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秦誉声音很低,冷冰冰的,可是那冷言冷语里却掩饰不住的温柔,连同那怀抱,温柔而怜惜,仿佛抱着珍贵的宝物。
“哭什么。受伤的是我。老子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是女人,哭一回还不行吗……”
“好,你有理。”虽然狼群已经被驱散刺杀,但秦誉仍旧不愿放开萧袭月的手,“一不注意,你的小命儿就要被人勾,你说,让我怎么放心让你离开视线。”
“……”萧袭月难得的顺从,任他抱着、教训着。
秦誉后背的伤不算深,伤得不重,只是流了不少血,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豺、狼被斩杀干净,混乱终于得以控制。
阿卓依提着鞭子跑过来,关切:“你们没事吧?”
此事因阿卓依而起,她也有责任,萧袭月现下当然脸色不甚好看,匆匆敷衍了一句无碍,便扶秦誉去包扎伤口。
阿卓依吃了一瘪,又生气,又愧疚,瞧着秦誉那高大的背影,钦佩而崇拜,要嫁当嫁英雄!这男子深藏不露,不搏虚名,比她羌吴国第一勇士还要勇猛数倍,英雄当之无愧!
羌吴王终于赶到女儿身边来。“叫你别过去掺合,可伤到了?我的宝贝女儿。”
“没有,父王,有个小皇子替我挡了一挡。”
阿卓依方才也跟着秦壑一道冲过去救人了,被狼袭击,差点受伤,可差点没把羌吴王吓死。
羌吴王瞧了远去的秦誉,又瞧了眼眼面露羞涩的女儿,点头赞叹:“这男子确实不错。智勇双全,勇猛果断,还生得一表人才,一点不向旁的那些皇子那般夸夸其谈、肤浅虚荣。这样的男儿,才值得托付终身。父王这就替宝贝女儿把心上人讨回来!哈哈哈——”
阿卓依难得的会出现羞色。
“父王,你就别打趣女儿了。”
“怎么打趣了,咱们千里迢迢来北齐,不就是你看不上咱们羌吴的莽汉,来这儿挑选文武全才的俊郎官儿么,这回好不容易发现了,还羞上了?三皇子、五皇子都不错,五皇子文气,三皇子更血性。父王喜欢老三,女儿你觉得如何?”
羌吴人说话果然直接。
阿卓依一跺脚跑开,跑了一段距离之后,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望那群北齐侍卫处瞧了瞧,正见一御医在给清秀的少年治伤!那少年的腿上还挂着颗狼头,锋利的牙齿已贯穿了他的腿肌,其疼痛程度无法想象。
那少年正是方才替她挡狼的文秀少年。
*
今日的比试无疾而终,至于那猛兽如何会出笼子,也没法儿追究,因为跟随萧袭月的那一太监、两侍卫,都被野兽咬死、拍死了!有两个疑点:其中一个侍卫竟然第一时间丢下护卫萧袭月而跑开,此是其一,其二,那侍卫明明跑开了,竟然通报说,还被狼咬死了,实在匪夷所思。
大凡有些头脑的人都想到了这两点,但是能想到这两点的人,不会想不到第三点!能在皇上皇后眼皮子底下动作的人,绝对不简单!谁要去当那冤大头挑起事端、说有阴谋,不是找死么?
强权之下,少忠臣。皇后一派的势力自是当睁眼瞎,太后一派势力,忠于太后,并不忠于萧袭月,一个女娃的生死,也不会关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御林军曰保护圣上,更可说是“忠心护主”,无可厚非。此事,约莫是不了了之,以“意外”处之。
秦誉背上的伤已经止了血,身上满是药味,歇息在沁阳宫的寝殿里。皇上皇后太后等人都来看望过了,为了不吵着秦誉休息,看望了一回就走了,屋子里只剩下秦誉与萧袭月二人。
萧袭月手臂上也被刮了一道伤痕,敷了药。
秦誉闭目休息着,萧袭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听秦誉道:
“手臂可还疼?”
萧袭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我不过刮了一刮,伤的不重。”倒是他,熊爪锋利,划了三道伤口,流了好多血。
“你出宫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我无碍,躺两日就好。”
秦誉这是在让她走。
是了,今日这比武,是为了给羌吴公主选婿而办的。眼下还没有个结果。秦誉单枪匹马又射虎又杀熊,虽然自己也受了伤,但是之勇猛果敢,已是众目所见,偏生他还生得这般清俊过人,又无正妃,年纪刚及弱冠,又与阿卓依十分相配,简直是不二人选!
一会儿,想必就会出结果了。他……是怕她难处,让她先走么?心里无端由的,有些空。
“好,那你……好生将养。”
萧袭月出殿,心下不知为何有些黯然。此生,她本已不再奢望那男女情爱,偏生在这似乎有一些心动的时候,宣告一切结束。
上一世,她跟随秦壑那许多年,南征北战,拼死拼活。他说,他会宠她,等到他君临天下,她便是他这天下的唯一女主人,她生下的儿子会是太子,后宫佳丽再多,也只有她,是皇后,是妻子。
她曾经是那么深信过,天真而愚蠢的相信着,而后才明白,人心最不可靠,诺言,最不可信。她不想承认,她确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世上,除了自己,谁又是绝对的靠得住?
秦誉,会不会是第二个秦壑?
权力、荣华、美-色,当一朝身处高位,三者任己挥霍时,往日的旧人,就显得那么的无足轻重。红颜易老,恩情薄。纵观自古帝王,不曾有一人从一而终,她那一心人的期望,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她没有信心自己能超越那所有倾国倾城美人的魅力,也没有信心,秦誉能毕生只爱她一人,超越所有。
为曾经的天真,她付出了血泪的代价,这一世,她又岂能再那般愚蠢的天真下去?若秦誉对她好,她便以忠心回报他,也对他好。他要权力、要江山,她便帮他夺。如此,也不伤肺伤心,各自都好。
萧袭月似有些明了,刚走到沁阳宫的大门,一红衣美人截去了她的去路。
“阿卓依公主,不知有何指教?”
阿卓依还是盛气凌人的模样,鞭子一扬、指着萧袭月,略有些不自然,道:“你!跟我来。”
阿卓依带着萧袭月走到无人的角落,眼睛左右逛了一圈,清了清嗓子,把鞭子往萧袭月的手里一塞,翘着嘴道:
“萧袭月,这回是我对不住你,差点害死你了,你抽我吧,不然我也不安心。”
萧袭月吓了一跳。抽她?这阿卓依公主也真是……独特。
“这一切都是意外,怪不得公主。”
“怎么不怪我啊,我要是不跟你比试,你也不会差点丧命、三皇子也不会受伤,我罪过可大了,你不怪我,我也怪我自己啊。”
“公主无需介怀,三皇子伤得不重,没有人怪过公主,公主无需自责。”
“不过这回你也算因祸得福,五皇子我不要了,都是你的,父王已经向北齐皇帝说了,拟旨赐婚三皇子。”阿卓依笑道,说完又疑惑。“你怎么看起来并不开心呐,是不是还在怪我?你要是还介意,我也帮你一回,这就去找北齐皇求旨,让你嫁给五皇子,这样,咋俩算是扯平了。”
萧袭月一听吓了一大跳。
“公主可别,袭月从来就没有倾慕过五皇子,更没有痴想过要嫁给他。”一听嫁给秦壑,萧袭月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对于秦壑,她曾恨之入骨、畏之如蛇蝎,这一世宁死都不会再嫁给他。
“啊?你不喜欢他啊,那你喜欢谁,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求来。”
若是像萧华嫣上官娉婷那样的女人,还可以厌恶,可是阿卓依这样的人,你却仿佛讨厌她都没有理由,越发显得自己气量小、心胸狭隘。
“我……谁也不喜欢。公主若是去看望三皇子,就进去吧,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出宫回府了。”
阿卓依看不透萧袭月所想,愣愣的放她离开。她感觉到她不开心,可是却不知道原因。
*
将军府里,表面还是那般宁静。下马车时暮色已经降下来。萧云开自然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与老夫人、大夫人一道前来香竹园看望了她一遭,嘘寒问暖。
萧袭月一一应付过去,却并不觉温暖,郑氏田氏潘氏指不定在屋子里笑得多开心呢,只盼她没有被那老虎野熊吃了半截胳膊一条腿。
将那一众人人应付走了,香竹园才安宁下来。
颜暮秋单膝跪在萧袭月面前,万分自责:“暮秋无用,没能保护好主子。”
“哼,你倒还知道我是主子!上回是你有把握我没有危险,这回,你也是笃定那些野兽猛虎不会咬死我,所以也没出现来救么?”
颜暮秋羞愧低头,声音不带半丝温度,也是和了他从前杀手的身份:“请主子惩罚,暮秋当时被三个大内高手拖住,没能抽出身来,罪该万死。”
萧袭月这才发现,颜暮秋那黑衣裳左胸口处有血渍渗出,心头一惊。
“你受伤了?”
“……”颜暮秋不言,高举长剑呈给萧袭月,紧抿着的唇终于开口,“暮秋无颜见小姐,本想自我了断,但怕小姐误会暮秋不忠,是以……是以回来告诉小姐情况,请小姐杀了我吧,是暮秋护主不力。”
萧袭月一把撕开颜暮秋胸口的衣裳,赫然一道深深的刀伤,鲜血已经染透了他的内衣和中衣。因着是黑色的衣裳,油灯昏暗,一时才没看清。颜暮秋白皙的胸膛已经被染得血红一片!
“你是傻子么!受伤了也不知道吭一声,没命了你还谈什么对我尽忠?”
萧袭月气不打一处来。
颜暮秋略微诧异。自小便是过着杀手的训练,事成则活,事败则死,从没有想过有例外开恩。
萧袭月见颜暮秋那张巴望着她的脸,更是不知如何说他。“你现在是我的护卫,不是别人养的杀手!”
萧袭月顺了顺气,这颜暮秋不光是硬骨头,还是个死脑筋,虽然这样的人忠心,但是她时而还是觉着生气。
一个没有自我、只有原则的人,少了些人气儿,她不喜欢。但颜暮秋因为兄长之事而下定决心背叛国公府,投靠她而来,做出这种违反原则的事,定然是触动极大,也可以说,他虽当过杀手,内心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并不是如同别的杀手那般泯灭人性。
颜暮秋将事情经过讲了一番。原来,在阿卓依去喂猛兽酒的时候,异动就已经发生了。有高手故意潜伏,手拿暗器要谋害萧袭月,颜暮秋察觉,立刻上前阻止,因着皇帝等人在场,不敢闹出大动静,就没有声张,谁知,那高手飞速逃走,他正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待他想到这层可能的时候,却已抽不开身,被三个大内高手重伤!
大内高手,不用说了。这事,绝不是萧华嫣一个人能够策划得出来的。
打发了颜暮秋下去治伤,萧袭月突然间觉得很疲惫,想要好好歇息歇息,把思绪整理清楚。这些日子来,阴谋算计、生死一线,有得有失,一切虽惊险,却在按照计划中的路子走。
萧袭月突然觉得莫名的有些累。
香鱼心思剔透,知道定然发生了什么事,让萧袭月情绪低落,借口留下来整理衣物,实则是想陪陪萧袭月。
萧袭月背靠这床头,抱着膝盖沉思了许久都没说话。
香鱼把该整理的衣物都整理好了,拿了套干净的寝衣出来。
“小姐,换了衣裳该睡了,你身子上还有伤,不能熬夜。”
萧袭月换上寝衣,睡下。
香鱼熄了油灯,临关上门,说了一句:“小姐,无论今后如何,香鱼都会跟随您,不管荣华富贵还是清茶淡饭。”
萧袭月黑暗中突然听见这么一句,意外,而又有些感动。前世今生,甜言蜜语也好阿谀奉承亦罢,不知听了几多,但是,香鱼这句话,至少现在,她绝对是真心而言,她能听得出来。
萧袭月轻声嗯了一声,没有过多回应。
“你也去睡吧。”活了这么些年,越发明白,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过好眼前便好。
萧袭月辗转反侧,却是如何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秦誉骑马飞驰而来,还有前世无数次的相遇、擦肩而过,或痛恨或害怕或感激,太多回忆的片段。似梦非梦,分不清梦里梦外,哪里才是真实。
香竹园里萧袭月不安枕,另一方,同样有人兴奋得无心睡眠。
“小姐,皇后娘娘真的答应帮你了?”锦绣问。
“自然。”
陈皇后虽没有当面说,也没能一击纳了萧袭月的命,但是这举动已经表明了她的意思。这回猛兽袭击,只是皇后娘娘轻轻动了动指头,萧袭月就九死一生。若不是仗着三皇子骑射勇猛,她早死无全尸了。不过也无妨,萧袭月捡回了命,代价却是要失去三皇子这座靠山!皇上马上就会下旨,赐婚三皇子和羌吴公主。
锦绣快意的笑道:“那咱们就如虎添翼了!陈皇后竟然能控制御林军统领,小姐跟随皇后是正确的。太后年纪大了,总会死在皇后之前,大权很快会落在皇后手中。太子大势怕是已去,皇后若支持五皇子,定然会让五皇子娶小姐为正妃,日后凤临天下的定然是大小姐啊!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奴婢真是好生为小姐高兴。”
“好啦,你别尽挑好的说。这才不过刚刚开始,往后的事儿谁说得定呢。宫廷里的事,朝夕生变是常有的。”萧华嫣虽然嘴里这般说着,但是心里还是乐滋滋的。担心受怕、忍气吞声这么许多日子,总算渐渐看到了希望。
锦绣眼光略一流转,笑道:“小姐,你这是多虑了,皇后娘娘开口了,哪还会有差池,不过,眼下咱们有一个大患还在呢。奴婢怕终有一日,他会威胁到小姐,让咱们功亏一篑啊。”
“什么大患。”
“小姐,你忘了秦世子了么?小姐示好、稳住了他,可是他越是多喜欢小姐一分,那危险就多一分。且不说他会不会把看见小姐身子的事说出去、告诉萧袭月,光说他若以此秘密逼迫小姐嫁给他,那就是个大麻烦。”
萧华嫣面色一凝。是啊,这个秦淑离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有些性子的,万一他脑子一热,用这秘密威胁她,岂不是不妙。但他终究是淮南王的独子,动不得。
“那你可有什么主意?”萧华嫣问,盯着锦绣时常挂着算计之色的脸。
锦绣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略不自然,皱眉忧心。
“这,淮南王终究有些势力,不好动,锦绣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是提醒提醒小姐,不要因为皇后娘娘示好、一时高兴,忘了那儿还有个隐患藏着。奴婢只希望大小姐能一日飞天,到时候,奴婢也跟着过好日子了。”
锦绣憧憬,向往。
萧华嫣瞧了锦绣一眼,略不屑的笑了一笑,却还是用惯有的温和语气道:
“若我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伺候我这些日子,我定然不会亏待,只要你们忠心,少不了你们的好。”
锦绣和尘雪跪地,谢恩。
尘雪难得的一次受到萧华嫣好言好语,心下几分宽慰。是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大小姐前些日子定然也不是故意的,现在处境好些了,她的日子怕也会好过些。尘雪平日暗地里时而被锦绣欺负,又不怎么得萧华嫣重视,水深火热这些日子,也总算看见了些希望。
且不论这主仆三人如何计划往后,另一房间里,郑氏正陪萧云开说话。
萧云开满面愁云。
萧家两个女儿,渐渐牵扯进皇宫的明争暗斗里,萧云开早想过自己迟早会牵涉其中,却没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而被牵涉进去。
“老爷,您就别忧心了,华嫣也渐渐长大了,行事比从前渐渐沉稳,不会再贸然生乱的。”郑氏说着,拿起手帕拭了拭眼泪,“莫不是,你还信不过我与嫣儿,怕我们会害你的宠妾女儿、毁了这个家不成。”
郑氏委屈。
“唉,夫人说的哪里话?你我夫妻这么些年,我岂会信不过你。这些日子,你不计前嫌处处关照几个姨娘,处处让着那小孽障,为了顾全萧家大局,受了不少委屈,我都看在眼里,哪里还会对你们有意见、哪里还会信不过。”
萧云开拍着郑氏的手背,安慰着。
“那便好,不然,我这心里的苦水,真真儿是要漫到喉咙管儿了。为了这个家,我吃再多的委屈、再多苦,都是愿意的。只要老爷知道元慧这一番忍耐是为何就足够了。眼下朝廷风起云涌,老爷手握重兵,定然会成为争夺对象。府上几个女儿,玉如已被糟蹋,玉莲胆小懦弱,玉屏又同三姨娘一道吃斋念佛,袭月虽得宠,却是恨咱们入骨,唯有嫣儿是咱们的希望啊。”
萧云开叹气。早知他那四女萧袭月如此了得,他是如何也不会将她得罪得那么厉害,这回是养出了个敌人,拴在家里头了,不知以后还会如何。只愿她渐渐消了怒气,或者削弱了势力,重新受他们管制才好。
“夫人说的正是我所想。我听宫中傅公公说漏嘴,说羌吴王带了两个美-艳歌姬献给陛下,陛下一夜之后竟下不来床榻,直到午时才起身,可见陛下身子已经不行了,皇上若驾崩,必有一番血雨腥风,齐国几百年,经过南-北分裂,而下皇廷阴盛阳衰,太后皇后各掌权力,不知我萧家能否安然度过此节、屹立不倒。”
郑氏闻言惊了一惊,没想到文帝身子已经如此不济,想了想,道:“老爷,你奏请一回。将咱们大儿从边疆召回来,以防家中少男丁,有事应付不过来。”她也需要有个帮手!
萧家只有郑氏生的一双儿子萧长文、萧长武长大了,其余的,不是夭折就走失,竟没一个长大的。
“夫人说得有理。便将长文召回来,长武留在漠北,以防有个万一,咱们也有个退路。”
郑氏放心不下萧华嫣,差了婢女平灵去问了一回萧华嫣睡了没睡,平灵回来,说萧华嫣正在与锦绣谈话。郑氏眉头微微拢了一拢。锦绣是老丫鬟了,颇有些手段、脑子,可是过来将军府之后,也不知是萧袭月确实那般厉害,还是如何,竟表现得差强人意。
郑氏听闻萧华嫣在与锦绣商量着什么,不甚放心,于是披上衣裳,过去看一遭,一去就是一个时辰。
而郑氏刚走,床上睡着的萧云开就睁开了眼睛,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里头是三姨娘林氏那满面的风霜。十多年前,林氏俏生生的青春脸庞又浮现在他脑海。而今,却红颜衰败、身子残缺,如同枯萎掉落尘埃的花朵,苍凉,衰败……
萧福猫着腰,避过旁人,进屋来。
“老爷,您吩咐送过去给三姨娘的银子已经送过去,不过,三姨娘说什么也不收。”
“她是还恨着我……罢了,不收,就不收吧。”
……
*
第二日,经过昨天那么一番闹腾,自然各方都需要修养,猛兽袭人之事也只以意外处之,并没有什么特别动静。直到傍晚,萧袭月前些日子收买的陶公公,让手下出宫办事的小太监给萧袭月传来了话儿。
上午,羌吴王子有心忠勇将军府嫡女千金萧华嫣,羌吴王也甚是满意,与文帝说了一遭,文帝当时虽未明说,却也是有同意之色。本以为已经定下人选就是萧华嫣了,怎知,到下午申时,突然旨意一改,改萧华嫣为九公主秦丽言。
萧袭月接到这一消息,心里已经基本确定。萧华嫣这回约莫是投入皇后羽下了。猛兽袭人和这指婚人选更改,便是皇后给她尝的甜头、做得姿态,给她萧袭月的下马威!
除了羌吴王子,羌吴公主的驸马也有了定论。已经拟旨,赐婚三皇子秦誉。待秦誉行冠礼之后便成婚,一同出宫入住三皇子府。
“咳,咳咳……”
“小姐,你如何了,可是身子不舒服?”香鱼连忙上前一摸萧袭月的额头,“呀,这是发烧了啊。”回头对冬萱道,“快,去找刘大夫过来给小姐看看。记着,别声张。”
冬萱“哎”了一声,连忙跑出园子去找大夫。
“我无大碍……去,把我明日进宫要穿的衣裳、首饰准备准备,要搭配好,我要精精神神的进宫……”
香鱼得了令,去准备,心头略心疼。小姐日子过得也是坎坷,好不容易日子熬出些头了,也有三皇子倾心示好了,却偏生出现个劳什子羌吴公主,棒打鸳鸯。香鱼本想劝说一番,赐婚之事还没有定论,但是想想,萧袭月外柔内刚、那般要强,她若这样劝说,岂不是小瞧了她?于是便好好的收拾衣饰,没有张嘴。
萧袭月闭目休息。
谁说的,非要依靠个男人才算过得好,既然能重活这一世,她便不当弱者,就算风雨再狂,她也要精神抖擞的挺直了腰板儿活着!
刘大夫开了汤药,说是伤口风寒所致,加之心神操劳、行气不顺,所以才高烧不退。
萧袭月说了半夜的胡话,第二日,也没能进宫去见太后,昏睡得糊里糊涂的,直到下午天光渐暗的时候,才退了烧,清醒过来。
冬萱端了清淡的菜粥来,萧袭月刚要喝,却听香鱼亮晶晶着双眼,进屋来说:“小姐,府上来客了,是来看你的。”
香鱼话才刚说完,便见一个火红的身影蹿进屋子来,鞭子一指:
“萧袭月,你咋病倒了?我不要你男人了。你快好起来吧。”
☆、第62章
阿卓依突然冲进来喊了这么一句话,将屋子里的萧袭月和冬萱、香鱼都吓了一跳!
“公主,你——”
萧袭月话还没说完,就被三两步蹿过来的阿卓依打断。阿卓依一下子坐到萧袭月床前。
“萧袭月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三皇子昨天就把你们的事儿都给我讲了一回,我不知道……”
阿卓依突然停下来,看了冬萱和香鱼一眼。
萧袭月哭笑不得,亏她也知道小心啊,便使了个眼色让香鱼和冬萱都下去了,免得影响阿卓依说心里话。
阿卓依见没外人了,才道:“我不知道你们都已经海誓山盟了。我考虑了考虑,决定还是换一个,毕竟三皇子喜欢的是你,我若强占了他,他心头定然也不高兴、整天想你。还不如让你们俩凑做一对,你们俩都开心,我也省麻烦。”
海誓山盟?!秦誉那厮真是……他们何时海誓山盟了。说话不害臊。
“那公主打算换哪个?”萧袭月问。内宅里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话儿听多了,这一下子还真有些不适应阿卓依的说话方式。
阿卓依思量了思量。“我觉着有一个还不错,但是就是小了些,我得再观察两日,到时候才能说出来他是谁。”
萧袭月以为阿卓依说的是秦宏或者秦斗,然而最后阿卓依选的人,却是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嘴都能塞下颗大鸡蛋!!
当然,想想,这也附和她那独特的说话以及行事作风。
两日后。文帝赐婚羌吴公主与三皇子秦誉的圣旨刚要下来,羌吴公主阿卓依跪在文帝面前,大拜。
“卓依倾心的不是三皇子殿下,是十四皇子,秦琰,还请陛下成全。”
秦琰?
那才即将十四的小少年?
秦宏、秦斗两人本以为不是三皇子,定然就是他们两兄弟中的一人抱得美人归,却没想到,最后让那一直不起眼的十四弟秦琰给抢了风头!要知道,那秦琰殿中连个教行男-女之事的宫女都还没有呢!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竟然就娶到这么个美娇娘!
羌吴王子迎娶九公主,羌吴公主嫁给十四皇子,这,真是出人意料!人都说,这羌吴人脑子就是与北齐人不同!
事情已定,羌吴王、大王子在参加完阿卓依的婚礼之后,就将启程回国,而阿卓依则留在北齐皇室中。
萧袭月真是好生佩服这阿卓依公主,千里迢迢的,来了北齐,一举嫁给一个少年皇子,这等勇气和胆量,真是让她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同情。
阿卓依特意邀请了萧袭月参加她与秦琰的婚礼。
十四皇子秦琰萧袭月记得,上回与秦丽筝比试射箭,只有这个少年为她说过话。勤学上进,虽然性子宽厚而略显软弱,但却是非分明,不畏强权。上回,文帝也是让他将实情讲出来,可见其品行端正,是个不错的皇子。
婚礼前夕,阿卓依还特意来找过一回萧袭月。
萧袭月忍不住问了阿卓依:“公主,十四皇子年纪尚小,你,就不担心日后他变心,或者未来难测么?我北齐流传这一句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若嫁了他,这一世的命运,便与他牵扯在一起了。”
阿卓依转了转眼珠,仔细将萧袭月的话领悟了一遍,想了一阵儿、明白了意思之后,才道:“他愿为我付出性命,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或许他现在还不是大家眼中的大英雄,但是他已经是我的大英雄了。我觉得,他肯定会对我好的。”
萧袭月被阿卓依的话说得一愣。她说,他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萧袭月脑海中想起秦誉不顾安危,冲入兽群救她的画面。围场那回,比武这回,每一次危险到来,秦誉都将她牢牢抱在怀里。西山之上,替她挨箭,这一次,又自己挨了野熊一掌,不让她受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是被咬怕了,所以,现在畏首畏尾的么?重活两世的人了,看了太多,反而谨慎得不敢轻易付出,不再那般勇敢。是不是她太过于谨慎了……
萧袭月被阿卓依这句话深深的触动。
阿卓依见萧袭月不说话,皱眉忧愁。“萧袭月,你也不看好我们么?”
萧袭月这才回过神来。
“如何不看好?虽然十四皇子还年少,不过品行端正、勇敢温柔,他日必然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袭月祝福公主。”
阿卓依一听,笑呵呵的。被别人劝告了那么多回,她也是有些没底了,来萧袭月这里就是来讨定心丸的,她就觉着,萧袭月定然能懂。
阿卓依一抽腰间的鞭子:“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怕!以后他要是不勤奋上进,我就抽他!让他听话。弱鸡也要抽成雄鸡!”
萧袭月噗嗤一声笑出来。所以说,其实做夫妻并不一定要双方都完美,只要合拍就可以么?萧袭月突然觉着,似乎这个骄纵的阿卓依公主和秦琰,还真有几分合适。
而此刻,暖颐园中,也有人注意这香竹园中的动静。
郑氏近日染了风寒初愈,身子还乏,半卧在榻上。丫鬟平灵小心的给郑氏揉捏着肩膀。
“夫人,那浓眉大眼的羌吴公主一进府就尾随鬼机灵丫头香鱼去了香竹园,胆儿大得很,一点不怕生。”
郑氏本来打算让萧袭月嫁去羌吴联姻,如今计划落了空。
羌吴王暗里听了萧袭月那扫把星的传闻,虽满怀同情,却是再也没有半点想要将她配给自己大儿子的打算了。
郑氏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她当年散播的扫把星传闻救了萧袭月一回,也真是撞了鬼的阴差阳错。也罢,日子还长着,她就不信了,以她郑氏这么多年在将军府的势力和地位,以及娘家的背景,还斗不过这十四五岁的丫头片子了。
陈妈妈不吐不快,乍一闻那羌吴公主许了十四皇子,她就觉得这公主真是蠢到家了,嘲讽道:
“说起来,这个羌吴公主也是奇特,那么多皇子不选,竟然选个乳臭未干的十四皇子,那十四皇子,也才十三四岁,比她还小上一岁有余。这羌吴人啊,脑子里装的难不成是石头么?”
郑氏冷哼一声,懒懒的瞥了陈妈妈一眼。“你懂什么。你可知道,那十四皇子的母妃是谁。”
陈妈妈一听,疑惑道:“听闻是兰妃,性子也是软软弱弱的,不受宠啊。”
郑氏并不回答陈妈妈,从榻上起身,吩咐平灵。
“去,把大小姐叫来。”
“唉!”
萧华嫣近日精神好了许多,脸颊上的憔悴之色也渐渐少了。
“见过娘亲。”
“华嫣啊,你过来,坐这儿。”郑氏把萧华嫣叫到身边来。
“娘,你叫我来可是有什么要吩咐于我?”萧华嫣还能不知道她亲娘么?没有事情,是不会无端去叫她的。郑氏可不是那些会突然兴奋了找人闹家常闲话儿的人。
“华嫣啊,一会儿阿卓依公主出府,你去送送她,桌上的礼我都备好了,你拿去,好好处好关系。”
萧华嫣略不解。“娘,那个阿卓依公主对女儿并不怎么热络,倒是更往萧袭月那边靠。她在北齐无权无势的,笼络她是有何好处么?”
郑氏拢了拢盖在腿上的毯子。快入冬了,这天儿也是一天比一天冷,腿寒的毛病疼得她这些日子走路都僵得疼。萧华嫣连忙帮忙拢毯子,掖了掖角儿。
“羌吴公主就算是个傻的,她老子当了几十年大王,也不傻。十四皇子的母妃兰妃,正是皇后的亲妹啊!你说,你当不当与她处好关系?”
萧华嫣也是惊了一惊,陈妈妈竖直了耳朵,听这其中的厉害。
“而今太子不得人心,多半是烂泥扶不上墙,陈皇后何等精明,想来早就已暗地备了人选。依娘看来,必然是五皇子与十四皇子。五皇子有勇有谋,是一大助力,况且也得人心,皇后是不会轻易放弃这枚优秀的棋子。”
萧华嫣闻言,心下安慰,她瞧上的男子不会有错。五皇子确实能力出众,虽然行事低调,但锋芒总会有显露的时刻,那时必然光芒万丈。而她,也会成为他身侧,站在天子之光中、母仪天下的女人。
“但,问题便也是因着五皇子太优秀,恐怕不是长久愿意屈服于人的人。对于皇后来说,这样的人选,又不合适了。”
萧华嫣疑惑了。“为何不合适?有个有能力的皇子站在自己这边,岂不是更如虎添翼么?左右她也不会与皇帝针锋相对,太后与皇帝,舐犊情深不正好?”
郑氏使了个眼色,让陈妈妈、平灵等都下去了,只留下萧华嫣。
郑氏忧心忡忡,握住萧华嫣的手:“彤妃娘娘近日通传了消息回国公府,也传了一份给我。娘分析了分析宫中形势,娘只怕,皇后娘娘的野心,并不只是想安心的做一个皇太后而已。怕只怕……陈皇后会成为第二个高太后。不,或许比高太后更加的可怕。”
萧华嫣听完这一席话,后背已惊出一身冷汗。这番话若让旁人听去了可不得了,怪不得,娘亲连陈妈妈都要遣走。
“娘,那、那这么一说,假若文帝驾崩,一直默默无闻的十四皇子才是最可能成为皇帝的人选,是吗?”
郑氏瞧着萧华嫣渐渐发白的脸,点头。
“所以说,羌吴公主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后?”
郑氏见女儿失望而不甘的眼睛,再次点了头。
“所以,娘要你与她处好关系。”
萧华嫣急急的蹙了眉头,扁嘴道:“可是,一直以来,不都是三皇子和五皇子才是最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么?”
“身处后宫凤位的女人,踏着多少尸骨才能上去,岂能不留个后路、藏个底牌,十四皇子年纪小,母子都不得宠,也正是如此才容易让人忽略,安然活在后宫至今。娘若不是从彤妃娘娘的传出来的内部消息里细细分析,恐怕也没有看透。十四皇子,终究是皇后带亲的,五皇子,总归是外人。”
萧华嫣心郁。虽然秦壑一表人才、中正宽和,是个难得的人才,但是,但是她一直以为,嫁给他便是很大可能的能够登临凤位,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变数和隐藏的东西,一时愈加感觉皇廷之中阴谋之深、算计之复杂,一步踏错,可能就差之千里、可能就死也不知道如何死的。
“对了,彤姨妈也算是半个皇后娘娘的人,宫中之事也可找她帮忙。”
郑氏轻轻叹了口气,“只怕,她而今已是自身难保。唉,端端正正的一个姑娘,就因着那几句流言蜚语断送了荣华锦绣。圣上一直介怀彤妃进宫前与那未婚夫君搂抱的传闻,不曾宠幸。对皇后娘娘来说,彤妃已经是弃子,在宫中也只是夹缝中生存,挨过一日算一日。”
萧华嫣心头大骇,呼吸也不顺畅了。若秦淑离看过她身子的传闻,也像郑元彤的那传闻一般,闹得沸沸扬扬,她岂不是……皇后也会弃了她,秦壑会不会也会介怀?
秦淑离,那个可恶的秦淑离,偏生他还与萧袭月和秦誉走得那么近。
☆、第63章
阿卓依来看萧袭月也不是空手白来的,或者说,她才是捎带来的,“正主儿”是陶公公。
阿卓依跑得快,先到了香竹园。陶公公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早看出来阿卓依跑来将军府是有要紧话儿要和萧袭月说,是以等两姑娘说完了,才去叨扰。
“萧四姑娘,咱们可又见面了。”陶公公一张脸都要笑烂了。不得不说,他这张老脸笑起来就已经能达到拍马屁的效果,一笑就喜庆。
“陶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香鱼,去备些茶水‘糕点’给公公。”
香鱼得令,哎了一声。
“哎唷唷,萧四姑娘可真真儿是太多礼了,杂家就是个奴才,哪敢总受四姑娘打赏呀,呵呵。”
“陶公公伺候陛下多年,劳苦功高,我等小辈哪有不敬的道理。香鱼,还不快去。”
香鱼利索的去了。
陶公公亲自来,必然是得了皇帝旨意的。
“四小姐,杂家这回是来替陛下和太后带点儿御药来看望您的,要再过半月,才是真真儿的报喜。”
陶公公侧头,对着身后端着各式各样锦盒、药材的小太监们脸色一肃,一挥手、示意端上来,转头对萧袭月又言笑晏晏。
“太后和陛下得知四姑娘身体抱恙,十分担忧,特派老奴带些好药前来看看。”陶公公对小太监们道:“还不快站直了、端好了,好给四姑娘过目。”
六太监站做一排,各个人手中都有一只巨大的红布托盘中,盘中乘着药材以及一只大锦盒。
陶公公站直了腰板儿,神色也庄严起来,用宣读圣旨的语调,特高声儿的大声道:
“萧四姑娘卧病,陛下、太后颇为担心,特御赐宫中御药给萧四姑娘。请萧四姑娘跪地领赏吧。”
萧袭月从榻上下来,低眉潜首跪在榻上。阿卓依还没见过北齐皇帝御赐的场面,好奇的打量着。不光阿卓依,此刻这将军府上,多少双眼睛、多少双耳朵,都贴着香竹园的墙根儿呢!
陶公公哪能想不到,于是嗓门儿也特别的嘹亮,端足了架子、拿好了腔调。
“皇上、太后御赐——六色灵芝十二朵。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陶公公尾音拖得高亢而绵长,颇有气势。端灵芝的太监得了陶公公的令,上前一步,将锦盒打开来。赫然十二朵光泽柔亮的灵芝,紫、赤、青、白、黄、黑各两朵!
阿卓依大睁眼。这六色灵芝可不常见啊!在她羌吴王宫里,都不多,萧袭月竟然一下子就得了十二朵!
“皇上、太后御赐——漠北千年人参两支。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太监打开锦盒,赫然就是两只千年人参!要知道,现在平京城里,一支千年人参的根须都要卖上好几十两银子,更别说这两大支完好的千年人参,整个北齐,怕也只有皇宫和几个贵族中有为数不多的千年人参,能一下子得两支,实属难得中的难得。
“皇上、太后御赐——上品天山雪莲四支。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阿卓依见那锦盒中一并四朵天山雪莲,羡慕又赞叹,这北齐皇帝真是不缺银子啊!出手大方。那么大朵的雪莲,她就儿时见过一回。羌吴王牙疼,吃了不少雪莲,她早想寻些来孝敬她父王了,却难以寻得。
“皇上、太后御赐——上品龙延香一枚。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皇上、太后御赐——上品冬虫夏草一盒。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
千年人参、六色灵芝、龙延香、金丝燕窝、冬虫夏草……阿卓依除了赞叹和目瞪口呆,已经没有其它想法。
“萧四姑娘,领赏谢恩吧!”
萧袭月跪地磕头。“谢皇上、太后隆恩赏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陶公公宣完,严肃的神色立马一改,连忙把萧袭月扶起来,笑得如朵花儿似的,翘着手指道:
“哎唷唷,四姑娘啊,奴才一眼就看出来您是个富贵好命的主儿。就算有些个困难阻挠,那都是暂时遮眼的乌云,只要您那么一使劲儿的吹……嘿嘿,都会烟消云散、云开见月明。瞧,这回陛下和太后派老奴来赐的御药,哪样儿不是价值千金的,宫中的皇子皇女们,多少人眼睛都羡慕红了又绿、绿了又红的,呵呵呵。”
陶公公一串子话说得极溜,又凑近了些小声道:“太后吩咐老奴要风风光光的将这御药赏赐给姑娘,就是要给旁人儿看得清清楚楚的,太后娘娘对四姑娘那可是,哟哟,真心的疼!”
萧袭月面露喜色。“太后义母心慈,袭月能得此恩宠,倍感欢欣、无以为报,只愿能多陪伴太后义母身侧、为太后分忧。”
陶公公笑得心照不宣。“老奴就说,萧四姑娘是个剔透的人儿。”
分忧二字,可不就是效力的近义词么。
萧袭月让香鱼准备了上回的食盒,里头装的也是那等“糕点”,但陶公公却没有收。
“四姑娘,恐怕等再过个半打月,杂家还要来真正的报喜,到时候四姑娘再准备些可口的大块糕点给老奴解饥解渴吧。四姑娘上回给陛下贺寿献的礼陛下现在还放在殿中,日日瞧、夜夜看,喜欢得不得了呢。四姑娘且快些养好身子,且养好气色等着杂家再来吧。”
陶公公笑呵呵的走了。陶公公虽爱财,但也不是个傻子、鼠目寸光的,已经将萧袭月定义做长期的主顾儿,不急于一时。已经傍上了大鱼,还怕往后饿着不成?
陶公公宫中多年,眼睛毒辣,看人颇有些个心得体会,笃定萧袭月日后会飞黄腾达,是以愿帮她接应宫中的消息。
阿卓依瞅着那朵雪莲花,不好开口。萧袭月端了那一盒雪莲花,一并递给了阿卓依。“上年纪的人都有牙疼之症,想来你父王用得着。”
阿卓依眼睛一亮,拉着萧袭月的手惊喜道:“萧袭月,你是我肚子里的青虫吗?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父王牙疼?”
咋不知道,前些日子见羌吴王那左边脸,像是在包着一口东西似的,不是牙肉肿了是什么。上年纪的人,十个里头七个都有牙疼症。
“公主想说的肚子里的蛔虫吧。”还青虫呢,感情肚子是颗菜心儿。
阿卓依欢天喜地接过来。“萧袭月,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我一定还你!”
阿卓依喜滋滋的走了。
萧袭月被猛兽袭击之事不了了之,将军府里多少人都看笑话幸灾乐祸,可这回还没笑舒坦,又见那价值千金的稀世宝贝一样儿一样儿的往萧袭月屋子里送!而且还是御赐的!真真儿是气人。
上回萧华嫣卧病,陈皇后赐了一支千年人参,这回萧袭月一举得了两支,且还是让宫中公公来御赐的,不是随便给的、捎的。是不是可说,是太后在与皇后较劲?
各人暗自揣测,看来萧袭月这回是真的傍上太后这可金树儿了。
萧华嫣出门送了一道阿卓依,将礼物赠给了她,是一对玉如意。怎知阿卓依打开之后却道:“哦,原来是这种石头,我在秦琰和其它皇子那里见过,也是你送的吧?你这儿难道有很多这种石头,怎地到处都是。”
萧华嫣笑容一僵,差点无话以对。“公主若不喜欢,华嫣改日再另补一份礼。这‘石头’玩意名叫玉如意,公主即将新婚,华嫣愿公主事事如意。华嫣送玉如意的意义便是祝福公主殿下。”
阿卓依点点头,继而恍然大悟:
“谢谢你。没想到你眼光看得那般远!每个皇子都送了,大家都如意,好,好,挺好。”
不会说话蠢人!萧华嫣暗讽,脸上的笑本就有些勉强,可听到阿卓依下一句时,她是再笑不下去了。
“你下回若要补一份礼物,也补一些实用的好了,萧袭月送我两朵雪莲,正好我拿回去给我父王吃了补身子。这石头拿着也没什么用处,我也不缺银子,也不用它涨面子,带着还沉。”
萧华嫣笑着点头敷衍附和两句,心里已是不待见极了。
阿卓依随撵车回宫。路上陶公公凑过去,好心提点道:“公主啊,萧大小姐送的那石头叫翡翠玉如意,是极好的东西。你方才那么说,恐怕让人多心啊。”
阿卓依打开那锦盒,笑了笑。
“陶公公,你当我真蠢了?我羌吴别的不多,独不缺玉石,岂会不认得这玩意。哼。”
陶公公闻言,略诧异,乖乖的闭嘴低头。
阿卓依见那街旁一对母子正在行乞,随手将那锦盒砸在乞丐母子的破碗里,“哐啷”一声。
那对母子被那金灿灿的锦盒吓了一大跳!接着,便听那马车里传来个略带傲气的声音——“拿去当了买些衣裳粮食吧。”
陶公公看在眼里,再没有半点儿的疑惑或者其它神色,恭恭敬敬。是他蠢了、眼拙了……
萧华嫣在阿卓依那儿吃了一瘪,回到暖颐园里脸色不太好看。郑氏屏退了左右,萧华嫣将阿卓依的话给郑氏说了一通。
“娘,从前我也只觉这个羌吴公主是语言文化不同,性子直接罢了,今日女儿觉着,她根本就是没规没距的,一点都不好相与。竟然还把我的玉如意和萧袭月给她的雪莲比较,真是……好生气人!竟还嫌弃我的玉如意。”
萧华嫣从小到大,都是掌上明珠,没受过多少气,自然不高兴。郑氏听了,沉思了一会儿,问她是不是的罪过阿卓依,萧华嫣想了想,并没有过。
“实在相处不好,你也不需要讨她欢心,不得罪便罢了。皇廷便是如此的,若不想受人压制,须得踩在别人头上。她现在身份尊贵,咱们只能忍让着。”
“娘,我记住了。”总有一日,她也会成为最尊贵的女人。萧华嫣心里越发坚定了决心。阿卓依也不过是个皇子妃罢了,竟不把她放在眼里!
*
阿卓依与秦琰的婚礼办得盛大,因着秦琰尚还年少,出宫独住还太早,便住在宫中。
半月后,册封萧袭月的诏书下来。陶公公再次出现在将军府。现在,将军府不少人听闻他来便觉得是噩耗、觉得恶心。每次来都是给萧袭月报喜的!
阵仗颇大,萧云开率萧府上下妻女仆人上百口,开大门,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勇将军府四女萧袭月,性秉温庄,德才兼备,着封为东阳千岁乡君,领旨谢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喊万岁的声音浩大,回响在整个将军府上空。附近街道的人都知道了,将军府有个名叫萧袭月的四女,深得皇宠,心怀百姓,是个好女子,而今凭着才智与德行封了品阶,正是喜庆而又励志,是女子们的好榜样。
萧袭月接过明黄的圣旨,陶公公笑颜如花。
“恭喜千岁乡君!”
田氏、潘氏等人跪在萧袭月身后已经看绿了眼!恨萧袭月还来不及,竟然她封品阶了,还要他们来跪地一起庆贺,真是……撞了鬼了!可是现下老夫人陶公公都在,咬着牙,也要笑着恭喜,否则讨不了好。
金银赏赐自然少不了的。
香竹园里的又进了一大笔银子。香鱼打着算盘拿着笔,又算又抄,弄了半宿也没将那金银珠宝记清楚。颜暮秋突然现身来请萧袭月允许他帮忙。
难得他主动一回,萧袭月便准了。没想到颜暮秋还并不只是四肢发达,脑子也灵活着,这点事情根本不在话下,放下剑拿起笔,还有几分才子的文雅。
冬萱哪里睡得着,兴奋的在一旁笑呵呵的陪着、数着,回头对萧袭月道:“小姐小姐,咱们这回又发大财了!”
外头有杨霸山那长着一张杀人犯脸的护院,说话也比从前放心许多。
香鱼嗔了冬萱一眼:“大财还在后头呢,小姐得了太子那片被剥走的地,往后啊,咱们小姐也是有封地的主儿了。”
虽然不大,但是有的。
冬萱托着脸向往:“那今后,我们这些鸡犬也跟着吃香喝辣了。”
一句话引来香鱼噗嗤一声笑,萧袭月瞧了眼颜暮秋,竟见他那万年铁板脸,竟然也带了一丝笑意,一时有些失神。石头开花,总是奇。那淡淡的笑意在暖黄的油灯里,竟有几分暖心。
郑氏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按照北齐律法,可封乡君。是以,郑氏在出嫁前便封了渭西乡君,正五品,萧袭月才刚及笄的年纪就被封了乡君,便是与她平起平坐了!若有个意外、闪失,朝廷也当追查到底,由皇帝亲自过问。
而且,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萧袭月那乡君封号前还加了个千岁!要知道,能扯上千岁的,除了太后、皇后,便是公主一类了,连文帝那些个没有册封公主的皇女,都没有资格说千岁。
千岁乡君,这还是北齐特例!
东阳,正是太子被收回的那片土地,眼下,分封给了萧袭月。必然是太后开口让文帝下的旨意。
将军府、朝廷都暗自揣测着,以往未将萧袭月放在眼里的人,也渐渐重视起萧袭月来。
*
接下来这几日,文曲殿中上官娉婷、周摇光都托辞生了病,没来。但有点的脑子都能明白是为什么!那二女伙同秦丽筝说萧袭月坏话,此番就怕萧袭月报复收拾她们!萧袭月现在可是千岁乡君,正五品,若论律法,比文帝那些个没有册封的皇女还要高上一品阶。
最近入冬了,这日清晨,下着小雪,地上已经铺上薄薄的一层。
萧袭月踏进文曲殿。还早,四下很是静谧。她不喜欢下雪天,总让她想起些不好的回忆。她被废打入冷宫的凄惨,秦誉那被白雪盖住的坟头,以及最后一切的结束,都在下雪的日子里。
突然,“咻”的一声射箭声响,惊了萧袭月一跳,透过细雪看过去,乍见一身形高大的锦衣宫装男子,背对着她立在雪中,背影格外挺拔,手挽着弓箭,雪风吹起他的长发,青丝扬,白雪飘,黑白分明,交相辉映。
萧袭月停下脚步,有些出神。他的身子比例有着一种男子独有的美感,宽肩窄腰,双腿修长,那干净利落的娴熟动作,优美而有力。
薄雪中的宫殿略露出犄角琉瓦,薄雪中的人,宛如宁谧的一幅画。
一切,有种不真实的美。
那人许是闻了脚步声,灵敏将弓一挽、利落的转过身来,看见了萧袭月。彼时,恰好一朵雪花落在他墨染般的眉间,淡淡的清冷的,向她看来的目光透过点点的细雪,显得越发凄迷而深邃。
低沉磁性的声音,让静谧如画的景色陡然充满了生气。
“就这么喜欢偷偷的看我的背影?”
萧袭月眨了眨眼,撩开被雪风吹下来的一丝碎发。“怎地偷看了,我堂堂正正走进来、不藏不躲,如何算偷看你。”
秦誉大步流星的走到她面前,抬起萧袭月的下巴,强迫她扬起脸。
“看你这副憔悴的模样,爷真是难受。一日不看你脸色、不听你冷言冷语的嘲讽,老子这心里就空落落得紧。”
萧袭月一拍秦誉的手,下巴从他魔爪里挣脱出来,皱眉:“三皇子,你长得也算风流潇洒,怎地偏偏就不能好好说话呢?”真是对不起这雪景和宁晨。
萧袭月刚挣脱离他远些,却不想一双手臂一下将她箍进怀里,撞进个带着霜气儿的结实胸膛,仰起头正对上秦誉低下的眸子,张口要说他的话一下子噎住了、说不出来了。
这双眼睛如同夜空一样,漆黑深邃,却泛着点点细碎的星光,温柔惑人。
“你喜欢……我这样儿?”声音也是温柔的,
那么的近,萧袭月几乎忘了呼吸,可就在她刚刚失神的时候,那眸子一冷,柔和之色散去,桀骜而霸道。
“可是爷天生就不是秦壑那等书生,就喜欢直接的。萧小四,这些日子‘梦’见了我几回?”这些日子她也不去沁阳宫瞧瞧他,害得他带着伤来文曲殿教这帮小兔崽子。
萧袭月一听那“梦”字,一下就听明白了秦誉的意思。他是在问她春-梦里他出现了几回。本来这些天一直因为阿卓依前些日子那话,有些触动、感动的,现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回都没有!”
秦誉竟也不追究,唇角翘得越发好看,心情似乎格外好。
秦誉从怀里拿出一枚簪子,玉白的质感,雕刻得十分简单,上面一轮弯月,月上一个古体得月字。
“萧小四,送你的。你册封的贺礼。”
萧袭月看见那枚簪子,心头一跳。
这一枚簪子,和前世那一枚,他以骨相刻的骨簪,如此相似!遥远的记忆又重新浮现,“若本殿爱上哪个女子,必将她刻入骨血,一生不负。”
秦誉将簪子插在正在发愣的萧袭月发间。
“你戴着甚好。”
☆、第64章
已有二十多日不见秦誉,没想到今日他竟来了文曲殿教皇子皇女们骑射!身子也不知好利索了没,也不好好歇着。
秦誉一出现,上官娉婷和周摇光也来了!秦丽筝自感无颜见人,当然没来。上官娉婷为了躲萧袭月请了好几天病假,这番为了色,倒是勇敢无畏起来了。
天气突然变冷,老太傅一双老寒腿走不动路,现了一回身,稍微布置了些课业,便回去歇息了。皇女的文化要求本就不十分高,皇子们大部分已经有一定基础,是以得了课业能够自己温习。授课的时间还未结束,接下来便是交给秦誉来教授骑射之术。太傅能有人解忧,当然感激涕零。
秦誉在各个皇子中威望极高,各个少年皇子公子都兴奋非常,就想学他那身三箭射虎的本事!都围了上去。
“三哥,你的伤好了?”
“三哥三哥,你快教教我们,那三箭齐发的本事真是太酷了。”
“……”
上官娉婷在人群里,双脸红扑扑的望着秦誉,羞涩的慢吞吞的上前,一双眼睛巴巴痴望秦誉——“三皇子殿下,娉婷也想学学,你也教教我,可好。”
可她话刚一开口,又有人冲上去。
“三哥,我也要学。”
“教教我教教我。”
秦誉略无奈。“好好好,教,全都教。”
秦誉在人群里寻了一遭,却没看见要找的人。年轻的皇子们又围上来,秦宏秦斗都虚心求教,就想学那本事。
萧袭月远远躲在屋檐下的柱子后躲风,今日穿得少了些,北风吹着冷得哆嗦,她才不去那雪地里傻乎乎的站着吹呢!那三箭齐射的功夫,她学作甚,颜暮秋会那玩意就行了。这会儿,估计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看着学着呢,
秦誉示范了一回,皇子们都还是有些悟性,学得极快,皇女公主们虽然实力差些,但是动作也是标准,只有几个臣女,硬是学不会,上官娉婷尤其是。
上官娉婷羞答答的上前。“三皇子殿下,你,你能不能手把手的教教我?爹爹让我一定好好学,学不会回去要挨骂……”说完,泪水漫上眼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
秦誉颇为同情,余光扫了一圈人群,最后落在上官娉婷身上。“今日定让你学会。”
“三殿下,你教教我好么,我也想学会……”
上官娉婷人如其名,姿色虽然只是中上,算不上极美,但是身材却高挑窈窕,成熟妩-媚,可怜兮兮的靠过去,只怕是男子都抵挡不住诱惑。
不远处,柱子后,萧袭月冷冷看着那人群里,上官娉婷靠在一个高大的宫装男子怀里,手把手的,那亲昵的动作真是让人看了生厌!
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亏她差点被他骗了,这厮根本就如同上一世一样的,后院女人无数,好-色无耻……
什么破簪子,她不戴了!
“心头骂得太大声儿,我都听见了。”
冷不防的,背后突然一个声音!吓了萧袭月一跳,连忙转身——
“你,你怎么在这儿?”
竟然是秦誉!那,那人群里抱着上官娉婷的男人是……萧袭月转头一看。
“别看了,那是秦斗,不是我。就知道你这小老虎要生气。”秦誉说完,唇角弯得越发明显了。
他得意做什么……
萧袭月被看穿了心思,略微发窘。
秦誉声音却陡然一肃,如同严师训斥一般。“萧小四,大家都在好好学射箭,你却在这儿偷懒,怎么,你会三箭齐射了?”
萧袭月被他喝了一跳,一时语塞。她压根没把他当老师,虽然,虽然名义上他确实是偶尔来上课的老师。
“你这般躲在角落里休息,定然是会了,走,射给我看看!”
“哎,放开我……”
秦誉一把将萧袭月拽到过去练习,严厉得半点不留情面,跟方才人后他的模样全然不同!萧袭月哪会他那把式。
那三箭齐射的功夫,且要每箭箭不虚发,那哪儿是正常人能干的出来的,只有秦誉这种不正常的人才做得到!何必折腾自己。
是以,她当然射的歪歪咧咧的,别说三箭了,一只箭都没碰到箭靶!
若换做太傅或者别的先生,萧袭月定然好好学好好练,可对着秦誉这厮,她就是……提不起干劲来,说不上为什么。
“萧小四,你看你这三箭上弓的箭术,所有人中,就属你最烂!还不好好学!”秦誉板着脸训斥。
上官娉婷本在为秦誉让秦斗手把手教她而生气,可是此番见萧袭月总算丢人,心里畅快得只差没有拍手叫好了!
秦誉看起来很是生气,步步逼近萧袭月,气势迫人,众皇子皇女臣女公子都以为秦誉是被萧袭月气着了,以为他要好好训斥萧袭月,只见秦誉粗鲁的一把夺过萧袭月的弓箭,喝道——
“你这般笨,看来只有我亲手教你了!”
萧袭月瞬间的愣神,又灵敏的捕捉到秦誉那阴沉沉的眸子中,那丝快速划过的阴谋得逞的笑意。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
果不其然,秦誉一下将她环住,胸膛贴在她后背,一双大手捏住她的手儿,手把手的上箭,手把手的瞄准。箭上了又落,落了又上,瞄了又瞄,左左右右的!他的胸膛在她背后紧贴着摩擦了又摩擦,握着她手儿的他的手,指腹在她手心里摩挲又摩挲。
他根本是在故意调戏她!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萧袭月又羞又愧,余光扫了扫两旁,却发现众人都在他们身后一丈外,似乎并看不清他们这暧-昧小动作。
“萧袭月,你怎的如此笨,上个箭都弄不上,再练!”语气严厉。
伪君子!伪君子!明明是他故意不让她上上去!萧袭月气得直咬牙。这厮是故意为难她!萧袭月低声道:“秦誉,你够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秦誉小声在她耳畔呵气回她:“叫你故意多那么远、与我划清距离?叫你胡乱揣测我?这下知道害怕了?”她要离远远的,他就非把她拉到怀里来,让大家都好好看着,看她下回还敢不敢嫌弃他!
“那么多人看着,快别折腾了!”萧袭月低声说得又急又费力。
“你的意思,是没人看的时候,我就能‘折腾’你了?嗯?”他柔然的唇瓣传来火热的温度,烧得萧袭月全身着了火似的。内外都上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古语有云,人有脸树有皮,好在秦誉虽不要脸,但还有张树皮挂着,那三箭咻的一声射出去,三箭齐中靶心!
到底那箭还是从她手里射出去的,萧袭月忍不住惊叹:“射得好远。”
秦誉却没有放手,在她耳边极低声的说了一句:“夜里,我能射更远。”
萧袭月顿感身后下方贴身之处……有异动……
萧袭月如遭晴天霹雳,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脸红的要滴血,怒瞪着秦誉。无耻、无耻、无耻!!
“你的圣贤书读到牛屎堆里了吗?!还要脸不要了。”萧袭月低声骂。
秦誉却故作了不温不火的模样给远处的人看,眸子里闪过狡黠。“许久以前就告诉过你,人前要,人后不要。”
“可是这是人前!”萧袭月极力压低了声音。
“他们在我眼里都是移动的木头,只有你是人儿,可心的人儿。”
☆、第65章
秦誉这厮到底是还有伤在身,上午教过去,便被一沁阳宫中摸来的美人,打着伞接回去休息了。
萧袭月被他众目睽睽之下“教训”了那一番,面红耳赤的,可那男人竟然也不打声招呼,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跟着别的女人走了。不,不是别的女人,是他宫中的女人,他的女人。
烦。
外头雪下得越发的大,今冬看来是个大寒冬。萧袭月心里也在过寒冬,说不出的不舒坦。这捉摸不透的家伙,究竟心里头想了些什么?他怎么能甜言蜜语、让她心头砰砰跳之后,就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每回都是这样。真是可恶,世上哪有他这般可恶的男人。
下午没有师傅教学,课业就不上了,正好雪下得大,年少的皇子皇女们心痒痒的想出去玩雪。十四皇子秦琰自与阿卓依成婚之后,就没有来上课,估计那少年是在忙于适应成婚后的生活。萧袭月想起秦誉上午说的那荤-话,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个念头,阿卓依与秦琰小夫妻俩若是洞房,那将是如何的风趣情形?
秦琰比阿卓依还要矮上半掌呢。
唉,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萧袭月挥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刚走出文曲殿走进雪里,就听身后有人唤她。
“萧四姑娘,萧四姑娘。”
萧袭月一回头,见是个小太监拿着伞跑上来,遮在他头顶。
“三殿下让我在这儿等您,送您去懿宁宫。三殿下还说,雪大,让您别冻坏了身子。”小太监把一只装着热炭的暖手小炉子递给萧袭月,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羞赧,硬着头皮道,“殿下说让您提着,姑娘家手冻坏了不好看,捏、捏着不舒坦。”
萧袭月脸上一红,心中一怒,瞪了小太监一眼,一把拿过伞来。“不要你送了,回去服侍你家三殿下吧!”
小太监颇为无辜的巴望着萧袭月远去。□□也不是他说的啊,是三皇子那么说的嘛。
萧袭月一边踩在雪里,一边心头暗骂秦誉无耻霸道。他总是把她当做他的私有物似的!她可不是那些无知天真的柔弱少女,兔子一样偎在他怀里,让他怎么消遣就怎么消遣、任他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不过……这小碳炉子提着确实很暖和。
此刻,就在萧袭月身后不远处,那银装素裹的树下。晃出来个穿素色百褶如意裙的面善美人,高挑婀娜而气质出尘,恍然如仙。
接着,又晃出来个穿着彩蝶蜀绣对襟裙的闺秀美人,姿色不及前者,但是胸脯更为丰满,五官也更为艳丽。
正是萧华嫣和上官娉婷。
“萧大小姐,你是萧袭月的长姐,她应该会听你的劝告的。今日在殿中你也看见了。人人都在练习,萧袭月却故意躲在柱子后头‘欲擒故纵’,摆明了是勾引三殿下,这事要是传出去,实在影响皇家颜面和将军府的声誉啊。”
萧华嫣闻言,心下一番冷笑,笑上官娉婷计拙,脸上却还是平和温婉。
“我这四妹妹你也看见了,她若真把我这没用的长姐放在眼里,便不会那般……”似那字眼腌臜说不出口,萧华嫣刻意略了去,“唉,而今她得了正五品的封号,岂还会理会我的话。上官小姐,恕我无力帮忙。”只有她萧华嫣借刀杀人的份儿,上官娉婷竟然想拿她当刀使,真是自不量力。
上官娉婷眼睛转了转道:“我只是为华嫣姐姐不值,谁不知道大将军荣归那日,三殿下专程送将军回府,皇上、太后就是有意让三殿下与华嫣姐姐见见面、有意成全,谁知道萧袭月厚着面皮抢了去。我是为姐姐不值啊!”
“缘分自有天定,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萧华嫣黯然。那日秦誉对她就不冷不热的,进屋就直奔绿萍院去看萧袭月了。不提还好,提起来就生气!
上官娉婷见萧华嫣无意相帮,很是不高兴,脸色立马沉了沉。
“我这四妹妹性子刚强,在家里连我爹爹都教训不得,上官小姐,真不是华嫣不帮你。”
上官娉婷闻言吃惊:“什么?连将军的话她也不听,她难道还忤逆父亲不成?”
萧华嫣叹了口气,似有苦不能言。“上官小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四妹还说过,他日要让我们全部生不如死。罢了罢了,当时她也是挨了打,心里头愤恨,怪不得她。”
“什么!只道她只是做些狐媚子的勾-当,却没想到她竟然、竟然心思如此毒辣!不忠不孝!”上官娉婷大为愤恨,也不再生气萧华嫣不帮她了,确实不怪萧华嫣,萧袭月心肠这般毒,几个人敢惹她呢。
“你放心,我爹爹在朝中说话也是有分量的,萧袭月现在既然有了品阶,那行事说话便是有律法监督,若作风不对,我让我爹爹参她一本,让皇上废了她的品阶!这种不忠不孝的狐媚子,若让她猖狂下去,简直没有天理!”
“别了,娉婷,华嫣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但是我四妹妹聪明非常,恐怕会连累到你。再说……再说现在有三皇子帮她,你奈何不了她的……”萧华嫣眼中闪过悲伤,却故作坚强。
上官娉婷越发气了,一跺脚,握着萧华嫣的手。“华嫣姐姐,你且放心吧,这件事便交给我了,这种女人,就该被丢出门去,将军府向来仁义无双、名誉高洁,萧大将军也是咱们北齐的大英雄,怎么也不能让她一颗老鼠屎……”上官娉婷说到一半,忽然自觉话说得有些恶毒了,实在有伤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对往后进宫不利,便住了嘴。
“总之,华嫣姐姐,我会帮你的!”
萧华嫣感激而忧心的点头。
上官娉婷走远。萧华嫣哪里还有那忧虑重重的神色,讥诮的轻笑一声。想跟她玩借刀杀人,也得看她有没有那本事。呵。
“你怎么在雪里站着?”
忽然,萧华嫣背后一个声音,吓得猛地退了一步,却不想刚好绊到脚下的枯枝,绊了一跤!
“呀——”
“小心!”
萧华嫣落入一个结实而带着香风的怀抱,眼前白雪折射而来的光线乍然一暗,取而代之的,是个男子中正柔和的脸,这样低处看去,轮廓分明而硬朗,如同山峰的菱角,那双眼睛明亮柔和而深沉,很是迷人。
萧华嫣面上一红,连忙站直身子,从他怀里出来。
“五皇子怎么也来文曲殿了。”
萧华嫣的惊慌也只是一刹那,立刻恢复大方。
秦壑略微一怔。心下几分欣赏。若换做别的女子,定然是羞答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萧华嫣虽有羞色,却是落落大方,不显得扭捏。难怪宫中那么多皇子倾心她。
“太傅病了,三哥也有伤在身,本想来看看能不能帮帮忙。来了,却见你们都散了。”
“五殿下有心了,下午没人授业,大家便商量着回去各自看书。”
萧华嫣微微颔首,浅笑嫣然。
“我……其实也是想来看看你。身子可好些了?”
萧华嫣心下微动。上回利用秦丽筝之计陷害萧袭月,秦壑救走萧袭月,而对她避而不见,很可能是知道了她也参与其中。近日来她心里一直忐忑,现下听见秦壑这么说,心里头突然的,有些委屈。
秦壑见美人黑眸黯然垂下,抿着唇没有说话,肌肤映雪,一身淡雅的衣裙临风立在雪中,有种仙子一般的美好,而那忍着委屈的模样,让人心疼。
“上次你来找我时,你妹妹在我殿中,中了毒,不便声张,便没有见你。”
萧华嫣心中一痛,又是一恨。
“什么?中毒?何人下的毒?皇宫中竟然有人下毒,兹事体大,定要严查啊。”
秦壑眯了眯眸子,将萧华嫣的关切审视了一回。真的不是她?
“怎么了,五皇子,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萧华嫣捂住脸,眼睛里尽是担忧,害怕丢人。
秦壑忍俊不禁。如此可爱天真的女子,应当不会那般用那般龌龊的伎俩。想来那日是他看错了。
“没有,你很美。”
秦壑粲然一笑。萧华嫣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近来渐渐想明白,眼下维护自己的形象,比迫切出手害人更重要。男人都是不喜欢锦绣那般的恶女人的。女人再强,终究是要依附在男人身上,她得得到秦壑的心。
过阵子,她就广施粥米、寒衣,现下入冬,正是贫民水深火热的时候。到时候,不怕没人颂赞她品行良善。被损害的名誉,当挽救回来。
……
*
懿宁宫中的熏香浓郁,丝丝缭绕,满殿都是香烟。高太后近来似乎越发喜欢浓香了。
萧袭月替高太后揉捏着肩膀,高太后闭眼享受着。
“往左半寸,嗯……就那儿,这大下雪天儿,真是老天爷要惩罚哀家这把老骨头,身上到处酸得很。”
“太后义母说的哪里话,您若是老骨头,只怕咱们北齐一大半人都是老骨头了。”
高太后听了,呵呵的笑了声。虽然知道萧袭月有故意说好话的意思,可是,放眼宫中,她处心积虑忙碌了一辈子,到老了,竟然除了秦誉偶尔回来,其它没有一个儿子孙子来给她捶腿按摩。杀亲子、迫幼子,毒杀先帝宠妃十数人,她脚下多少尸骨,没有人敢站在她身边,也是正常。
“太后义母,熏香虽雅,但是太浓也会伤身,这浓梅香太浓,对您身子怕是不大好的。”
高太后睁开一只眼。“哀家明明点的是淡梅香,哪里有浓梅香,你这小鼻子是咋闻的。”
萧袭月一惊,再瞧了眼那负责点熏笼的宫女略慌张的神色,心下明白了大半。
高太后的嗅觉竟已经在衰弱。年纪一大,五感会渐渐衰弱,这是正常,只是……她还不想高太后这么快倒下,在秦誉还没有完全羽翼丰满的时候,还需要高太后的支撑。
但是,秦誉又究竟是为何,而将高太后视为敌人呢?
萧袭月一边给高太后捶背,一边思量着。是了,秦誉的养母是蕊妃,生母却从没有人提起过。前世听闻是个外邦进献来的美人公主,刚生下秦誉,就死了,但宫中并没有关于这个美人的记载。
萧袭月越发的好奇起来,直觉,定然与此有关。先帝在位不久便病逝,太子不久也死了,接着便是文帝即位,太后专权,六年之后,三子秦誉出生……难道,秦誉的娘亲也是被太后害死的?可是太后又是什么理由害死他亲娘呢?后宫中害人,无外乎就两种原因,一是争宠,二是争权。显然,争宠不可能,若说争权,秦誉都被她收归羽下护着,也不可能是争权啊……
“萧袭月,哀家唤你,你怎么不答话?”
萧袭月猛地回过神来。她是糊涂了,竟然在高太后面前走神!
“袭月方才在想调制熏香的方法,一时太失神,太后义母恕罪!”萧袭月连忙跪下。
高太后似有些厌倦,语气比之前冷漠疏离了几分。
“起来吧。哀家方才说,让你好好相助誉儿,东阳那片土地是哀家顶着压力给你拿到的。那片土地的百姓也都臣服你,你好生管理管理,平京城中有个落脚处,也是好的。”
“太后义母关心,袭月感激不尽,定不负义母叮嘱。尽心帮助三殿下。”
‘落脚处’,这三个字的意义,只怕不是那表面上的意思。高太后是要她在那儿做文章吧。
一阵凉风吹进殿来,高太后猛烈的咳嗽了几回。萧袭月连忙叫婢女把炭炉拿近些,又拿了毯子来给高太后盖上,仔细的掖了掖角儿。
“好了,别尽做这些表面功夫,把哀家当旁的傻瓜来唬弄。”高太后冷声,“下去吧,你将军府里头那些人你尽快收拾妥当了,这千岁乡君,可不是白白就给你的,若做不好,哀家一样收回。”
果然不留情面,萧袭月也没打算自己那些个“关心”能把这曾经站在北齐至高处呼风唤雨的女人打动,不过是身在其位谋其事罢了。既然顶着她义女的名头获了利,便也回馈些应该做的事。
“太后义母放心,袭月定当全力以赴。”
高太后轻哼了一声。“哀家老了,你那将军爹最后多半是投靠陈皇后。哀家本是让誉儿将你大姐娶回来,哪知道这臭小子竟不干!”说着丢给萧袭月一个白眼,“誉儿为何不愿娶萧华嫣。哀家也知晓一二。哀家本不想留你,但誉儿性子执拗,哀家也是顾忌祖孙之情,才姑且留你一命。你若不好好上进、帮助誉儿,哀家定然要了你的命!你爹爹手中的兵权,你当给我看好了。”
真是狠辣,翻脸不认人。萧袭月跪地,低埋着头。
“太后多虑,萧袭月不敢胡乱保证什么,但是说出口的话定然会实现。袭月定然忠心帮助三皇子,绝不背叛。”
“不——”高太后却打断了她,“你绝不背叛的,应当是哀家,我高太后。”
萧袭月抬头,对上高太后的俯视而来的犀利目光。这双眼睛里,挥散不去的,是阴云,还有疑心。
也罢,像她这样经历过三朝风霜血雨的女人,又岂会完全相信谁,哪怕是她的孙子。
不过,萧袭月直觉,高太后对秦誉,也有着一种莫名的防备。她一个垂暮之人,对自己要扶持的孙子,又有什么好防备呢?
*
从懿宁宫出来,已接近傍晚。萧袭月带着秦誉与高太后关系的疑问,走在雪地中,雪已经渐渐停了,不需要打伞了。
对了,秦誉给她的暖手炉子,还没还给他呢。看这炉子的绣花儿,不知是他殿中哪个美人的。
“谁若信这种男人痴情,她脑子定是被驴踢!”
千万不要被他唬弄!
萧袭月刚自言自语完,便见前头来了个米分衣裳的美人,急急地扭着小碎步子朝她走来。
“四姑娘,四姑娘……”
是秦誉殿中的美人,闺名唤银儿的那个。
“不知银儿美人有何事?”
银儿脸上一羞,道:“银儿不过个贱妾,哪里敢当美人……对了,四姑娘,殿下在大发脾气,说……”
发脾气?那厮除了耍阴招,竟然也会大发脾气?她才不信。秦誉若发脾气,那可是直接要人命的。
“说什么?”
“说四姑娘拿了他的暖手炉子没有还回去,才让他又病倒了,正生气呢。”
生气?是做戏吧。秦誉那男人目中无人、目下无尘,还会在乎这炉子?
又是逼她去看他。
“姑娘快些走吧,殿下冻得慌。”
银儿催促。
“你们沁阳殿上,就这一个炉子么?”
银儿眨巴了眨巴眼睛,“可是殿下用东西向来挑剔得紧,说是就要你手里这个,别的烤起来皮儿生疼。”
“……皮儿疼?”他是皮儿痒,欠抽!
好,去就去!正好白日里遭了他那番“教训”,心里的火还憋着没处发泄呢!此番正好新仇旧怨一并算了!
银儿穿着繁复的裙子,几乎跟不上萧袭月的脚步。“四姑娘,等等我、等等我呀……”
萧袭月憋足了一腔怒火,愤愤冲到沁阳宫中,却傻了眼。
偏殿。
一桌酒菜、美味佳肴,香味丝儿丝儿的往鼻子里钻,勾出满口馋虫。
“……”
秦誉摆好筷子,抬起头,勾唇一笑。
“你竟这般急切,瞧,菜都还没上齐呢,你就来了。”
“……”萧袭月愣。这厮不是在做戏大发雷霆吗?这摆桌摆菜的……“你不是冻病了吗?炉子还给你!”
萧袭月“噔”的一声把暖手炉子放在桌上,震得碗筷哗啦一响。
“这暖手炉子是送你的,你拿回来给我作甚?”
“不是你殿里头的美人的么?”
秦誉栖身上前,勾了勾萧袭月的下巴。“爷就爱看你张牙舞爪吃醋的模样。”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醋了?”
“两只。”
“算了,我要回府了!告退。”懒得与他扯,算她蠢,又被他糊弄了一遭!甚是讨厌,讨厌至极!
萧袭月刚转身,却忽然被一个宽阔的怀抱整个儿的保住,一双结实的长臂将她箍进怀中,一缕男人墨长的青丝从她脖颈里流泻下来,接着耳畔呵来温热的呼吸,以及,秦誉低而充满诱-惑的声音——
“今日是我生辰,陪陪我,可好。”
萧袭月又是一愣。
“你生辰,不是一个月之后么。行冠礼,出宫。”
秦誉却没有答她。“留下来陪我吃饭,你心头疑惑的事,我都告诉你。”
萧袭月又是一愣。这厮究竟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纵然两世,却还是看不透他的一切,如同掩藏在迷雾中,怎么也看不清楚,神秘莫测。
殿中只有他们二人。秦誉出奇的温和,没有往常那般迫人气势,又是给她夹菜又是给她倒酒,要她与他碰杯。
“女子不该喝酒,尤其是在有男子在场的场合。这话三皇子应该听过吧。”
秦誉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把萧袭月放下的酒杯拿起,重新塞进她手里。
“对,这句话没错,你定要好生记住。我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要和男人喝酒。他们若要你喝,定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
萧袭月忍无可忍。“你就是黄鼠狼!你不安好心、心术不正!”
他却弯了弯嘴角,笑得坦诚。
“我确实心术不正,若正了,怎么把你这小鸡抓到手?”
萧袭月气闷。这厮平日里话不多啊,又冷又傲气的,怎么每次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变成这般多话了!
萧袭月怒,一口将酒喝了干净。
秦誉笑而不语。是该适可而止了。再说下去,这丫头就该真火了,若踢门而去,接下来就不好办了。
陪他吃完晚膳,萧袭月本想走,却不想被秦誉领到一间隐蔽的密室中。
这密室她记得,正是上一世他坑她为他治伤的密室。
摆设如同上一世一模一样。
秦誉将萧袭月领到一对灵位前,声音变得有些冷,让萧袭月也陡然心头一肃。
秦誉双膝跪地,持香对着灵位拜了几回。
“父皇、母妃,儿臣又来看你们了。儿子今日便是弱冠二十,已经长大。还带了媳妇来给你们瞧瞧,想来你们定然喜欢的。”
萧袭月惊诧,顾不得秦誉说她是媳妇什么的,而是对着那牌位,惊得说不出话来!
齐景帝!
景帝,是文帝的老子。为何秦誉又喊那牌位,父皇?
萧袭月头顶如炸了一声惊雷,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