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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70

作者:又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6章


    秦誉递了炷香与萧袭月,密室光线略显昏暗,烛光下他的面庞比之平日更加的安宁,深邃幽深的眼眸点点清辉,那么看着她,似饱含了许多的情绪。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愈加显得那双眼睛深沉而沧桑。


    萧袭月看着秦誉的眼睛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香来。


    他的眼神里那不经意的一丝凄清,让她心头一动。


    萧袭月对着那两块牌位持香跪拜。


    “我知道,你一直在疑问我与高太后的关系,你要的答案,便在这两块灵位上。”


    “这是先帝的灵位?”虽然是问,但萧袭月的语气是肯定的。


    秦誉袖子轻轻擦拭了那灵台上的灰尘。


    “没错。当今皇帝不是我生父,而是我兄长。我是先帝最幺的儿子。”


    萧袭月虽然方才已经猜想到了,但是,这要她如何相信?


    “可是,可是二十年前你出世的时候,先帝已经病故四年了!怎么可能……”萧袭月突然顿了顿,恍然大悟,“难道说,其实先帝当时并没有病故,而是,而是被高太后软禁起来,对外宣称病故了吗?”


    秦誉眉间拢紧,乍现一分恨意,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如寒冰一样慑人,没有像别人愤怒时那般的摔东西或者咒恨,只是声音低沉冰冷了许多,但却是更加让人从心底里害怕。


    萧袭月连同后背每一根汗毛都是一寒!秦誉真正发起怒来有多可怕,她前世是见过的。鹿原一战,他中了她与秦壑布的陷阱,士兵死伤无数,他背水一战,挥剑而斩,地狱修罗一般,硬是将残兵杀出重围,而后卧薪尝胆数年,才有了徐州一战的大捷。


    她记得,不管过去多少年,她都无法忘记那是秦誉的模样,浑身浴血,如同血凤,那一双眼睛盯向她的眼睛如燃烧的火焰一般,饱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似要将她盯穿了去。


    萧袭月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秦誉的背影。


    一切,恍然如梦。


    “当年,父皇虽病重却无性命之忧,与高太后冲突不断,高太后蓄谋对外谎称父皇病重不治而崩,实际上将父皇囚禁在密殿之中,后九年,才真正的驾崩。”


    萧袭月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生母,便是当年后宫中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也应不受宠,才逃过一劫,没有被高太后毒杀……”


    萧袭月越听越心惊。这皇廷之中隐藏的秘密竟如此复杂,枉她活了两世,现在才知道这天大的秘密!


    秦誉之母,是个姓班的才女,出生江南班氏贵族,入宫之后从美人受临幸封妃。可惜,也就是一夜恩宠,景帝便再没有想起过这万千美人中的班氏美人,直到被秘密囚禁,高太后将班氏美人一同囚禁在那宫中照顾景帝,才重新得宠。二人如同夫妻一般在暗无天日中过了四年,直到秦誉出世。那时候,外头的天地早已变了,高皇后变成高太后,文帝已经在龙椅上坐了四年有余。


    高太后半年才到密室中见景帝和班氏美人一回,这次一见,怒不可遏!她一生讨厌背叛,最恨景帝身边的宠妃,没想到班氏美人竟然违背了她的旨意,和景帝不光有了私情,还怀上了孩子!彼时,那孩子已经足月了。


    高太后处死了密殿中负责看守的太监和侍卫,将班氏美人断手断脚,处以极刑,却在临刑前,孩子出世。孩子出生那一刻,便是班氏美人身子在血泊里死去的那刻。


    那个,出生第一眼就看见自己母亲满身鲜血、断手断脚死去的孩子,就是秦誉。


    萧袭月听到这里,心揪得生疼,一直以为秦誉是在文帝与高太后的宠爱下长大,才是如此的桀骜和霸道,却并不知道,他那冷硬的外表下,鲜血淋漓的身世。


    怪不得,怪不得时而觉得这个男人神秘莫测,捉摸不透。若他被人看透,那便是死期吧……


    “对不起……”萧袭月突然对着秦誉的背影道。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秦誉转过身来,唇边带了冷意的笑。


    “……”她只是为曾经对他的那般想法而愧疚。


    “你是在同情我?”秦誉眼睛一眯,具是危险和冰冷。


    “不,我只是……只是了解了你更多的东西……”


    他却是冰寒散去,莞尔一笑,将她的手握住。“给你的那镯子,是我母妃唯一留下的东西,若你还对我有所顾虑,我便只能把天下打下来,交你手里,以示我的真心。”


    萧袭月心湖被他的话震得惊涛骇浪,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为何能说得这般轻飘飘的。


    “可是为何偏偏是我?”萧袭月一直不明白,为何他能这般笃定的说出那么重的话,重到,让她一时不敢轻易接受。对她而言,接受便是认可,认可,便是要灯蛾扑火一般的不回头、走下去。


    秦誉展开双臂将她环住,那么纤弱的一个女子,抱在怀中,如同一朵风雨中飘摇的花儿,没有牡丹的倾城绝艳,却娇嫩秀美,让人无法克制自己的想疼惜。


    “没有为什么。我不是要你爱我,只是要你不要喜欢上别人,让我对你好。”再重的承诺都太虚空。好在这一生,他不是孤单的,她总算看透了。曾经多么怕,会再重蹈覆辙。


    “默不作声做什么?默认不作数的。”


    “……”


    “说!愿意还是不愿意,愿意我就疼你,不愿意,我就立刻把你丢出宫去,你我……永远不再见!”秦誉语气陡然一肃,说不出的阴沉严厉,如同将军对小士兵。


    他是认真的。萧袭月知道。若她说不,他绝不会再见她,他向来说一不二。


    “给我一天时间考虑考虑,可好?”


    秦誉钳着萧袭月的双臂猛烈的摇晃几下,语气似已忍无可忍——


    “你他-妈考虑了一辈子还没考虑好么?别说一天,一盏茶的时间我都不给!痛快点儿,这辈子要我当你男人,还是要别人!”


    萧袭月被他箍着,摇着,吼着,如同柔弱的小花儿被他狂风暴雨似的摧残着,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我是姑娘家,要嫁谁你还不许我考虑了!你怎地如此无赖!”


    “老子哪点儿不好了?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地位要学识,老子敢说第二没几人敢说第一!萧袭月你还挑东挑西挑个什么?!你莫不成怕老子没银子饿着你不成?”


    他又是一顿吼。萧袭月被逼急了,他要箍着她、要摇着她,她就捶他、踩他、撞他。


    “秦誉你不可理喻!”


    他语气乍然一寒,石室中如同寒风吹过。


    “这么说,你是不愿了?”


    萧袭月被他盯得浑身发冷,咽了咽唾沫。明明他不过二十来岁的嫩头青年,怎地,怎地气势这般慑人,她竟然完全震他不住。


    “……”


    秦誉见她犹豫不决不说话,彻底火了,结实的手臂一捞,将她夹在手臂下,不知摸了个什么机关,另有一扇石门打开来,赫然是一间物品摆设床榻一应俱全的寝屋。


    萧袭月看见那床榻,吓住了。“秦誉,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你再这般粗鲁无礼,我就——”


    “你就如何?”秦誉一下将她甩在软榻上,栖身压去,却遭到萧袭月全力反抗。这丫头,拼命起来劲儿还挺大,又要制住她,又不能伤到她,还真是不好拿捏。


    这小东西就是天生来让他头疼的!


    萧袭月见秦誉扑来,已经脑子里炸开了锅。“不,我不愿,我不愿!!你放开我!”


    秦誉一愣之后,怒气沉沉,手上加大了力道。


    “现在由不得你愿不愿,老子先把你硬办了,看你还从不从。这辈子,你休想再折腾老子了!”


    “禽兽!你这禽兽!!”


    秦誉突然停下动作来。


    萧袭月像条蔫儿的小花儿,软在他怀里抽抽搭搭的,泪水亮晶晶的一颗一颗的落。


    “你哭什么,我又不会欺负你……”秦誉语气也软下来,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儿。这女子真的活了三十几年了么?


    “胡说!你现在不就是在欺负我吗!”萧袭月怒瞪。要比暴-力,她哪里敌得过他那一身硬邦邦的肌肉。气得直抹泪。


    “唉。”秦誉叹了口气。


    萧袭月只觉环着她的怀抱,突然温柔了下来,耳边,是秦誉略无奈的声音。


    “你啊你,装蒜装盲。说吧,我该把你怎么办。”看看自己,他也不像活了几十岁的男人,倒像个一门子被女人冲昏了脑袋的嫩头儿青了。好不容易得到手里捏着了,怎么也不能轻易丢了,守了那么久的兔子,好不容易喂肥了,却被别人捉了去吃了,那他可真是不划算透了。


    萧袭月只顾抹眼泪,不答话。


    “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日后……日后你愿意见我,就来找我,不愿意见我,我也不会再去骚扰你。太后这里,我会顶着。”


    秦誉抽身,刚离开床边,袖子却被扯了住——


    萧袭月侧脸,眼睛看着地面。


    秦誉一挑眉梢——奶-奶的,就知道这女人不逼不行!


    秦誉微微一勾唇,眉梢眼角染上亮色,可脸还是阴沉沉的。


    “你,可以再问我一回……方才,方才我没有听清楚……”


    又装蒜。


    秦誉栖身上前,一手撑在萧袭月身侧,一手挑起她尖尖的小下巴,对上她那对水汪汪的黑眼睛。她亮着一双大眼睛,那么毫无防备的瞧着他,直亮进了他暗无天日的黑暗心底。秦壑总有一日会后悔,错过了真正的美人。萧华嫣那种牡丹,哪里有这野花儿够劲道,这一眉一眼儿的,看着就惹人疼。


    “萧袭月,你再这么看着我,老子就要犯错了!说吧,这辈子给不给老子睡?”


    萧袭月皱眉。


    “不是这句!”是那句愿意给他机会,就让他护她,不愿意给他机会,就永远不再见、不再骚扰。


    “我就知道你是装蒜!反正结果都一样,那句太长,你直接说吧,一句话干-不-干?别拖泥带水的。”他早想敞开心扉问她了。


    萧袭月被他连番激了几回,终于也怒憋了一口骨气。


    “干!你若对我好,我就干!”


    秦誉唇角弯得越发好看。她倒是狡猾,说来说去还是留了余地。


    秦誉硬朗的怀抱温柔的抱住她。“好,如何对你不好了,就差没把心掏出来给你了。”


    “……”萧袭月心里一暖。还好,还好而今的秦誉不知道上一世他们之间那些纠葛,不然,那得是多尴尬,她是决计说不出这话的。


    秦誉将她神色看在眼里,脸上闪过一抹狡黠的神色,又掩埋在笑意中。她这一句话,他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既然你要-干,就别磨蹭了,脱衣服吧。”


    萧袭月恍然大悟!这混账无赖又算计她!!


    她血红了眼,怒瞪。


    秦誉面不改色,总是带着冰寒的笑多了许多的暖意。


    ……


    *


    高太后还并不算全然泯灭人性。至少,她当时完全有能力将景帝毒杀,可她到底还是留了他一命。究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是,她那还没有完全被后宫生存法则磨灭的残存的良心,让她留下景帝苟延残喘。


    而秦誉的奇迹生还,并且以文帝之子名义长大,而近几年高太后放权后的种种支持,便是她对毕生罪孽的救赎和忏悔吧。


    萧袭月不难理解高太后的心理。但凡女人,就算再狠毒,心里深处多少还会残存一些良知,只是多与少,有的会付诸行动去改过,有的,紧紧只是愧疚,愧疚之后而又更加害怕,做得更绝!


    就如前一世,萧华嫣让秦壑将她囚在深宫,而后几年,终于日夜惊恐、夜不安枕,让秦壑将她毒杀,挖眼割舌,下地狱也不能向阎王爷告她的状!


    天道轮回!


    萧华嫣,郑氏,还有那些坑害她一辈子的人,休想再踩着她尸骨逍遥!


    萧袭月回到将军府已经夜幕了。


    香竹园院子里那对绣眼鸟儿近日来都长成了大胖子,被提到了点了炉子的暖房里,叽叽喳喳的,扯着嗓子吼,天黑了才逐渐安静了。


    将军府上下比往日更加热闹些,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香鱼将夜宵热了来,给萧袭月端来。


    吃罢,又端了女儿茶来。萧袭月抿了一口。


    “府上虽不缺珍品,却没有这等好茶。这茶是哪里来的?”


    冬萱正在整理床铺,闻言笑嘻嘻的回过头来:“今儿个小姐刚进宫,三皇子那儿就差人送了来,说是普洱中的极品,给四小姐涮涮口。”


    又是秦誉,这厮近来越发随便起来了。也不问问她收不收,直接送东送西。


    香鱼哪能看不出萧袭月心里头那思量,把茶端近些闻了闻,赞道:“三皇子真真儿是个不同的,别家儿的王孙公子哥儿都是说得多,做得少。但凡做个什么好事,嘴巴都要人前人后的把姑娘给问个遍了,关心说够了,三皇子却是直接行动,也不邀功,对小姐体贴入微。”


    萧袭月一把拿过茶来,放桌上,斜眼瞧着香鱼和冬萱。“说吧,三皇子给了多少好处给你们。”


    冬萱一下子脸皮一红,结巴道:“四小姐,怎么,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秦誉那厮,感情是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想将她瓮中捉鳖。


    秦誉把香竹园里头丫头护院儿一应都送了礼,各个人还都是不同的东西,都是各自需要的,可见诚意十足。满院奴才都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萧袭月暗自咬牙。他可真是收买得一手好人心。


    “小姐,今日大夫人和大小姐出街回来说,在街上看见贫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禀了老夫人,说想广施棉袄布衣和米粥。杜老夫人向来吃斋念佛,喜欢行善积德的事,听了别提多高兴了。大小姐还提议,让府里上下各人有想参与的都参与进来。有多余衣物的捐衣物,想捐银钱的捐银钱。”


    “难怪我回府还看见三三两两的丫鬟小厮商量着什么。”萧袭月冷冷一哼,“近来发生这么多事,母亲和大姐是坐不住了,坏事做多了,不做点善事积积德,‘仁义善人’的名头可就保不住了。”


    冬萱愤然。“小姐,大夫人和大小姐那惺惺作态的样子真是好生讨厌,还不如四夫人那般,见谁讨厌就摆在脸上,来得直接。”


    萧袭月点了点冬萱的大额头,忍俊不禁。


    香鱼为冬萱点破道:


    “所以田氏母女才被教训得那般惨。这世道,连皇上都尚不能称心意,谁能直来直去的活着。”


    冬萱唉声叹气,冥思苦想着:“哎!这人活着也不嫌累得慌。小姐,你说,要怎么才能给他们教训呢!冬萱日日在这府中看着这些人,真是好生憋气。”


    脑子简单的小丫头片子还一门儿的想收拾老狐狸了。


    萧袭月笑了一声道:“你就安心做好你的丫头吧,好好活着,活得好好的,等着日后陪小姐我去看着他们下葬就好。”


    冬萱愣愣的点头,暗说,好在她们小姐也是个刺儿头,谁来扎谁。冬萱脑子飘乎乎的,又假想起萧袭月说的那场景来。


    *


    萧华嫣施粥米之事传进了宫中,皇后娘娘大赞,让皇女们以此为榜样,多多学习。郑氏又有郑国公府的关系,又在平京各个氏族间无意透露了几回。是以,不过数日,平京城中大街小巷都有耳闻,忠勇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萧华嫣要施米粥送布衣棉袄、救济百姓了!


    不知从何处流传出了童谣,赞颂将军府仁义无双的,保家卫国,救济百姓。也有传闻,萧大小姐伴大吉天象出世,一身素衣,眉间朱砂,不少人说定然是观音娘娘转生济世的。


    杨霸山出去打探一番,将这些消息尽数告诉了萧袭月。


    “小姐,现在外头大街小巷都等着明日午时的施粥,大小姐还说了,定让每个前往领取粥米布衣的百姓都能领到。现在城里头大街小巷随处都能听见夸赞大小姐的声音。”


    萧袭月听着,并不生气。


    “好,你就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傍晚,萧华嫣来了趟香竹园。倒是难得她“心怀大度”,针锋相对之后,还能与她言笑晏晏。


    “四妹妹,明日便是大施粥米衣物的日子,府里上上下下都捐了衣裳银钱,四妹妹这香竹园子里还没有动静呢。祖母让我来问问,四妹妹怎地是不参加这善行么?行善积德之事,做一做还是好的。”


    萧袭月也并不撕破脸,但也不想与萧华嫣好言好语。


    “只有坏事做多的人才想着特意行善积德,良善之人,日日都在行善。这次,便让大姐好好做一回善事吧。毕竟人死了之后,那善恶之事都要在阎王殿清算一番的,多积德,甚好。”


    萧华嫣听出了萧袭月那话中的讽刺,一下被戳穿,心里头恨怒不悦。


    “四妹,你这般无缘无故与我针锋相对,大姐只能理解为嫉妒了。既然你无意做好事,大姐这趟算是白来!你好自为之吧。”


    萧华嫣重哼了一声,一提裙子,快步出门,只觉在这儿多呆一分钟都会脏了自己身子。


    萧袭月眼睛一眯,含笑的目光犀利而精明。


    “不送。”


    既然要唱戏,那就把戏唱大些,来出儿大的。


    *


    第二日清早,天还没亮透,天上飘着细雪。将军府负责开门的小厮刚把朱红大门吱呀打开,便被外头黑压压的人给吓傻了!那一大片约有两三百人,闻声都伸长了脖子往门这边挤。


    “啊,关门,关门!”


    “快、快去禀告老爷!”


    不得了!这才一大清早,就来了这么多人!


    萧云开正要上早朝,听了也是吓了一跳,但现下哪里有功夫管这些事,直接匆匆忙忙的往宫里赶去了,留下府里一干妇人镇守,只说,待他回来再说。


    暖颐园里,萧华嫣拉着郑氏的手,着急。


    “娘,这可怎么办,离午时还有好几个时辰,就来了这么多人。咱们准备的粮食怕是不够。”


    郑氏脸色沉沉。


    陈妈妈道:“往日平京城里也有大小人家施粥米,也没见有这么多人,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给咱们使绊子,让咱们下不来台。”


    郑氏沉吟半晌,“不管是不是使绊子,今日定要应付过去。去,把膳房的账房的人叫来。”


    ……


    萧袭月见了那在暖颐园里匆匆跑进跑出的人,心里冷冷一笑。萧华嫣想要广播美名?


    她就好好的成全她。


    一上午,将军府外已经聚集了八百余人,八百余人的粥米衣裳,那可不是小数!到午时,已经有近一千人,将街道都堵了死,如一群饥饿的蝗虫,抖着竹竿破碗,在凛冽寒风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到底还施粥不施了?”


    “竟是糊弄咱们么?”


    “骗子!大骗子!”


    “……”


    将军府外一大群饥肠辘辘的贫民不耐烦的推搡着将军府大门。终于,萧华嫣、郑氏在十几个大汉的护卫下,从大门缝里挤出来。


    “退后退后,都有都有!”


    “后退后退!”


    “……”


    场面几欲失控,郑氏让人抬了几大缸米粥来,一抢而空,还有七百余人没有领到!衣物更是不足,不过两百余件,大多还是丫鬟小厮的衣裳,新布袄子完全不够。


    将军府里一颗米都没有了,全拿去煮粥了,连同老夫人在内,全府上下,直到中午都没吃到一颗米。


    可将军府外没有领到粥米衣裳的人还在叫嚣。说好的人人有份,现在却只有小部分人有。天寒地冻的等了几个时辰,结果什么都没拿到,乞丐贫民气愤大骂!


    “骗子!假善人!”


    “我看着萧大小姐是利用咱们博名头的!假仁假义的骗子!”


    “这些衣裳都是烂衣裳,根本就是侮辱咱们平头百姓!”


    “大骗子!”


    乞丐里头,不知是谁开了头,接着,原本就饥肠辘辘满腔不满的百姓立刻响应,将军府外一片骂声,都是骂假仁假义的。人多口杂,接着又有人牵扯出萧大小姐就是替残暴太子作证的人,以及围猎那早上坑害萧袭月之事,还有前几个月在宫外头,萧华嫣驾马车碾伤百姓之事。


    立时骂声一片,有一部分人已经不要施舍了,就像冲进去捣乱一番。左右日子也是不好过,平日里看着这些富贵丫鬟小姐就又嫉妒又愤恨。


    暖颐园里,郑氏也着了急。


    “娘,这事定然是有人在推动的!不然怎会发生这暴-乱的场景!娘,不若咱们立刻请二舅舅出动差兵来把这群暴-民镇压了。”


    郑氏的二哥与平京城的衙门关系甚好。


    萧华嫣想起那雨中被大恨太子秦乾的暴-民拦住去路,狠砸烂菜臭鸡蛋的场景,还心有余悸,也越加愤恨这群暴-民!


    郑氏沉思了沉思,道:“不可,若镇压他们,那咱们假仁假义故作姿态的名头就坐实了。”


    萧华嫣经郑氏一说,恍然大悟。对啊,这群暴民是烫手的山芋,镇压不得。


    “娘说得对,这‘善事’既然做了,咱们怎么也要撑到底。”萧华嫣狠了狠心,咬牙道,“他们不是说咱们用旧衣物假仁假义么,咱们就都送新衣,说咱们粥稀了,咱们就熬稠的!既然有人要将事闹大,咱们就将计就计,还缺那点儿银子不成!”


    陈妈妈也凑上来,道:“小姐说得对,咱们还给不起那些银子不成。”


    郑氏想了想,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应付过去这一批人再说。不过,这幕后主使的人,定要揪出来!看她不好好收拾这黑手!


    香竹园里,香鱼快步走进屋对萧袭月耳语。


    “小姐,方才我见大夫人身边那两个办事得力的小厮,化作乞丐的样子,从后门溜出去了。想来,是要混进贫民中调查一二。”


    萧袭月喝了一碗八宝粥。“好,就让她调查,让她查出来又奈何不得我,这才有趣。”


    今日的状况早在萧袭月预料之中,是以,昨儿个就备了早上中午的粥米。


    这一回,大房可是下了血本儿,一日下来,发了一千人的粥米和衣裳,还有五百人没领上,只能让明日再来。


    萧华嫣一日下来,又惊且恐,总算应付了过去。郑氏也倍感欣慰。明日那剩下的五百人一打发了,这事儿就成了。


    这回可是花去了不少银子!!白花花的,都是钱啊!


    “大夫人,老夫人吩咐膳房准备来的夜宵,给您和大小姐的。”陈妈妈将老夫人送来的抚慰夜宵给端上桌来,眉飞色舞道,“萧袭月这会儿应当在香竹园气得跳脚了吧!哼,跟咱们斗,就她那点儿把戏,也要斗得过才行!真是不自量力。”


    锦绣、尘雪也连忙上前给郑氏和萧华嫣又是按摩又是捶腿。这一日惊吓又劳累,真真儿是快累散了一身骨头!


    萧袭月虽没说什么,但是脸上那笑却掩不住。萧袭月啊萧袭月,你以后煽动贫民,多找些人来,她就没折子了?


    锦绣接过陈妈妈的话道:“可不是,四小姐这会儿定然在香竹园里咬牙跺脚哭呢,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回啊,平京城大街小巷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咱们家的大夫人大小姐心善如水,济世为民了。”


    是人都爱听奉承话,郑氏和萧华嫣听了心里自然也高兴。


    锦绣见主子高兴,又继续道:“锦绣下午听看门的阿柱说,那些贫民都改口称大小姐活菩萨了,说小姐伴着长虹出生,心地善良,有母仪天下之风呢。”


    “果真?”萧华嫣意外而又惊喜。


    “当然是真的,锦绣难不成还骗小姐不成。”


    萧华嫣笑。“这些暴-民倒还不算忘恩负义。”


    萧华嫣看了看外头已经朦胧的天色,“不知香竹园里头那些不行善积德的人睡不睡得着。锦绣,提上灯笼,与我去一趟香竹园瞧瞧四妹睡了没。”


    萧华嫣整理了一番略乱的头发,她要漂漂亮亮得去看萧袭月,看她咬牙跺脚、嫉恨又不能言的模样。


    哼。


    此时,萧袭月正在亲手煮秦誉送来的普洱。


    萧华嫣一进门就闻到了茶香。


    “四妹竟还煮得一手好茶呢。今日府里上上下下都为济世救民忙翻天了,没想到四妹还这般闲暇。”


    “有大姐和大娘这般的勤劳善人,我这一穷二白的没用人,当然就乐得清闲了。”


    萧华嫣来看了一圈,本想看萧袭月青白着脸、干瞪眼的样子,却没想到,萧袭月根本就不着急,而且十分悠闲自得。


    “明日还有许多贫民来领粥米衣裳呢,大姐不若快些去准备好,明日好生施舍,也好搏个好名头。”


    萧华嫣一甩袖子,走出香竹园。她就不信萧袭月能那么淡然的煮茶!指不定这会儿心里头多咬牙切齿嫉恨她呢。好,明日她就再多施些,施好些,这次,她定然要把这几个月来受的气都好好出一番!


    不就是银子么!


    皇宫里皇后皇子皇女们都是知道这件事的,她萧华嫣定要做得风风光光的,花再多银子也要把这事做到位了!陈皇后已经默许了她接近五皇子,她便把握好这次机会,为将来进宫做好铺垫!周摇光等一干臣女,几人不是盯着秦誉秦壑的,她这次要彻底脱颖而出!


    *


    第二日一早,将军府外就开始施粥送衣了,这些衣裳都是连夜在平京城中成衣铺买的,加上连夜赶制的,也有近九百多件,棉袄的分量比昨日的还足!粥也比昨日的稠,没吃到粥的送馍馍。


    昨日剩下的那五百人,加上今日新来的,差不多又是一千人。


    一千人,人人有份!


    这等浩大的施粥送衣,还是头一回,平京城中老少妇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回,将军府是花了不少银子。


    是夜,香竹园中。


    萧袭月听杨霸山禀了白日里的情况,沉默。


    香鱼略焦急的皱眉头:“小姐,这下子大夫人大小姐是博了大美名了,只怕在府里又要扬眉吐气一阵子。宫中也知道这事情,这回,他们是下了血本儿,利用了咱们当垫脚石了。”


    冬萱亦是焦急:“是啊小姐,这回咱们是给他们做了嫁衣裳了!”


    若平常施粥哪里有那么多人,能来那么多,都是萧袭月背后让那归顺她的暴-民去发动的。


    一屋子人都着急上火,唯有萧袭月泰然自若,慢悠悠地喝了口普洱,放下茶杯。


    “是替人做嫁衣裳,不过,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香鱼冬萱瞧着萧袭月嘴角算计的笑,越发不明白了,直到第第二日,一股流言风一般的窜起——


    将军府施粥送衣阵仗之大,那银子至少得花了几千两!远远超过了萧云开一年的俸禄。这将军府真是家财万贯。只怕那萧大将军,是个大贪官!


    同时,小巷里又有童谣新起,唱的,就是将军府家财万贯,来得不明不白。


    官场暗流涌动,谁没个树敌的。萧云开早朝时被此事弄得满头大汗,差点殃及官位。


    萧云开憋着一肚子火气,回到家中,一阵怒火,将郑氏母女叫到屋子里,指着郑氏的鼻子训道:


    “你们干的好事!现在满朝文武都认为我萧云开是贪官!我小心翼翼当了一辈子官,没收几个不干净的银子,到最后竟然被骂成大贪官。”


    郑氏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老爷,这是有人在背后害咱们啊!”郑氏和善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今晚我让我二哥去好好查查,究竟是谁在背后散播谣言!”


    萧云开怒不可遏。“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难不成把那些百姓幼童一个个全都抓起来杀了不成?!”


    萧华嫣也急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被有心人利用,编造这等谣言!那些银钱,部分是府里的,还有一些是郑氏当年带来的嫁妆,还有她出的一部分私房钱。可是郑氏的嫁妆是不能说,国公府内部虽然是奢侈,但向来在民间都是以清廉为名。郑氏已经出嫁着许多年,再牵扯出国公府,只怕娘家人也不会高兴!弄翻脸了就不好。


    “老爷,这件事,只怕与萧袭月脱不开关系。我派的人查到了,那暴-民中混杂了不少萧袭月的封地东阳里的人。”


    萧云开不听见还好,一听见萧袭月三个字,真真儿是头顶都在发疼!


    “萧袭月萧袭月,怎么又是萧袭月!我说了多少回,不要去惹她不要去惹她,你们母女俩究竟是要搞什么幺蛾子?非要害死我不成?”


    萧云开本就在朝中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现下哪里还愿意慢慢的听郑氏说那蛛丝马迹的线索,只想快点把事情解决了!在这个朝廷风雨欲来的当儿,出了这等事,手里的兵权和官位、几十年的奋斗,可能一夜间就化为乌有!朝中的政敌,最擅长的不就是小题大做、抓把柄么!今日,太后一派的官员就已经有此苗头了!太后一直想要他的兵权,秦誉对他大女儿并不上心,可见婚事是难成。婚事不成,那便是很可能硬夺啊!


    “爹爹,这事也不能怪娘啊,怪就怪萧袭月故意坑害咱们啊。”萧华嫣含泪道。


    萧云开哪里还管那些。


    “既然知道是萧袭月在背后使绊子,那还不去找她?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跟她沟通,今晚上必须给出个办法来!”


    萧云开怒吼。


    萧华嫣眼泪打转,郑氏委屈的擦拭眼泪。夫妻几十年,她哪里不知道萧云开的脾气,平日里怕着她让着她,可若一旦涉及到官位兵权,真的发怒了,他就恢复成军中的大将军了,铁面无情不会服软的。


    萧云开强硬,她硬碰硬是没有办法的,于是拿了手帕哽咽道:“既然老爷不分青红皂白的执意要怪咱们母女,咱们母女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今晚上,就算我和嫣儿舍去这条命,也会给老爷一个交代的……”


    郑氏委屈之情溢于言表,加上萧华嫣含泪啜泣,萧云开一时又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但心头又怒又惊恐,烦躁得没心情再多说。都说家和万事兴,而今,他才真正明白了这话。


    只可惜,太晚。


    *


    郑氏当然不会傻到亲自去求萧袭月,而是去慈庆园求了老夫人。杜老夫人得知了那贪-官的流言蜚语,颤巍巍的杵着拐杖,带着一大队人马不停蹄的去香竹园找萧袭月。


    “祖母带着这么大队人,气势汹汹的,是拿我问罪么?”


    萧袭月问,大眼睛里天真而无邪。


    “袭月啊,你……”杜老夫人本想责骂萧袭月,可是无凭无据,且现下也没有解决办法,只得把话吞了下去,“现下你爹爹深陷贪-腐的流言中,咱们满府上下都在巨大危险中。你……你可有解决办法?”


    “爹爹两袖清风,竟然陷入此等流言真真儿是冤枉啊!”


    郑氏在一旁看着萧袭月做戏装作不知的模样,咬牙切齿。没想到,没想到这丫头片子竟然狡猾如斯,胆大如斯!她竟又着了她的道儿!这丫头的城府,真的只有十四五岁么?


    萧华嫣在郑氏身旁,已经是再绷不住脸上的和善笑意,阴沉着一张脸,盯着萧袭月。


    萧袭月扫了一圈这一大队人,轻飘飘的目光落在萧华嫣身上。


    “大姐博学多才,见识非同一般,祖母不若问问大姐,这施粥的主意是她出的,定然是有办法解决的。”


    萧华嫣被萧袭月这般一说,哑吧吃黄莲,咬了牙,竭力用平和的语气道:“大姐智拙,想不到好办法,还请四妹指教。”萧袭月,萧袭月,她真恨不能撕碎了她!!


    可是现下,她却不能怒目以对,好生憋屈!


    萧袭月却在萧华嫣那竭力隐藏着犀利愤恨的目光中,轻松的笑了笑,道:


    “原来如此,你们都没有办法了是吧,祖母?”


    杜老夫人,本是威严,但是想起从前那些事,哪次对施加萧袭月强权是讨了好的?于是只能耐着性子,软声道:“是啊,咱们都没法子了,你可有好办法?”


    萧袭月点了点下巴,想了想,道:“有。”


    老夫人闻言一喜。


    “什么办法?”


    萧袭月如少女般天真的笑了笑,看向那几口装着皇上御赐的宝物的大箱子:“皇上赐给我的东西少说也有好几千两,若说那些粥米棉衣是用这些银钱买的,那爹爹不就不是贪官了么?谁还敢说咱们将军府贪腐。”


    萧华嫣闻言大怒:“什么?你想让我们说,那些粥米布衣是你花银子买的?!!”


    ☆、第67章


    郑氏听了萧袭月的话脸色发白,那总是扯作和善模样的五官,几欲崩裂,宽袖子下的手已经紧紧捏做了拳头!


    屋子里气氛陡然如被寒风冻了一层霜!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以及一干仆从,各个人的心弦都紧绷着,大气不敢出,眼波转换,瞧着轻松的萧袭月以及显然已经忍着盛怒的郑氏母女。


    杜老夫人哪能看不出郑氏、萧华嫣和萧袭月之间的暗流涌动,略微两难。


    “袭月啊,这,恐怕不妥,粥米棉袄花去了你母亲和大姐不少银子,若你冒领了,恐怕……”


    “祖母说的哪里话,袭月如何是冒领了?是祖母你要让我想个法子。我说了,你们觉得不好,那便不用就是,是吧,母亲,大姐?”


    郑氏哪里还说得出话,那盛怒的气息几步开外站着的人都能感受到!郑氏重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萧华嫣忍无可忍,十几年来郑氏与她的教养和训导,也差点没能让她忍住破口大骂。“萧袭月,做人不要太过分!你以为这次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告诉你,咱们已经查清楚了,那暴民中,有不小一部分就是东阳的!”


    萧袭月对着萧华嫣那竭力保持的淑女风度轻笑了声。萧华嫣真真儿是爱面子啊,忍得这般辛苦,不若她再加把火候。


    “那片区曾是太子治理的,大姐是说太子治理不利,所以导致东阳的贫民太多么?大姐这般说话,就不怕落人口实,将爹爹再陷进危险当中吗?!”


    萧袭月说到后头声音突然带了威胁意味,一眯眼睛,危险的气息流泻出来,看见的人都是后背一寒!


    萧华嫣心头一颤,继而想起过往种种,怒气大盛,气急,终于忍不住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萧袭月你别惺惺作态了!明明就是你找来那么多贫民来领粥,现在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这次的事都是你挑起的!你吃里扒外,吃着将军府的粮食,住着将军府的屋子,用着将军府的丫鬟,你忘恩负义,不知好歹!!”


    “啪——”


    一响亮的耳刮子把萧华嫣的怒骂打断,满屋子乍然鸦雀无声,只剩抽凉气的声音!


    “谁允许你在此放肆的!华嫣,你身为长姐,如何能无凭无据的污蔑自己的妹妹?”杜老夫人大怒得将拐杖拄得“吭吭”响,斑白的头发丝随着身体一同剧烈抖动着。


    萧华嫣捂着右脸,不可置信的盯着老夫人,眼睛饱含了眼泪。“祖母……你,你打我?明明错的就是她,为什么打我!我做错了什么!”


    方才暗暗幸灾乐祸看戏的田氏和潘氏一下子都惊住了,大气不敢出,幸好他们之前长了教训,方才没有当出头鸟。


    杜老夫人近来肃清府内,府里上下表面上都积极相应、冰释前嫌,相互友爱,可萧华嫣方才那一席话显然是撕破了那层遮掩的表象。如何不会挨打!不过,若一会儿萧云开和郑氏闻讯赶来,或许输赢双方就将不同了。


    杜老夫人没有明说。显然,萧袭月已经不是当时的萧袭月,就算是她在背后使了绊子又如何?眼下是奈何不了她的。


    萧袭月笑了一声,却带着无尽的冷意,扫了一眼杜老夫人,以及屋子里一众前来的旁观人。


    “这回施粥送棉袄的事是大姐你要做的,还四处散播了消息要广济贫民,人人有份。既然你要做功德积善缘,四妹帮你一把何错之有?你却偏偏心思不纯,非要挣个与众不同脱颖而出,才惹出这一堆祸事。”萧袭月扬了扬下巴,脸上多了分倨傲,瞧着面前的一群人,“没错!我是对我东阳的百姓说了说将军府施粥之事。但,那又如何!!!”


    萧袭月声音陡然一肃,震得屋子里的人后背都是一寒——那句“那又如何”,分明便是,你奈我何。


    雏鸟的翅膀,在长硬!


    让灾民贫民来领粮食衣物本就不可说是过错,对,他们能奈她何?而今的萧袭月,已经不是初初回将军府时那个柔弱无力、无依靠的萧袭月了。


    寂静中,萧袭月冷笑一声,格外清晰。


    “大姐说我吃里扒外?我这香竹园子里,吃穿用度没有一钱银子是将军府的!更没有半点东西是你的!若说这屋顶是将军府的,那我不要便是!出了这将军府,我萧袭月一样能吃能睡能养活自己。而你,能吗?萧华嫣,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屋子里静寂一片,没有一个人不在萧袭月那锋利似剑的阴戾眼神下心惊。这样的神情,这样的气势,出现在一个刚到及笄之年的少女身上,越发显得让人敬畏,显得可怕。


    杜老夫人也被震住了!


    萧华嫣见杜老夫人并没有训斥萧袭月,委屈而又愤怒,却莫可奈何。


    “萧袭月,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会全部还给你!!!”


    萧华嫣尖声吼完这句狠话,跑出了香竹园。


    萧袭月坐下身,伸手。香鱼立刻将热好的参茶端给她。萧袭月喝了口茶,动作悠闲,不急不慢。一个气急败坏,一个悠闲自如,谁胜谁败,一眼就能看清楚。


    “袭月说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容易得罪人,祖母和几位姨娘若觉得我说错了,大可让爹爹将我撵出府去。袭月今晚就收拾包袱。”


    “不不不,袭月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


    “可不是么,咱们是一家人,什么撵不撵的。”


    田氏、潘氏道,说完看了眼杜老夫人默然的神色,心知,杜老夫人这回也是忌惮了萧袭月。


    萧袭月这般说了,杜老夫人反而不好开口多说什么。


    萧袭月,不好碰,能少惹一分,就少惹一分吧。


    ·


    萧云开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得知自己老母亲带着妻女去香竹园,又是担心,又是期盼。担心的是,郑氏和大女儿与萧袭月宿怨深沉,只怕激怒了萧袭月,让事情越发严重;期盼的,是萧袭月能够立刻说出解决的办法,不然明日早朝,又是一波明争暗斗,他可经不住了。


    他本想着让太后和皇后先斗个你死我活,有个输赢之后,再选择投靠哪一方,是以一直竭力的保持中立。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他一直以大女儿为骄傲,想让萧华嫣能够扶持住萧家,度过这江山飘摇的年头,保住百年家业,而今看来,越发是不切实际。连着这几个月,萧华嫣的表现差强人意,倒是萧袭月,是越来越厉害!


    萧云开重重的叹息,心头乱如麻,却等来了一脸阴沉的郑氏。


    郑氏一进门,跪在萧云开面前。


    “老爷,您的四女儿我已劝她不动,若明日朝上有人逼问,便说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吧。”郑氏递上纸笔,“请老爷一纸休书,休了元慧,免得牵连老爷。”


    萧云开本来是气着,可是听了后头、见了那纸笔,哪里还能狠下心生得出来气,将郑氏扶起。


    “罢了,之前是我气得太狠,说话重了……”


    萧袭月是太后义女,而今又刚刚封了千岁乡君的头衔。把她无凭无故的赶出府去?那可不是赶走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女那么简单了。


    ……


    一夜过去,将军府里也没商量出过别的办法来。几千两银子,那可不是白来的。


    萧云开早朝上,此事又被提出来说了一回。


    接下来几日,事态愈演愈烈,太后一派有几个官员咬着不放,奏请文帝彻查!萧云开虽不是大贪官,但是做官的有几个是完全清清白白的,虽然没收几个银子,但是只要是查处了收了,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人都说,偷金是偷,偷针也是偷。哪怕他收一两,那也是贪腐了!


    太后镇着,陈皇后也没有明显维护。再说,那大规模的施粥送袄事件摆在那里,平京几十万人的耳朵、眼睛,难不成能说只是幻象不成!


    连日大雪,今日初初放晴。


    萧华嫣告病,说是下雪冻坏了身子,三日未曾来文曲殿。明眼人哪会不知道,告假还不是因为那施粥引发的将军府贪腐的传闻。前些日子说起将军府说起萧华嫣无不是一片赞誉,说她心慈,胸怀北齐百姓,可眼下提起来,都是深色古怪的猜度。


    萧袭月刚如厕,就听见外头有三个皇女在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


    “萧大小姐那穿衣用度,哪一件儿不是价值不菲的?光说前些日子送咱们的那些个玉如意啊古玩的,出手那般阔绰,钱从哪儿来的,还真难说。”


    “你这么一说,似乎有几分道理。”


    “可我看萧袭月身上就没什么贵重物什,虽然珠钗手镯都齐全,样式也不错,但并不是昂贵之物。”


    “啧啧,那只能说,将军府嫡庶分的太明显了,也怪不得,都说萧袭月从小被扔在奴才院儿里自生自灭。萧将军不是仁义么?怎地对自己骨肉这般无情。”


    “哎哎哎,我道是大家乱传的,难道竟是真的?”


    “那还有假?不过,这种是不能敞开来说,总归不好,祸从口出……”


    “你说得对,咱们少掺合,就看过几日萧大小姐来了看她那张俏脸是红是绿吧……”


    几人又是一顿嗤笑,净了手,离开。


    萧袭月从里头出来,瞧着那三女子离开。


    所以说,不是真心的友谊,是经不起风浪的。


    送礼买不来真朋友。


    今日课业只有半日,萧袭月从文曲殿出来要前往懿宁宫一趟。高太后传唤了她。


    高太后仍然半卧在榻上,懒洋洋的躺着,两个宫女儿给她揉着腿,谭嬷嬷在念一卷古书给高太后听。


    谭嬷嬷正念着,见殿门口那片儿雪白中出现个葱绿的身影,雪色中显得越发充满朝气。待萧袭月走近些,谭嬷嬷才看清了她,只见她双目黑亮亮的,并着那挽了髻后垂落的墨黑披肩长发一个色,雪白的肌肤映着少女脸颊上嫩米分的气色,葱绿儿的罗裙,裙角上还沾着点点细碎的白雪,显然是得令就马不停蹄赶来的。


    是个办事儿认真的人。


    谭嬷嬷严厉的脸上对着萧袭月闪现一抹和蔼之色,低头附耳高太后,轻声道:“太后娘娘,萧袭月来了。”


    谭嬷嬷反复说了两回,高太后才听见,懒懒的睁开眼睛,瞥了萧袭月一眼。


    “袭月拜见太后义母,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高太后似懒得动嘴巴,一挥手,捶腿的宫女们都被挥退了下去,只剩下谭嬷嬷以及另外两个心腹老宫娥。


    “这回,你倒是聪明。你没有打着哀家的旗号,那几个老匹夫竟然也听从了你的话,倒是有些本事。”高太后夸赞着,可语气却很冷,带着一些防备,提醒人不敢骄纵的冷意。


    太后所说的,“那几个老匹夫”正是在朝上紧咬着萧云开贪腐要彻查的几个官员。萧袭月提前打过了‘招呼’。


    对着高太后,萧袭月向来谨慎小心。


    “是几位大人智谋无双,并不是袭月的功劳,袭月年纪尚轻,考虑事情还不甚周到,一切依太后义母之意办事。”


    太后笑了一声。


    “起来吧。谭嬷嬷,赐座。”


    “谢太后。”


    萧袭月这才抬起头来,一双清亮逼人的眼睛,对上高太后毒辣敏锐的眼神。高太后并没有多说什么,让萧袭月给她按了一回肩膀。


    高太后若让她近身按肩膀,那便是表示心情尚可。


    “还是你这丫头的手巧,按起来肩膀热乎乎的。还有你调的那云锦熏香,哀家也甚是喜欢。”高太后笑道。


    “太后若喜欢,袭月可每日来给您按按。”


    “年轻小丫头家家,几个喜欢和老太婆处的,你就隔三差五的来,就好了。”高太后似乎心情不错。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萧袭月觉着,高太后其实是个有些喜怒无常的人,也或许是内心埋藏激烈矛盾的人,情绪才会转变如此的快。


    谭嬷嬷提了提将早晨皇帝送来的西域香膏,给萧袭月一盒。高太后允了,还额外赐了一盒极品的江南莲子。


    末了,高太后正色,道:“你若将将军府掌控手中,替哀家拿到兵权,哀家便让你做长公主。”


    萧袭月立刻跪地拜谢。


    “谢太后义母恩宠,袭月定当全力以赴。”


    谭嬷嬷立在高太后身侧,瞧着萧袭月满脸慈爱,又有些忧虑。


    离开时,高太后吩咐了谭嬷嬷前来送她出懿宁宫。


    “谭嬷嬷请留步吧,天寒地冻,您小心脚下的冰雪踩滑了。”


    谭嬷嬷犹豫了一路,似有话想说,但是又不能直言,最后只委婉的说了一句:“水满则溢,昼极便是黑夜,萧四姑娘行事多加小心。”


    萧袭月心下有些感动。


    “谢谢嬷嬷提点,袭月感激不尽,定然小心行事。”


    水满则溢,谭嬷嬷要说的,并不是这个词,而是“兔死狗烹”。若她真的替高太后拿到了兵权,高太后又岂会长留她?高太后自己已是前车之鉴,岂会再容下另一个自己出现。萧袭月的表现已经有着远远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和睿智,果断而城府深沉,若她真的拿下忠勇将军府,如何不是大患?水满则溢,谭嬷嬷说得也确实委婉,若不委婉,她也不可能在宫中太后身边干这么久了。


    不过,眼下还不到“溢”的那日。


    将军府要控制,兵权也是要拿的,不过高太后不可不防,好在,秦誉与高太后实际上并不是一条船上的。而今,她算是和秦誉一条船了。未来如何,实在未知……


    谭嬷嬷将装了莲子的红木盒子递给萧袭月。


    “好好努力,谨慎行事,他日嫁个好郎君,寻个好归宿。”


    谭嬷嬷言尽于此,萧袭月越发触动。这个妇人是对她有真心的,不论是多是少,最后又会不会因为高太后的对立而背叛。珍惜眼下,便好。


    萧袭月接过来,告别了谭嬷嬷,往宫外去。


    高太后赐莲子,是别有用意。


    莲子,怜子。


    高太后是在显示对她萧袭月的宠爱之意。


    呵。


    只怕往后那些老匹夫要越发的重视起她这丫头片子了。


    *


    郑氏回娘家去找几位兄长商量了对策,萧华嫣也进宫求见陈皇后,却怎知,陈皇后并不见她,她连凤翔宫的大门都没进得去!


    萧华嫣心灰意冷,临转身,才得了陈皇后身边的莲嬷嬷提点。


    “萧大小姐,皇后娘娘向来喜欢办事干净利落的人,此番你施粥行事,皇后娘娘本以是让皇子皇女们多学习,你却太急功近利,害得整个萧府陷进贪腐传闻,做事不利落,这是其一。”


    萧华嫣连忙拉着莲嬷嬷的手跪下,请教,因为几天未睡好,脸色略显苍白憔悴。“那其二是什么?还请莲嬷嬷指教。”


    “这其二,才深层的原因。”莲嬷嬷瞧了瞧左右。随行的两个宫女得了眼色,纷纷走远。“这其二,便是这么多时日了,你却仍然没有紧紧抓住五皇子的心。既然你不愿嫁给太子,那你就要好好的抓住五皇子,最好让他言听计从,忠心皇后娘娘。这般,皇后娘娘才会帮你啊。要得到将军府的支持,法子也并不是只有姑娘你这儿一条路……唉。老奴言尽于此,萧大小姐往后三思而后行吧。”


    莲嬷嬷叹了口气。这萧大小姐虽然聪慧博学,但到底没有在深宫里呆过,年纪也还轻,后宅的计谋,哪里能跟宫里的比。经验上就缺了一些。


    萧华嫣恍然大悟!


    “多谢嬷嬷提点,否则,华嫣还不知道要糊涂几时才想得明白。”


    是啊,若她对陈皇后没有利用价值,陈皇后如何会帮她。眼下这回,陈皇后怕是不会出手。而莲嬷嬷那句“并不是只有姑娘你这儿一条路”也让萧华嫣心惊。其它的路子,恐怕对将军府都不是好的!


    贪腐传闻愈演愈烈。


    萧云开终于顶不住压力,终于说出“真相”——“那几千两的粥米布袄子,大部分都是臣的四女萧袭月用皇上赏赐的金银置办的,并不是用的府中银子。”


    另有官员质疑:“那萧将军如何不早些说出来,非要拖到而今才说?”


    萧云开一咬牙,狠了狠心:“我四女袭月向来行善积德不喜张扬,是以一直不愿透露,如今说出来,也是为了一证萧某清白。”


    郑氏从镇国公府商量了对策回来,却听闻了萧云开已经在朝上把“实情”说了出来,差点没有气晕了过去!


    萧云开内心也有些愧疚,本想去开导郑氏,却不想闹了一回。郑氏这回为女儿下了血本儿,连当年的嫁妆都搭了不少进去,最后却成了萧袭月的美名和功劳!亲口说出来的还是萧云开,叫她如何不气!


    萧云开好言相劝,却热脸贴了冷屁股,心头也不高兴。朝中明争暗斗已经够累了,回来还要拉下脸哄女人,鸟气谁爱受?


    “元慧,我一直以为你贤良淑德,是贤妻内助,可现在你是越发让人失望了!你就非要和那丫头片子过不去吗?你让她一回又如何?你们母女俩,就不能消停一回?非要争个高低!”


    郑氏在国公府本就是嫡长女,几十年来也没有受过多少欺压,也是有脾性的。


    “你若真对我期望、将我当做贤妻,你就不会夜里偷偷摸摸的去三姨娘那里了。老爷,这回要论是非对错,如何也错不到我与华嫣身上来!我郑元慧问心无愧。”


    萧云开一听提及了林氏,怒气又重了一分。


    “你问心无愧?”


    萧云开那声冷笑,让郑氏心头蓦地一虚。难道林氏跟他说了什么?郑氏想着,心底一凉。


    ……


    不管将军府里那几人如何水深火热,平京城中对将军府还是一片赞誉的,赞的,是将军府四小姐,萧袭月。


    一时间,将军府四小姐用御赐的几千两银子拿出来置办粥米布衣棉袄的传闻,在平京城中炸开了锅,并通过南来北往客,继续传播向北齐更远的土地上。


    行善积德而不留名、不贪功,这才是真正的大善人!


    而与之前那雷声大雨点儿小、光做了表面功夫,却没出多少银子的萧大小姐一对比,就显得萧袭月真善,而萧华嫣做作了。再加之萧华嫣支持太子、驾车撵伤百姓之事又被翻了出来,说起的人都连连摇头。


    半月来,“萧袭月”这个名字,平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但凡提起的,没有一个不称赞、不感激的。东阳土地上的百姓,越加臣服萧袭月,对今后在萧袭月管辖之下的日子,越发有信心起来。


    这几日,每日都有百姓到将军府门口驻足观望,就想一睹这些日子茶楼说书先生口中的萧四小姐真容。


    萧袭月在民间一片赞誉,在宫里自然也是少不了夸奖的。


    宫里的宫女儿太监们从前对她是因为太后的宠爱而巴结忌惮,眼下,却多了些真心的叹服,个个都低眉顺眼的,打招呼打得勤快。


    萧华嫣将萧袭月这一切美名爱戴看在眼中,心头大恨、直欲呕血!却哑吧吃黄莲,有苦不能言。那些,都是她和她娘花的银子,是她们忙前忙后办的事啊。萧袭月在香竹园中煮茶闲睡,最后却抢走了本应该属于她的美誉!还害她落个‘做作美人’的坏名声!


    那些酒楼说书的江湖汉子,定要找人将他们都教训了,让他们不敢再侮辱她名声!


    *


    萧华嫣这次受了打击,失魂落魄,许多日未曾进宫去文曲殿学习。只有等风声过去一些,再进宫去。


    与萧袭月顺风顺水、气色红润比起来,萧华嫣似乎就憔悴苍白许多。


    天寒地冻,萧华嫣心情郁闷,病了几日。


    这日,将军府上却来了个客——五皇子,秦壑。


    萧华嫣万万没想到秦壑会来看他,看见一心想嫁的男人,心头的委屈又漫上来,一双美目泪汪汪,将这回的事一股脑都说了个清楚!


    萧袭月如何陷害、贪功,都如实说了出来,当然,有一点她没实话实说,就是她行这善的根本目的,是想树自己美名。


    萧华嫣泪水一颗一颗的落进秦壑的怀里。美人垂泪,总惹人怜。


    秦壑隐忍着怒气,满面森寒。“萧袭月实在可恨!”转而,又对扑进怀里的美人安慰道:“你别要去听旁的那些谣言,我相信你。你是好姑娘。”


    萧华嫣心里却安慰了许多。好在,虽然没能博得美名,但是秦壑似乎对她又多了分怜惜,也不算全然功亏一篑。


    秦壑出将军府时,却正好碰见萧袭月和阿卓依也要出府。


    真真儿的冤家路窄!


    “五皇兄,这么巧,你是来看萧华嫣的?”阿卓依向来说话直来直去的。


    秦壑只是淡扫了阿卓依一眼,目光便落在萧袭月身上,鄙夷又愤怒。萧袭月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很是不高兴,抿着唇,又不想理会他。


    阿卓依见状,道:“五皇子喜欢袭月不成?你这般直勾勾的盯着她。”


    秦壑一口否认。“谁说我喜欢这女人!”


    那态度,似生怕与萧袭月有半点儿关系似的嫌弃。萧袭月冷哼道:“五皇子不喜欢我就不要这么瞧着我,免得一会儿我大姐那里又病出个好歹来,你可又要去安慰一番了。”


    萧袭月话中的讽刺,秦壑哪里听不出来。但与女子唇枪舌战不是他的作风。


    “我不会与女人一般见识,不过,你日后若再欺负你姐姐,就休怪我出手。”


    又是这样的话!萧袭月突然觉得极度的厌烦!


    “五皇子要疼谁要帮谁,尽管帮就是!我萧袭月阳关大道、独木桥都走得,不怕那些个明枪暗箭!”萧袭月走近秦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直不曾离开秦壑森冷的眼睛,瞪着,“但还请五皇子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东说西的,听着委实招人烦!”


    秦壑紧抿着唇,听见萧袭月说他招人烦之时,怒气越发的重了。


    阿卓依想了想,直接问秦壑道:“五皇子难道喜欢萧华嫣?”


    秦壑虽在回答阿卓依,但是眼睛一直盯着萧袭月不服输的眼睛,恨不能将她穿透一般:“善良美人,君子好逑。”


    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萧袭月太了解秦壑了。不过,他以为她会在意?


    呵。


    而今,他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双穿腻了的破鞋!睡过了,而且睡得很不舒坦!不想要了!


    萧袭月脸上那抹嘲讽了冷笑,让秦壑心里越发的毛躁。


    阿卓依拉起萧袭月的手道:“好了,你们俩别瞪来瞪去的了,袭月,咱们赶紧去花朝楼办正事。”说完又对秦壑道,“五皇兄,就此别过,我得带萧袭月去见她未来的夫君,回见。”


    萧袭月被阿卓依拉走,独留下秦壑在原地,看着萧袭月浅绿的裙角远去。


    萧袭月也是惊了一着。


    “见什么未来夫君?咱们不是去吃肘子的么?”


    “吃什么肘子,萧袭月,不是我说你,你都马上及笄了还没人来提亲。幸好我路子广,把你与漠北王说了一回。漠北王很是喜欢你,特意在花朝楼包了一层,今日你们可要好好吃酒谈谈。”


    “啊?”漠北王,那不是文帝的最小的弟弟么?哦,不对,最小的弟弟应该是秦誉!要是秦誉知道了……


    “漠北王生得一表人才,专情如一,虽年方二十九,还没有正室!而今皇室中与你这太后义女辈分相当的,也就他最合适了!那俊俏得,真心是大美男子!”


    ☆、第68章


    早晨天上还有些阴沉沉的,到了接近午时,天空彻底放晴了。阿卓依约了漠北王在花朝楼相见,可约的是下午,这会儿,拉着萧袭月满大街的跑。


    “萧袭月萧袭月,这叮叮咚咚的小鼓叫什么呀?”


    萧袭月瞥了一眼。“拨浪鼓……”


    “那这个呢这个呢?”


    萧袭月又瞥了一眼。“鸡毛毽子,踢着玩儿的……”


    “哇塞,这鸡毛毽子这么大,能踢得动么?”


    “那是鸡毛掸子……”


    ……


    萧袭月暗自叹气。算算自己年纪,加上前世那风霜雪雨的三十几年,已经几十岁的人了,而今却非要顶着一张少女的脸儿、青葱水嫩的身子,时时扮着天真无邪,就不能自然而然的老成一些么?


    阿卓依兴致怏然,拉着萧袭月跑了了几条街,大大小小的东西买了一大堆。


    阿卓依在羌吴长大,不像北齐的闺秀那般孱弱,逛了一个时辰了,萧袭月双腿都要走折了,她还活蹦乱跳的。在皇宫里呆了那么久,难得一次打着来找萧袭月的旗号出宫玩耍,那与漠北王相约、要与她说亲的事儿,约莫也是借口,是幌子。


    萧袭月也放心了许多。


    阿卓依正守着那捏糖人儿的师傅。“给我一只孔雀,五颜六色的那种。”


    师傅为难。“姑娘,老朽我这糖只有一个色,捏不出五颜六色的东西。”


    “那,那你给弄只蓝色的吧。其他颜色我不要了。这是一个色吧。”


    师傅几欲老泪纵横。“姑娘,老朽这糖水只有土色的,没有蓝色。”


    阿卓依说北齐话本就吃力,说来说去的也不耐烦了。


    “你这老头儿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吗?你就说只有土色的,我也不要你捏了五颜六色和蓝色的了。但你明明就有蓝色,你当我是瞎子吗?”


    老师傅一张苦瓜脸,“姑娘,这旁人儿一眼就能看见老朽摊子上糖水就一个土色,你非要我捏蓝色的糖人儿,你这不是为难老朽吗。”


    “胡说!”阿卓依一抽鞭子,“你这摊子上明明是蓝色!”


    这下子本来愤愤不平的围观百姓都笑出了声,笑得阿卓依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明明就是蓝色!难道你们这些人都是瞎子吗?”


    阿卓依说完,旁人声音笑得更大了——“原来这姑娘是个傻子。”“有眼疾吧……”“……”


    萧袭月不禁汗颜。若是没猜错,应当是阿卓依北齐话学得不到位,把蓝色和土色这两个词的对应色给搞混了。


    为了不继续丢脸,萧袭月赶在阿卓依拉她评理之前,拉走了她。


    挤过人群,总算从那片儿嗤笑声中挤出来。


    “萧袭月,你拉我走干嘛呀,这样岂不是显得我说错了,我冤枉死了……”


    阿卓依气急败坏的,萧袭月真是啼笑皆非。这羌吴女子真是,脑子里筋拉得有多直?


    “哎呀!”阿卓依哎呀一声,摸了摸空落落的腰间,“我装银子的口袋不见了!”


    “何时丢的?”


    明明方才还在。萧袭月连忙四顾,正好对上个灰布帽子、小厮衣裳的瘦子慌张的看来,见萧袭月看他,跑得更加快了。


    “是那个人!”萧袭月道。


    阿卓依一抽腰间的鞭子,大喝一声,“敢偷我的银子,不想活了!”


    阿卓依追过去,萧袭月连忙赶上去,若将阿卓依弄丢了,她恐怕也要受牵连,是以不敢跟丢,直追进个僻静小街道,萧袭月一路喊让阿卓依别追了,那女子却是像充满了干劲,风一般的跑得贼快,她跟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纳命来。”阿卓依一鞭子抽去,缠得那小偷儿脖子都要勒断了,连忙跪地求饶,差点没尿裤子。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还不快拿出来!”阿卓依一脚踩在小偷儿胸口上。


    小偷儿忙从怀里掏出阿卓依的银袋子,呈上。阿卓依打开看了看,没少,又瞧这小偷儿胸怀鼓囊囊的,又踹了一脚。


    “老娘跑那么远,这点儿银子就把我打发了?”


    小偷儿惊惧交加:“你的银子已经还你了!你,你难道,还要打劫?”


    “你交不交?”阿卓依勒紧鞭子,小偷儿被勒得脸通红、直要背过气去,一边嘴里喊着交交交,一边从怀里掏出七个银钱袋子。


    阿卓依抽回鞭子,一脚将小偷儿踹开,数起银子来,回头对萧袭月高兴道:“萧袭月,我太高兴了,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凭自己的本事挣钱。”


    “……”


    萧袭月不会武,帮不上忙,一直旁看着。对着阿卓依,她还尚有些防备。皇室中哪可能有人这般单纯?可看阿卓依行事作风,确实是简单直接至极。


    萧袭月瞧着那恨恨跑远的小偷儿,心下有些隐忧。“我们还是快走吧,那小偷定然有伙伴,若人太多就不好对付了。”


    阿卓依一拍萧袭月的肩膀。“我说萧袭月,你也去练练手脚,下回咱们一起干,总比一个人收获大。除暴安良,多好。”


    “是打家劫舍,黑吃黑吧?”


    “黑吃黑是啥?糕点么。”


    萧袭月似忽然体会到了那秀才遇上兵是什么感觉。算了,左右也不常出宫,慢慢阿卓依便懂了。


    “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以免节外生枝。”


    “没关系,他们多来几个更好,还能多拿几个银袋子。”


    “……”


    果然不出萧袭月所料,二人刚走出这条僻静小街道,就围上来十七八个市井之徒,个个横眉怒目,前头那个捂着青黑脸的,正是方才的小偷儿。


    “就是她们两个抢了我银子!”


    阿卓依也慌了慌,这十好几个会些功夫的壮汉,她……也没把握了,两三下就被抓住,并萧袭月一起,押进了就近了一间破屋子。


    “把她们身上的金银首饰全部搜刮下来!人买到桐城的窑子去!奶奶-的,竟然抢到祖师爷头上了!”


    半盏茶之后……


    其中一壮汉捡起萧袭月掉落的牌子。“千岁乡君?你就东阳的千岁乡君?”


    壮汉这句话一说,满院子凶神恶煞的小偷儿、劫匪顿时一愣,接着跪地大拜,保证改过自新,求萧袭月能收了他们,许他们落户到东阳去。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咱们也不想干这缺德事啊。”


    “是啊,听闻千岁乡君萧四小姐仁德宽厚,广施粥米布衣,前些日子咱们都去领过,今日竟然冒犯了,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


    萧袭月写下一封书信,然他们带着去东阳衙门,十几人喜极欲泣。平京城里的都羡慕东阳人,从今往后,他们也是东阳人了。


    从院子里出来,阿卓依抱着二十多个沉甸甸的银钱袋子,再不敢藐视萧袭月。“萧袭月萧袭月,原来你本事儿大着呢,我又打又骂的才拿到一个银钱袋子,你就把身份牌子那么一亮,十几个人乖乖儿的把银子都交上了了。你快教教我秘诀啊!”


    萧袭月但笑不语,斜眼看了看小胡同两旁那屋瓦顶上,那藏青衣裳的抱剑男人——颜暮秋。


    若不是颜暮秋在,她也是不敢贸然任这十几个市井之徒带进院子的。本想将这一窝小偷一举擒获,可见这些人都是偷溜进平京的难民,穷极才偷盗,便改了主意,让他们去东阳的衙门报到。


    不过,偷了东西接受“改造”是必然的,那十几人要去了才知道要苦上一阵子。


    折折腾腾的,一下子就到了与漠北王约好的时间。天上竟然窸窸窣窣的飘起了细雪,街上小贩走了不少,没留下几个了,一时还找不到卖伞的。


    近日将军府中小动作不少,是以萧袭月将两个丫鬟留在香竹园中,好掌握将军府里头的动静,是以,出府才忘了带伞。


    正这时,前头一把油墨纸伞竟从天而降,上头画着几只荷花,在雪白中很是娇艳。


    “谁家扔的伞,呵,正好咱们可以用。”


    阿卓依跑过去捡起来,拍了拍伞柄上的雪。


    萧袭月瞟了一眼隐在屋顶犄角后的颜暮秋。这家伙人情倒是越发通达了,比刚来时顺眼了不少。伞不是他丢下来的,是谁丢的。


    接近晚膳时间,花朝楼里食客渐渐多了些,却也不显得嘈杂,因为花朝楼菜肴价格比别处都贵。人虽多了些,但是也不拥挤。越往上层的楼走,越是安静,直到最顶上那层时,基本上已经听不见旁的声音了。


    考究的雕花廊柱,时值冬日,花便是以梅花为主。红梅、宫米分梅、照水梅、玉蝶美、洒金梅……各种花色各种花形。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眼下这光景,环看平京城中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屋瓦尽数披着白雪,浅浅勾勒出错落的形状,花朝楼翘起的八角琉璃瓦上白雪斑斑,倒挂着晶莹的冰凌子,折射着天光,清辉点点。


    梅香阵阵,雪色斑驳,天下之美也不过如此,可那一个穿着暗青色高贵锦缎长袍、黑玉锦带束冠的男人,成熟、睿智而又疏离,站在那平京城中最高之处,却让这景色也黯然了。


    萧袭月一上来,便看见了那负手俯瞰平京天与地的男人的侧脸。


    他冷硬的轮廓,挺直的高鼻,浅浅抿着的薄唇,有几分熟悉。


    阿卓依喊了了一声“十七叔”,那男人侧过脸准确无误的朝二人的方向看来,或者说是,一下子就敏锐的捕捉到了消息月的打量目光。


    萧袭月对上这双眸子,略微一惊。


    “来了?”


    他说了两个字,简单直接,没有多一点废话。眉目间原本皱拢的幅度微微展开,荡开一丝清冽的笑意,却并不及眼底。


    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萧袭月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阿卓依自来熟,似乎从来没有让她觉得尴尬的时候,倒是让萧袭月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对面还坐着个二三十岁老谋深算的俊男人。


    阿卓依这脑子非同一般的羌吴人还真是热络的要给她说亲,不是打幌子出来玩儿的!


    漠北王,秦越,排行十七,明面儿上景帝最小的儿子,封地在漠北,而今是因着文帝大寿,而来平京的王府住上几月,开春才走。


    秦誉那厮若知道她来见漠北王,且还是被阿卓依拉着来说亲的,不知那脸上是如何精彩的表情……


    “十七叔,这就是我要说给你的美人儿,萧袭月,太后娘娘的义女,现在平京城里头人人称赞的萧府四小姐。”


    秦越目光从阿卓依那儿转到萧袭月身上,萧袭月无端后背一阵冰寒,这男人看她的目光,与秦誉那种慑人的目光,颇有几分相似,不过也有一些不同。


    一眉一眼,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有阅历的男人才能谱写出的深沉,看似随和,却又仿佛永远隔着一段距离,让人无法走进。


    眉间有春秋,这个男人不简单。


    “原来这就是太后收的义女,萧四姑娘算起来也算是本王义妹。”秦越酒满了杯,对萧袭月举起,“敬四姑娘一杯酒。四姑娘以茶代之便可。”


    “若头一次见面便以茶代酒,岂不是显得袭月太没有诚意,太失礼。”萧袭月也倒了同样分量的酒。


    笑分许多种,笑里藏刀的笑,皮笑肉不笑,敷衍做戏的笑。秦越一直噙着浅浅的笑,萧袭月也笑着,却笑得并不真心,只是场面功夫。


    阿卓依见二人喝了一回酒,高兴道:“一早还不知道如何让你们热络起来,我还生怕你们聊不到一起,眼下看你们还挺登对的。十七叔,这就是我要说与你的美人,你们赶紧抓紧时间聊聊,好好培养下感情,一会儿吃过晚膳,可就没时间闲聊了。今后你们要是成了对儿,可要好好谢谢我这红娘!”


    萧袭月心头暗骂阿卓依行事荒唐。而下看来,漠北王之前也并不知道阿卓依带来的人是她!


    比之萧袭月的尴尬,秦越却显得平静淡然得多,只是道了一句:


    “萧四姑娘,本王可不敢妄想。”


    “啊?十七叔,你是看不起侄媳妇么介绍的人么,你这刚来平京城,难不成就物色到美女了?”她才不信!阿卓依不依不饶,不顾萧袭月如何在桌子下扯她的袖子。


    秦越轻笑着摇了摇头,花朝楼外平京城错落屋顶雪色映来的光,将他周身衬托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此人与众不同。


    “三皇子的心上人,本王哪里敢碰。”


    阿卓依又是吃了一惊,转头对萧袭月道。


    “三皇子原来喜欢的是你么?”上回秦誉只是与她说,心中有喜欢的女子了,却并没有说是谁,而后也有人告诉她萧袭月喜欢三皇子,却没想到,那三皇子的心上人就是萧袭月。


    不对啊!既然互相喜欢,怎地也不见两人如何亲昵似的。


    不不不,肯定是搞错了。


    “萧袭月,你说句话啊,你和三皇子互相喜欢么?”


    这女子真是太厚脸皮了!萧袭月心里暗骂阿卓依口无遮拦,还有秦越这一尊大佛盯着,她如回答?


    “十四皇子妃听谁说的,我与三皇子,也不过是比旁人熟稔一些罢了。”


    比旁人熟稔一些,至于熟到什么程度,那她可没说。而且,她与秦誉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还没有定论……若说前世的话,那是仇人……


    秦越听了,那笑确实越发的深沉起来。这个女子心思比旁的十几岁的少女更重,一句话说得模棱两可,等于没回答。


    “既然如此,那我这回媒人也不算做错,你们赶快聊起来,别只顾着沉默互相盯着呀!”


    阿卓依东拉西扯的说着,一会儿问萧袭月平京城中的特色,一会儿问漠北的风光,一会儿又拉扯到羌吴国的风土民情,一张嘴,就没停歇。说到去年那漠北征战野蛮边陲小国的事时,更是眉飞色舞,直说那领头的英雄如何如何厉害,一剑掷去,将那小国的国王钉死在王座上,这等英雄,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是天下女儿的梦中人……


    不知秦琰知道他女人在外头这般说,会是什么表情?罢了,阿卓依说的也是实话。那个女人不喜欢英雄呢。再者,秦琰那么年少,情窦开没开还未知。


    萧袭月看看天色,还早,却是坐不住了,但若托辞离开,又显得不给二人面子,只得硬着头皮坐着。活了两世,还头一回碰到这种场合,关键说亲的对象还是漠北王!前世,对这个藩王没什么印象,只朦胧记得,她刚嫁给秦壑不久之后,这个漠北王就出家了。不过,而今见了真人,她可以断定,这男人绝不是那种轻易看透摒弃红尘的人!这样的男人,只会越挫越勇,能够忍耐,不会胸无大志,是有一些野心的!


    萧袭月埋头专心吃自己的饭,只愿当个安静的木头,希望快些结束了,别让秦誉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家伙知道了!不然……


    萧袭月光是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寒。


    三人正吃着,忽然又个小厮送来了一封信,给萧袭月的。


    萧袭月略微意外,展开来,却是差点大惊失色——


    那轻狂有力、干净利落的笔迹,不是秦誉是谁人?!信上让她赶快进宫寻他的。


    “袭月,是谁来的信?有事?”


    “没有,不碍事。”


    萧袭月看那字里行间里透露出的讯息,虽然十分急切,却没说出个所以然,定然没什么要紧事,明日再去吧。约莫又是想与她消遣了。


    萧袭月将信折好收起,并没有影响到这一顿饭,怎么也要先应付过去这一回,不能得罪了漠北王,下一回,她萧袭月是打死也不会跟阿卓依这荒唐的羌吴人一起随便出来了!


    阿卓依继续说着,说了半晌又跳回了主题上,一边拉着萧袭月的手,一边拉过秦越的手,在桌上叠在一起。萧袭月如同触电一般,连忙把手往回缩,却不想阿卓依力气贼大,且……秦越压着她的手,沉得像块石头。手背感受到秦越那只大手,手心里布了薄薄的茧子,握剑的虎口,以及握笔的指尖。


    秦越手压着萧袭月的手,感受到掌中那只手儿分外的绵软,而萧袭月脸上那分隐约的羞色将她原本沉着得有些过于安静的脸,整个儿点亮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儿,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灵动似水,小巧的口鼻,嫣红的唇儿,如同压了白雪的梅花儿枝,干净纯洁而又米分嫩嫩的,平添几分媚-色,让人直想咬上一口品尝那芳香诱-人的味道。


    难怪,秦誉如此喜欢这女子!


    这女人总是安静的观察着一切,刻意隐着,似是旁观者,让人乍一眼很容易忽略她的倾城色。


    秦越心事微乱,心头有些不安分的躁动。


    活了几十年,形形□□各种美人见了无数,这一个萧袭月,便是那种经得起男人仔细品尝的女人。可,这种女人不愿意去争艳,若身在皇家里,若无真正惜花者,便多半是被万紫千红遮住的命。


    秦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种女人若被无眼珠的人娶了,不懂得品,只是糟蹋了。


    秦誉,倒是有眼光。


    阿卓依见秦越瞧着萧袭月,心下一喜。


    “萧袭月,虽然你是太后的干女儿,但是到底还是大了三皇子一个辈分,你要是不喜欢三皇子,十七皇叔简直就是你的良人呐!漠北吃的好穿得好,十七皇叔院子里又没两个女人,你过去吃香喝辣吃不了亏!我看就这么定了!你们接下来就自己约时间见面了,我就不掺合了。”


    “皇子妃,我出身低微,怕是配不上漠北王。王妃之位,须是德才兼备的淑女才配得上,袭月怎敢高攀。”


    却听秦越道:“四姑娘太过自谦了,配不上的,应该是本王才对……”


    正这时,突然!


    砰!


    那雕花讲究的木门被一脚踹开,“哐啷”一声拍在地上,一股比外头凛冽雪风还要冰冷慑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充满了杀气!!


    这感觉不能更熟了!萧袭月大感不妙!


    “十七皇叔当然配不上!”


    萧袭月往那儿一瞧,不是秦誉是谁人?秦誉被身后三个面无表情的高手随从簇拥着,高大挺拔的身影将整个房间衬托着更拥挤狭窄了几分,那隐忍着怒气的森冷目光,将整个屋子冻了一层霜一般!纵然楼里头点了炭炉,可萧袭月却觉得比外头那冰天雪地还冷!浑身在秦誉的目光下,竟有些心虚的发颤。


    这厮火了!


    秦誉对上萧袭月那略有愧色和担忧的表情时,结了冰霜的脸微微缓了缓那霜气儿,薄唇边站开一抹笑,笑得极尽魅惑而霸道,盯着萧袭月如同看着自己的所有物。个中眼神,比那话更有力!


    萧袭月低下眸子。好在秦越在秦誉破门而入的时候就抽回了手,不然指不定那厮会不会先一剑劈来将桌子分尸了。


    秦誉三两步蹿到萧袭月面前,一把抓住她方才被秦越握过的手,格外使劲。


    “我让你进宫找我,你怎地磨磨蹭蹭的还不来。”


    这厮这么快出现,明明就不在宫中。定然早就监视到了情况……


    “本想走的,不料你突然来了。”萧袭月咬住舌头,她心虚个什么?解释个什么呀?竟然还撒谎了……别心虚!挺住,就算这厮气势再迫人,都不能屈服!


    阿卓依见状吞了吞口水,直觉好似自己办了件错事,本就不熟的北齐话说起来有些大舌头了。“三、三皇子怎么来了?”


    阿卓依暗暗后悔,被突然杀出来的秦誉震住了。惨了惨了,看他那样子,看来萧袭月真是他心上人。完了。


    气氛一时尴尬,倒是那眉间有老谋深算之色的漠北王先开了口,“三皇子,好久不见。”


    秦誉终于收住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让人窒息的迫人气息,眉目间晕开浅笑。


    “十七皇叔好久不见,不知漠北那方可还有外敌来扰。”


    “皇叔倒是托了你的福,自去年你带兵将那些野蛮小国驱逐,射杀了他们王族十数人之后,便再没人敢来滋事。若非三皇子,本王恐怕还在头疼。”


    萧袭月暗自吃惊,阿卓依已经睁大了双眼,没想到她一直崇拜的那传闻中的漠北英雄,竟然就是三皇子秦誉!怎么想,也没想到是这个么年轻的男子啊!至少是个和秦越差不多年纪的人才对吧!


    “皇叔太过谦虚了。皇叔英武无双,难有人敌,就算父皇没有派我前去,皇叔也能将那些野蛮人治了。”


    秦誉笑得不轻不重,隐藏了许多。那一回,他得太后之令而去,一是定边,二嘛,便是杀了这个深藏不露的皇叔。


    “本王一介书生,并不会武,哪里比得过誉儿英勇善战。漠北的百姓都十分想念你,还特地修了一座雕像,立在城中。”


    竟然还有这一茬事。萧袭月也是第一回听说。秦誉才不过刚刚双十,几日后才行弱冠之典,却已将声名播得这般远了。陈皇后不视他为大患,视谁为大患?不过,似乎在皇室、平京之中,他更以纵-情-酒-色、美人杀手为闻名,反而对那些事知道得不甚清楚了。


    秦越秦誉这实为兄弟,名为叔侄的两人,你来我往的谈了些不轻不重的无关事。


    阿卓依知了趣,哪儿还敢提今日是给萧袭月说亲的?乖乖的闭嘴坐在一旁当木头当桌椅。


    萧袭月暗暗观察起两人来。


    秦越与秦誉,眉目神情有些许的相似,都是那般捉摸不透、狠辣,却一个桀骜邪气,一个内敛含蓄。


    秦誉突然捉起萧袭月的手儿,将她一扯、落入臂弯,萧袭月冷不防的,一下子撞上他精壮结实的肌肉,脸上一红,却挣脱不开。


    “放开我……”萧袭月低低道。


    秦誉也低低在她耳边咬牙:


    “萧袭月,回去再收拾你!”


    萧袭月暗自愤怒,却挡不住脸上那蔓延的浅绯。这男人,却是有让人着迷的资本,一颦一笑、一眉一眼,无论是方才的盛怒还是现在皮笑肉不笑,皆是风情,难怪那么多美人甘心在他后院儿独守空房。若能每日近近的看上几眼,也是好的。


    秦越再清俊,却也难比秦誉这厮的勾人。


    看来北齐皇室第一美男子的名头,也真不是白得的。不过,身为一个男子,长那么好看作甚??


    自从秦誉来了之后,变成了一屋子人的主角,原本阿卓依安排的漠北王与萧袭月的说亲局,一下子就成了叔侄叙旧局。秦誉一直往萧袭月碗里夹菜,时不时刮她的鼻尖儿,如同老虎在示威划清楚地盘儿——萧袭月这片地儿,是他播种的!


    终于,好不容易挨到了末尾,该各回各家了。


    阿卓依拉起萧袭月的手:“萧袭月,我与你一道回将军府吧,我的马车停在那儿。”阿卓依刚说完,忽然见秦誉阴森森的眸光瞧着她,顿觉脖子一凉。“算了算了,太麻烦了,还是三皇子送你回府吧,我直接雇一辆马车到宫门口吧……”


    秦誉这才笑了。


    “宫里的皇子妃中,就属公主最懂事贴心!”


    阿卓依懂事贴心?


    萧袭月默然。“……”


    阿卓依蓦地得了崇拜得英雄一句夸奖,受宠若惊,而又觉着有几分悚然。


    秦誉挥手让两个属下送阿卓依回宫,忽然一搂萧袭月的纤腰,对漠北王秦越道:“十七皇叔,萧袭月是我看上的女人,王妃之位,还请您另寻闺秀,不要有非分之想。”


    说完,也不待秦越回答,秦誉将萧袭月一揽腰,出来花朝楼。


    萧袭月终于再忍不住了。


    “秦誉,你怎么这么霸道。你这般,让我很丢脸!”


    “丢脸?”秦誉闻言怒了怒,“漠北王那老男人,哪点儿比得上我年轻英武?!”


    不可理喻。萧袭月暗下定论。


    “总之,以后你别管我太宽可好?我自己有分寸。”


    萧袭月甩开秦誉的手,却反被他一只手将她一双手腕都给箍住。


    “你有分寸?你眼睛是个瞎的,我不放心!”秦誉一想起破门而入时,看见秦越看萧袭月的眼神时,还满腔怒火腾腾,“他可不是好东西!对你没安好心。”


    “漠北王对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对他也没意思。不过后半句她没说,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秦誉也不硬来,难得有耐心。“你不是男人,你不懂!”


    在萧袭月眼中秦誉那霸占的示威太过夸张,可是只有秦誉知道,只怕他这举动,仍然无法让秦越彻底死心!去年他去漠北,并不是有意放他一条命,而是,他没能杀了他!


    秦越此人不简单,与他内敛含蓄的外表不同,秦越真正看上的东西,一定会掠夺到手!


    罢了,也或许是他太看重这女人了,敏感了些。


    “萧小四,你这般盯着我作甚?”


    萧袭月冷声。


    “你说漠北王对我没安好心,可我并不觉得你对我安了什么好心。”萧袭月看了看四下静寂无一人的僻静街道。


    秦誉薄唇浅浅一抹算计的笑。“敢背着我偷男人?我当然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说完,秦誉低下头来,吻上她的双唇。


    那片儿恰好落下的雪花,被他吻上她的唇瓣,一丝冰凉闪过之后,迅速淹没在他火热之中。


    萧袭月手腕被他一手捉住,另一手紧紧将她箍在怀里!


    “唔……”


    萧袭月想侧开脸,却被秦誉一下抵在墙上,那箍在她腰上的精壮手臂,绕上去,扣住她的脑袋、迫着她无助的承受着他热烈的亲吻。


    如火焰一般,燃烧着,在她的身上,心中,都点上了火。


    雪花一片儿一片儿的飘着,却并不感到冷,只有身前这男人霸道的亲吻,让萧袭月脑子一片空白。


    秦誉在吻她!


    前世今生,记忆横冲直撞的,让她脑海一片空白。


    秦誉吻得深而沉。上辈子,他就是脑子犯了蠢!眼看着她跟着别的男人走了,一次次的退让,一次次默默的凝望她的背影,看着她在别的男人身边笑,在别的男人身边哭,最后被抛弃被害得体无完肤,他却无能无力,不能让她重新振作,不能给她幸福,那样的无力感,真是该死的让人讨厌!!如同打了败仗一般的憋屈!


    这一回,他可不会那般犯蠢了!他看上的女人,一定要据为己有!谁来抢,谁死!


    许久,秦誉贪-婪的吻够了,才放开她。


    暮色的雪地中,静寂,除了雪落的簌簌声,便是一双男女轻轻喘息的声音,彼此看着彼此,默默望着,各自都有话藏在心里,默契的没有说出来。


    方才那诸多的不满和火气,仿佛一下找不到了感觉,除了心头乱乱的慌慌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萧袭月低下头,瞧着雪地,抿了抿唇角的羞色,率先拔腿走开。


    “晚了,我回府了。”


    秦誉听出了萧袭月话语中那些许的很容易让人一不小心忽略的娇嗔之气,心情越发好了。


    秦誉一把拉住萧袭月的手,却之前温柔了许多,仿佛那些不爽的醋味和怒气,方才都被那亲吻化了干净,笑,拉住萧袭月的手儿。


    “我送你。”


    “不要!”


    “你再说一个不字!”


    “……走开。”


    这句没有“不”字。


    秦誉凑上前,道:“老男人不好用,还是我这样的年轻小伙子身强力壮,适合你。”


    “……走开、走开、走开。”萧袭月捂着耳朵跑远。这厮得逞了,得意了。她不要听他说那些没脸皮的话了,前世觉得他是枭雄,阴沉又狠辣,冷酷又无情,怎地没发现他其实是这般不知羞的人?追起女子来,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秦誉在后头懒懒跟着,瞧着那女子羞赧使气的背影,笑着。


    ☆、69、第 69 章


    漠北王秦越从花朝楼出来,没走多远便碰上一个人——


    “五皇子竟也来花朝楼喝酒吗?”


    “恰好路过,不想十七叔也在,不若一道去吃一回酒。”


    秦越淡然的笑了笑,瞥了见秦壑鹿皮靴上那因为急行而沾上的点点白雪,了然。


    “皇叔方才已经吃过了,改日再请五皇子。天色已晚,花朝楼已没有什么人了,五皇子若是寻人,恐怕来迟了些。”


    秦越的话意有所指,秦壑心头微动,继而道:“与几个对弈棋友相约,都是棋痴,想来还没走。十七叔走好,侄儿先行一步,改日再聚。”


    秦越称好,二人各自别过,嘴上都打着哈哈,言不由衷,却各自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秦越走了几步,回头来看暮色街道上秦壑远去的背影,秦壑此人与秦誉一般,他日都不是等闲之辈!江山之争少不了二人一番针锋相对。不过,若是在抢女人方面,恐怕秦壑是要弱上一等。再说,萧袭月那样的女人不适合秦壑。


    萧,袭,月。


    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那女子竟然能让北齐最优秀的两个皇子动心,他也有些感兴趣了……


    好东西,装在口袋里总不嫌多。


    *


    秦誉二十岁冠礼之典举行之后,便搬出了沁阳宫,住在御赐的三皇子府。三皇子府院落规模适中,却格局精致,水榭楼台,园林假山,珍奇花鸟虫鱼……各种美景应有尽有。


    萧袭月一边与秦誉在结霜的荷池边走着,一边缓缓道:“陛下,倒是真心疼你。”


    秦誉听得出萧袭月那话中的迟疑和微微凝重。


    “疼与不疼,如何能说得清。”秦誉负手而立,望向略显阴沉灰暗的天空,“今日疼爱之人,明日便可因为利益、权力而送上断头台。在这皇家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亲情。再者,若他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三皇子,只怕恨不能将我杀之而后快!”


    是了,当年高太后狠辣中最后残存的一点人性,让她将秦誉留了下来,偷梁换柱,将真正的三皇子换成了秦誉。


    “你可知真正的三皇子的去向?太后当年可是杀了那幼婴?”


    秦誉眉间一抹凝重之色。


    “我自知晓这秘密之时开始,便派人四处暗暗查访,多年却未果。”


    萧袭月也凝了眉。


    “那,这真正的三皇子便是大患!”萧袭月摘了一段荷花枯枝,一断为二,一个作秦誉,一个作那生死行踪不明的三皇子,作为演示。


    “太后当年将你们二人的身份换了去,真正的三皇子可能被杀,也可能被暗藏起来作为太后最后的利箭,一旦一日她后悔了当初的决定,或者你的表现不能让她如意,便将真正的三皇子放出来,将你置之死地。”


    秦誉挑了挑眉梢。这小女子,心思真是深沉。


    “然后呢?”


    萧袭月思索了思索,并没有注意到秦誉的那眉梢眼角的笑意,继续认真道。


    “当年囚禁文帝和你母亲之事,她当然不会曝光出来,所以,只会说你不是皇室之子,然后很可能迅速杀人灭口。”


    高太后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毒杀了,还会对一个名义上是孙子,实际上是情敌之子的人手软么?也许是那份残存的对文帝、对北齐江山的愧疚,对一生罪孽的忏悔,才让她最终选择了秦誉。再者,陈皇后势力迅速发展,秦壑归属皇后一派,高太后要打压陈皇后,除了秦誉,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秦誉一刮萧袭月的鼻尖儿。


    “聪明!你说,若我娶了你,岂不是天天活在你的算计之中?可如何得了。”


    萧袭月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那你就别娶我。”


    秦誉敏捷出手,拉住转身就走的萧袭月。


    “玩笑也开不得。唉,太小气……”秦誉摇头哀声叹气,“看,我这一不小心,就中了你的‘欲擒故纵’。”


    “秦誉!你就不能好好的说话吗?”前世他不是这样的,怎地现在突然变得这般荤-话、情话张口就来的模样。


    “好好好,你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可好?我的小美人儿。”秦誉一挑萧袭月的下巴。


    “……”无药可救!


    “你开春之后同我下江南,皇帝已经拟了旨,只待过了这个冬,便送去将军府。”


    “沿途的路线和事务可安排好了?”其实萧袭月想问的是这一趟江南之行,他要做什么。平津便是江南一代。上一世,秦誉被封去了平津,为平津王。


    “到时候,你只需与我一道吃喝玩乐、游山玩水便可。平京城中腌臜人太多,想好好看看你,还要怕被长舌之人给你招惹麻烦。”


    萧袭月心下微微感动。那上官娉婷四处搜寻她的话柄,想尽办法的要治她个作风不检点的罪。


    秦誉没有明说,萧袭月也不继续问,到时候再看吧,他不说,她也不问了。


    *


    转眼便至腊月。


    近来,将军府中难得的安宁了一段时间。自施粥贪腐事件之后,对外,萧云开低调谨慎,官场遇人挑衅也圆滑处之,不敢再如从前那般硬气行事,在内,将军府上家法家规比从前严格了十倍!大小事,必须经过杜老夫人亲自批准同意,大凡动静稍微大点的,必须告知家主萧云开,商量同意了,才许执行。


    郑氏的权力比年初萧袭月进府以及老夫人从莲溪寺回来之前,削弱了不少,虽然还是当家女主人,这个家当得却是憋屈!倒是萧袭月,在府中日渐自由了似的,也除了杜老夫人,没有几人敢擅自过问。


    数月来,萧袭月的手段,将军府众人可都是亲眼见过、受过教训了!萧云开对萧袭月采取的方针,便是井水不犯河水,等她嫁出去,万事大吉。


    对,把她嫁出去!


    至于嫁给谁,还得仔细想想,定然不能是个厉害的人物,不然他日她一朝飞上枝头,那还了得?也不能是太低微的人物,只怕引来萧袭月不满,反抗。眼下三皇子与萧袭月的走得近,恐怕将来是个大祸,定不能让她勾搭上三皇子。


    萧袭月开年暮春便及笄了。


    萧华嫣比萧袭月大上整整一岁余,婚事也须当定一定,只是眼下,文帝身子孱弱,只怕明年就是北齐变风头的一年。明年岁末,便能有个知晓了,究竟谁才是未来真正的真龙天子人选。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或者是那一直淹没在众皇子视线中,却得了个羌吴公主的十四皇子秦琰?


    不光将军府,整个皇宫、朝廷,都蛰伏着,静静准备,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终于,在雪花纷飞的腊月十三下午,将军府迎回了嫡长子,萧长文。


    萧长文是个高个儿的书生气男人,身材却格外的壮硕,虽然看似文气,在军中可是个狠辣角儿!


    萧长文在平京城中小有名气,便是因着一表人才又有仁德之名,父亲忠勇,母亲高贵名门,还有个仙子妹妹,真真是神仙公子般的家世。


    大房几人个个兴高采烈。郑氏千盼万盼,总算盼回来了大儿子,几个月的不顺心仿佛终于有了回转的余地,一下子气色都好了许多。整个将军府,可就只有她郑氏又两个儿子,还都那般出息,如何不长面子?


    萧华嫣连忙围上去。长文长武两个兄长都对她十分宠爱。


    “嫣儿,你怎地瘦了这么多?”萧长文见萧华嫣脸色不如年初离家时那般红润可人,憔悴而又瘦削。


    萧华嫣对着兄长的满面关切,鼻子略微发酸,而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有苦难言,便转而问道:“大哥倒是高壮了不少。”


    萧长文见母亲和妹妹面色有异,眉间都有几分萧瑟难言,隐约猜到是他离开的这几个月府上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因为家书提到的那个从奴才院儿里找回来的庶妹吗?


    “长文,近来漠北边关可还安宁?”


    “一切平静,自去年三皇子一剑刺死野蛮小国的头领,那些蛮子便再没来生过事。”萧长文说起秦誉,也是满脸的钦佩之色,“我听闻平京城中都道三皇子酒-色成瘾,真是天大误会,只怕没几人真正的了解三皇子有多厉害。他日,三殿下必然有一番作为!”


    萧长文对萧华嫣希冀道:“嫣儿,三皇子是个人物儿,咱们忠勇将军府也算是门当户对,你可要好好把握!”


    不提这一茬事还好,一提起,萧华嫣满心口抑郁得像哽了块石头!郑氏也抿了抿唇,一屋人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萧长文见状,越发笃定,定然有人在府上欺压了他母亲妹妹。


    萧长文在迎他的这群人中寻找着,三房林氏、四方田氏、五房潘氏都在,却不见有其它人。“听闻熙宁园的四妹也回来了?”


    潘氏轻轻的笑哼了一声。“你那四妹如今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正五品的千岁乡君,有银子有地,哪里还将旁人放在眼里。”


    也只有潘氏胆儿大,敢背地吱声评论萧袭月。田氏得了教训,虽然心头暗恨,却是不敢再当出头鸟,站在风口儿上。


    萧长文得了潘氏那带刺儿的话,彻底明白了过来!


    萧长文在杜老夫人面前请过安,一众人都见了一遭,才得了空闲,与母亲郑氏、妹妹萧华嫣聊了府中几月来的动向,都是从萧袭月回府开始说起的。


    郑氏咬牙大恨,萧华嫣委屈提手帕拭泪。


    萧长文一掌拍在黒\木桌子上。


    “岂有此理!他身为萧家人,竟然干出这等忤逆尊长的事来!不管如何说,母亲也是她大娘,嫣儿也是她大姐,留她一命让她长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竟然这般忘恩负义、不知好歹!”


    萧华嫣上前拉着兄长的手臂,含泪道:“大哥,你若再晚些回来,嫣儿还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你。”


    萧长文气不打一处来。“嫣儿、娘,你们放心,既然我回来了,咱们大房的梁,就由我来挑着!谁敢不听话,谁就滚出萧府去!”


    此刻,萧袭月正在香竹园中。迎接萧长文回府的动静不小,她当然听见了,若换做平日,她或许会给老夫人一个面子,假惺惺的去迎上一迎,只是今日,她恰好没那个心思!


    火盆里,亮红的火焰包裹着幽蓝的火芯儿,点点火苗子跳跃着往上蹿。萧袭月又丢了一叠纸钱进去。那火焰近在咫尺,却并不让人觉得温暖,只有无尽的冷意,直寒到心底。


    冬萱小心翼翼问道:“小姐,你这是为谁烧的纸钱?”今日萧袭月心情似乎不好,是以她不敢如同平日那般的聒噪。


    “为我自己。”


    冬萱吓了一跳,以为萧袭月是随意说的,也没多话。


    萧袭月让冬萱也下去了,她想独自呆会儿。


    她确实是为自己烧的。


    外头大雪纷飞,那光景与她死时的场景如此相似。那日,便是腊月十三,她被秦壑赐死在青烬殿中,挖眼割舌,残忍至极!


    而今回想起来,依然满身冷汗!心口恨得发疼! -


    傍晚,萧袭月见到了萧长文。


    如她记忆中的一般,萧长文高大俊朗,与萧华嫣长得颇有几分相似,却同样的虚伪,沽名钓誉!


    前世,萧长文一直将她视为将军府之耻,记得第一回秦壑来将军府时,他介绍萧华嫣与秦壑相识,萧玉如、萧玉莲也在场,他唯独漏掉了她。秦壑问起,萧长文道:“奴才院儿出来的,贱名就不提了。”是以,前世秦壑初见她时,便将她当做了萧华嫣的婢女。当时的她,无依无靠,吃得差、穿得差,人生地不熟,年纪又小,胆怯跟着,似理所当然的被呼来喝去……


    ……


    “四妹,不知这些年你在熙宁园中过得可好?娘也不是没有提过接你回府,只是将军府向来是平京城中氏族的榜样,你又有些不好的传闻,是以一直没有接你回来。让你受苦了,今后,哥哥姐姐们定好好补偿补偿你。”萧长文皮笑肉不笑,打探萧袭月虚实。


    虚伪!


    “大哥说的哪里话?我在那奴才院儿里虽然吃的是粗茶淡饭,但同样也四肢健全长大了,而今身子也越发的健康,还得了太后恩宠,倒是大姐近来总是染上风寒,卧病在床,让人甚是心忧。大哥还是多关心关心大姐吧。‘补偿’嘛,就不必了。”


    要可怜她?可得他有那个资格!


    “听闻……四妹曾说要让咱们整个萧府,生不如死?”


    萧长文陡然语气一寒,仗着人高马大,萧袭月身子纤弱,矮他一大截,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如同盯着陷阱中的猎物,眼神狠辣。


    萧袭月轻笑了一声,虽然是笑,但是那笑声透露出的震慑却半点不比他那气势弱,有些让人后背发寒。


    “大哥是听谁胡说的,我可没有说过那等子话。”


    萧长文心头暗嘲:有胆说,却没胆子承认,还以为是个什么狠角儿,如此看来,也不过是个凭着一股子狠毒劲儿的蠢货!有点心计罢了。


    萧长文刚腹诽完,却又听萧袭月猛地寒了语气,森然道:


    “我早改主意了。生不如死、总苟活着多碍人眼睛?我要让你们一个儿个儿的,都,死。”


    萧长文啪的拍翻了桌上的茶杯,一把揪住萧袭月的衣襟往上一提:“你说什么?!!你竟敢咒骂我们死?简直大逆不道!”


    冬萱香鱼一惊,大急上前,却被萧袭月一个眼神制住,只得提心吊胆旁观着。


    萧长文怒气冲冲,萧袭月却淡定,唇角含着冷笑:“我说让你们一个儿个儿都死,如何是大逆不道了?难不成,大哥还想活个千岁万岁,与皇上太后齐福不成?”


    萧长文脸上的肉抽了抽,竟然被这丫头片子摆了一道!萧长文隐忍着满腔怒火,一把丢开萧袭月的衣襟,扯出一个虚伪的笑,盖住那狠戾的内心。


    “大哥岂敢是这个意思。四妹说得对。人谁没不死。天寒地冻的,大哥只希望四妹能保重身子,别死得太早!让亲者伤心了……”


    萧长文一句话,如烧红的火炭一般,夹着怒火与狠辣、威胁。敢欺负他的母亲、胞妹,简直是找死!


    萧袭月轻松接过话,笑道:


    “大娘、大哥、大姐年岁比我大,这句话是袭月说才是。死分两种,惨死,好死。好死人生圆满,惨死要下地狱。袭月衷心祝愿母亲、姐姐、哥哥都死得好。”


    萧长文紧捏了拳头,只恨不能一拳砸过去纳了萧袭月的命!不过,他当然没有愚蠢到那个地步。


    萧长文皮笑肉不笑隐忍着一腔怒火离开。


    萧袭月叫香鱼拿了件新裙子出来,换了。


    “小姐,这条裙子是拿去洗了吗?”香鱼抱着刚换下的衣裳。


    “尘土不脏,能洗干净。但那内心肮脏之人碰过的东西,如何也洗不干净的!拿去扔了!”


    而今萧长文回来,郑氏只怕是扬眉吐气,舒坦了。


    呵。


    要蛰伏、要韬光养晦是吧?她偏偏不让!


    萧长文要收拾她,她也正好想收拾人了!郑氏是萧华嫣而今最大支柱,若她倒下……呵,那场景真是让人想想都觉得有趣。


    萧长文回来又如何,一样抵挡不住她的报应!这些日子来,一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下,是她出手的时候了-


    这些日子,秦淑离一直往萧华嫣这里送东送西,一开始是美食糕点,而后是有趣的珍玩,萧华嫣为了稳住他,都默默收了,而这两日秦淑离竟然送来了珠钗!


    送钗,那便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合适做的事了!


    这异动,连将军府的人都渐渐注意到了。萧华嫣担心的事,似乎隐隐已经有了苗头。


    这正是萧长文回到将军府的第三日,萧华嫣心事重重,萧长文看出来,挑了个无人的时候,问了萧华嫣。


    “嫣儿何事这般忧心,又不能告诉娘?说与大哥,大哥定会帮你!”


    萧华嫣几经犹豫,终于将秦淑离无意撞见她沐浴,看见她身子,以及有以此相要挟之意的事告诉了萧长文。


    “岂有此理!这个秦世子,竟然这般大胆。”


    萧长文想起郑国公府那因为不好传闻而进宫数月仍然不得宠幸的郑元彤,打起了警惕,道:


    “嫣儿,此事若放在平常人家,倒还不算很大,但是放在咱们家就不能掉以轻心!将来你是要进宫的,怎能有这类传闻,只怕爹娘兄长多年对你的期盼,都要毁在这一个秦世子的手上!”


    萧华嫣哪里不知晓,日夜惊心,却又不敢再将此事告诉郑氏。这几月祸不单行,她已是挨了不少回骂,此番哪里还敢去郑氏那里火上浇油,只盼那秦淑离能够自己知难而退,却没想到那少年竟还是个有恒心的!这些日子来,不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越挫越勇,她又不敢一下子全然断绝联系,恐惹毛了他,逼上门都抖落了出来。


    “大哥,嫣儿更担心的,是秦世子会将此事告诉萧袭月!她有多恨我,大哥你现在也是知道了。只怕萧袭月会利用这个传闻,彻底毁了我的名声。在文曲殿中,那秦世子时常就来与萧袭月交谈,嫣儿这一颗心总是揪着,几月下来,压在心头都快成一块要命的大石头了!”


    眼下,秦壑对她终于比之前有了些动静,渐渐愈加欣赏,偏偏那秦淑离却并不知难而退,若被萧袭月稍加利用……简直不堪设想!


    屋子里静静的,只有萧华嫣二人和锦绣在一旁伺候着。


    萧长文思索了片刻,正要说话,却见了一旁的锦绣。“你先下去。”


    “大哥,锦绣不碍事。”


    萧长文坚持。


    “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旁听的份儿,下去!”


    锦绣退下去,眼睛里神色难辨,然而看起来却低眉垂首十分听话忠诚。


    没有旁人了,萧长文才道。“昨日,我进宫见圣上,圣上派我一路保护三皇子下江南,听闻此番下江南的并不只有萧袭月一人陪同,还有别的皇子一道前往,那秦世子似乎也在列。山高水远,那个时候解决,既无人压在头上,又能永绝后患!出门在外,有个意外,再正常不过。”


    萧华嫣一听,美眸一亮。对了,若在皇城之外,就好动手了。毕竟平京是天子脚下,王侯聚集,耳目众多,在外可就不同了!


    “可,可秦淑离终究是淮南王的儿子,若殒命了,只怕牵连甚大,会不会……大哥,嫣儿还是担忧……”萧华嫣下不了决心。


    萧长文扬了扬下巴,有了分倨傲之色。“而今,连皇上都自身难保,还怕一个手上无一兵一卒的淮南王不成?只要咱们做得干净,根本无需怕他!嫣儿,做事,不做便罢,要做就当狠、当绝,不留一点后患!这事你若再拖拉着,一日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萧华嫣后怕。


    “大哥说得甚是。是我太优柔寡断,下不了狠心。”此番虽然下了狠心,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萧长文看出来萧华嫣那略微的忐忑,安慰道:“嫣儿,你看那历史上后宫中的站在顶端的人,几个是干净的、几个脚下不是踩着一堆尸骨?不说远了,就说咱们当朝的,高太后和陈皇后,坐过凤位的女人,哪个不是手染鲜血?高太后亲手毒子,陈皇后为了权力,连太子都可舍弃。秦淑离不过是个空壳子淮南王的儿子,咱们若是不除掉他,他就会害了你!”


    萧华嫣听了此言,心里那分不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除掉秦淑离的决心。没错。一将功成万骨枯,荣华恩宠险中求。再说,近来秦淑离与萧袭月走得太近了,如何也不能再纵容这个祸患留存下去!


    距离秦誉下江南还有两个月,只要平安度过这两个月,一切就好办了。


    “下江南,天高皇帝远,太后也鞭长莫及!你不是说皇后有意帮你么?这回下江南,咱们就设计将萧袭月除了去!皇后定然对你大为欣赏,还怕五皇子正妃之位跑了?”萧长文狠道,“眼下这两月,咱们好好计算计算,将那线路和圈套调查布置好了。就不信,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片子能逃得出我的计谋!”


    萧长文在军中做过一回军师,阴谋算计、布局设圈套都是强项。


    萧华嫣一喜,美眸含泪。“大哥,有你在,嫣儿总算不是孤立无援了。”


    萧袭月,就再容你多得意两个月!


    **


    年关将近,将军府上下都在准备过年。这一个年,过得与往年似乎大为不同了。不同的不是别的,而是多了一个萧袭月!还有这一年来,那惊心动魄的几场冲突!另外,还有一个不同——三姨娘林氏母女也不在闭门关在秋风居里做隐形人,也偶尔会出府走动,团年也少不得她们。


    各个人心头,都有着自己的思量。


    香竹园中,香鱼与萧袭月说了一个奇怪的事。


    “小姐,我发现那三姨娘每次出府,都会去一个糕点铺子买糕点。锦绣也去过几回那铺子。”


    “哦?那小糕点铺子大小如何,生意可好?”萧袭月一边整理着白狐毛披风,一边听着香鱼说。


    香鱼拿出一块牛皮纸包着的糖糕来,打开来分出一块给萧袭月尝了一尝。


    萧袭月吃了一口,皱了皱眉。“太甜。这种过于甜腻的糕点,富贵人家的大凡都不喜欢吃的。锦绣去买,定然不是萧华嫣的吩咐。”萧华嫣那般讲究的人,不是府中宫中大厨做的东西,只怕是吞咽不下去的。


    “那铺子十分不起眼,铺面简陋,也没什么人买。今早上三姨娘进去许久才出来,不知道在做什么。而且上回我还发现,郑氏身边的平灵,竟然也偷偷跟在锦绣身后,似乎也是跟踪她的。”


    早觉得锦绣有些不对劲。她身上一定有秘密,还多半与三姨娘有关,而且,是郑氏十分害怕的秘密。


    会不会就是那当年那什么火烧村庄的事?


    萧袭月心头有了些计较。


    萧袭月特许香鱼少做些丫鬟的事,与杨霸山学一些拳脚功夫。香鱼手脚利索,脑子灵光,又有那小偷儿都望尘莫及的家传本事,就当个端茶送水的丫鬟实在太浪费了这好好的一块料子。


    同为丫鬟的冬萱就酸了,眼儿巴巴地望着,唉声叹气。


    萧袭月点了点冬萱的额头。“你啊,脑子直得一根筋,好好的将女工的本事练习好了,将来我将你许配个好人家。”


    萧袭月说完瞧了一眼院子里正在耐心教香鱼的杨霸山。


    冬萱脸儿一红。


    “哎呀,冬萱要一直跟着小姐,谁要嫁那凶神恶煞的莽汉了!”


    杨霸山循声看来,瞧见冬萱,扯开个嘿嘿的笑意。


    萧袭月忍俊不禁,心里却有些叹惋。冬萱脑子不比香鱼那般计算多,今后她的路必然凶险非常,留冬萱在身边,只怕是会害了她,不如时机到了的时候,替她寻个好归宿,平平常常的过了一世,也好过在这看似荣华锦绣的壳子里,日日活在明争暗斗中-


    接下来,萧袭月让颜暮秋特意去那铺子蹲守了好几日,终于又有了新发现。那铺子也是奇怪,竟然似专门吸引富贵人家的。还有国公府的人,也在出入。


    铺子的老板,还是外地人。平京话虽说得顺溜,但还夹杂了外来的口音。


    萧袭月亲自去了一趟,买了几块糕点,特意与那糖糕铺子的老板夫妇搭了话。


    “姑娘也是将军府的?”那老妇道。


    那老妇挨了老翁一眼,才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萧袭月抬了抬眼。“也?这么说来,咱们府中还有旁人与我口味一样了。你倒是与我形容形容是什么模样的,喜欢吃什么,我正好顺便捎几块回去。”


    “没有没有,俺们这小铺儿哪里伺候得了这么多金贵得客人,姑娘能喜欢咱们的糕儿已经是荣幸之至了。”


    老妇笑呵呵的蒙混,老翁也装聋作哑。


    一双老人倒是和善淳朴,不似坏人。


    萧袭月从小铺子里出来时,正好看见那连忙隐进人群的一个人影。呵,想来是郑氏派来一直监视这小铺子的人。此番看见了她,回去定然会告诉郑氏。


    萧袭月来此,其中一个目的,也是让郑氏恐慌恐慌。虎豹逐鹿,等候的便是鹿慌乱之下出错,一举咬住脖子!


    这回,她也来享受一番那追逐的乐趣。这一趟出府收获不小,那对老人虽然守口如瓶、死不松口,但是她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双老人那平京话中夹杂的地方音,她在三姨娘林氏口中听过。如此说来,那双老人很可能与林氏相识,且是同乡。按照郑氏的手段,定然不会放任那糖糕铺子这隐患在那儿。既然放纵着,定然是因为那铺子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她也还在顺藤摸瓜的打探。


    那郑氏也还在打探的秘密,会不会跟颜暮秋查到的那国公府出入的人有关呢?


    林氏一个边陲乡野出来的村妇,有怎会和国公府的人牵扯上关系?


    疑问还太多。


    萧袭月直觉,若将这些疑问查个清楚,郑氏,乃至那什么国公府都会有□□烦!郑氏一直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拔了她,而今,她也想要拔了她了!


    太后让她掌控将军府,那便以郑氏开刀吧!若拔去郑氏,高太后对她定然更加器重。她需要更大的权力和力量! -


    果然,那人影就是郑氏派去的,萧袭月前脚一回香竹园,那人后脚就混去了暖颐园,将萧袭月去糖糕铺子之事告诉了郑氏。


    郑氏满面阴沉,将一众人都谴了下去,独留下陈妈妈。


    陈妈妈忧心忡忡。


    “夫人,那小贱蹄子竟然敢主动出手,真是得了一点太后的恩宠,就敢爬到太岁头上动土了!”


    萧袭月可不是得了一点恩宠那么简单!郑氏眸中满是凝重之色。“那丫头有了三皇子作后盾,又腆着脸替太后办事,如何不胆大。只怕,这回她是要出手与我较量,好在太后面前邀功!”


    陈妈妈听了心惊不已,虽然嘴里骂着萧袭月小贱蹄子,可是心里头还是对那城府深沉的少女感到畏惧。


    “夫人,那这回可如何是好?那糖糕铺子竟然有国公府的丫鬟出入,只可惜那丫鬟走得太急,平灵又不认识国公府的人,不知道是哪房的。”


    郑氏紧抿了有浅浅皱纹的唇,尽是狠辣之色。


    不管如何,不能再放任下去。她没查出来,也定然不能让萧袭月查到半点东西!否则,那便是大大的不利!


    郑氏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就来了两个黑衣人,都是郑氏自己养在府外的死士,轻声秘密吩咐了一道命令。


    那黑衣人得了令,迅速消失。


    一切在秘密中进行,连萧华嫣、萧长文都不知道这事,当然,兄妹二人正忙着“计划”江南之行的圈套,纳萧袭月的命,也没有注意到他们母亲这秘密行动-


    将军府里团了年之后,各房姨娘都有几日回娘家的假。郑氏一房回了国公府,四姨娘田氏、萧玉如母女回了日渐破败的淮阴侯府,潘氏、萧玉莲母女回了平京富贾潘府,三姨娘林氏、萧玉屏母女无处可归,留在府上。萧袭月自然也是留在府上。


    萧玉屏穿着简朴,有几分农家的味道,身上没两件儿金银首饰,与人撞见,也是浅浅淡淡的,打完招呼也没什么多余的话。


    萧袭月与萧玉屏碰见过几回,有心聊聊天,探探虚实,可萧玉屏却是如同蔫儿的青蛙一般,捅一下,蹦一下。萧袭月本以为萧玉屏不善言辞,有些木讷,可几回下来,她却觉得,萧玉屏此人似乎并不笨,不但不是不善言辞,反而是深知言多必失,故意装作木讷寡言,让人忽略,以自保。


    林氏母女如同夜明珠不进油盐,从这母女口中没有问出什么名堂、破绽来。看来一切,还是要靠自己去查。


    三皇子府派了个小厮急急的跑来将军府给萧袭月送了封书信。那信上没有说什么大事,就说,秦誉生了寒病,让她去帮他治治。再而,就是秦誉那厮抒发了一番责怪,责怪萧袭月近来一直不去看他,不知在忙些什么。


    这一月余,萧袭月忙着查郑氏的把柄、收集证据,确实忙得很,没心情顾他。再说,大过年的,总跑来跑去也是不太好,上官娉婷一直盯着她,想抓她作风问题让她老爹参她一本呢。子啊说,左右再过月余,两人就要天天对着、下江南去了。


    秦誉让萧袭月傍晚去见三皇子府,反正离得不远,也方便。


    萧袭月不打算去,回了一封信,交给那小厮,还赏了一锭银子。


    “日后三皇子病没病的,你如实告诉我,别当我是傻子来唬!”


    小厮略诧异,心说,这萧四小姐真是聪明,没看见人都能知道他家主子是装病的。


    今晚恰好有事,她不能离开。


    夜将将暮下,外头黑得朦朦胧胧的,颜暮秋带回一个老妇,回到香竹园,人不知、鬼不觉。


    萧袭月越发发现,颜暮秋这铁板俏郎官儿武艺越来越精进了,自上回她险些丧命猛兽之口,他未能相救,颜暮秋练功就十分勤快。


    老妇衣裳被烤焦了半面,头发散乱,脸上全是擦伤和炭灰!一张皱纹遍布的老脸惊魂未定,此番看见萧袭月,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前些时候去她铺子里买过糖糕的,惊恐而愤恨,颤抖着苍老的手,直指萧袭月鼻尖儿——


    “啊!是你?是你要烧死我们?”


    萧袭月让香鱼搬过来一把椅子,给老妇坐,老妇却是个硬骨头,呸了一口,打死也不坐!


    “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畜生!烧死了我们全村三百多口人不算,现在连我们这两个一把年纪的老人都不放过、都要烧死!简直泯灭人性!!”


    一场火,让老妇想起十多年前之事,新仇旧恨一并迸发,愤恨得浑身颤抖。当年,他们老夫妇二人正好出远门走商卖糖糕,那夜没能回家,不然哪里还有命!


    “你误会了,放火的不是我。救你的,才是我。”萧袭月语气十分淡然,并不因老妇的咒骂而生气。“你们的仇人,恰好也是我的仇人,若你肯说,我可帮你们报仇……”


    萧袭月势在必得,那老妇人闻言,心下有些动摇。守口如瓶十多年,而今才初初过了大年,她的老伴儿就被毒杀,毒杀不算,竟然还要放火毁尸灭迹!


    老妇犹豫再三,但看萧袭月态度诚恳,眉目并不像恶人,此番又救了她,才犹豫着说了出来……


    十五六年前,那边陲村子里有个采药女,名叫林白霜,人唤林六娘。一日,林白霜救回一个身负重伤、穿战服的男人,那男人本已是垂死了,却没想到被林白霜救活了。二人在村里拜了天地,成了结发夫妻,而后那男人被以对士兵恭恭敬敬的接走,再也没回来。


    林白霜在那男人走后,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左等右等,却不见那男人回来,又过了许久,孩子出世,林白霜家徒四壁、走投无路,离家去找那男人。再没几月,一场大火,将整个村子烧成灰烬!官府来查了一遭,不了了之,以天干物燥,林野失火连带将村子也一并烧了之名了结。三百多条人命,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没了!


    老妇说着,字字血泪,老泪纵横。她口中的林白霜,便是林姨娘。


    萧袭月虽同情,却也没有了少女时那样同情得恨不能为人流泪的激愤。一旦牵扯到皇廷、贵族,狠毒惊心之事越是多。她看得并不少了。


    “那你们夫妇二人为何又来到了平京,可是因为林姨娘给你们谋的路子?”


    老妇抹了一把眼泪,有些吞吐。萧袭月看出来,老妇说得并不详细,显然还有顾忌,也不着急催促,只道:


    “三百多口人命,还包括你们的儿女,都蒙冤而死。我萧袭月可以向你保证,若你讲出实情来,我定还你一个公道。”


    老妇老眼中惊了一惊,不可置信道:“你,你就是前些日子平京城里头说的那千岁东阳乡君,萧袭月?”


    香鱼接过话:“正是我家小姐。连暴戾太子都在我家小姐手里栽了跟头,你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说出来了,咱们才好帮你。”


    老妇终于露出了信任之色,萧袭月她听过。这两三月来平京城中提起的,无不称赞。虽然身处富贵之家,却爱护百姓,心底善良。


    “说,老身都说……”


    ……


    萧袭月将这一切听了个仔细,完了之后让颜暮秋将老人连夜带去东阳,安置下来。


    原来,当年这对老夫妇并不是来投奔林氏的,遇见林氏,纯粹是巧合。他们来平京的真正目的,是报仇!那烧杀满村三百多口人的头目,竟是郑国公府的二爷,郑建宽!


    真是好贼的胆子!


    萧袭月本在疑惑,这夫妇二人是如何有能耐查到那烧杀满村人的是郑建宽时,老妇犹豫一阵之后,还是和盘托出。


    郑建宽从村中带走了个女子。那女子留下了线索,目的是让人替这村人报仇的。夫妇二人家破人亡,仇恨滔天,看见了那线索,哪能放过!是以,一路寻了来平京。


    萧袭月思量着,嘴角翘起笑意。捏着郑氏的把柄,让人如何不开心?郑氏在将军府顶着良善仁德的面具,一边受人崇敬,一边做着伤天害理之事,让她报应,想想都让人兴奋!呵。


    这双老夫妇来了平京十多年,却没有真正的实施报仇计划,一来应是如老妇人所说的,观之国公府、将军府势力、权力之大,心生胆怯,二来,只怕是因为那被国公府郑二爷带走的女人改了主意。这后面这条,老妇人说的含糊,可萧袭月混了两辈子,这一点对她来说,是显而易见的!女人的心,就是那么容易软弱、容易心软。


    郑二爷能背着妹妹带走那女子,定然是瞧上了她。那女子虽然暂时因为要报仇和审时度势,委身于他,但久之,怎能不暗生情愫?贵族公子哥,疼起女人,那魅力一个农女哪里抵挡得住?


    萧袭月凭着前世的一些回忆,朦胧记得那郑二爷府中有几房妻妾,只是那女子究竟是哪一个?她方才问老妇,老妇如何也不肯说,定然是怕连累了那女子。看来,郑二爷也是将那女子的身份隐藏得极好。


    这回郑氏回国公府,必然也是有打探之意。


    萧袭月唇角染起一丝笑意。


    其实,那毒是郑氏下的,火,却是她放的!不再补一剂狠药,一直紧咬着口不松的老妇怎会被逼急了都说出来呢?她本是有能力救那老翁于毒食的,只是……她若救了,这老妇不到走投无路,是不会说出口的。


    说到底,她也是坏人……唉……


    换做前世的自己,定然做不出这样见死不救的算计事来,可经过那些风雨,她也不再事那个闷着一颗善良单纯的心思,任人欺压的萧袭月了!


    不,她绝不再做那样愚蠢的善良人!


    虽内心有些愧疚,但保那老妇一条命,也算对得起她那被郑氏毒死的老伴儿,便保她安享晚年吧。


    而此刻,国公府中。


    郑氏得知了那糖糕铺子被烧,心头一紧,将那死士一脚踹开。“让你们隐秘行事,将那两个老人毒了秘密处理了,那么却放火烧、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你们何用!”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那火并不是我们放的……”


    “什么?!”


    郑氏心头一跳。不是他们放的,那便更加不妙了……


    “夫人,大公子撞见了我们,需不需要对他保密?”


    郑氏一听,大怒,又踹了一脚。“狗东西,谁给你们胆子泄露出去的?!我说过,不能告诉任何人!”


    “没有没有,奴才没说……”


    ……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是她儿女,也不能知道。人多口杂,这件事若泄露出去,不光她的性命和地位不保,在这个敏感时期,连同国公府都极大可能遭受重创!


    绝不能有任何意外!-


    郑氏从娘家回来,整个人都处在阴云中,那和善笑容的也难以寻到了,阴沉沉的一个人,与府里红灯笼、红绸布的喜气氛围格格不入。


    郑氏从花园那头过来,萧袭月正好从这头过去。


    冤家路窄,正好撞上。


    “哟,大娘怎生回了一趟国公府之后眼下都生青黑了?”


    “你——”陈妈妈忍不住出声,可刚开口就被郑氏喝住,闭了嘴。


    郑氏皮笑肉不笑,盯着萧袭月,目光如同锋利尖刀,声音低,却十分阴戾。


    “你想动我,也得有那个能耐,连皇后都不敢威胁我半分,你胆子倒是不小,敢同我明目张胆的作对!”


    萧袭月冷笑道:“袭月胆子再大,也大不过母亲的胆量,三百多条人命呢……就为了保住这嫡妻之位?呵,呵呵……”


    “萧袭月!你胡言乱语什么!”陈妈妈低声咒骂。


    郑氏的脸已经冻成了冰,脸上哪还有什么和善的笑,连虚伪的冷笑都扯不出来了!狠狠的盯着萧袭月,如同不共戴天。


    萧袭月却毫不畏惧,挺直了胸膛,唇角仍带着丝儿讥诮。


    “母亲,你说假如真相大白,大姐与我同样成了庶女,而且还有个残害了三百多条人命的杀人凶手、兼有“妒妇”“伪善”名头的娘,和罪孽深重的舅舅,她还能不能继续风风光光的做萧府大小姐,风风光光的进出皇宫、嫁进皇室呢?恩?”


    萧袭月露齿笑着,笑得让人肝胆俱寒、笑得让人恨得牙痒痒却不能奈何。饶是郑氏忍耐力非凡,也终于忍不住!


    “萧袭月,你敢!!”


    这真是世上最可笑的问话。


    “敢不敢,母亲试一试不就知了……”


    萧袭月轻飘飘的丢下这句话,与郑氏擦身而过。


    萧袭月消失在小路尽头,郑氏还站在原地,迈不动脚。


    陈妈妈轻声唤了一声“夫人”,郑氏才猛地回过神来,迈开站僵了的腿,却差点摔倒。


    “夫人小心!”


    陈妈妈连忙扶住。


    *


    转眼,立春已过了许久了,将军府屋顶上的雪也化去,开春了,距离萧袭月陪同秦誉下江南之期还有二十来日。


    萧袭月本也想借着这机会出去散散心,可等到文帝那道指示下江南诸事的旨意下来,她却是全然没心情了!


    一路前去的,竟然还有秦壑、萧华嫣、秦淑离!另外,阿卓依也要凑热闹,拽上了秦琰。


    秦誉也是郁闷,虽然下江南确实暗里另有计划,但是也想与萧袭月过过二人世界,游山玩水一通。没想到,那十七皇叔漠北王竟然提议让皇家优秀的皇子都去历练一遭,看看北齐的江山,浩浩荡荡十来人。且他还恬不知耻的说自己也顺路!


    “该死的老家伙,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你还说我多心,这回你可看清他真面目了?”秦誉咬牙道。他说的老家伙,便是漠北王秦越。


    萧袭月道:“漠北王正好要回漠北去,同路罢了,至于那让五皇子、十四皇子同行的旨意,只怕是皇后之意。”


    秦誉忽然对着萧袭月笑了起来,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眼。“说吧,你这般又送我甜糕又陪我闲话的目的是什么?”


    萧袭月被看穿,略有些不好意思。她一直觉得自己城府深,可是每次遇到这年仅二十岁的男人,她就仿佛什么城府都被写到了脸上似的,被他那双狐狸一样的狡猾眼睛看了个清楚。


    “你都猜到了,还故意问我作甚……”


    秦誉听出□□中隐约的娇嗔、责怪,平素总是冷硬阴霾的心底荡开一丝甜意与亮色。今生才确定,这个女子,如同他的光明。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当遇见她时,他竟想定下来,成个家,想象着有一群孩子围在膝下,当是何种的感觉?


    那种感觉,心底也是有丝这样的甜意。那,便是旁人所说的“幸福”么?秦誉陷入了深思。曾经,他从不将那两个字当做回事。没有什么值得珍惜,除了权力。有权力,就有了一切!而后,他才明白,有些东西,拥有权力也无法得到。在他江山在握、与秦壑之战势在必胜的时刻,这女子为了夫君只身涉险,以死相逼劝他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放过秦壑一命。他听着她的话,他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割”,也懂得了,权力并不能得到一切。


    再高的权力,也得不到这个女人,不能让她对着他笑。


    他忽然大彻大悟,感到那权力似乎索然无味、没什么值得费尽心思追寻的。得到了又如何?一座江山在握,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他选择了成全她,成全她的幸福,看着她生子,看着她登临凤位,母仪天下……


    可而后的最后,他又发现,当初的决定大错特错!权力是何等的重要!他的“成全”,让她走向了灭亡深渊。


    是以,倒转轮回,返世重生……


    “三皇子?”萧袭月喊了好几声,却没有得到秦誉的回应,眉头微微蹙了蹙,“你莫不是舍不得你那得力属下吧?我只想借去用上两回,并不是要讨走。”怎生这般小气,还说要对她好呢……萧袭月暗自腹诽。


    秦誉回过神来,从萧袭月脸上看见几分小女儿之色,越发忍俊不禁。若是前生他看见了她这样的娇态,他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死的。


    “舍得舍得,如何舍不得。”秦誉连忙道,转而对属下,却是换了个语气,冷硬非常,全然同对着萧袭月不似一个人。“剑风,你便随萧四小姐去吧,忠心听从命令,若有半点闪失,便不用再回来了!”


    一直当无生命铁人站在一旁的剑风跪地答了个是,“剑风谨遵主子吩咐,宁死绝不背叛。”


    哟!这骨气,倒是和颜暮秋那性子合拍。萧袭月暗道。


    秦誉身边高手如云,剑风便是其中的翘楚,武功比之颜暮秋更加出神入化,是以,她要借他去夜探国公府!找到那被郑二爷带走的女人。


    萧袭月达到了目的,也没心思与秦誉虚以委蛇了,便要走。


    秦誉颇有些无奈,恨铁不成钢似的一下将萧袭月箍进怀里,咬牙低声道:“你这女人,怎地达成了目的就不理人了,只顾着放火不负责收尸?”


    萧袭月略心虚,心知理亏,却硬着头皮道:“谁说的,放火要收尸了?你见过哪个杀人放火的还留在那儿等火灭了收尸的?”


    秦誉箍着萧袭月细腰的双臂又惩罚似的故意紧了紧。萧袭月挣扎了一回,无奈这男人双臂结实得很、硬邦邦的,怎么也挣脱不开。


    秦誉低下头,埋在萧袭月的颈窝里,贪婪的吮吸着她身上体香。“乖,留点儿心给我。你把将军府上放火烧了、收了尸之后,记得把我也收走。”


    “不正经,人看着呢!丢不丢人啊!”


    萧袭月捶他、踩他,眼睛瞥向一旁的剑风。


    秦誉剑眉一蹙紧。


    “剑风,你……看着?”声音之冰寒,直让萧袭月浑身都一凉。这男人的说起狠话来真真儿是有慑死人的本事!


    剑风额头挂着些许的冷汗,吞了吞口唾沫,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目光麻木而虚空,一板一眼道:


    “回禀主子,属下什么也看不见!”


    萧袭月彻底无语了。这对神经病睁眼瞎主仆!


    不过剑风没杵多久,就一下子没了踪影,倒是知趣得很!


    “好了,真没人了,这回,你要怎么感谢我对你报仇大事的支持?”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绝对不能告诉你们真相,愚蠢的作者君昨晚后台卡爆,防盗章字数发了两倍,导致了今天的一万五大章……


    编辑已经给跪,我也给自己跪了,我真的不是来买蠢萌的……/(ㄒoㄒ)/~~……


    抱歉,小读酱们,今天来晚了这么多。 作者君吐血鞠躬……


    谢谢坟墓里的猫咪酱的地雷,作者君炸飞了︿( ̄︶ ̄)︿


    ☆、第70章


    梨花树已经打了黑点子大小的花苞,离下江南的日子越发近了。从秦誉那儿借来的剑风倒是个可靠的人,几番进出国公府,竟然也没有被国公府暗藏的高手发现!


    秦誉这厮不厉害谁厉害?连个手下都这么精明。


    剑风夜探回来,跪地向萧袭月禀报道:


    “四姑娘,当年被郑建宽带回来的女人,初步锁定在八个人身上,一个叫萍姨娘一个叫方姨娘,两人的口音与卖糖糕的老妇人的口音相似,另外还有六个丫鬟、妈妈,也是那口音,不知道究竟是哪个。”


    萧袭月点点头。八个。郑建宽倒是个老狐狸,竟然故意打马虎眼,再找这么多个混淆视听。


    “可还有其它发现?”


    “剑风发现,另外还有一个黑衣人在国公府埋伏,也是在郑二爷的那片院子屋顶,属下猜想……可能也是同来调查此事的。”


    萧袭月略作思量。要揭发郑氏的罪行,必须拿到切实证据,一击让她无力反抗!现在她的羽翼还未完全丰满,长时间战并不适合。要发声就要一举将她击得无还手之力!没办法狡辩脱罪!


    过年后郑氏回国公府,似乎带了丫鬟平灵前去……上回,香鱼说,平灵也在跟踪那糖糕铺子的老夫妇……


    这同样埋伏在国公府的黑衣人,很可能是郑氏派去调查的。


    “过几日我便要与你那主子一道下江南,在我回来之前,必定要将那女子找出来!”


    “是!”


    剑风毫不犹豫的铿锵答道,好似有十成十的把握似的。萧袭月挑了挑眉:“你有十足把握?”


    “回四姑娘,没有!”


    “那你答得这么干脆?”


    “……剑风肝脑涂地,竭尽全力而为!”剑风声音格外有力,比萧袭月前世加这一世见过的杀手、死士都要果决。


    是了,这家伙能在秦誉那厮的手下活出来,定然不是一般的水准。秦誉在某些方面的挑剔程度,比之吃穿用度都讲求精细品味的秦壑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若自己查查不出线索,你可跟跟那黑衣人,那黑衣人背后有郑氏指点,定然比你无头绪的查好得多,若有情况,飞鸽传书与我,紧急的,与香鱼商量处理。”


    “是!”


    香鱼脑子机灵,一般的情况可以放心交给她。


    *


    南下之期转眼便至,萧袭月将园子中各项事务交代了清楚。秦誉、秦壑、萧长文、萧华嫣、秦琰与阿卓依,以及那漠北王一行十二三人,浩浩荡荡的,也有二十几人,俊男美女,想不惹眼都不行。对了,另外还有个贴上来的淮南王世子,秦淑离。


    一队人化作商队,南下采购桑蚕绸缎的。漠北王秦越穿着老成了许多,化作老爷,秦壑、秦誉、秦琰都是他的侄子,阿卓依还是秦琰的妻,萧华嫣、萧长文和萧袭月就是秦越的表妹、表弟。


    这一离京,再回去约莫又是一两月后了。唉,只是这关系微妙的几人,朝夕相对的,未免有些……不舒坦的感觉,总像头顶飘着酝酿暴风雨的黑云,指不定哪阵风一吹,就闪电雷鸣了!


    好在出行之日天气晴朗,太阳在那东边还残留着未化完白雪的山峦顶上,洒出一片金辉。


    女眷都乘坐在一辆大马车上,阿卓依,萧华嫣,萧袭月三个主子,各自都带了一个丫鬟。萧华嫣带的是锦绣,萧袭月带的是冬萱,阿卓依带的是个不认识的叫翠荷的宫女。


    “啊……马车里太闷,我出去和秦琰一起骑马!”阿卓依终于受不了憋闷,与秦琰共乘一匹马去了,临走还问萧袭月要不要出去骑马,萧袭月蜿蜒拒绝了。有马车不做,去骑马作甚?到夜里歇脚,准累得她胯疼。


    马车厢里,只留下萧华嫣、萧袭月两对主仆。


    萧华嫣瞧了萧袭月两眼,温声道:“四妹妹脸色这般憔悴,是亏心事做多了,没睡好?”


    萧华嫣声音不大,马车外头听不见。倒是拿捏得好。


    萧袭月笑了一声。“若论起做亏心事,我如何也比不上大娘做得多不是?”


    萧华嫣“呵”了一声。


    “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


    “这妹妹倒是不知道,不过,大姐能得意多久,我约莫是知道的。”萧袭月嘴角划开一丝讥诮和森然笑意,看得萧华嫣无端浑身发凉,不舒服,有些怒意从心中冲起——她萧袭月凭什么得到今日这一切?凭什么能以一个庶女的身份,与这一群皇子藩王一道出来?不过是靠着秦誉,不过是靠着算计她、踩着她!


    “萧袭月,你早晚会遭报应,三皇子不会喜欢你这样城府深沉的女人,早晚都会将你抛弃了。再说,你能不能嫁给他,不光要我娘点头,还要太后点头。你以为,你能吗?你不过是个身带不详传闻的庶女,你以为,能够做正室?”


    萧袭月冷声:“庶女?庶女在大姐的眼睛里,就这般低贱?”


    萧华嫣理了理如意百褶裙上袖子上的褶子,姿态高雅,如同美丽的玉兰花。“你不光是庶女,还是个伺候我娘的丫鬟生的庶女,是你娘勾引了爹爹,才得了你。所以,你娘是带贱籍的贱妾,妾中最下等的。四妹妹,你说低贱不低贱?”


    萧华嫣说着这一番毒话,说得平淡风轻的,除了眼睛里那深深的厌恶、憎恨,举止姿态依旧优雅,倒是与前世她进宫做“仙妃”之时的高雅神态有几分相似。


    秦壑最喜欢品性高雅出尘的女人,冰清玉洁、粒尘不染,前世,萧华嫣便给了他一个那样理想中的女人,美丽高贵,不食人间烟火。而她萧袭月,做不到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所以,当他发现她沾染上那“歹毒”、“妒妇”的边缘时,彻底的厌弃了她。她越是解释,他越是讨厌。


    呵。


    只可笑,秦壑追求的那仙子般的女人,只怕比那些表面上横眉怒目的妒妇更毒,外表有多美丽,内心就有多狠毒。


    真想看看若到那一日,萧华嫣的内心的狠毒也被同外表那般展览出来,秦壑会作何表情?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有趣。


    萧华嫣见萧袭月讥诮的瞧着她,并不说话,有些后背发毛。“你不说话,便是自卑默认了么?”


    萧袭月突然笑开,除了眼底那丝嫌恶,看不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对萧华嫣笑道:“好姐姐,你可别处心积虑惹我生气了,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若她对萧华嫣大声的恶语相向,或者甩着一张冷脸,必然外头某些个四肢发达、头脑赶不上下身反应快的男人要排挤她萧袭月了。这等伎俩,她可没那么蠢。


    萧华嫣被萧袭月那声“好姐姐”喊得皱了皱眉头。竟然被她识破。


    萧袭月话锋一转,朝萧华嫣凑近了一些,轻声道:“大姐若想知道我这贱妾生的庶女究竟自卑不自卑,是何等心态,不难,你过不了多久……就知道了。”


    萧袭月语末那分笑意,让萧华嫣心尖儿一凉——她是在算计什么?


    萧华嫣隐隐不安,撩开马车窗帘看了看外头骑马的大哥萧长文,寻求些安慰。萧长文恰好回头来,看了萧华嫣一眼。萧华嫣稍微心安,可对着萧袭月仍然是是全身防备,显然并不知道郑氏当年与林氏那些恩怨,只待这趟江南之行结束,回来再好好排上一出精彩大戏!


    嫡女,庶女。她贵?而她贱?


    萧华嫣啊萧华嫣,你还不知道你娘现在担心得觉都睡不着呢。


    马车车帘突然撩开,露出张少年略圆的脸来,是秦淑离。他眉眼全是笑意,手里拿着两个红彤彤的苹果:“嫣儿,这个苹果给你。”


    那纯纯的一张脸上,满是殷勤。萧袭月挑了挑眉,瞧着秦淑离把苹果塞到萧华嫣手里。萧华嫣面色略有微变,很快被掩饰过去,如同一般的朋友、姐姐的姿态,对秦淑离谢过。


    秦淑离手上还剩一个苹果,一把塞到萧袭月手里,可说话的姿态与对萧华嫣的比起来就全然不同了,态度也倨傲了些。“萧袭月,恰好多了一个,就给你了。”


    虽然萧袭月灵魂有着前世那几十年的阅历,可年纪上,在秦淑离看来,是相仿的。


    萧华嫣拿着苹果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看见萧袭月手里那只苹果,心头的担忧越发重了。如何是多的?显然就是故意拿给萧袭月的!秦淑离果然对萧袭月越来越好了,方才秦淑离对萧袭月的表情,虽然表面上倨傲,可她总感觉出,秦淑离对萧袭月虽然无殷勤之色,却有些羞赧。


    秦淑离骑马赶上秦誉,与他并肩而行。


    “小子,有什么话直说,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秦誉眼睛何等毒辣,哪会看不出来秦淑离那神色。


    “表兄,你……喜欢萧袭月?”


    秦誉侧了侧头。“小子,你想对你未来的嫂子说什么?”


    秦淑离微微有些气馁,咕哝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大声点儿。”秦誉比较喜欢秦淑离的性子,也只有淮南王府这样人丁稀少的皇族后裔能养出这般心思单纯的世子来。秦誉这样习惯了阴谋的人,对着这种真与纯,就分外的珍惜。


    “我说,三表兄好福气,以后定要好好待她,娶她为正妃。萧袭月虽然乍一眼不如萧华嫣长得美,但是还是个好女人。”


    秦淑离刚老气横秋的说完着一通话,后脑勺上就挨了一个大巴掌!秦誉一把揪住秦淑离的衣襟。


    “谁他妈告诉你萧袭月没萧华嫣好看的?老子看上的女人,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秦淑离的衣襟终于从秦誉的魔爪下解脱出来,还在愣愣的消化秦誉那些话。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也越发觉得萧袭月挺好的,只是……她好像不喜欢他,而且与秦誉似乎更般配……


    他,还是不打扰了-


    行了一日,傍晚时出了平京,进入桐城的境内,但是离城尚还远着,夜里在一间小镇客栈住下。


    这是出城的第一夜,皇子、臣女都住在富贵高墙之内,能在这山野客栈间歇脚,也有些兴奋,连带萧袭月,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不过,全然放松是不可能的!萧长文和萧华嫣还在,她如何能放松警惕?


    南来北往客不多,这夜暮了,就越发的少了。众人一顿吃喝,各自回屋休息。本来没什么客人的客栈,一下子住进这二三十人,倒是热闹了起来。


    萧袭月的房间左边是萧华嫣,右边,是阿卓依与秦琰。


    冬萱打来热水。“小姐,要洗漱还是等会儿?”


    萧袭月正要说话,忽见那窗边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高大,乍看只见一个黑影,十分可怖!


    萧袭月“呀”的吓了一条,冬萱水盆子也差点掉地上了。


    “怕什么,是我。”


    秦誉走进些,萧袭月才看清。


    冬萱得了秦誉的眼神,退下去。


    “你方才不是在外头么?怎么一下子蹿到我房里来了。”


    秦誉蹿一步上前,抱住萧袭月的细腰,搂进怀里。


    萧袭月推他,可越推他搂得越紧。


    “老不正经了!你就不能尊重下我么!”萧袭月也是有些发气。对男人来说,越是容易得到的,越是不珍惜。就算要给他些机会,也不能这般便宜的让他得逞。


    “如何不尊重你了?”秦誉一边问,一边手摸上她的腰带。


    他是故意的!


    萧袭月气。罢了,一个明摆着说人前要脸人后不要脸的人,与他说这么多作甚。


    白日里那么许多人跟着,他一直与漠北王、秦壑一道,谈着北齐风光与天下之事,根本没有得空与她说上半句话。等这夜幕,都不知等了多久。


    萧袭月本以为秦誉要说什么,却发现他真的只是来看看她,并没有特别的意图。


    二人倒了酒,对饮了两杯。秦誉许是应了她方才的娇喝,正经了许多,并没有做什么越矩的动作。


    一时……气氛竟有些沉默。油灯光远不如将军府的明亮,略显昏暗中,秦誉的双眸如夜空里散落下的星子,有些迷离,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深沉而寂静,认真而仔细。这个男人,是好看的过分了些,尤其是这样安静的时候。还是无耻的时候好对付些,至少可以呵斥他,而下,对着他这张脸,这样的神情,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萧袭月被看得脸上微微的热了热,侧了侧脸,看地。


    秦誉也移开了视线,也是有些拘谨。若是她知晓他也有着前生的记忆,定然不会接受他的。是以,他时而故作些少年热恋时的痴情无耻举动,故意缠着她。也怕他一松懈,这泥鳅一样的女子就溜走,钻到别人的田里去了。


    “屋子里有些闷,不若我将窗户打开来,透透气吧。”萧袭月硬邦邦的找了个话题,“果然越靠近南边儿,天气越暖和。桐城比平京暖了不少。”


    秦誉淡然一笑,也不戳穿萧袭月那紧张,温声道:“越往南走,定然是越暖的,不过咱们还没走出多远,再过几日,感觉会越发明显。”


    萧袭月点头,伸臂推开窗。窗外是一口荷花池塘,此刻小荷还在淤泥里酝酿着绿意,池面上稀稀拉拉的漂浮着碎碎的绿浮萍。屋里些许的光亮投射到那微风下的池水面上,亮灿灿的,却不显得耀目,晶莹得恰到好处。


    萧袭月情不自禁道:“好美……”


    身后传来微微的凉意和些微的迫人气息。这种感觉萧袭月很熟悉,是秦誉靠了上来。


    “是很美。”


    萧袭月本以为秦誉是在说那景色,却没想到回头来他正看着她。他说的美,是说她的。


    秦誉捋了捋萧袭月那丝乱在肩上的黑发,她难得的,温柔低着头,在他面前,像一朵羞怯的打着骨朵的花儿,惹得人直想摘了据为己有。秦越那老狐狸盯着了他的女人,日后定然要较量一番才能死了他的心!该死的,他等了两辈子,谁也别想再横插一脚!他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二人正安静的享受着独处时光,忽听隔壁传来秦琰与阿卓依的声音——


    “阿琰,快,衣裳脱了。”


    秦琰声音略惊恐。


    “我,我昨晚一夜都没睡……”


    阿卓依声音带了威胁。


    “这是你的责任!你是我夫君,就有责任做这事!你要习惯!”


    秦琰软了语气。


    “就一回,可好?我今日骑了一日的马,腰和胯酸得紧……”


    秦琰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哎哟的轻呼一声,似被阿卓依给放倒了。


    “婆婆妈妈,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来来来……唉你捂眼睛做什么?我是你的妃子你还怕看了,快,爽利儿的脱了……”


    萧袭月听到这儿已经面红耳赤!这乡野客栈,隔音效果也真是太差了!


    萧袭月正在羞恼,却听秦誉一声笑:“这小子,倒是艳-福不浅,老子还是雏鸟,他就夜夜甘露了。”


    萧袭月一脚踩在秦誉脚上,关上窗户。


    “不正经!下流!”


    秦誉一把锁住萧袭月双腕。“聪明,关上窗户来办事就不会被人听见了。咱们也抓紧时间吧。”


    秦誉坏笑。她瞪。


    “谁要和你办事了!我关上窗户是让你非礼勿听!”


    秦誉对上萧袭月那认真与他讲道理的表情忍俊不禁。活了两世的人了,怎的还那么较真儿呢?说起来,前世在军营那夜,他一怒之下想强占她,是看了些她的身子的。那会儿本是想吓唬吓唬她泄愤,可是看见那白嫩嫩的胴-体,他几乎失去理智,想来真的了!


    “你快回去吧!”萧袭月被秦誉盯得心里头跳得厉害。


    “你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秦誉一手拉着萧袭月,三两步蹿到那挂着幅山水画的墙前,一把扯下那画儿,赫然隔壁那羞人的声音明显了许多,墙上有一个枣儿那么大的洞!方才那声音,半数都是从这洞传来的。


    萧袭月连忙捂住眼睛,可耳朵里还能听见那亲热的声音,又是狠狠的一踩秦誉的脚,不敢高声说话,就怕让隔壁那一对鸳鸯也听见了,咬牙道:


    “你怎生这般无耻!要不要脸了!”


    秦誉却笑得高深莫测,并不答话。


    秦誉走后许久,隔壁秦琰、阿卓依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人才歇了。


    果然是年轻人,经得起折腾!


    萧袭月闭目睡觉,却总觉着,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梦里也稀里糊涂的,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似乎有人在搬动她的身体,在摸她的脸和头发……


    萧袭月是被脸上一阵凉意惊醒的!还有鼻腔里刺鼻的血腥气味!


    萧袭月猛地睁开眼,油灯影幢幢,有些可怖!


    “醒了?”


    萧袭月骇了一跳!待看清窗前立着的男人是秦誉时,才放下了心,可下一眼,她就看见了那床下躺着的两具淌着血的死尸。


    “店小二?”


    萧袭月猛然明白过来,对秦誉问道,“这是一家黑店?”


    秦誉点头。


    萧袭月脑子里还在发昏,显然中过蒙汗药,拍了拍脑门,忽然想起秦誉之前扯开那幅画时墙上有个洞——“你一早就知道这是一家黑店,是不是?”正常的客栈应当不会有这种洞,她当时也是羞愤极,才忽略了。


    “你觉着,我就是那般眼拙、连些个山野贼人都斗不过的废物?”


    果然!这厮早知道了这是黑店。


    “那你为何不早说!”害她中药。


    “走进这家店的时候我便知道这是家黑店,不过镇子上也没有其它地方能容下咱们这一队人,再说,住黑店不也有好处么。”秦誉扶萧袭月下床。


    “什么好处?”萧袭月不明白。


    “既可以为民除害,又能不给银子白吃白喝,何乐而不为?”


    “……”


    萧袭月同秦誉出门,正见漠北王秦越和秦壑从房里出来,还抬着刚收拾掉的黑店杀手。看来这两人也是早发现了不对。


    萧袭月忽然有些同情这黑店的掌柜店小二,落到秦誉、秦越、秦壑这三个手段高明之人手里,也真是倒霉。


    秦琰、阿卓依等人并不知道这些事,萧袭月略觉奇怪,萧长文不是军中之人?如何竟会不知晓这番动静?


    莫非,这一场暗算,与他有关?


    阿卓依身子有些虚弱,却并不知道是因为中过迷药,只当是昨个儿夜里……


    秦琰伸手扶她下楼去。


    萧袭月在二人身后,这一双,倒是显得格外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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