧袭月正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唇角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心头又是忐忑,又是憎恨!娘亲郑氏留给她的血书,她还一直记着。报仇!


    “皇上圣明,田氏确然死得冤枉。但,这些人证并不足以证明凶手就是孤王的侧妃萧华嫣。”秦壑很平静,似并不心虚。


    “哦?胶东王的意思是,这些萧华嫣派去杀证人阿秋的死士的说辞,都不能说明什么了?”秦琰当然早已相信了萧袭月。


    秦壑将那几个死士扫了一眼。几死士在他含着冰冷威胁的目光下,无不胆战心惊、心中害怕。


    “既然圣上都说了是‘死士’了,若背叛了主人,那还叫死士么?这些人,根本不是孤王的侧妃派去的!至于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孤王就不得而知了。”含沙射影,他的意思便是指萧袭月伪造的证人!“几位壮士,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作伪证、害清白之人,可是要天打五雷轰的,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生养自己的父母、陪伴自己的兄弟姊妹……”


    秦壑后头几句话冷意越发的重,几个死士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难道,他们的家人,又落入了胶东王秦壑手中!秦壑的本事和手段他们当然知道,所以,这一层可能也不是没有的!是以,都支支吾吾不敢再如之前那般作证。


    萧袭月也是微微色变。秦壑竟把人从她手中救走了么?究竟是真的,还是说谎?可惜现在没办法派人去查看以怔真假。


    “萧华嫣,这些人当真不是你派的?”


    萧华嫣将几个死士扫了一眼,笃定道:“华嫣敢以性命担保,绝对不是。华嫣并不认识他们,又如何派他们去杀人灭口。华嫣实在冤枉啊,请陛下明察……”


    萧华嫣似言真意切,十分委屈,扶着肚子,让人心生恻隐。


    秦琰闻了秦壑和萧华嫣之言,也微微犹豫,虽然还是更相信萧袭月的话,但证人这一关确然是非常重要的,于是对着萧袭月。


    “这……”


    萧袭月朝秦壑走进一步。“那胶东王的意思,是说萧袭月随意拉的人来当做萧华嫣的死士、伪造人证,为自己脱罪、陷害胶东王殿下的侧妃了?”


    秦壑对着萧袭月不服输的眼神,疑惑之余更多是不悦。


    “正是。”两个字,说的中气十足,仿佛并不惧怕。


    萧袭月却是笑了一声,对皇帝秦琰禀告道:“陛下,既然胶东王殿下认定这些死士是袭月随意拉来凑数的,二姐也不认识这些死士,那好,咱们再换证人!”


    还有证人?


    秦壑、萧华嫣,已经龙椅上的秦琰都是惊了一惊。没想到萧袭月还留了一手!难道,她早就料到有这一出?


    萧袭月拍了拍手。“请陶公公将人传上殿来!”


    陶公公高声宣——“传证人……”


    殿门口进来一个女子,让萧华嫣立刻如同挨了晴天霹雳,跌在地上!!全身血液都无法流动了!


    萧袭月对萧华嫣含了讥诮,问:“二姐,此人,你不会又不认识吧……”


    那女子上前来,噗通跪在萧华嫣身前,磕了个头:“大小姐,你作恶多端,奴婢,实在不能再昧着良心帮你包庇了!就算今日死,也要揭穿你虚假狠毒的真面目!”


    萧袭月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双手死死掐住这女子双臂,如同鬼魅一样的厉声:“锦绣,你是疯了么?!你知不知道在干什么!”


    锦绣眼中平静而害怕,但是只有萧华嫣这么面对面的近距离才看得清,锦绣眼底有一丝狠毒的恨意。“小姐,奴婢只有这一刻,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从前,都是蒙着眼睛,所以才干了这么多错事,助纣为虐……”


    ☆、第110章


    锦绣到来,萧华嫣与秦壑都是脸色一变。


    秦琰将底下的一切看得分明,那丫鬟他认得,是萧华嫣从将军府就一直带在身边的丫鬟。下江南之行,他是见过的。


    “这丫鬟朕认得,是锦绣。”


    锦绣抱着必死的决心,跪地对秦琰道:“奴婢何其有幸,能让陛下记住贱名,虽死,而也无憾……”


    “好,你既然是证人,且将知道之事全部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得有半点隐瞒!朕自会秉公处理,功者赏,罪者罚!”


    功者赏,罪者罚。六个字入耳,萧华嫣已经心头大叫不妙,侧脸看秦壑,见他紧抿着唇,满脸阴郁,显然也是非常棘手了。


    锦绣瞟了一眼萧袭月,萧袭月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说,她定然会实现答应她的事。


    隐忍了多久,为的,就是彻底让郑氏母女遭到报应!她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得甚好,却没想到还是被萧袭月识破,昨日让暗卫将她秘密请去了平津王府。她一直没打算信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可,萧袭月竟然将她所有全数说了出来。让她在她面前已经没有秘密可言……


    萧华嫣看见了萧袭月与锦绣使的那眼色,心头大怒!萧袭月这个贱人,竟然将锦绣收买!锦绣知道的秘密何其多,若说出来,她……她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萧华嫣用眼神狠狠盯着锦绣,威胁之意已经溢于言表!只要她敢多说一个字,她就扒了她皮、挫骨扬灰!!


    锦绣受了萧华嫣一眼,并不害怕,恨了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


    “罪奴为虎作伥、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请求陛下恕罪,但求在遭受报应之前,能将罪大恶极之人绳之以法,揭开她的面具!一年半前,大夫人将锦绣从国公调入将军府,目的便是让奴婢为当时的大小姐、而今的萧府二小姐胶东王府嫣侧妃出谋划策,坑害四小姐萧袭月。此后西山围猎之行,早上四小姐被暴民拦住、遭受生命威胁,也是罪奴与华嫣大小姐谋划,再后来的西山上的杀手,也有华嫣大小姐的参与。再后来陛下亦知的江南之行,平津王殿下与四小姐几番涉险,并不是长文大公子一人所为,大小姐也参与其中……”


    “你住口!!你竟为萧袭月所收买,说吧,萧袭月到底答应给你什么!你要这样陷害我、帮她……”萧华嫣捂着小腹,怒气、委屈、惧怕交加。


    “小姐,奴婢几次听从你的计谋,几次险些害死四小姐。奴婢和四小姐是仇人,又怎么会帮她?奴婢只是坏事做够了、做累了,不想再跟在您身边,一直做下去,所以回头是岸。大不了就是一死,只愿稍微减轻些罪孽,死后到阎罗殿能少受些罪。”


    萧华嫣信鬼神,一直对死后的刀山火海很是惧怕,此番听了锦绣之话,硬是怔愣了片刻,才回道:“胡说!你分明是受她收买,故意害我!”


    “大姐这般着急地往妹妹我身上泼脏水,是心虚怕死了么?再者,陛下还没让你开口辩驳,你就这般大呼小叫,就不怕再加个大不敬之罪?”萧袭月徐徐说道,看萧华嫣的眼底已经冷中生了笑意,看得萧华嫣又恨又莫可奈何,只能咬碎一口银牙!


    秦琰听了萧华嫣干的那一大串坏事,已经满心愤怒!“锦绣,你继续说!给朕都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萧华嫣还干了些什么!”


    “是,皇上。”


    事件不少,锦绣一直说了许久。她越多说一句,萧华嫣的脸就越白一分,到后来手心、背上、额头已经具是冷汗!脸上紧绷着薄冰,只怕动一下表情整张脸上故作的镇定就会崩碎了!而秦壑,脸色越发阴沉,深黑不见底的阴沉中,失望与冷怒从那潭底浮上来,越来越多,直到将整双眸子占满!原来,他所知道、所猜想的那些,只是冰山一角。这个女人,他一直欣赏了那么许久,将她当做幽兰一般的女子,却不想……


    秦琰以及殿上伺候的太监、宫女等等,无不是吃惊侧目萧华嫣,知道杀害将军府四姨娘田氏之事多半与萧华嫣脱不开关系,却不曾想,这件事与从前她做的那些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其母郑氏因为抢夺正室之位,杀害了杨花村三百多条人命!萧华嫣为了争宠、因为嫉妒,谋害亲妹、杀害无辜!看来,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锦绣终于说到了末尾。“毒杀田氏之计,确然是萧华嫣所为!是奴婢听从萧华嫣的吩咐,亲手抹了毒,将毒鸟挂在萧袭月院子中,亲眼看着田氏之婢女阿秋把笼子提走!彼时萧袭月早已出府,与平津王殿下出城了。”


    萧华嫣已经跌在地上,全身被骇得没了力气,脸上没一丝血色,强撑得镇定被惊惧逐渐取代。对上萧袭月含笑的眸子,恨意滔滔的泪水漫上来。萧,袭,月!!是她害她!!


    “二姐不知还有什么辩驳的么?或者,这你娘亲从郑国公府讨过来的锦绣丫鬟,其实你也不认识?不过,袭月觉着,多少人说二姐善良美貌,仙子一般不染纤尘,或许这其中有误会、有苦衷也说不定。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说二姐是好人,应当……大概就是好人吧。”萧袭月语气很是平缓,与萧华嫣的恨色和狠意形成鲜明对比。


    “……”萧袭月是在故意羞辱她!可恶,可恶至极!!“萧袭月,你落井下石!好生狠毒!!”


    秦琰隐忍着怒气。“萧华嫣,你可认罪?!!”


    萧华嫣身子因为气怒和惧怕有些发颤,歪歪咧咧地跌在地上,正了正身子跪地,“华嫣……华嫣,认罪……”


    萧华嫣声音略沙哑,整个人如同抽掉了生气,头发和裙子虽然还是华贵的,却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丑陋!心肠狠毒了,不论穿着多精致华贵、戴的香串子多么芳香宜人,那骨子里散发的恶臭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萧华嫣狼狈的跪趴在地上,萧袭月心头的快意如突然失去了阻挡的山泉,从堵了两世的胸口畅快奔腾而下,冲刷着旧日的伤口,从没有过的热血沸腾、从未有过的快意!萧华嫣的面具,终于被她亲手撕破!!从她死去的那一刻,从她重生的那一刻,她的目的,就是让这对恶毒的母子,恶有恶报!


    正在众人以为此罪大恶极之案可以结了之时,突然,萧华嫣朝萧袭月冲去、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刀光一闪,鲜血滴滴答答落地!


    太监吓住了、忙高呼——“来人,护驾!!”“制住那疯妇!”“救人!!”


    那匕首是直直冲着萧袭月脖子划去的!萧袭月挡了一挡,手背被划破个大口子!而身前又突然堵了一座山一般,接着是“啪”的一声耳光,萧华嫣一声痛哼。


    “还没闹够吗!!你究竟何时才罢休!”


    男人的声音已经冰冷气怒到了极致!如同隐忍到即将要爆发的火山!是秦壑闪身挡在萧袭月身前,一把握住了萧华嫣的匕首,给了萧华嫣一耳光!


    萧华嫣含泪,透过模糊的视线盯着秦壑。他说过要保她的,可是他现在却为了这个女人,当众打了她一耳光……


    “你,喜欢这个女人?”萧华嫣的声音颤抖,恨到极致,满腔满肺都是火辣辣的恨,怒!


    面对萧华嫣质问的眼神,秦壑只是低沉着声音,呵斥了一声——“罪妇,还不快跪下、求陛下恕罪!”


    擅自带兵器进晁庆殿,已经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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