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华嫣邀游
秦淑离无意撞见萧华嫣裸-身,还一时紧张被发现了!真是运气不是一般的背!要逃实在不是男子汉所作为,一时待萧华嫣穿好衣裳之后,进屋里跪地认错求原谅。
“萧大小姐,方才,方才不是有意冒犯,还请恕罪。”
萧华嫣惊怒交加,紧裹着衣裳。
“你,你刚才……什么都看见了?”她的清白,和身上那些蛇斑一样难看恐怖的疤痕。
秦淑离两颊绯红,但想着方才所见萧华嫣身上那十多道蛇斑一样的疤痕,还心有余悸。
“淑离冒犯了大小姐,一定会负责到底,待我回府便向爹爹商量提亲事宜……”
“不必了!”萧华嫣一口打断。
尘雪忍不住出声:“世子能如何负责!我家小姐可是要……”
“尘雪!”萧华嫣呵斥住尘雪,免得失言。可就在这时,外头的锦绣匆匆忙忙跑进来,却见地上跪着秦淑离,预感发生了什么事。
锦绣道:“小姐,三皇子来看您了。”
萧华嫣又是一惊。“快,把这些药收了!”秦誉何等聪明,自怕他看出端倪来。她身上有这些蛇斑疤痕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可是秦淑离……他和秦誉如此亲近,现在就这么轻巧的放他走了,难保不会说,她如何放心!
秦誉已走到门外,秦淑离长手长脚的一个人,屋子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藏匿之所,乍见床上边厚厚的帷幔。
情急之下,萧华嫣一把将秦淑离拉到床后,用帷幔遮住。萧华嫣衣裳没穿齐整,也是因着秦淑离的出现慌了慌,连忙躺上-床用被子盖着。
秦誉抬腿进来,闻到一屋子汤药味。
“大小姐近来可好?前些日子听闻大小姐卧病在床,实在担忧,于是从宫中带了些养气色的补药来,都是我母妃说极好的物什。”
萧华嫣轻轻咳嗽了两声。
“多谢三皇子挂心,并没有什么大碍。”
中间隔着屏风,并看不见里头。但萧华嫣还是惊出一身冷汗。这个男人与秦壑不同,秦壑再如何,她都有把握他不会伤她,可这个男人,是在难以揣摩、深不可测,潜意识总觉着有些危险。若这男人喜欢她是倒是好,可偏生他与萧袭月走得那般近,总让人觉得不快,像是她输给了萧袭月一般。这口气,总有一天她要逮着机会出一出,就放在羌吴国来联姻之时吧。看你们郎情妾意,哼……说不定到时候,秦誉会转而向她献殷勤也未必。
萧华嫣手心全是冷汗,此刻床里头还站着一个秦淑离。只见那帷幔微微颤动着。
萧华嫣已捏了把冷汗。可若不把秦淑离先藏起来,以秦誉毒辣的眼光,一定会看出秦淑离面色有异,一定会盘问!秦淑离心性单纯,定然藏不住话。
秘密绝不能让秦誉知道……
秦誉走近屏风,从屏风上红梅芯儿中间,那极细小镂空里,看见帷幔一角细微的颤动。
“大小姐没有大碍就好,淮南王世子与我一道来的将军府,不知大小姐有没有看见他。”
“倒是没有,或许是去找四妹了吧。”
秦誉点头,又寒暄了几句。萧华嫣卧病在床,秦誉也不便多做久留,于是走了。秦誉虽离开,却笃定了萧华嫣一定见过秦淑离,不过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所以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秦淑离来将军府便是为了看萧华嫣,不可能不来这儿。但萧华嫣却一口否定说没有,并且也没有多提一句关于秦淑离的话。说明,她不想挑起太多话题,且没有心思应付他。
萧华嫣感觉没错,秦誉确实是个难以揣测的危险男人。不过,秦誉也没有猜想到,秦淑离竟是无意撞到了萧华嫣的秘密,而被扣在她房中。
锦绣出门去看,确定秦誉走了,才折回来。
“三皇子走了。”
萧华嫣大松一口气。秦淑离从帷幔后出来,满脸愧色,说不尽的道歉。
萧华嫣脸色有些僵硬,却循循诱导着,让他不要把这秘密说出去,尤其是三皇子、五皇子他们。
秦淑离想起萧华嫣那身不正常的蛇斑一样的疤痕,连连点头、再三保证。
“不说不说,我一定不说的。”
秦淑离走后,锦绣脸色一沉,上前与萧华嫣低声商量。
“大小姐,这小世子心思单纯、容易动摇,恐怕靠不住。”
萧华嫣烦躁又害怕,啪的一耳光扇在尘雪脸上。“你是安心想让我被人看见是不是?连窗户都不关!难道你也被萧袭月那贱蹄子使了银子收买了!”
尘雪捂着脸跪在地上连连认错。“是三姨娘说要通风,所以奴婢才开了一个小缝隙,万万没想到小世子竟然会偷偷在窗下偷-窥啊……”
锦绣一脚踹在尘雪胸口。尘雪闷闷一声痛哼,眼泪默默流。
“竟然还敢借口狡辩!我看你是想被弄去熙宁园当粗使丫鬟了是吧!”
尘雪边哭边摇头,不敢再吭声。
萧华嫣见状愈加心烦,也自知方才她火气太重了些,尘雪到底在她身边服侍过好些年,声音温柔了些:
“算了算了,下去吧。”
“是……”尘雪默默告退。自从锦绣来了,她的日子愈发的不好过了。
锦绣眼珠转了转。
“小姐,小世子前些日子还三番几次的给萧袭月送果子,姑姑长姑姑短,关系像是不浅。就怕他把这事告诉萧袭月,萧袭月借机四散谣言,落到五皇子或者其它皇子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萧华嫣恨声。
“哼,我这身疤不就是她算计的吗!她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她并没有亲眼看见不是?但若从小秦世子那里说出来,那就是言之凿凿,而且若小姐被人看见了身子的事传出去,不光大夫人会狠狠责骂您粗心大意自毁前程,只怕将来要入宫就极难了。世子已经是十五六了,可以娶亲纳妾了。”
萧华嫣心头一跳,连忙拉住锦绣的手。
“没错,你说得对……这事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可是,可是嘴长在他身上,我们如何管得住他。”
锦绣不言,只是眼神越加阴狠了些,意思再明确不过。
“你是说杀了他?不,绝对不行!他是淮南王的亲儿子,你是想害死我么?!”
“可是大小姐,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靠得住的。他实在与萧袭月走得太近,不得不防啊。”
“……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才受了那大苦,我可不想再贸贸然的冒险了。”
锦绣又皱着眉头想了想,脑海里飞快的滑过各种算计。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来软的,先稳住他。奴婢看小世子看小姐的目光颇为痴迷,定然很容易被掌控,先过一阵子,待咱们有把握了,或者小世子口风不对,咱们再……”
“一定要杀他么……”萧华嫣有些犹豫,还没有想过谋害除了萧袭月之外的人。
锦绣叹了叹气。
“小姐,你知道咱们府上的元彤小姐如何至今还没有得到皇宠么?”锦绣说的元彤小姐正是郑氏最小的妹妹,郑元彤,在皇后安排下进宫当了彤妃,但是却至今没有得到宠幸。
“便是因为元彤小姐曾经许过一个人家,有过些不太好的传闻,传到了当今圣上的耳朵里。哪个男人没有嫉妒独占的心,皇上本来是翻到了彤妃娘娘的牌子,却嫌恶的把牌子丢在地上,说‘别人沾染过的东西,也敢扔到朕榻上来’,当夜受了贿赂把彤妃娘娘牌子放进去的太监就被杖毙了,彤妃娘娘听了皇上那话,险些哭死过去。”
“果真……?”萧华嫣是听说了,国公府的元彤小姨妈被选入了皇宫,已经数月了,却还没有得到皇宠,只因着皇后的面子,给封了个妃位,尴尬的撂在宫中。她只道是她美-色不够,没想到,竟是因为流言蜚语惹了祸。
那些流言蜚语她在国公府上也听说过。据说是有人看见了她与订了亲的那公子,在月下私会,抱在一起云云。
如此对比而来,她这般情况就严重得多了!
“大小姐啊,若是寻常得妃嫔有点流言蜚语也就算了,若要登上后位,岂是能容半丝污点的,所以奴婢才如此小心啊。不过小姐说得也对,眼下在节骨眼儿上,不宜动手,只能等候恰当时机了,世子若口风紧,是最好的。”
“那便按你说的,咱们先来软的,若他听我的话就是最好。”
“奴婢怕就怕,他贪恋小姐美色,会以此相要挟,方才他不是也提了一句说要回王府向爹娘禀告说要提亲么?我就怕小姐步了玉如小姐的后尘,将来不嫁都不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萧玉如被施景蟠糟蹋之事已经渐渐流传出去,萧玉如将来多半也就是去做个妾室的命。她萧华嫣岂能和她一个命!
“对,你说的对,世子虽还是少年,却也只比我小一岁,实在不得不防……”
萧华嫣想着,越想越心惊,又不敢告诉郑氏。近来她已做错了不少事,府上也出了婴儿枯骨的事,郑氏已经心力交瘁,现下若她又说被人窥去了清白身子和那满身疤痕的秘密……
“娘那里先不要说,容我想一想,再告诉她吧。”
“也好,那过几日待小姐把药敷得差不多了,咱们就邀世子一道出来,看看他的反应。”
“我等不了几日了,就后天。你,你现在立刻去给我向世子传信,说后日邀她一同秋游。今日之事万莫要提起,否则,后日我便不与他见面了。”
秦淑离刚与秦誉出了将军府不远,便遇上锦绣坐着马车追上来。
秦淑离此时正一脸心事重重,正问秦誉。
“三表兄,假如,我是说假如,一个男人无意看见了某个女子出浴,浑身赤-裸,这个男人应不应当负责?”
秦誉一听,一下子就想起了第一次见萧袭月,不就还那样的场景么?萧袭月裸-身立在他眼前,惊慌失措,细白肌肤泛红,他可很是难忘,也半点不遮遮掩掩。
“表兄我倒是有过类似的经历,而后我便对那女子说,今后我定要了她,让她安心等我讨她回来。”
秦淑离一听,一下子兴奋了:“果真?这么说来,我也……”
秦淑离话说到一般,锦绣正好撞见,秦淑离连忙住了嘴。
锦绣把秦淑离叫到一旁,附耳低声把萧华嫣的相邀告诉了秦淑离,秦淑离眸中有喜色,但瞥见一眼秦誉,连忙压制下去。
锦绣离去之后。
“表弟,究竟是得了什么好消息?萧大小姐邀你了?”秦誉问道。
秦淑离颇为意外。“三表兄,你最近离我远些可好?”
“如何?”
“你总是这么聪明,智勇双全的,美人都会喜欢你,不会喜欢我。确实是萧华嫣邀我秋游,你可千万别跟来凑热闹,我要和美人单独约会。”
秦淑离心里忍不住雀跃。萧华嫣现在单独约他,肯定也是对他有些好感的吧?说不定正是今日他搞的那个乌龙偷窥,所以才拉近了距离。他也要学秦誉那样,做个有担当的男人,负责到底。
秦誉看着秦淑离这般欣喜也替他高兴,“你要防的可不是我,是你五皇子表兄,他一出手,你可就没得美人儿馋了。呵,小男子汉总算长大了,知道要姑娘了。”
“那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五皇子表兄啊,他要来抢,我更争不过啊……”秦淑离想了想,又叮嘱秦誉道:“你也千万别告诉萧袭月,我觉得她似乎对我有点意思,不管我如何不理她,她都客客气气的,任我吩咐,你还是看紧她些。”
对于秦淑离的忠告,秦誉挑了挑眉,点点头。萧袭月对他的态度,应该更接近对待小孩子的态度。
……
且不管秦淑离是如何暗自兴奋。锦绣回到暖颐园,把方才赶上去时听见的秦淑离与秦誉的对话告诉了萧华嫣。便是那番假如看见女子出浴裸-身的对话。
“大小姐,千真万确,这个世子恐怕早晚要给咱们带来麻烦。锦绣不敢说别的,看人一向十有八九都是准的。外向而没有心机的人,藏不住心事。”
萧华嫣暗自心烦:“究竟如何,且后日再看吧。快帮我梳洗一下,今晚全家一起吃饭,三姨娘母女都会在场,娘叮嘱我定要在饭桌上当面给三姨娘道谢。”
晚上这场家宴,便是郑氏为自己免于受苛待妾室三姨娘母女的恶名而设的。
☆、第52章 凤翔宫遇险
羌吴国已先有来使送信入北齐,羌吴王以及羌吴国大王子再过一个半月就能抵达平京,彼时约莫秋色正浓,正是丰收的季节,没有洪涝也不怕干旱,乃展现北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好时候。
皇室是这么想着、大臣是那么说着,但对于宫外的百姓就究竟如何,也知之甚少。
萧袭月刚从太后的懿宁宫中的出来,思量着方才高太后说的那些话。太后特许她三日后入文曲殿修学,用意未言明。
文曲殿是皇宫里少年皇子、公主的学习之所,除此外,得到恩准的三品以上朝廷大臣之公子和可能入选皇室的臣女能够入殿同皇子公主一同学习,以萧袭月这样一个将军府庶女的身份,实在是北齐第一特例!
近日圣旨就会下来,到时候只怕又要惹来一串眼红了。萧袭月似乎已经能想想到田氏、潘氏、郑氏一干人等的神情。
她现在应该与秦誉是一条船上的,而秦誉似乎是明里归顺太后,实际并不是,且高太后应该还并不知晓秦誉有异心。这一点萧袭月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秦誉会有异心,他的立场究竟是何?
秦誉不会告诉她,她也无人可问。
萧袭月正在想着,见迎面走来三个公公,为首的是个首领太监。萧袭月认得,是皇后身边的人,叫李公公。
萧袭月心头立刻防备起来。而下明眼来看,她完全就是属于太后派的,近来也相对活跃。树大招风,站在高处的鸟儿总是容易被射死的,所以她最近得低调些,尽量低调。
却不想那三个公公直接不偏不倚的截住了她的去路。
“萧四姑娘,皇后娘娘得了些味道鲜美的糕点,想请姑娘过去一道品尝品尝。”
李公公说话声尖,阴阳怪气。
“现在就去吗?天色已向晚了。”
“萧四姑娘,快请吧!让皇后娘娘等急了,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萧袭月心头有不好的预感。陈皇后此请,只怕居心叵测。
“敢问公公,这些糕点是哪里来的,陛下御赐的么。”
李公公语气不善,瞥了一眼萧袭月。“皇后娘娘请你去你便去,你还问东问西,是嫌弃皇后娘娘的盛情吗?”
“袭月不敢。”
李公公哼了一声,自顾自的走在前头。首领太监是内廷官,也有五品,且他又属于皇后一边,自然不把暂时还没有封号品阶的萧袭月放在眼里。
凤翔宫的殿门越来越近,萧袭月越发清晰的看见那匾上的“凤翔宫”三个大字,以及雕刻的龙凤图案。
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踏进凤翔宫。前生,她在这里登上后位、受天下人赞颂,成为至高无上的女人,也在这里跌入尘埃、被天下人唾骂,被捧她上高位的男人亲手赐死!
陈皇后端坐在殿中。
“赐座。”
“多谢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你是太后娘娘的义女,便算是皇上半个义妹,本宫身为执掌凤印的皇后,自然也不把你当外人。”
“谢皇后娘娘抬爱,袭月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报答。”萧袭月不多言,言多必失,越是圆滑越显得自己城府深沉,所以干脆就扮演好个十四五岁少女,受宠若惊不敢多说话的模样。
“真是个谦虚的好姑娘,你太子之案里督案有功,陛下已经在拟旨册封你品阶了,不日就能有好消息。”
“是刑部大人办事得力,袭月只是在一旁打打杂、跟着跑跑腿,根本没有出什么力量,皇后娘娘谬赞了。”
陈皇后抿嘴一笑,却并没有让人亲近之感,萧袭月半点不敢松懈。这个女人,将来是比高太后更可怕的存在。上一世,便是她将整个北齐搅得天翻地覆!
“好了,别动不动就跪下了,坐吧。”陈皇后吩咐身边的宫女,“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糕点端上来。”
“是。”
立刻,那宫女就端了红色的糕点上来,盘中,却只有一块!没得挑选。
“你这般清瘦,应当多吃些甜食。还不快把石榴糖糕呈上来,给四姑娘尝尝。”
“是,”端着石榴糖糕的宫女连忙上前,跪地将糕点呈上给萧袭月,“四姑娘请用。”
萧袭月盯着那盘石榴糖糕,迟迟没有动。
“四姑娘,请吧!”
萧袭月拿起一块石榴糖糕。这糕点里头,会不会有毒!宫里最普通的伎俩,不就是下毒么。
“萧袭月,你为何还不吃。难道你不想领皇后娘娘的情?”老嬷嬷声音严厉,陈皇后并不阻拦呵斥宫人的无礼,只是缓缓的抬起眼睛来,落在萧袭月身上。萧袭月对上陈皇后含着冷笑的眼神,从她眼睛里看见一丝狠戾之色。
这个糕点,一定有毒!
萧袭月唇角化开一抹笑,“皇后娘娘赏给袭月吃的,袭月怎么会不想吃呢,袭月是太高兴,都有点手足无措了。”
萧袭月捡起石榴糕就往嘴里一送,一点不犹豫,石榴糖糕入口,浓重的甜儿丝丝划开,那其中的一股略苦涩的味道愈加明显。
不好,果然有毒!
萧袭月将整个糕点全部塞进嘴里,对陈皇后略显天真的笑,嘴里包着一口石榴糖糕,道:“好吃,真好吃,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萧袭月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就给呛住了,猛烈的咳嗽起来,把那满口的糖糕都给咳了出来。
“放肆!竟然在皇后娘娘面前这般失仪,是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吗!”老嬷嬷训道。
萧袭月眼角被呛出了眼泪,被老嬷嬷吓得一阵发抖。
“皇、皇后娘娘,袭月不是有意得,咳咳……求娘娘饶命……”
“不碍事,吃那么急,被呛着实属正常。”陈皇后伸手亲自扶起萧袭月,“坐吧,别动不动的就跪了,好在本宫猜想到你吃糕会噎着,已经早早儿的备好了雪梨糖水。莲嬷嬷,还不快端上来。”
“是。”
萧袭月一惊,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刚才凶神恶煞的那老嬷嬷又端来了一碗糖水,递到她面前。糖水呈褐色,看不清有没有添加什么东西,丝丝的甜腻飘散开来。
“是老奴喂萧四姑娘呢,还是萧四姑娘自己动手呢?”莲嬷嬷说话带着一股子阴狠劲儿,勾起一边染笑的嘴角。
“袭月哪敢劳烦嬷嬷亲手照料,还是袭月自己来吧。”
萧袭月伸手去端,仿若平常孩子想喝糖水那般的高兴,甚至有些高兴得粗手粗脚了。
“呀,我的袖子!掉进去了……”萧袭月连忙缩回手,有些害怕的可怜兮兮的看着陈皇后,“皇后娘娘,袭月……袭月太笨手笨脚了,在家里爹爹和大娘都说我做事笨手笨脚的。把糖水都弄脏了……”
陈皇后脸色明显比方才难看了一分,却也只是一瞬间,立刻又笑了起来。
“本宫岂是那般小气的人,虽然糖水没吃成,但你方才吃了糕点,尝了甜食该漱漱口、润润喉咙。去,端茶上来!”声音已带了分怒意。
萧袭月心头一紧。糕点可以说是呛了,糖水也用“意外”糊弄过去了,可是事不过三,这茶水再出问题,陈皇后定然会治她不敬之罪。
“来,这回本宫亲自替你端!”
陈皇后翘着末梢两指的长指甲,小心的端过差,递给萧袭月,那寒意森森的笑容,仿佛现实着势在必得。萧袭月双手接过茶盏,被陈皇后以及莲嬷嬷盯着。
“萧四姑娘可接好了,这回再出问题,皇后娘娘可就生气了。”
“莲嬷嬷,休得多嘴,袭月啊,这回可要接好。”
茶水冒着水烟,萧袭月含着茶杯。面前是陈皇后的笑……心下一狠,猛地闭眼,一饮而尽!
“谢皇后娘娘,袭月还要赶回将军府,不然天儿得黑了,还请皇后娘娘赎罪,不能陪娘娘多说说话了。”
陈皇后笑了一声,举手投足,都显露出些许的妩-媚与狠辣之感。
“好,回去吧。莲嬷嬷,把我为萧大小姐准备的千年人参拿上来。”转而对萧袭月道,“听闻你姐姐近来卧病在床,本宫甚为担忧,便托你将这人参带回去,好好给你姐姐补补身子吧。”
萧袭月跪地结果装着千年人参的大锦盒,“袭月替家姐谢皇后娘娘恩赐。”
“起来吧。”
给她穿肠□□,给萧华嫣千年人参。陈皇后可真是喜恶分明。
……
萧袭月拿着锦盒,胸口已隐隐作痛,并没有立刻出宫回将军府,而是前往了秦誉的沁阳宫。
此时,秦誉正在园中对着木人练武强身,忽听宫人急急来报。
“三殿下,萧四姑娘来了!嘴里还在吐血。”
“什么!”
秦誉连忙让人去请御医,明明他得到眼线汇报,萧袭月下午就已经安全出宫,难道,竟是有人故意给他误传了消息。
御医诊断扎针,整整忙了两个时辰,天已经黑尽。秦誉紧抿着唇,在外殿中来回踱步。萧袭月究竟去了哪里,又被什么人所害?他竟查不出半点消息来。但也正因为查不出消息,所以秦誉推测,萧袭月很可能是去了皇后的凤翔宫。
萧袭月胸口闷痛,渐渐醒来,睁开眼,正对上秦誉略担忧的脸。
“现在感觉可好些?”
秦誉见萧袭月睁眼,松了口气。
秦誉的嗓音似乎带着微微的凉气,如雪山上的积雪,嗓音低沉宁谧,落入耳中,如轻轻拨弄的动人琴弦。眉眼俊美而清冷,高鼻与薄唇,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却显得有些靠不住的薄情与难以捉摸。
“我……还活着……”萧袭月以为自己死定了。后宫中,多少心机深沉的女人都是死在陈皇后之手。先皇后何等聪明的女子,身家背景并不差,也没能斗得过出生贫寒的陈皇后。
“太医说,你所中的毒只伤脾胃,看似凶险,并不会危及性命。”
不会危及性命?那么……
萧袭月沉思了片刻。
秦誉脸色阴沉了一分,“可是皇后对你下毒?”
“是,大约是想恐吓恐吓我。”
萧袭月把发生的事大致讲了讲。
秦誉一把拉住萧袭月纤细的手腕,强忍着怒气:“那你是傻子么?让你喝你就喝。”
“不喝我一样出不来凤翔宫!”
秦誉松开紧握的手。
“下回不要再贸然去凤翔宫了。以后你进宫,我会派个侍卫一直跟着你。”
“不必了,若有心置我于死地,一个侍卫又如何能保护得了我。”
萧袭月不便久留,便出宫回府去了。
之所以没有立刻会将军府,一时怕时间来不及,二是,若她中毒,只怕郑氏会推波助澜,趁机就要了她的命!她绝不会让她们有机会看她笑话!
千年人参?
呵。陈皇后这是在告诉她,她的选择么。
萧华嫣,果然是块宝啊,人人都想要。她倒要看看,假如某一天,萧华嫣落到和她一样的地步,没有爹疼,没有娘护,更没有兵权加身,谁还会把她捧在天上,争相追逐。会不会也变成一块烂泥,谁都要上去踩一脚。
想想,就觉得似乎很有意思。
“咳咳……”
萧袭月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声声带血。皇宫乃凶险之地,陈皇后这回只是对她的警告,让她休得妄想与她作对。眼下,她也没有必要与她作对。皇后要与太后如何斗,她萧袭月眼下还关心不着。
还是安心回她的萧府,有冤抱冤有仇报仇。等待时机,再丰满羽翼,海阔天空,凭她遨游!
“回府。”
马车轱辘轱辘的行起来,朝着萧府的方向。
总有一天,她要谁也不敢践踏谋害她!
萧华嫣花尽心思依附于男人,而她萧袭月却不屑于那么做!男人给你的东西,也能够收回去!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住自己。
……
许萧袭月进文曲殿的旨意按时到了将军府,不过,接旨的却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萧华嫣也得到了特许,一道进宫修学,不过时间是在一个月之后了。
羌吴国人果然身强力壮,本来预计要一个半月的路程,竟然一个月就到了平京!本来只有羌吴王,以及大王子,却没想到,还多了个美貌的羌吴公主!
真真儿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平京城中官兵护出铺着红毯的数里长道,羌吴王坐在充满异域风情的华贵撵车上,后面跟着公主的撵车,前头高头大马上的是大王子。此刻,文帝率文武大臣和儿子们在宫门口等待迎接着。
两边平京城中百姓也是第一次看见羌吴国的王族,个个兴奋,儿子骑在老子肩膀上,伸长了脑袋看热闹。议论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我老爹的旧友的儿子,在朝廷里当差,据说这羌吴公主也是来选驸马的。”
“真的?羌吴国就那么缺男人啊,千里迢迢来求男人。”
“你懂什么!我也是听说的,好像是因为上回皇上抱恙,回给羌吴国的信件是宫里头哪个皇子代笔的,公主是瞧见那字,才千里迢迢来选夫婿。”
“哪个皇子啊……”
“若说文采,我觉得应当是五皇子。”
另一个声音略带猥-琐,不赞同。“可要说相貌和降服女人的本事,还是三皇子在行啊,我赌三皇子……”
羌吴国公主要来北齐选婿之事自然也传进了将军府。外头风声偏向五皇子的较多。萧华嫣一时心下紧张。
不知究竟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若是秦壑娶了羌吴国公主,那就算她嫁给秦壑,也定然当不了正妃!
“嫣儿,明日你便要进宫修学,这次机会可是娘废了好大力才促成的。如何也不能让萧袭月独占了那风头。”
“娘,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要说读书写字,华嫣定然不会输给旁人。”
“宫中不比府中,你要步步小心,文曲殿中大部分皇子都在,正是咱们摸清楚各宫皇子底细实力的好机会。三皇子、五皇子虽已经从文曲殿肄业,但也是隔三差五的要给小的皇子公主讲讲东西,三皇子虽态度模棱两可,但也不能全然放弃他,前些日子他不还专程赶来咱们府上看你么,娘就不信,我的嫣儿如此好,太后会不心动。”
“娘你放心吧,我会谨慎小心的。”
“另外,你要与八公主建立友谊,最好让她听命于你是最好。现在萧袭月的品阶册封还没下来,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最好让她顶替八公主丢给那蛮夷王子,让她永远回不来!”
“萧袭月害得我如此的惨,我当然不会放过她!这回,定让她好好吃回苦头!让她永不得翻身。”
尘雪立在一旁,被萧华嫣的眼神骇了一跳。近来,她越发害怕起萧华嫣了。有人的时候,她便淡笑嫣然,没有人的时候,她便是现在这个神情,阴沉沉的,让人害怕。
“娘准备了些珍稀的宝物,看似不起眼,却件件价值不菲。你明日带进宫去,给殿里各个皇子公主,让她萧袭月抬不起头来。”
……
接下来两日,文帝陪着羌吴将北齐各强项之物都参观了一遍,园林,骑狩,字画等等。
萧袭月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秦誉了。昨日去沁阳宫,那宫女告诉她,秦誉这两日都在陪着羌吴国公主。
这两天,萧华嫣的学识在文曲殿中广受赞誉,谈论历史、写字写词,太傅赞不绝口。故意掩藏锋芒低调行事的萧袭月与她那么一对比,就显得默默无闻、差强人意了。
萧华嫣头一日就给各皇子公主带了礼物,收买的一手好人心。现下不过两日,皇子公主都已经站到了萧华嫣一边,对她萧袭月已经视如眼中钉,尽管她并没有钉到谁。
暗地里风言风语的,定然少不了,不过萧袭月这还是头一回亲耳听见如此精彩绝伦的坏话。
文曲殿公主皇子多,是以出恭之所也就成了闲磕牙的地方。女子这边,一排有四个隔间,隔间外放着豆面、红枣儿、清水,里头放着绸子。
萧袭月刚掩上门,就听见外头八公主和刑部尚书之女上官娉婷以及大学士之女周摇光的声音。这两个女子也是特许进文曲殿的,多半往后也会进宫,嫁给殿中的某个皇子。
“八公主,我听说萧袭月那狐狸精,前些日子在三皇兄的宫中一直呆到夜深才走,可是真的?”
纵然在这种地方,萧袭月也能闻到那股子酸味。看来这个上官娉婷也喜欢秦誉。
八公主哼的笑了一声,满是不屑。“宫里的谣言不多,若是大家都在说,多半就是真的吧,萧姑姑也是不容易,身为个伴着扫把星传言出生的庶女,能爬进文曲殿来,也是心酸。用些不光明的手段也是正常。”
萧袭月尖起耳朵,预感接下来的话会更加的“精彩”,
“可不是,你看看她,学识没个学识,要说比相貌,要比起萧华嫣,那也不是差一点半点,你看看她们俩的穿着,谁还分不出个贵贱。萧大小姐才是掌中宝,身上穿的都是寸布寸金的,哪像她,穿得跟个乞丐似的,真真儿是蹲在这地方都能玷污了这屋顶的瓦。”
这话引来另外两女子的嗤笑声。
萧袭月看看自己的衣裙,虽然不华丽,但也不至于是乞丐吧。她可不想在出了那么多风头后再招摇过市,皇后娘娘可在凤翔宫里盯着。是什么身份,就干什么身份的事儿。萧华嫣那身打扮看似简单,实则其精致华美,比之公主也半点不差。
“萧大小姐真是可怜,有这么一个吃里扒外、心肠歹毒的妹妹,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嫉妒心,日后嫁了人成了妒妇,那非要搞得家宅不宁不可!昨天我亲眼看见萧大小姐在偷偷抹眼泪。”
“为什么啊?”
“你想啊,三皇子本来是喜欢萧大小姐的,门当户对的,结果被萧袭月给不知脸皮的硬插一脚,现在三皇子对萧大小姐已经远不如从前了,变心了。”
“三皇子喜欢萧大小姐?谁说的。”
“萧大小姐的婢女亲口说的还有假?”
“不过也没什么,三皇子变心了,五皇子还是有眼光的,我猜,萧大小姐将来是要嫁给五皇子的。”
“你说三皇子究竟看上那狐媚子哪点了?就她那模样,还抢得了萧大小姐的心上人?”
“衣裳一脱,哪个男子不手到擒来,萧大小姐那样端庄善良的女子,当然斗不过她的卑劣手段。”
这时,八公主秦丽筝又是一声不屑的哼笑,插-进来:“想来是萧姑姑那‘功夫’了得,我三哥院儿中最不缺那等女人,等他玩够了,也就跟破鞋一样扔了。三哥这般智勇双全的男子,又生得一表人才,最终要娶的还是干干净净、门当户对的,再不济也是羌吴公主那般的,她萧袭月,就算有个太后义女虚名又如何,连提臭鞋都不配!”
酸味遍布,萧袭月只觉这如厕也是进行不下去了,啪的推开厕门,吓了那三个正在专心骂她的女子抖了一跳!
“八公主,我确实不配提臭鞋,不过八公主肯定是很配提臭鞋的。”萧袭月笑道。
“你胡言乱语什么!”秦丽筝怒。
萧袭月无辜状。“难道我说错了?你实际上也不配提臭鞋?”
“你!”秦丽筝气结,“你是什么东西,敢侮辱我?”
萧袭月摊摊手,平常语气道,“你这问题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你是什么东西,我还是知道。你是我太后义母不得宠的孙女嘛。”
“你!!”秦丽筝气得要吐血,“你敢骂我!”
“我说公主是太后的孙女,是在骂你么?难道,公主觉得当太后的孙女是耻辱?”萧袭月大为吃惊。
秦丽筝被骇了一骇。太后还是很可怕的,她可不敢冒犯。
“胡说,我的意思是,你骂我是‘东西’!”
“哦,原来公主不是东西,是说错了……”萧袭月顿悟。
秦丽筝直要抓狂,空有一身暴脾气,口齿不如萧袭月灵活。
“你说谁不是东西!!!”
“你。”
秦丽筝骂不过,气得两眼发红眼泪花花。上官娉婷和周摇光本是愤怒,却又强忍住笑意。
想看戏?
休想。
“萧袭月知识孤陋,不知道两位小姐是不是东西。”
上官娉婷、周摇光没有秦丽筝的身份,当然不敢跟萧袭月对骂,都怯懦的往后退,低头不敢答话,全然不见刚才张牙舞爪骂她狐骚-媚子的模样。
☆、第53章 羌吴王子
秦丽筝被萧袭月骂得气结了半晌,终于缓过了气儿,端足了架势:
“你不过一个将军府庶女,竟然敢公然侮辱皇家公主和重臣嫡女,你好大的胆子!”
萧袭月一听那拿庶女压她的话,心里才真的动了气,冷冷一笑道:
“都是妾生的,相煎何太急呢,是吧,八公主。”
“谁是妾生的!”
“难道八公主的母亲与皇后平起平坐?”
“我……”秦丽筝不想一张口又着了萧袭月的道儿,在宫里落人口实是很危险得事,再一对上萧袭月那冷森森的目光,只觉背后有些冒冷汗——萧袭月的眼睛里带了怒色,方才都没有。
秦丽筝脑子一转,忽然间想到一个好主意,怒气冲冲的跳到萧袭月跟前,指着她鼻子。
“我不跟你说这些,你牙尖嘴利、本公主自小读的都是圣贤书,骂不过你!你有种就跟本公主比试比试高低!输了,就跪在地上,把我鞋底的灰舔干净,叫我三声祖奶奶!”
祖奶奶?呵,好大的口气。
“比什么?”
“比射箭!”
秦丽筝虽然会射箭,但是并不是高手,提出比射箭,定然要玩花样。
“若你输了呢?”
“输了就输了,本公主身为天子之女,你敢如何?”
“皇家律例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八公主竟比天子还大?”
“这,这当然不是。那你要我如何?”
“我也不要你叫我祖奶奶,我就让你把你刚才我骂的话,到文曲殿高台上大喊三遍!必须让我听见,听不见,不算数。”
秦丽筝以为萧袭月要说什么,没想到是让她站到文曲殿高台上大骂她一遍!
“好!你要找骂,就怪不得别人了。”怎么想都是萧袭月吃亏。
萧袭月讥诮笑哼一声,率先走出去。要骂我?我就让你骂个够,让宫里的人都听见,你狗嘴里出来的是什么。
上官娉婷、周摇光忧心忡忡。上官娉婷拉了拉秦丽筝的袖子:“八公主,萧袭月是在整你呢,咱们私下里骂骂她都无所谓,可是你若站在那高台子上一吼,那话骂出来,别人听见……只怕不好。”
“是呀是呀,八公主,刚才咱们说的那些话,实在……”
秦丽筝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她刚才是气糊涂了,都没想起来这一层顾虑,现在回过神来,心下大恨萧袭月。
“贱婢竟然敢算计本公主!哼,我就让她没那个气儿开口。”
“公主的意思是……”
……
文曲殿外有个空旷的广场,也有箭靶子。文曲殿里教的六艺包括礼、乐、射、御、书、数六项,其中“射”便是射箭。秦丽筝让内侍去拖住太傅,支开他,免得影响比试。今天她就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萧袭月!
秦丽筝想来性格强势,现下留下殿中的皇子公主中,没有几个敢跟秦丽筝叫板儿、会跟秦丽筝对着干的,是以,只要太傅不在,这里都是她要如何,便没人说不了。
秦丽筝已经学了三年有余,而萧袭月才进宫学了两日,进宫之前听说一直长在将军府的奴才院儿里。奴才堆儿里爬出来的,能跟金枝玉叶想比?
别搞笑了!
现在正是午间,太傅年老,回家休息了,文曲殿里都是贪玩没有离开的皇子公主,其中皇子居多。萧华嫣还在,其中半数的皇子都是因为萧华嫣留下来的,借着谈论琴棋书画,跟萧华嫣攀谈。
萧华嫣轻巧的应付着,这几个皇子比之秦壑的学识是差远了。其中,十四皇子秦琰、七皇子秦斗学识稍微好些,其余的皇子年纪都比较小,跟秦淑离差不多,就不提了。
“走了走了,看热闹去!”
十三皇子吆喝道。
“什么热闹?”
“八姐要发威,和萧袭月比试高低了!”
“真的?”
“走走走……”
萧华嫣略为意外,却也乐得看热闹。萧袭月啊萧袭月,说你是扫把星还不信,看看,大家都看你热闹呢,呵呵。当然,这种情况其实是在萧华嫣料想预计之内,她便是要萧袭月在皇家里名声大臭!文曲殿里的,都是北齐未来的新血液,只要萧袭月不受他们待见,将来在宫里休想过得好。
萧华嫣连忙拉住十三皇子,“我四妹如何了?可是她惹恼了八公主?”
看热闹的众人这才想起,萧华嫣是萧袭月的大姐呀!“萧大小姐啊,瞧你担心得,没事儿的,就是比试比试射箭,输了就输了。”
“对对对,萧大小姐别担心,要有人敢欺负你妹妹,我秦宏第一个不许。”
“我也不会许。”
“那,谢谢你们了。”萧华嫣轻蹙着眉头,十分担忧的跟出去。然后心里却全然没有半点担忧,有的,不过是幸灾乐祸。萧袭月啊萧袭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出洋相法儿!
萧袭月生长在奴才院儿里,哪可能是秦丽筝的对手!
……
秋阳高照,广场上阳光强烈晃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这一头摆放着整齐的箭靶,箭靶子的那一头站了十一二个皇子公主以及臣女。八公主秦丽筝已经让人取来了弓箭,气势汹汹,势在必得。萧袭月站在一旁,并没有身在暴风中心的不同感,倒是周围围观的皇子公主们个个揪着心。
“萧袭月,你输了可是要叫我祖奶奶,舔我脚底的泥巴的!到时候可别尿裤子耍赖。”
萧袭月笑道:“八公主也别忘了,输了记得上高台,将你之前骂我那番话,高声骂我直到我听见为止。”
“萧袭月,是你自己欠骂,到时候可别怪我。”
“看来公主是自知赢不了我了。”
“谁说的!我习射术多年,成绩也是中上的,只怕你输得难看,丢你大姐的脸。”
秦丽筝刚才得了教训,也不敢和萧袭月过太久嘴招儿了,从婢女怀里捏起个核桃,动作粗暴显然很生气。
“我是公主,我先来。”
萧袭月做了个请的姿势。
秦丽筝却轻蔑笑道:
“射箭靶子多没劲,要来就来点刺激的!咱们来射核桃!萧袭月,你敢不敢跟我比?”
“有何不敢。”
比之秦丽筝语气的强烈,萧袭月说话都是淡淡的,却有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冷意,围观的皇子公主,包括秦丽筝在内,心里都有种怪怪的感觉,潜意识里有些忌惮似的。
萧袭月还未及笄,却因着不知如何的攀上的太后的高枝儿,生生大了这些皇子公主一个辈分。明明比自己小,或者差不多,而且还只是个臣子庶女,竟然理论上还压在他们头上,个个心里头本来就不高兴、对萧袭月有成见,此番有人教训出气,都乐得围观、心里暗暗叫好。
再者,关于萧袭月欺负萧华嫣、抢她心上人的传闻,文曲殿里的人都听说了,这两日沸沸扬扬。十四皇子秦琰本想阻止,七皇子秦斗附耳轻声道:“萧袭月仗着萧大小姐温柔良善,没少欺负萧大小姐,此番正好教训教训替她出口气,十四弟,你就莫要多事了。”
秦丽筝见萧袭月上当,才道:“爽快!我说了射核桃,可没有说这核桃放在哪儿……”
秦丽筝拖长了话音儿,眼睛落在萧袭月头顶上。意思再明显不过。人群里又是倒抽一口凉气。
“这恐怕不好吧,八公主,如果我四妹有什么冒犯之处,我代她向你道歉赔罪,是她不对。我四妹妹向来性子直,说话得罪人,你别往心里去。若你实在要比,就有我来顶这核桃吧。”
萧华嫣连忙上前拦在萧袭月面前,心疼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生怕萧袭月受伤,围观者无不为之动容,想起那些不好传闻,也越发提萧华嫣不平起来。果然人善就是要被人欺,正好有八公主这个刁蛮公主来治治萧袭月。
“大姐,你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便说我是错、要代我向她道歉,未免太着急了些。”
萧袭月说得意味深长。萧华嫣脸色一变。
“你胡说什么,我还不是为你好,你竟然这般误解我……”
萧华嫣说着,眼眶泛红,七皇子秦斗连忙上前安慰,替萧华嫣不平的嗔了萧袭月一眼。
萧袭月心头暗自讥诮着这些被萧华嫣迷惑得团团转的皇子。一群眼拙的蠢货,这辈子也就是踏脚石的命。将来秦壑或者秦誉坐了江山,萧华嫣回理睬他们才怪了,再者能不能活出生天还是一说。
萧袭月绕过萧华嫣和秦斗,直直站到秦丽筝面前。
“放便放,若你输了,可要遵守承诺!把你之前污蔑我的那些腌臜话,大声的给我喊出来!让我听见!!”
萧袭月声音里陡然喊了怒气,震得周围的人都是周身一寒!一时有些怀疑起方才的判断来,秦丽筝真有稳赢的把握么。
“喊就喊!”
秦丽筝心肠歹毒萧袭月是知道的。文帝体弱,精力不足,没工夫管儿女的事,秦丽筝自诩巴结到一点儿陈皇后的凤袍子,就无法无天,在宫中肆意虐待宫女太监,这种把戏,想来也是常干的事。
若今天不治治她,她就不叫萧袭月。
“拿好,站过去吧。”
秦丽筝递给萧袭月一个核桃,唇角那笑,掩藏不住的讥诮和得意。
萧袭月也不骂她。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这皇宫里,早晚也是被压得米分身碎骨的下场。
萧袭月站到十米开外。
“刚才说好了三箭定胜负,意思就是本公主先射三箭,射完了,你才来!”
这对萧袭月明显就不公平,除了十四皇子秦琰,其它人都乐得旁观,没有一个人提萧袭月说半句话。秦琰才不过十三岁,这群人里头是最小的,是皇后的妹妹兰妃的儿子,性格软弱,实际上没什么地位。
“废话少说,来吧。”
萧袭月把核桃放在头上。
秦丽筝拉弓上箭,对准萧袭月的脸。文曲殿里的箭都是打磨钝了箭头的,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划个口子什么的,还是戳戳有余的!敢让她丢面子?她就刮花她的脸!让她永远没脸见人!
萧华嫣看出了秦丽筝的用意,唇角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秦丽筝果然狠毒。
秦丽筝拉弓欲-射,对萧袭月大喊道:“要害怕,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只要你喊我三声祖奶奶,舔干净我鞋子!”
萧袭月看看已经渐渐倾斜的太阳,正午已过,约莫快未时三刻了。
“八公主这般婆婆妈妈,是怕射不中,输了吗?有胆子就快点,没胆量就给我滚一边!我萧袭月没工夫跟你在这儿晒太阳耗!”
“你!!好,这可是你自找的!”看我不射死你!秦丽筝对准萧袭月的脸,一箭射出!
箭咻的一声飞过去!萧袭月一个闪身,箭擦身而过、没射中!
秦丽筝的箭术倒是比她估摸的要好一些!不过力道和速度比之秦誉等人的,就差远了,若是换做秦誉,她定然已经中箭。
“看来八公主还得好好学习啊。”
“你休得猖狂!看箭!”
秦丽筝又是一箭飞出!萧袭月又是一闪身,再次避过去!
秦丽筝怒,又暗自着急起来。已经两箭了,最后一箭,若她再射不中,就得换萧袭月来射她了!不,绝对不行!
最后一箭一定要中!
秦丽筝瞄准着,比前两箭更投入专心,射中的机会大了许多,可就在这时,该死的,竟然刮起了不大不小的风,一下子增加了难度。
“八姐,这回可要瞄准了啊!”
“是啊是啊,不然一会儿输的可就是你了。”
“闭嘴,谁说我会输。”
秦丽筝一箭射过去,可是萧袭月连躲都没躲,那箭被风改变了方向、减弱了力道,还没到萧袭月面前就掉了下来。和秦丽筝之前势在必得的架势亮相一对比,实在滑稽。
人群里隐隐有笑声。
“八公主,好像你是输定了。”萧袭月道,“该你过来当箭靶子了。”
秦丽筝大怒,心头大骂该死!却笑道:“好啊,那你过来拿弓箭吧。”
秦丽筝见萧袭月走近,突然举起弓箭,狠狠的一箭射过去!!
萧袭月连忙一个闪身,堪堪躲过!险些被射中了眼睛!
“刚才那三回不算,有风!本公主要重来!!”
秦丽筝咻咻的又是两箭,却还没有停下来。根本就不是比试,萧袭月头顶上的核桃早已落地,而秦丽筝还在死命的用箭射萧袭月!显然是非要射中她!
秦琰大急,上前阻拦秦丽筝,“八姐,你怎么耍赖!”
“走开,别挡着!”
秦丽筝发了狠,一箭又一箭,萧袭月四处闪躲,直到秦丽筝的剪全部用完!
“来人!去取箭,我今天非射她不可!”
秦丽筝刚说完这一句,忽然大门外涌进来一群人!
“皇上驾到——”
“逆女,你是要射谁?!!”文帝一声暴喝,怒气滔天!
为首的正是文帝,旁边是羌吴国大王,以及大王子等人!羌吴王一脸虬须,横眉怒目,头顶的帽子上扎着一支箭,怒不可遏!
文曲殿里的皇子公主一看,竟是文帝带着羌吴国的贵宾来了,而且那箭还扎在羌吴王的帽子上!
秦丽筝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北齐皇,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羌吴王息怒,这实属意外。”文帝解释,转而对秦丽筝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丽筝萧袭月以及旁观的皇子公主,包括萧华嫣在内,都被带了过来,跪在文帝、羌吴王面前。
文帝大为尴尬。他本是想带羌吴王父子来看看文曲殿里他的儿子们,读书习字,彰显彰显北齐的文学涵养,却不想刚走到大殿宫外就一只利箭飞出门来!听见里头秦丽筝恶狠狠的骂“我今天非射她不可!”暴戾又恶毒。
他挑选的联姻公主就这样的涵养,让他如何对羌吴王子交代得过去。
“北齐皇,本王来千里迢迢来做客,却头上挨了一箭,传出去岂不是被天下人笑话!你今天若不给个交代……”后半句话,羌吴王没有说出来,还留有余地,但是意思谁都明白。若不给个交代,到时候便是大军压境,战场上算个清楚!
“羌吴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朕定然给大王一个交代。”
文帝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一想老实的秦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琰儿,你来说!”
秦琰把所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文帝气得直发抖,却有顾忌这有别国的人在不得发作。
萧华嫣一直低低埋着头,她就知道,萧袭月那命,不是一般的硬,没那么容易栽。不多说不出手,就让秦丽筝去做,否则,这回指不定还牵连上她。
羌吴大王子在众女中寻索了一圈,落在浑身颤抖的秦丽筝身上。
“我尊贵的北齐皇上,您可不要告诉我,我未来的王妃丽筝公主,便是这个拿着箭喊着非要杀同窗的女人,这般狠毒,若我娶回去岂不是要祸国殃民。”羌吴大王子声音洪亮如钟,气势迫人,对着秦丽筝话语里满是鄙夷与不屑。
秦丽筝抬头一见面前的羌吴大王子,愣了愣。本以为是个满脸胡须的莽汉,却没想到是个仪表堂堂的俊秀男子。心下惊叹之余,又万分后悔。
“父皇恕罪,羌吴王恕罪,丽筝不是故意的,丽筝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请大王子原谅,丽筝今日,今日只是无心之失啊……”秦丽筝哪还有刚才的猖狂,像只小白兔一样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兮兮,被这么一吓,除了喊饶命恕罪,也说不出其它。
萧袭月磕了个头,跪得笔直,仰起脸来对文帝道:“陛下请恕罪,羌吴王请恕罪,方才不知是陛下和羌吴王来,公主才失手错伤了大王的帽子。袭月听闻羌吴国信奉的羌吴神以胸怀宽广、仁爱众生而受到子民爱戴供奉,想来羌吴王和大王子也是心胸豁达的真汉子、真王者,还请二位贵客饶恕我们这帮小女子的‘学艺不精’、‘失手误伤’。”
萧袭月又磕了个头。
“你,居然知道我神的真意,倒是难得。”羌吴王听了奉承,心里好受了些。“自从来北齐,还没有人与我说过这些,你倒是讲讲,我神到底是如何而来,说得对,我便不计较此事,若是说得不对,我便把丽筝公主的罪,都加在你身上!”
萧华嫣一听,翘了嘴角,萧袭月,敢在皇家面前卖弄胆色……出风头吧,不管是讨羌吴王的嫌还是喜欢,都正好。
羌吴国山高水远的,历史也古老神秘,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得通透,连皇宫里都没有羌吴国神灵的来源之说,萧袭月一个从奴才院儿里出来的,若是知道,就真是撞鬼了!
众人这么想着,却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真如撞鬼了般!
萧袭月回想了回想前世所看的内容,娓娓道来。从羌吴神的形态构成起源到发展,到飞升成神,如何造福世人,而渐渐被人所信奉,称为国家之神的经过都讲了出来。这对萧袭月来说并不奇怪,因为前世羌吴国被秦誉打下来作为根据地,而后齐国大定,羌吴国也成了齐国的土地,自然什么东西都被拿进宫了。
羌吴王大为惊叹,文帝张口结舌,而刚刚赶来的、作为皇家老师的太傅,更是惊得大张了嘴!萧袭月不是没什么文化不懂历史么,怎的,讲的这些连他这几十年的老学究都没有听过!那一地的皇子公主个个都如同见了鬼般!这个真是那传言斗大字不识得几个、念五字诗都念不全的萧袭月?
北齐众人听得玄乎乎,但看羌吴王愈听愈加满面春风的样子,想来萧袭月不是乱编的!
羌吴王啪啪的拍着手,大声呼好。“好!讲得不错!北齐皇,没想到您有这等聪明伶俐的女儿,不知封号是?”
文帝这才从惊奇中回过神来:“这,并不是朕的女儿,她叫萧袭月,是我得力将军萧云开的四女,也是太后收的义女,暂时还没有封号品阶。”
“本王见她眉目干净清透,颇有慧根,没想到竟是那杀了我无数兵将的萧大将军的女儿,果然虎父无犬女。哈哈哈。”羌吴王说着,话题略显敏感,却并没有小气之色,可见确实是胸襟宽广之人。
“方才,你说你们是在比试?”羌吴王问萧袭月。
“正是。”
“好,”羌吴王转而问文帝,“北齐皇,若要我恕罪,就让我好好看完她们比试,就当抚慰我替萧将军之女挡了一箭好了。”
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文帝当然乐意了!连忙让人摆了桌椅凳子旁观。
方才围观的皇子公主哪里还有那功夫幸灾乐祸,个个胆战心惊立在一旁,如霜打的茄子,生怕被牵连。
“父皇,父皇,我……我不要啊……”秦丽筝小声反抗着,“她会射我的,她根本不会射箭,会射花我的脸、伤我的眼睛的……”
文帝顾忌着一旁的羌吴王,顾忌着场面、含着威严低声道:“还不快去,袭月怎么可能伤你。”
秦丽筝含着眼泪,拿着核桃站远,想着可能会被射瞎眼睛、射花脸,泪水已经崩溃如绝提,远远站着,颤颤巍巍。
萧华嫣暗讽秦丽筝也就是这个命了,输了,也没有气节,若换做她,死也不会屈服给萧袭月。不过眼下,她可不想惹得一身骚。萧华嫣瞧了眼一旁的羌吴王子。萧华嫣前些日子听了传言,本以为羌吴大王子是个虬须莽汉,却没想到是个眉清目秀的俊美男子。
若萧袭月嫁给他做王妃,还真是便宜了她。
此刻,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袭月与那远处瑟瑟发抖的秦丽筝身上。羌吴王喝着茶旁观。他提出要旁观,是在给萧袭月个出气的机会。羌吴人最不喜欢背地里耍阴招的小人,要看北齐皇帝的戏,当然要看全套。
萧袭月拉弓,姿势标准,身体虽瘦削,眼下瞧着却十分刚健,如绷紧的琴弦,有力,而优美动听。
咻的一声,箭离弦而去!
只可惜,没有射中,穿过了秦丽筝的袖摆,射出一个窟窿!
秦丽筝屈辱不堪,却又不能退缩,流着泪站着。
第二箭,箭法标准而精妙,却只是贴着秦丽筝的脸而过,没有射中核桃,把秦丽筝吓得眼泪啪嗒啪嗒的流。宫中十几年,还从来没有当众这么狼狈过。
最后一箭了。
众人都以为萧袭月是姿态吓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力的时候,那箭咻的一声,直直破空而去!!
秦丽筝还没来得及躲避,那箭就径直穿过了她的发髻!扎在她头发上,立即散下一片乱发,和方才羌吴王头顶上那支箭的方向和姿势颇为相似!
“好!”羌吴王大声叫好。显然这一箭正好雪了他方才被秦丽筝射了帽子的耻辱。“好箭法。”
这女娃是故意没有射中的!这一箭,是为他出气。
羌吴王都叫好了,自然有人附和称赞。懂些箭法的人这才都看了明白。
“大王谬赞了。”
萧袭月转而对文帝道:“陛下,我也没有射中核桃,算是和丽筝公主打了个平手,但是公主身份尊贵,袭月理因相让,便算公主赢吧。”
羌吴王是越发喜欢起萧袭月来了。像足了他们羌吴的女子,光明磊落,胸怀坦荡。“哦?输赢是什么惩罚?”
萧袭月略有为难,不便说的样子。
文帝便对秦琰道:“琰儿,你来说。”
秦琰向来诚实,且方才就为萧袭月打抱不平,现在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若萧袭月输了,便是叫八姐三声祖奶奶,舔干净她鞋底的灰,若八姐输了,就上文曲殿,大声把之前骂萧袭月的话,喊一遍。”
“什么?!!”文帝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恶毒的赌注!气得直欲呕血!丢人现眼,丢人现眼!这是皇家的人该干的事儿吗!
“北齐皇,您就打算把这样的女儿嫁给我大王子?哼,未免也太看不起我羌吴!”
“羌吴王莫生气,联姻公主人选还未定,朕是断然不会把这个公主嫁给大王子的,定然会选个才貌双全、与大王子天造地设的公主。”
羌吴王面色依旧不善,但到底还是没有发作。
“父皇……”秦丽筝万分后悔。没想到羌吴王子竟是个这般一表人才的俊俏男儿,早知道,她定是愿意的。嫁给羌吴王子,未来就是王后啊!可是,现在却被自己给弄砸了!本来是她的啊!
萧袭月本不想出风头,这番确实风头出到齐国之外了,但是若要忍着装龟孙、成全别人恶心自己,却也不让人开心。
☆、第54章 寿辰之礼
萧华嫣一回将军府,便与郑氏说了一遭白日里文曲殿中情形。
郑氏听了,笑了一声。
“早前娘便与你说过,八公主秦丽筝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正是好利用的。彤妃娘娘上回传信儿来,便提过,八公主之母便是被皇后给治过,才归顺皇后,可怜了八公主竟还一心把陈皇后当做大树来靠。”
“娘真是料事如神。萧袭月虽没有被八公主治住,不过今日她已让羌吴王和大王子上了心,只需要再加两把火,就能把这扫把星扔得远远的!”
萧华嫣一想起在那广场上,她故作为萧袭月说话、被萧袭月反问的场景,就生气。萧袭月居然当众与她难堪,胆子,是越发的大了,若不治住她,往后,萧袭月定然将她踩在脚下。
“先自保,再谋事,保住自己的命方有机会置人于死地,嫣儿,你精于对弈,这个道理你当明白。”
“娘的话,女儿定然铭记。”
“一会儿你三姨娘会再来给你查看伤口,你便说身子不便,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疤也没有了,多谢她。”
萧华嫣略奇怪,明明她身上的伤疤还那般明显,虽然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但还是很难看就是了。
郑氏已经暗地里记下了药方的用药方法,毕竟自己做了亏心事,虽然林氏看起来仿佛已经吃斋念佛得忘记了所有,但她就不信林氏有那般的健忘。防人之心不可无,指不定又出什么问题,林氏随便乱下点药,岂不是又着了道。
“你先好好休息,娘有点事,先出去一趟。你这阵子安心养伤,身子最是要紧,今后若能母仪天下,身上落下疤痕之事若流传出去,难免遭后人诟病,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得小心,尤其是在文曲殿中。”
萧华嫣点头见着郑氏离去,心里头略略不安。秦淑离看见了她身子和疤痕,好在她先暂时稳住了秦淑离,让他没有说出来,可是终究是个隐患。
郑氏出了暖颐园,身后跟着陈妈妈。
陈妈妈跟随郑氏多年,一路从郑国公府陪伴到将军府,虽然心肠毒辣,却还算忠心为主,也是因为这一点,纵然她知道许多秘密,郑氏也一直都不曾真正伤过陈妈妈。
“大夫人,依我看,林氏母女定然没有那般大方,若真的什么都不计较了、都忘了,还整日吃斋念佛,超度个什么劲儿。”
陈妈妈顾了顾左右,见花园小路四处都没有人了,才低声附耳对林氏道。
“老奴觉着,那林氏像是知道她当年住的那村子的人被烧干净了,不然她整天愁眉苦脸的念佛经做什么,定是因为那一村人都是受她连累而死,她心头害怕死后下地狱,所以才整日假惺惺的念佛赎罪。”
郑氏停下脚步。
“你也这般觉得?这些年,这件事时而还梗在心头,自从最近萧袭月这古怪的丫头回府,我这心里头是越发不安。”
陈妈妈连连点头。“是啊,大夫人,关键就是,现在杜老夫人还健在,而府上又多了个和咱们做对的萧袭月,不能掉以轻心呐。”
郑氏眸中闪过一丝乌云。当年她年轻气盛,确实下手狠了些,不过灭了那一村人之事做得甚为隐秘,按照二哥行事作风,按理说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但如果没有人报信,林氏怎么可能知道?可若说报信,又是谁给林氏报的信?
“夫人,您可要当心林氏!昨个儿大将军就宿在她的那儿,林氏虽然老了,但是手段看来一点儿都没生锈啊。”
郑氏惊怒:“昨夜老爷不是宿在书房吗?”
陈妈妈叹了口气。
“哎,夫人,您怎么还会相信男人的话,大秋天,书房里孤灯清冷的,将军又是武将,哪有那么多书要看,他说您就相信啊……老奴亲眼看见大将军去了林氏的秋风居。”
郑氏直要气得岔气儿了。
当年萧云开就隐瞒了林氏母女的事,而今十几年过去了,林氏老了,也残废了,他竟然还偷偷瞒着她,留宿林氏那荒院子。看来,直要她稍微松一松神,他就伺机往林氏那儿钻呐!当年之事,若再牵扯出来,只怕对她不利。
……
郑氏与陈妈妈一同边走边时不时低声谈话,远处的桃树下,侧出个丫鬟来。不是别人,正是香鱼。
萧袭月叮嘱香鱼这几日密切注意郑氏动向,听了几日墙根儿,总算听出了些要紧的。那什么烧三姨娘住的村子,想来和大夫人脱不开干系。
香鱼正思量着,打算赶快回香竹园把事情告诉萧袭月,却不想刚一回转身,便撞上个人!
是负责清扫暖颐园外花园子的大夫人的小厮,阿贵!
“香鱼,你刚刚这么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可是偷听大夫人讲话?嗯?”
“什么偷听,我不过刚好路过,你少在这儿胡言乱语,要乱说话,小心被老夫人发现掌嘴!”
阿贵哼了一声,满下巴长着红疙瘩,眼睛里尽是猥-琐算计。
“你想回去把刚才的话告诉四小姐?呵,虽然我是大夫人的人,不过也不会拦着,只要……”
“只要什么?”香鱼步步后退,眼下园子里没人。她也不敢大喊,郑氏还没有完全走远。
“只是,你得付出点儿‘代价’……不然我立刻大喊,告诉大夫人你偷听到了她的秘密!到时候,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的回香竹园?”
阿贵身强力壮,若来强的,香鱼也不是对手,只得胆战心惊的后退。
阿贵奸-笑着步步将香鱼逼近假山的窟窿里……
……
香鱼不知去向,萧袭月将当日太傅布置的课业完成了,才听冬萱道——
“小姐小姐,香鱼回来了。”
冬萱下午不见香鱼,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不见人,担心得不得了。
“小姐……”
香鱼眼睛含泪,头发散乱、衣裳上沾满泥土。萧袭月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可是有人欺负你?”
香鱼似仍处在余悸当中,擦了擦溢出的眼泪,返回门外,拖进来个大黑布口袋!冬萱见状连忙上前帮忙,解开一看,哇的吓了一跳!
里头,赫然就是平日里心术不正、喜欢轻薄没地位的粗使丫鬟的阿贵!双目圆睁,额头上一个血窟窿。
香鱼跪地,将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当时无奈之下她故意退入假山,将阿贵敲昏了,想等到天黑了再出来,找萧袭月商量,却没想到,阿贵失血过多,死了。
“阿贵仗着是为大夫人办事,暗地里糟蹋欺压丫鬟,也就老夫人肃清之后,才收敛了些。这回是他活该!小姐,这事不能怪香鱼啊……”冬萱道。
“既然人已经死了,说其他也于事无补。日后小心行事,别再让自己涉险。”萧袭月拉起香鱼。
香鱼本以为闯了祸会被大大责骂,却没想到萧袭月没有打骂她而是叮嘱了一番,心里越发愧疚,也暗暗想着,日后定要好好为萧袭月办事,不再出岔子。
萧袭月叫了在院中守卫的两个护卫中的杨霸山,将阿贵尸体扔去府外处理干净。大夫人的爪牙,少一个、省一分心,只不过,这事得小心应付过去。眼下老夫人肃清府内,不能因这事而让人抓住了把柄。
香鱼又将听到的那放火烧村之事,与萧袭月仔细的说了一说,萧袭月暗自心惊。
只道郑氏只是在府中作恶多端,却没想到杀了那么多人!若是以她自己的势力,一介内宅妇人,要千里迢迢的杀那么一村子的人只怕不容易,必然还有同伙。而这同伙,很大可能是她娘家郑国公府的某人。
若是能将这案子公诸于众,郑氏必将声名扫地、死路一条,而郑国公府,也会重创,再没脸面自诩“仁义厚德”。她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满嘴仁义道德的沽名钓誉之徒!比秦丽筝那样把心狠摆在脸上的人,更加让人憎恶!
是狐狸总会有尾巴,只需要等待它露出来!一爪抓住、让它没法儿挣脱。萧袭月唇角凉凉一笑。郑氏啊郑氏,你作了那么多孽,总有一天,这些恶果要让她挨个儿吃下去!
她,就多“帮”她一把……
*
萧袭月在文曲殿中被羌吴王大为夸赞之事,渐渐通过各皇子公主传到皇宫各殿各双耳朵。因着秦丽筝好歹有着八公主的封号,是以也没有人挑明了来议论。
秦丽筝昨日出了那档子事儿,今日托病没有来文曲殿学堂。倒是萧袭月来得不早不晚,没有什么异样,不骄不躁的,仿佛没有发生昨天的事儿一般。
这两日暗地里嚼舌根的也都不敢那么三三两两的聚着给萧袭月冷脸了,只各自眼神儿暗暗传递着些许的讯息,对萧袭月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昨儿个都直呼名字,今日已有“有眼色”的改口叫萧姑姑了。
“各位皇子公主叫我名字即可,袭月没有封号,不如各位身份尊贵,姑姑二字愧不敢当。”
姑姑前姑姑后,听起来确实也烦。没那情分还是不要喊得那般亲热了,免得加重这些娇贵人物儿心头的怨气。
太傅没有亲自来,托了个得意门生来教导。原因便是因为,两日后是文帝寿辰,太傅曾教导过文帝一二,作为半吊子的帝师,自然也跟着忙碌去了。
文曲殿中各皇子也没心思想课业的事,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两日后,文帝寿辰上如何表现,而下还有羌吴国的外宾在,当然不能显得自己庸弱无能,若不然,岂不是给北齐皇家丢脸,还能抬得起头、能翻身么。
皇子不少早在月前就已安排了送皇帝的贺礼,现在临到坎儿上,各自还在力求做到更好的悄悄打听各自的礼物,以免自己送的不够精致不够档次,当众出了丑、遭了嫌。
“七哥,你送父皇的是什么东西?”
九皇子秦宏问七皇子秦斗,秦斗当然不想自己先说。若他说了,秦宏受了启发或者觉着他的不好,换个比他的更好的,他岂不是糟了。
“九弟送的又是什么呀?”秦斗故弄玄虚。
“七哥这是还防备着我么?你要防备,也防备不到九弟我身上啊,你看,太子,三皇子,五皇子,才是重点防的对象啊。我听说,五皇子的寿礼……啧啧啧……”
“如何如何?”
“父皇看了,必定龙心大悦啊!到时候咱们指不定要挨骂……”
两人看见萧袭月来,想凑上去向萧袭月打听三皇子秦誉送了什么,谁不知道秦誉跟萧袭月走得最近,可是碍于昨天之事,他们都袖手旁观,一时有些愧疚,没好意思上前。
羌吴王父子父女三人来北齐,一是联姻,二也是参加文帝的寿宴。北齐羌吴两国因为疆界之事已经打了不少年头,两方僵持不下,将士疲惫、边界百姓苦不堪言,而今羌吴国肯率先示好,北齐当然愿意点头,化干戈为玉帛。
是以,干脆连皇帝寿宴一起请了,以示交好之诚意。
……
两日之期转眼便过,明天便是文帝寿辰之日。
下午,文曲殿的学习完毕后,萧袭月正要回将军府,却被沁阳宫的小宫女悄悄叫到角落,说是秦誉要见她。
这偷偷摸摸的……真让人觉着如同私会一般见不得光。
萧袭月来到沁阳宫,秦誉穿着黑底绣着金色莽纹的宫装,盛装加身、加之他那身高与样貌,真真儿是十分惹眼,显得身形愈加挺拔而英气十足。
许多日不见,萧袭月瞧着眼前人,突然生出些陌生感,仿佛重新开始认识一个人的陌生感。秦誉向来打扮简单随性,这番盛装,必定是为了陪同羌吴公主一行。
“萧小四,你这样看着我,就不怕我兽性大发?”
“……”怪不得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男人对着她,就不能说点正常的人话。“我到想知道,三皇子对着羌吴公主是不是也这样轻薄无礼。”
秦誉风一掀袍子、潇洒落座,挑眉,抿唇,眼眸里染起别样的笑意,一系列动作如同设计得刚刚好,风流又格外得招女人喜欢。
“看来萧小四越发喜欢我了,竟是吃了醋。”
“我不光吃醋,还吃油盐酱茶,不过都不是你的。天下男子多得是,你树上吊死的女人太多,再挂上我,只怕折断了你的树腰。”
秦誉笑一冷,哼了一声猛地栖身上前、萧袭月猝不及防,差点绊倒。前一秒还风流不羁的,这一下子,又变得气势可怖、酝酿起狂风暴雨。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的挂上别人树上了?羌吴国大王子呵?你就那么想当王后?”
秦誉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光有平时一贯的冷意,还多了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压得萧袭月在他责备、不满的目光下,直要呼吸困难。
秦誉若非亲眼看见羌吴王子提起萧袭月时的神情,也不会断定羌吴王子对萧袭月有好感。这“好感”,很可能就把萧袭月带走了!他如何能开心。这没心没肺的女人。
“你胡说什么!我没想过当什么王后。三皇子这模样,真是让人误会,你在吃醋。”萧袭月反讽刺过去。
“本殿怎会吃醋,本殿只会吃人!萧袭月,你给我记住,你要是背着我想别的男人,先摸摸自己脖子够不够硬!”
秦誉绝不是说假话。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也吓人。萧袭月因着前世对他本就有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而下见他牛高马大的压在身前,气势上就输了三分,也有些害怕。
“不说你现在宫中的美人有多少,皇后还在源源不断的给你送美人来、你根本不能拒绝,就算将来一日皇后倒下,你坐上帝位,你后宫一样成千上万的美女,你凭什么就那么霸道的要我对你忠贞不二?我并不欠你什么。”说出后面那句话,萧袭月也有些心虚。前世,她确实欠了他一些,不过现在的他当是并不知道的……
“欠,怎么不欠!”秦誉狠狠的说,后面半句却没有说出来,硬吞回了肚子里。
秦誉转而说了其它,“就算将来我做了皇帝,后宫妃嫔如何,也由我做主,我要一人便一人,我要一万,便一万。我若要了你,就不会负你,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自古君王从无例外,后宫冤魂何其多,有谁能一心爱一个人!简直是笑话!”萧袭月说起来,再想起前世,简直如同痴人说梦!
秦誉双臂猛地将萧袭月的双臂死死钳住,逼迫她正对自己。“我不是自古那些没用的君王,也不是别的男人,我就是我!我说能,就能!你就那么小瞧我么?”
萧袭月不知是被秦誉那有力的双臂给摇晕了,还是被秦誉这一串子话给震晕了头。脑子一团乱麻、心里一团乱麻,对上秦誉那双黑亮而酝酿着风暴的眼眸,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这样的眼神,那么的熟悉,前世她曾经在他脸上见过。就是军营营帐里那一夜……
萧袭月就这么与秦誉对望了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
“那你就娶我回去,再与我说这些!”
“娶娶娶,老子什么时候说过不娶你了,你现在人儿都还没长大,就一个刚长成形儿的酸青果子疙瘩……”秦誉本是气怒,可说到后头又觉着身前在他凶猛暴风下瑟瑟发抖的萧袭月瞧着有些好笑,忍不住语带了笑意。眸中的万年寒冰似被春风一暖,化了一层春水。“咬着都还酸牙,等你长熟些、我树干也粗了,你再挂上来。”
萧袭月见状又是羞愤又是烦躁。
“谁说我要嫁你。”
秦誉似不气了,不顾萧袭月反抗的捉住萧袭月的手按在自己腰间:“放心,树腰强壮着,任你多少‘需求’,爷都能满足,不会断腰。”
萧袭月有着前世的经历,心智不是豆蔻少女那般单纯,哪儿不懂那意思,猛地抽回手。
“无耻!!”
秦誉也不强迫,笑得越发灿烂了,大喇喇的坐在黑木大椅子上,端起玉杯呷了一口清酒,挑眉斜了萧袭月一眼。
“我说萧小四,你怎地思想就如此复杂?什么都能想歪,别的十四五岁的女子,哪有你这般‘通透’?难道是背着我有过人了?从实招来。”
“……”萧袭月羞愤至极,愈加深刻的意识到——真的不应该跟这厮理论风月感情之事!哪次不是她吃亏的!说说年纪,她才要说他!才刚及弱冠的男子,怎地心里头弯弯拐拐的那般多!
“三皇子要是没别的事,我就不打扰了!”
萧袭月几乎时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吐出这句话。可惜秦誉那厮着实无耻,看了她脸红红的模样,越发如沐春风般眉眼舒坦惬意起来。
“有,当然有事。姑姑智谋无双,且帮本殿下想想,父皇生辰送什么礼最好。”秦誉故作正了正色的模样。
“你不是月前便准备好了么?”
“月前准备好的礼物昨夜不翼而飞,今天一整日也没能想出好主意,是以想问问姑姑可有什么好办法,能一夜间变出个好寿礼来。”
“什么?!”萧袭月一是吃惊,而是恨铁不成钢,精心准备的寿礼不见了,竟然还谈笑风生的跟她说那些。
……
日落星起,斗转星移,一夜的光景,仿佛眨眼之间便过去了。不知昨夜又是几人未成眠。储君之位摇摇欲坠的太子秦乾,抑或王妃之位砸到手里又飞了的八公主秦丽筝,或者丑陋疤痕和身子被别的男子窥了去、心上人又陷入被抢危机的萧华嫣,还是担忧当年亏心事被发觉的郑氏,等等等等。
今日便是文帝寿辰之日,宴设在昭若殿。殿上歌舞升平,朝臣王孙共饮,羌吴王、大王子、公主坐在殿上。充满异域风情的服装在一群北齐人格外显眼。羌吴人眼大眉浓鼻挺,身子高大,男子多虬须莽汉,女子多粗犷英气,可是这对王室儿女显然没有受到传统缺点的影响!
羌吴王子眉清目秀、俊俏非常,往那处一坐,吸引了不少在场女子目光,就连太后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更别说其他的女子了。北齐皇室也不缺俊男,比如三皇子秦誉和五皇子秦壑,可是终归是看习惯了,眼下来了个眼生的,就越发关注。
羌吴公主是羌吴大王子的胞妹,自然生得也是娇滴滴美艳艳的,浓眉高鼻,美艳而有几分骄纵任性之气。
萧袭月作为太后义女,也受到了格外恩准,参加寿宴。一坐下来,便对上羌吴王子含笑对她点头,她也点头回了礼。一来一去的,尽被秦誉看了去,一樽酒,一口喝了干净,对萧袭月露出个嗜血似的笑容。
萧袭月皱眉,这厮还警告上她了?
而萧华嫣本是不会参加,但也破例受了邀请,据说,是陈皇后提议给文帝的。已有人猜测,萧华嫣不久就将嫁入皇室,不是三皇子,便是五皇子,抑或是其它的皇子。本来五皇子的可能性最大,可是近日羌吴公主似乎看上五皇子的文采和人才,只怕萧华嫣没机会了,剩下的,便是三皇子秦誉。
但,秦誉似乎又态度暧-昧不明的,该有的礼数是周到了,但总觉着让人瞧着他对萧华嫣缺少些感情。这般一分析下来,又觉萧华嫣此番能出席文帝寿宴的真相,越加扑朔迷离起来。别的皇子也殷殷期望,萧华嫣能成为自己的妃子,能得美人,还能得将军府之力,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文帝大为高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挥袖喝道:
“儿子们,听太后说,你们为朕精心准备了寿礼,快快呈上来让朕看看,哈哈哈!”北齐地大物博,文帝也有心在羌吴国人面前展示一番北齐的实力的珍宝。
“请各皇子献礼!”公公傅长安见着嗓子高声道。
各皇子都已经将话数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只待轮个儿上前,将寿礼献上,说上一番好话,挣得好表现、博个好前程。
“有请太子。”
太子秦乾上前,手中拿着锦盒,脸颊瘦了些,此刻带着笑。秦乾被软禁了一月余,离三月之期本还有一月左右,但幸好赶上羌吴王来此寿宴,才被暗暗提前放了出来,免得让人看了笑话。这回,秦乾想利用这机会,好好扳回一成。
“父皇,儿臣送父皇的,便是一把七百年前燕朝的青龙宝剑!此剑斩恶无数、曾定天下苍生,是乃王者天子佩戴左右最佳之物!”
☆、第55章 国泰民安
青龙宝剑,相传为一保家卫国的将军忠魂所炼,一生忠于皇帝、忠于朝廷。且不管传说如何,光看这把剑柄上的红蓝宝石和东珠便知价值连城,实属罕见!
“儿臣自年初便寻了三队高手,遍寻南北齐、西云国三国,终于在咱们北齐西北的大漠中,寻到这传说中的宝剑,献给父皇!当时此宝剑被狼群守护着,稀世之宝得之不易。父皇请看。”
秦乾跪地,双手呈上,低眉潜首,想着方才殿上众人的看见宝剑时的惊讶神情暗自高兴。
文帝翻看了宝剑,抽出剑来,剑峰锋利非常,确实是把好剑。
其实这把宝剑已经在秦乾府上放了两年了,若不是此番为了挽回自己在文帝心中的形象,他才不会下那么大的血本儿。青龙剑是王者的象征,他自诩将来帝王,佩戴此剑天经地义!
文帝眼皮抬了抬,看了眼秦乾,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反应。秦乾大为意外,什么夸奖也没得到,便被掠过,站在一边。
“请二皇子!”
二皇子秦舍,温顺宽和,虽身为老二,却一直没被视为眼中钉的缘故,便在他的寿礼之中。
“父皇,儿臣送您一卷诗词,是儿臣游历天下时,在各地收集到的赞颂北齐江山社稷的民歌民谣、以及诗词,其中不乏赞颂父皇仁德治天下的,请父皇过目。”
文帝一看,面露欣喜,点了点头,很是欣慰。
秦舍醉心写诗弄词,喜欢穿布衣,半点无心江山社稷,从不参与皇家纷争,生母是个贵人,也没有什么势力,各人也都忽略了秦舍,秦舍也乐得被人忽略。
“请三皇子!”傅长安拖长了尾音儿,可是喊完了,秦誉也没出现。殿上不满之声渐渐起,文帝脸色也沉下去。
“三皇子方才还在殿中,这……恐怕是有什么急事离开了,想必一会儿就会回来。”
“有什么事比向陛下贺寿更要紧的么?”陈皇后咄咄逼人。“三皇子虽智勇出众,但此举实在是缺乏礼数、如何对得起皇上的一番殷切教导和希冀。”
“皇后……”太后开口,斜眼瞥了一眼陈皇后,动作不大,表达的警告之色却很清晰。文帝都没有开口,她却先行做了论断,还是在羌吴王等人面前,实在不合规矩!但是因着场合特殊,高太后也只能点到为止,不能说破。
太后严厉的目光落萧袭月身上。秦誉时常与萧袭月独处在一处交谈,关系甚密的模样。昨日萧袭月还去了秦誉处,她的到消息,说是似乎讨论的是今日送礼之事。定是萧袭月出了什么馊主意才出现了这种状况!否则,按照秦誉办事的风格,不可能会有这种低级错误。
萧袭月在太后的严厉带问询的目光下,神色自若,倒是与她坐在一起的萧华嫣在高太后的目光下总觉着后背有些发寒。
文帝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近来身子越来越无力了,各儿子间的摩擦和算计仿佛越发的明显,皇后、太后,动作也越加频繁,他仿佛已经看见不久的将来。他或死于病榻,也,或死于妻儿之手。这一番平静之下酝酿的暴风雨,让人胆寒、心寒……
文帝目光虚浮,四皇子献的什么也没听进去,注意力也不集中了,直到对上昌宜侯略担忧的清澈目光,一下子才清醒过来。
秦壑送的是一副从天山上世外高人处求得的人参汤药方子,可延年益寿、缓解失眠,说是对文帝的老毛病很是有效。文帝终于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总算还有人真心记挂着他的身子,而不是希望他早日被酒色掏空归西、好‘大施拳脚’。
接下来的皇子送的东西,真是五花八门,什么千年雪灵芝,东海夜明珠、南城玉如意……什么都有。
皇家向来不缺宝,一场秀下来,文帝原本的目的达到了,羌吴王大为称赞北齐地大物博、宝物珍奇,可是文帝的心却越发空落落起来,就如他帝王冠之下簪着的头发,越来越稀疏,孱弱而凄凉。做了一辈子的皇帝,回想来竟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对社稷江山、黎明百姓做出了什么大功劳?还是就个人来说,成就了一番功绩,能够名垂青史、为后人所赞颂?
没有,他都没有。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治国之能,能呆在这皇位上,便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懦弱,能够被人操控……
除了秦誉之外,十几位皇子都已献礼完毕。文帝突然沉默,虽收了一堆宝物寿礼,以及一堆歌功颂德、寿比南山的话,却并不开心。突然有一刻,他竟是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些结束。
文帝神色不悦了,众人都当是因着三皇子秦誉之事。
“三皇子到了,陛下。”傅长安附耳道。
文帝这才从毕生的荒唐、空虚的回忆中醒过神来。
秦誉一掀袍子,跪在殿中,双手高举锦盒。
“父皇恕罪,儿臣来晚了。”
秦誉声音一出现,整个昭若大殿顿时静了。萧袭月抬起眼来,正好看见秦誉单膝跪地的侧影,墨发披肩,皇子盛装穿在身上,越发显得与众不同的贵气与庄严。
萧袭月一时有些失神,失神之余,看见对面的羌吴公主也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秦誉。
“你方才去哪儿了。”文帝兴致缺缺,声音有些无力、冷漠。
“儿臣方才去外头为父皇的寿礼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哦?”
文帝,以及殿上所有人的兴趣都被勾了起来。究竟是什么稀世寿礼,需要这般费时费力。
“这盒子装的什么?”
秦誉打开盒子来,与众人想象的稀世珍宝全然不同!锦盒里,粟、豆、麻、麦、稻,各放着一枝。
“这……”
“粮食?”
文帝也吃了一惊,皇后皱眉,而太后眉间一直凝着的皱纹终于疏开。
“此乃今年新收的粮食,南之粟稻,北之麦麻,还中土的豆子,粒粒饱满、五谷丰登,可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北齐百姓,一年不会再挨饿。”
秦誉说完,殿上一片安静、似还没回过神来。
“那你方才去殿外又是作何?”
“父皇生辰为戌时二刻,儿臣刚才拿着这一盒五谷,去殿外浴集天子之泽。百姓在父皇的统治下种出了这饱满的五谷,是以寿礼需浴集父皇的天子福泽,才算完满。”
秦誉解释完,殿上文武群臣恍然大悟,暗暗抽气赞秒之声隐约可闻。
文帝大为惊奇,欣喜之情几欲难以抑制!
“快!快将三皇子的寿礼呈上来!让朕看看今年的收成!!”
文帝紧紧握着锦盒,手指捻着粒粒饱满的五谷,当了一辈子的皇帝,从没有一刻有过这样的心情,常年的遗憾而无奈之余,激动的、安慰的,连眼眶都不禁有些发热。
“儿臣送父皇的,便是‘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文帝扬起脸来,常年被酒色与压抑掏空的眼神充满了生机,从未有过的清醒。
“好,好,好!!这是朕,这一生,收到的最好的贺礼!”
做了一辈子皇帝,他自知无才无能,一直是太后在背后掌权操控江山,虽然不愿面对不愿承认,但他内心的自责与恐惧一直都在,恐惧自己遗臭万年、被天下唾骂后人嘲笑,可而今,他似乎突然明白了。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又如何,让太后掌权执政又如何,只要百姓过得好,权力是否在自己手中,都不重要。一个号皇帝,并不是一定要把所有权力牢牢握在手中……只要天下好,就好……
就算没有丰功伟绩,但是他的忍耐维持了朝廷、皇家的太平,不伦今后如何,至少这二三十年中,没有兵荒马乱、没有奴役百姓……
文帝捧着锦盒,激动得几欲难以自已。
文武群众跪地大拜:“陛下福泽万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之声回响在昭若殿。
太后笑意融融,文帝高兴,她又何尝不高兴?虽然律例有言后宫不可干政,可她偏生干政了。这天下与她的干预,离不开!这份礼不光是送给文帝最好礼物,也是送给她最好的礼物!一生痴迷权力,杀亲子,迫幼子,垂暮方知悔、方知错,而今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是对她这一辈子最好的慰藉。至少,错得没有太离谱,尚还对得起百姓……
萧袭月对上太后庄严而破天荒的带着略微感激的目光,微微的笑了一笑。虽然都是痴迷权力,但高太后与陈皇后却是不同的,一个心有天下,一个已经被权力和欲-望填满,没有那么多感情分给天下人。
“誉儿,谢谢你,为朕准备这分大礼!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父皇都许你。”有了它,也不怕下地后愧对秦室祖上。
太后也笑容满面:“誉儿,你父皇都说了,你就尽管大起胆子的说吧。”
秦誉却道:“陛下若要论功行赏,还有一个人父皇不能漏了。五谷虽是儿臣亲自从百姓手中取来,但是主意,却是萧袭月姑姑出的。”
“哦?”
文帝又是一惊,满殿的人也没好到哪里,一下子都意外不已!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贺礼,竟是一少女所想?那是有何等的胸怀和眼界。普通女子,哪能关心到那般远。
萧华嫣恍然大悟!盯着一直闷不做声坐在身边的萧袭月。三皇子的寿礼主意竟然是她出的!
萧云开后背已经是冷汗涔涔,这个四女儿,日子越久,越发觉得她有着让人敬畏的可怕,令人捉摸不透。当初她信誓旦旦要他们生不如死的誓言还在耳边,萧云开心头的隐忧越来越重……
萧袭月一下子被秦誉擅自供了出来,心头暗骂那厮。她不想出风头!可这厮显然是故意的。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
“萧袭月,当真是你所想?”文帝问出了满殿大臣的疑问。
萧袭月被点了名,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跪地承认。
“回陛下,袭月只是与三皇子一同商量了商量,并没有出什么力,一切还是三皇子亲力亲为。”
除了太子与秦壑之外的其它皇子听了此言,心头万分后悔!天天在文曲殿,怎么他们就有眼无珠没看出这萧袭月是个宝贝啊!
☆、第56章 药谋
“你们二人也不必谦让了,朕一块儿赏了就是,说吧,都想要些什么。”
萧袭月心下略一思量,虽不是有心想出风头,但既然已经出了,丢掉也太可惜,不过尊卑顺序来说,还是得让秦誉这厮先说了,她才能开口。
秦誉跪地:“儿臣只求父皇身体康健、寿比南山,能为父皇分忧一二。但若父皇真要问儿臣,儿臣倒是有一请求。儿臣想南下去一趟江南,去替父皇看看江南的百姓,想让萧姑姑陪同儿臣一同前往。萧姑姑关心百姓,是陪儿臣勘查民情的最佳人选。”
“难得你心怀百姓,朕便恩准了,至于萧袭月陪不陪你,还得看她得意思。”文帝转而问萧袭月,“袭月啊,你可愿陪三皇子一道去帮朕看看天下?”
不愿啊,她当然不愿。劳什子天下看了有什么用,看了也没权力改变。可文帝都说是帮他看了,她又如何说不愿?
“能替皇上分忧,是袭月的荣幸。”真是见鬼得荣幸。
萧袭月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她想要一块随时随地能进出皇宫的令牌,文帝便率先开口。
“你本是太后义女,迟迟却没有封号,今日你与誉儿送朕的礼物朕甚是欢喜,朕答应你,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你且回去安心等待吧。这赏赐,你可满意?”
萧袭月只得谢恩。
“萧大将军,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朕这回定会好好的赏赐。”
萧云开突然得了文帝夸赞,有苦说不出,萧袭月得的赏赐、恩宠越多,只怕他家里的日子就越不好过啊……
众臣子揣摩着殿中情况。秦誉主动提出要前往江南勘查民情,是摆明了要发力争夺储君之位了?
那些本在观望朝中形势的大臣,以及部分从前支持太子的大臣,此番都暗暗深思起来前途来……
太子秦乾大恨,咬紧了腮帮子死死盯着秦誉。他这个三弟这回可给了他一个大难堪!!萧袭月竟然还是块宝?
他真应该早些把她挖过来。罢了,萧袭月看起来是块硬石头,还是先攻克萧华嫣美人儿,比较直接稳妥。
秦壑不动声色的,满面依旧轻松,只是看着萧袭月和秦誉在一处的时候,目光有些冰凉刺骨。
萧华嫣心头大恨。近来太后好不容易对她显露好感,有心让秦誉追求于她,可萧袭月却偏生不安分横插一脚!怎地她就没有早想到寿礼这一出?现在殿上所有人都看着萧袭月,已经没有几个人看着她了。她在萧袭月出风头的时刻竟然默默无闻……
究竟是‘忍为上策’,还是‘坐以待毙’?
萧华嫣呼吸微乱,有些沉不住气了。
但,还有比她更加沉不住气的。
秦丽筝因着前两日的射箭之事,无端将落入手中的王妃之位给落了空,这回皇室的女子都看见了,那羌吴王子一表人才,国力也不弱,不比在皇家当个不受宠的公主弱,是以,多少女子都已经观望上了。
秦丽筝为挽回自己的王子心中形象,排练了一首琴曲为皇帝贺寿。琴曲倒是还精彩,引来赞和一片,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反正观众反响还过得去,只可惜,羌吴王子一双眼睛一直往萧袭月那边瞅,时而与萧袭月微笑对视,高鼻皓齿,很是迷人。
该死的萧袭月!秦丽筝咬牙气得满腔酸水,抱着琴退下,在后殿里嘤嘤哭泣。
刑部侍郎之女,上官娉婷是秦丽筝的好友,是以也来了这昭若殿,只是不能去前头参加。上官娉婷听说了方才殿中萧袭月替秦誉献计的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若是献计的是她该多好,能与秦誉一同下江南,二人独处,想想都觉得幸福。
上官娉婷和秦丽筝,都暗自为心上人心烦心酸,只恨俺萧袭月真是霸占得太宽。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八公主你在这儿啊,亏我担心你许久。方才看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还是,因着我那妹妹前些日子的冒犯?若是的话,华嫣替她给你道歉了,还请公主不要伤心气着了身子才好。”
来人是萧华嫣。
“华嫣。”秦丽筝连忙擦了擦眼泪,清了清嗓子,“你怎么来了。我没事。”
萧华嫣连忙从怀里掏出洁白方向的手帕,替秦丽筝轻轻擦去了眼泪。
“八公主,我那妹妹是那性子,你别往心里去,往后见了她躲远些就是了。”
秦丽筝一把握住萧华嫣的手。
“萧大小姐,也只有你的性子温柔,才忍得了她!我真是恨不能撕烂她那张狐媚子脸!抢了你的三皇子,现在又看上了王妃之位,勾引羌吴王子。你这般善良,怎会有萧袭月那样卑鄙无耻的妹妹。”
萧华嫣叹了口气。“四妹也是,还未出阁,却与大王子当众那般眼神暧-昧,大王子是要选皇室女做妃的,这般确实不好。方才爹爹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只是我这妹妹性子刚硬,不服管教,让公主受气了。华嫣真是……十分惭愧……”
萧华嫣很是愧疚,秦丽筝道:“都是萧袭月那狐媚子的错,与你无关。我秦丽筝还不是那等会迁怒的人,你是好人,我知道。”
上官娉婷见萧华嫣那么说,也不如之前顾忌那般多:“八公主,你别哭了,若让萧袭月那狐媚子看见了,岂不是又让她得意?”
“得意?她休想再得意!”秦丽筝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入愁肠愁更愁。羌吴王子这回肯定看不上她了。
萧华嫣忙劝:“公主,别喝了,喝多了会醉的。女孩子不能喝酒,尤其是这人多的场合,不好。”
“有什么不好,别拦着我!”
“女子的清白要紧,若喝醉了被歹心男子不小心占了,那这辈子便只能从了他了。”萧华嫣道。
秦丽筝一听,忽然愣了愣……是啊,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萧华嫣见秦丽筝思量的模样,似是懂了,唇角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讥诮笑意。
接下来,便交给你了,八公主……
……
宴席气氛热烈,已有人醉倒。羌吴人好吃肉喝酒,羌吴王更是嗜酒如命般,小酒杯不尽兴,换了大碗,直说,早该来北齐,也不必枉打了那么多年的冤枉仗。
宴罢,各回各家,羌吴王父子父女三人也各自回寝殿。
羌吴王子已经微醺,被宫女领着回到自己的住处,一推门,便问道一阵女人身上的芳香。屋内光线昏暗,似见一女子坐在圆桌边。
秦丽筝拿起酒壶,倒了杯酒,双手奉上,楚楚可怜:“大王子,前两日丽筝丢脸了,心里十分难过,希望大王子原谅丽筝。”
羌吴王子本想着希望是萧袭月,可看清眼前人,却发现是秦丽筝,一下子冷漠了下来。
“你要求原谅不应该向我说,应当向萧袭月说。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秦丽筝一听到萧袭月三个字就恨得直咬牙,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大王子,你这么说就是还讨厌着丽筝了。丽筝真不是有意的……”秦丽筝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加上一张脸也有些姿色,梨花带雨的甚为可怜。
“大王子就喝下这杯酒,丽筝便再也不来叨扰……”
羌吴王子看着那杯酒,心头叹了叹,还是接了过来。
秦丽筝心头一喜!这里头加了烈性的那药物,能迷糊人的神智,当年她娘就对文帝下过这药,不然还没有她呢。不怕这个羌吴王子不就范!喝吧,喝吧!等生米煮成熟饭,她在含泪说他酒后乱-性,要了她身子。羌吴王儿子占了北齐公主的清白,怎可能抵得了赖。到时候,为了两国和平,他定然要娶她。
羌吴王子刚把酒杯放到唇边,只听门外婢女来报。
“大王子,皇后娘娘在找丽筝公主,不知王子有没有见过她。”
秦丽筝咯噔一下。皇后找她?怎么早不找,晚不找,偏生这个时候……
“丽筝公主,你还是快去吧,这杯酒,我会喝。”
她不在,他喝了也白喝啊!
“不不不,王子已经喝了那么多酒,还是不要喝这杯了,改日丽筝再来赔罪。”秦丽筝不由分说的夺过来,故意洒了大半,想要拿走那酒壶,可是那婢女催的急,秦丽筝只得匆匆离开。
……
萧袭月正要出宫去,却忽见有宫女来请,说是羌吴王子想与她谈谈了解了解北齐的作物、民风民情。
“王子已在殿中等候多时,萧姑娘若不去,女婢实在不好交代……”
“那好吧,劳烦前头领路。”
萧袭月不好拒绝,只得去羌吴王子处的宫殿。
……
不远处,萧华嫣从假山后出来,看着萧袭月走进那宫里去。领路的那宫女回头朝她这儿看了一眼,隐隐的点了点头。
萧华嫣身旁又走出来个穿妃子宫装的华服美人,正是彤妃,郑氏的妹妹,与郑氏眉目有几分相似,却年轻得多。
“华嫣,你且放心,那宫女是咱们国公府的人,就算死,也不会出卖咱们,再说,咱们也没有作甚么要紧的事,药也不是我们下的。萧袭月去喝下了,那都是巧合。”
“彤妃娘娘,这药果真那么灵验?”
“北齐皇宫中,已经流传了是十多年,还没有听说失手的,这药能惑人神智,把眼前人看做心头所想的人,没有四五个时辰,不会清醒。”
“那便好。药也不是咱们下的,人也是羌吴王子自己要请的,这,都是‘巧合’……”
萧华嫣眸子里闪过冷笑。
“这方的事进行顺利了,咱们,只待一个时辰之后来‘捉人’了。”
“为飞上枝头以那羞人的药勾引别国王子,真是好不要脸的罪名。萧袭月,我就不信你这回还能那么走运!!”
“宫中人多事杂,咱们还是先离开,去‘请人’吧。”
彤妃与萧袭月等了一会儿,才并肩远去。
此时殿中。
羌吴王子大眼高鼻,眉清目秀的,举止十分有礼。若他生长在北齐,说不定萧袭月真会考虑他做夫君。这样的男人,是真正的阳光宽和,适合过日子适合嫁。只可惜,他是别国的大王子,她大仇未报,她还不想走那么远,且王者谁没个三宫六院,终是免不了纷争。
“萧姑娘与三皇子献的那五谷之礼,真让小王大开眼界!若天下有萧姑娘这般的女主人,定然是江山之福。”
“能想到那礼也只是巧合,袭月资质平庸,王子实在高看袭月了。”
……
羌吴王子与萧袭月又谈论了一些羌吴与北齐的差异之处。萧袭月暗暗感觉出,羌吴王子与她这谈话,似乎有几分挑选配偶试探的味道,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回答着,保持距离。
秦誉那厮的话还在耳边,他绝对不是胡说的!他生气了,定然是要吃人的。
羌吴王子端起酒杯。
“萧姑娘,无论这回陛下赐哪位皇室女子与我联姻,你都是我在北齐见过女子中最迷人的。我,敬你一杯!”
这话说得直接。羌吴人真的是不喜欢拐弯抹角啊。
“王子谬赞了。”
萧袭月已想溜。若不是看在这羌吴王子谈吐优雅风趣、人品中正的份上,早走了。喝完这杯,她便撤吧。
羌吴王子一饮而尽,萧袭月也只得硬着头皮喝了。可酒刚一下肚,萧袭月就觉察出些异样来,怎么,有点甜丝丝的……
……
萧袭月迷迷糊糊,眼前的羌吴王子影子重重叠叠,仿佛是羌吴王子,仿佛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秦壑?
那脸太模糊了,是在看不清。萧袭月又凑近了一些。
眉眼冷峻,高鼻唇薄,紧紧抿着,眉梢眼角似还留着点点凉薄的笑意,点墨一般的眸子,深邃得慑人。
赫然,就是秦誉的脸!
“怎么,怎么又是你……”萧袭月嗔了一句。这厮真是阴魂不散,怎地去哪儿都能碰上。明明刚刚她还在跟羌吴王子谈论,转眼就糊里糊涂的看见了他……
然而,实则面前的人,就是羌吴王子!
“萧姑娘,你其实也是喜欢我的,是吧……”羌吴王子喝了那秦丽筝的酒,双颊渐渐绯红,抓住萧袭月的双臂。
萧袭月将羌吴王子的话听在耳里,眼前却是秦誉的脸。萧袭月挣开。
“说了多少回了,不能娶我,就不要与我说喜欢不喜欢。”
羌吴王子心下一喜。
“娶,当然要娶!明日我便向皇上求亲,萧姑娘,我娶你。”羌吴王子脑子里也混混沌沌起来,全身渐渐燥热。
萧袭月身子热得厉害,如同被火焰山烤着,浑身发烫,衣裳裹着身子,难受得紧……
“萧姑娘……”
……
☆、第57章
萧袭月扶了扶额头,仿佛身处在芳香的花丛间,身旁又是流水又是莺歌,可是一触,又觉着那花儿……有几分绸缎的触感。头上太阳好大,晒得她皮肤和身子里头,都如着了火一般,热,好热……
“萧袭月!”
突然飘来一个带了薄怒的警告声音!
谁?哪个男人的声音,这般讨人厌。
萧袭月努力的睁开眼睛,却看不清,只见眼前有个男人,脸部轮廓分明,明眸耀耀,俊朗非常,盯着她,目光不善,眸子里酝酿风雪一般。
“怎么是你,讨厌……滚开……”
“你就这般讨厌我?就因为我说你姐姐善良,说你坏么?”
秦壑。
“闭嘴!”萧袭月脑子还稀里糊涂的,“秦壑,我不是讨厌你,我是恨你!恨不能让你下地狱!”
秦壑眯了眼睛。他本是来找羌吴王子的,却不想正好撞见两人都中了宫中的“秘药”,羌吴王子正抱住了萧袭月。萧袭月双眸如春水,瞧着羌吴王子喊“王爷”,若他再晚来一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这么恨我,告诉我!”秦壑趁着萧袭月迷糊,问出了他一直疑惑的问题,怎知道刚一问出口,脸上啪的一声、挨了一大耳刮子。
秦壑正要发怒,却见怀里的女子倔强的扬着头,眼中无助而绝望泪,狠狠盯着他。
“你说过会对我好的……可是……你最后竟为了别的女人杀了我!!杀了我们的孩子……”
萧袭月的指甲深深剜进秦壑的双臂,那样的恨,深入骨髓。
秦壑被萧袭月指甲剜得一痛,眉头皱得越加紧了。
“什么孩子,我何时跟你有过孩子。”
然而药效上来,萧袭月已经没了神智了,迷迷糊糊的,直往他怀里倒。
羌吴王子被他打晕了,安睡在榻上,秦誉抱起了萧袭月,大步出殿去。
……
此刻沁阳宫中,秦誉送太后回懿宁宫,才折返回来。沁阳宫中近来多出两个侍卫,是秦誉暗里寻的高手,办事的。
一个叫铁扇,一个叫剑风。
秦誉拿起书卷,打算看一卷兵书,突然眸中一亮,想起什么:
“萧四姑娘出宫了么?”
剑风上前,道:
“回三殿下,还没有,被羌吴王子请去谈论北齐和羌吴的民风民俗了。”
秦誉啪的一下放下书卷。
“怎地不早告诉我!”
“三殿下那会儿正在和太后说话,周围保护太后的高手如云,剑风靠近不得,所以……”
剑风还没说完,秦誉便没了影儿,他原本以为还会被骂上一会儿呢。那萧四姑娘对殿下来说竟这般重要?
……
秦壑将萧袭月带回自己的磬翠宫里,萧袭月还迷糊着,拉着他不放手,在他衣裳上磨蹭。
“你方才说的那些话,究竟是胡话,还是真的?”
秦壑问完,又觉自己很傻。萧袭月显然已经糊里糊涂的,说的不是胡话也是胡话了,既是胡话,自己又何须耿耿于怀的一直好奇呢。
萧袭月因着那药的缘故,双颊绯红、唇色娇-艳,一双眸子半睁着,如含了春水,望着秦壑,手儿摸摸索索的,直往他衣裳边儿上摸索,任他怎么退缩,那纤细的手儿都能摸索来。
俏生生一个女子,不见了平时对他的针锋相对和防备,仿佛换了一个人,没有戾气,没有算计,没有敌对。
秦壑眸子中的冷意渐渐被那热度融化,心头对萧袭月的成见也渐渐被抛开。萧袭月望着他的眼神默默的,纯净似水,像一个寻常家倾慕他的单纯少女,简单纯粹而格外诱人。
秦壑心口有种莫名的暖意和柔软,渐渐蔓延开……
这时,一内侍太监来报:“五殿下,将军府萧大小姐想见您。”
是萧华嫣。
秦壑眉头微皱了皱,看着榻上拉着他衣角可怜兮兮望着他的萧袭月,有些不忍拉开她的手。
“就说我喝多了,睡下了。”
“是。”
秦壑顺了顺萧袭月被汗水黏湿粘在额上的碎发。
“究竟哪个你,才是真的你。”
萧袭月正稀里糊涂的,自然不会回答他,翕动着唇儿,像是求吻。
秦壑望着那双唇,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情不自禁轻轻的俯下身,越靠越近,两双唇即将向缠。可,秦壑却听那双娇唇吐出两个字——
“王爷。”
秦壑乍然清醒,声音带了丝凉意和怒气。“王爷?你究竟把我看成了谁!”
突然,门哐啷一声被踢开,一阵寒风扫来!
秦壑猝不及防,脸上挨了一拳。
“秦壑,你竟如此卑鄙!”
榻上美人转眼不见了,落入秦誉怀中。
“原来是三哥。”秦壑一擦嘴角的血,冷笑了一声,气势半点不输秦誉,同样的震慑而含着怒意,“这可是磬翠宫,三哥来到我的地盘上又是打人又是抢人,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秦壑眼睛一眯,怒意已很明显。
秦誉抱着怀中如泥鳅一样往他衣裳里钻的萧袭月,冷声道:“趁人之危,做得太过的,恐怕是五弟你吧。”
“我如何是趁人之危,萧袭月有心于我,我不过是回应她的心意。”
秦誉忽然怒不可遏。
“她不会再喜欢你!”秦誉自觉有些激动了,平静下一些,又道,“萧大小姐方才还来找过你,你已经有了萧华嫣,没有资格再碰她。”
秦壑语带讥诮,“三哥不也得了太后指示让娶萧华嫣么,你又有何资格对我说这话!”
“有!”秦誉盯着秦壑,终还是没多解释,而是一字一句道,“这世间,只有我,能给她幸福!”
秦壑怒意升腾,却努力压了下去。
“那咱们兄弟,就静观其变吧。三哥太这般生气作何,这女人城府深沉,我并不喜欢。”
秦誉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却还是忍住了冲-动,反而嗜血的冷笑了一声。“那正正好。萧袭月是我的女人,还请五弟日后离远一些!就不打扰了!”
秦誉抱起萧袭月,大步走出殿。
秦壑眯了眯眼睛。秦誉刚才说了一句话。‘她不会再喜欢你’,难道,萧袭月真的曾经喜欢过他?还是,那只是秦誉的口误?
……
秦誉绕过众埋伏的眼线,回到沁阳宫中。
虽然已经回到自己寝殿里,但秦誉还是紧紧抱着萧袭月,没有放下。萧袭月衣裳已经揉乱了,在他怀里如同无骨一般,缠得紧紧的,格外的柔软。
秦誉埋在她脖颈间,紧紧的将萧袭月箍在怀里。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
“差一点……差一点,我又把你输给了他。”
力量如此的大,糊里糊涂的萧袭月疼得直皱了眉,他也不愿放手。
……
萧袭月再醒来时,已经是夜幕了。一睁眼,就看见床边轻睡着的秦誉。
他怎么……
秦誉静静趴在她身边睡着,似是累极了。萧袭月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他的睡颜,这么的安静,而……美好。
长长的睫毛,一根一根的,很整齐,眉毛也是,整整齐齐的,好似画师画出来的。鼻子,唇,还有那下巴上略微的青黑,显得一张脸越发的充满男子味道。
秦誉是个长得很美的男人,萧袭月一直知道,冷毅而刚强,难以捉摸,但而今,她越发的发现他有许多的面,那些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比如脆弱,无赖,还有现在恬静安宁,仿佛一切都那么宁谧温柔,在他身边,所有的纷争都会停止……
距离离得近,萧袭月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以至于他睫毛突然翕动似要睁开时,吓了她一大跳!萧袭月呼吸惊得乱了一拍,佯装平静睡着。
沉睡的老虎醒了。秦誉睁开眼,冷峻深邃的眸子,如雪花一般时常带着凉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醒了?”
萧袭月脑子里一片混乱,整个回忆,从和羌吴王子喝了酒之后就彻底乱了,好似一直和秦誉这厮在一起,期间,还……还、还干了些,羞人的“勾-当”……真是春-梦连连,不堪回首……
秦誉冷冷一哼,方才的宁谧温柔尽数被全身散发的怒气和冷意,碾碎得灰都找不见了!秦誉狠狠捏住萧袭月的下巴,恨不能吃人般。
“说,你究竟梦到哪个该死的男人!”萧袭月中了那药,自然会出现些行男女之事的幻觉。该死的,她究竟梦到了谁!!!
“萧袭月,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许想别的男人!”
萧袭月之前对秦誉的“其它的认识”刹那烟消云散,只剩一肚子火气。
“我做梦你也要管,你还讲不讲理?!”
萧袭月这么一说,就是承认梦见那些羞人的事了!秦誉一想到那些可能出现在萧袭月脑海里的画面,就满腔怒火蹭蹭的冒,恨不能把眼前这张牙舞爪的女人剖开来,把那出现的男人彻底剔除干净了!
秦誉捏住萧袭月的下巴,让她看着他。“萧袭月,你从今往后做春-梦只能想着我,不然你梦见谁、我就废了谁!”
“你是疯吧!我梦见什么你都要管!”萧袭月怒。
“是,我是疯了!”早就疯了!秦誉一把将萧袭月揉进怀里。当他冲进去,看见秦壑那样温柔的要吻她、而她没有丝毫反抗的时候,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一下子占据了他的理智,第一次,和秦壑这样正面的起了冲突。
萧袭月正要怒骂,却忽然感觉到死死抱着她的男人,突然有些不同,那霸道、冷厉席卷之后,突然露出一丝脆弱一般。
“萧小四,以后……我再不会让你这般涉险。答应我,不要喜欢别的男子……我,不会负你。”
霸道后突如其来的温柔,杀得她措手不及,准备好的一腔怒气,一下子都发泄不出来了,只能愣愣的任由他抱着。
“你就这般有信心?人心……是最靠不住的。”萧袭月想起前世那些回忆,苦笑中满是风霜,“今天所爱之人,明日便一旨毒杀,皇宫中,有多少权力与荣华,就有多少无情与背弃。”
“不要用你从别人身上得到的结论,加在我身上。那样对我不公平!”
“……”萧袭月突然不知用何话回答了。这个男人固执得像一头牛,他要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而下一刻,萧袭月突然看清楚自己身上换掉的衣服!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衣服呢?难道……是你——!!”
萧袭月猛地将秦誉退了一个趔趄,怒恨的盯着他似要吃人。秦誉毫无防备,摔个正着!
“萧小四,你这女人怎地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像只柔弱的兔子,一下子就成了咬人的老虎。”
“你!你无耻!”萧袭月捂着胸口,怒指着秦誉。难道她的那些梦都是真的??她,已经跟秦誉……“你趁人之危,好生不要脸!!”
“我趁人之危?”秦誉一听,横冲直撞的怒气儿全数化作好笑,染得唇角的料峭笑意越发明显,“也不知道是谁,仗着中了药,就光天化日之下对我上下其手,害本殿险些失了清白身。”
“我……”萧袭月语塞,转移话题,“那你可知道下毒之人是谁?”
不用多想了,最讨厌她的人左右不过那些个,不过现在必须转移话题。
☆、第58章
秦丽筝得知文帝等人要去羌吴王子处时,惊了一惊!她突然被叫走,那壶酒还没来得及拿走,本想着先应付过去皇后,再想办法拿回来的,却没想到啥都不顺她心意来似的,偏生文帝又去了!
秦丽筝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才得婢女偷偷来禀告:“公主,陛下去了一遭,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说是羌吴王子已经睡下了。”
“好,你下去吧……”秦丽筝满背心冷汗,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放心下来之后,一股无名火又蹿上来。
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看着似的……
“公主,言通公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秦丽筝正心烦意乱,听了越加烦躁,“就说我睡了,叫他这几天都不要来烦我!”
“是。”
宫女刚转身打算出去通报,却正好撞见个穿冰蓝衫绣着竹纹的公子,雪白滚边儿,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有几分儒雅之气,眉目五官端正,目光宽和。
宫女一惊,唤了一声“言通公子”。秦丽筝见撒谎被撞个正着,又尴尬又气愤。
“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苏言通放下一只药箱子,并不生气。
“里头这些药都是对身子有好处的,往后少碰那些对身子不好的药,百害无一利。”
苏言通声音淡淡的,与秦丽筝说话时常激烈的腔调很是不同。
“你……”秦丽筝看了看左右,屏退了宫女,又羞又恼,道,“你怎么知道?”问完,忽然想起什么,“哦……原来是你偷偷监视我,然后通风报信,是不是?!你就是怕我嫁给羌吴王子,对不对?!”
苏言通皱了眉头,眸中有些许的黯然。“我自然希望你嫁得好些,虽然我并不希望你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通风报信的人,不是我,我永远不会害你。”
“少来,别对我说这些、我不会信!如果我是个丑八怪,你只怕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丽筝,你明知我心意,何必还说这些话来搪塞我。”苏言通顿了顿,“宫中多凶险,萧袭月不好惹,你还是离她远些吧。宫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没有什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秦丽筝被说得心惊肉跳。
“还有谁看见了?我,我当时也是闷酒喝多了,一下子晕了头。”酒可壮胆,她确实也是冲动了些。
“萧华嫣不简单,若你要非要选一人做朋友,我宁愿你和萧袭月一道,也不愿你与萧华嫣一道。这回,只怕萧袭月一醒来,就会知道是你所为,若她不追究还好,追究起来,你讨不了好。那女子深不可测,你斗不过她的,丽筝,我真的不希望看见你受到伤害。”
秦丽筝一听,火气一下就蹿上来了。
“你还帮着她说,你都不知道她欺负得我多惨!再说,梁子都已经结得那么深了,萧袭月恨不能把我剥皮抽筋吧,难道让我坐以待毙等死吗?!还有,我要与谁做朋友是我的事,也用不着你来管。我当然知道萧华嫣不傻,但是她也没有害我,总比萧袭月好。”
秦丽筝还不知道,这回的事,整个都是萧华嫣利用她。
“你去向萧袭月诚心道歉,以我对此人的了解和推断,她就算不会原谅你也不会继续与你作对,毕竟你还没有实质的伤害到她,只不过有些摩擦罢,她不会计较的。”
苏言通说的是实话,可忠言往往逆耳,何况听的人还正在气头上。
“滚!!我才不去跟她道歉!!绝不!你再跟我说这些,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秦丽筝气的双眼含泪,一盏茶就砸在苏言通额头上。
茶水是新到的,洒在苏言通的额头上,立刻红了一片,直冒烟。
秦丽筝一愣,没想到是热茶,见状有些后悔,却又拉不下脸来,犹豫了半晌,从药箱里拿出药来,踌躇得走过去,咬了咬唇,“对不起,我……我也是太生气了。是不是很疼?”
苏言通难掩失望,却又无奈,谁叫他只是个太医。
“丽筝,我真怀念小时候,那时候,宫里的婢女嬷嬷都说你天真烂漫,是所有公主中最可爱的,可而今……你如何就不能回到从前呢。”
秦丽筝一怔,紧抿着唇。
“别说了!你懂什么?在这宫中,不凶一点、狠一点,只有等死的份儿!那些跟你说我天真烂漫的,哪个不是背地里整我害我的!她们都该死!我若不争口气,连宫女都不会把我放眼里!”
苏言通又要开口,秦丽筝一口截断他的话:
“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你安心回去当你的太医丞、步步荣升,我一心过我的独木桥、谋我的前途,咱们各自安好吧!”
太多的话已经没有意义,长大了,他们距离不能最近,就只能越来越远。
有些话,彼此都明白,却不能说破,因为说破只是徒增烦恼,她不会嫁给他。苏言通抖了抖袖子,袖子上散发出阵阵药草的清香气,留在殿中。
苏言通,渐渐走远。
秦丽筝终于转过身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宫门口。心头点点哀戚,越发扩大了。“苏言通啊苏言通,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言通之父,苏白杨,现在并不喜欢她们母女,更不会许苏言通娶她。所以,她不肯点头的原因,并不全是因为他是个没什么权势的太医丞。
秦丽筝的娘是个三品贵嫔,儿时她娘亲患怪病,被隔离扔到冷宫中,她亦未能幸免,一道住在冷宫里。苏言通正是太医令的儿子,比她大三四岁。那两年,苏言通时常跟随太医令大人一起来,为她娘看病。本来她娘已经是垂死了,却还是被苏言通的爹救活了,而后几年才得以出了冷宫。
秦丽筝的娘只是个三品贵嫔,宫中多少皇女还没有得到封号,而她已经有了公主的品阶,其中的忍辱只有她知道。为了这个筝阳公主的封号,她做了多少的努力。
或许因为那做的那些“努力”,苏言通的父亲才越发的讨厌起她来。
*
萧华嫣回到将军府时,萧袭月还没回来。
郑氏见女儿眼睛红红的,以为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一问,萧华嫣眼泪落下来,却没有说,只说想着这些日子受的萧袭月的委屈,心里愤恨难过。
萧华嫣不说,是因为郑氏才叮嘱过她要忍耐,暂时不要动作,她这回又没忍得住,好在没有出现问题,便没有说。说了,恐怕会被一通训斥,本来近日自从三姨娘出来,娘亲的心情就不太好,眼下青黑的两圈眼袋,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嫣儿,那你便好生歇息吧,记住,现在咱们要以静制动,只要促成萧袭月与羌吴王子的事,将她嫁的远远的便好,旁的,就先别管了,老夫人现在盯得紧,小心行事为上。现下羌吴王子已经对萧袭月有了好感,事情已成功了一般,你现在只需要好好的收拾好自己,别让羌吴国那公主把皇室最优秀的皇子抢了去做驸马就好,尤其是五皇子,他比三皇子更加关心你,你可不能怠慢了。”
“娘,我……我,知道。”
萧华嫣一听这话,心情愈加沮丧。秦壑对她的心思她能感觉出来,但是,现在她也有些捉摸不透了……
“娘,我想睡了。”
“好,那你好生歇息,有事要与我商量。”
郑氏退出门去。这几日,为了调查与林氏有过交集的人,揪出向林氏报信的人,她遮遮掩掩,既要担心被耳朵竖得老高的老夫人发现,又要当心被萧袭月发现,真是操心又糟心,一天下来确实疲惫。萧云开近来也来的少了,思来想去,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内斗,都忽略了夫妻感情,也该花些心思在丈夫身上,多陪他说些话,免得,让旁人钻了空子……
郑氏瞧了锦绣一眼:“好好照顾小姐,你是国公府过来的,算是娘家人了,若不尽心,我便把你谴回去!彤妃娘娘已经进宫,你回去没有旧主子,跟新主子也讨不了什么好。”
锦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夫人,锦绣自过来伺候大小姐开始,便忘了旧主子也不曾想什么新主子,奴婢只一心想着把大小姐伺候好了,好好的呆在将军府。”
“如此,便最好。”
郑氏长得虽然和善,但目光却很犀利,看得锦绣全身警惕着、生怕哪里出错。直到郑氏出了门、走了,才松了口气。
锦绣在国公府,伺候的便是郑氏的妹妹,嫡出的三小姐郑元彤,也就是当今的彤妃。郑元彤进宫,她没能跟进去,在国公府上日子并不好过。国公府内宅的明争暗斗比之将军府,有过之无不及。她这些年做过的腌臜事、得罪的人,自然不少。
而今,郑元彤是拍拍屁股走人进宫了,她却成了眼中盯了。一个奴婢,还不是任人驱使的份,若让她回国公府,遭人笑话是一方面,若丢了性命才是要紧事。单因着这些,郑氏就不怕她不乖乖听话、做牛做马。
锦绣一直随侍萧华嫣左右,哪能不知道萧华嫣心思,细长的眉毛一挑,上前劝说道:
“大小姐,咱们这一回没收拾到萧袭月没关系,机会还多得很,八公主脑子笨,正适合咱们利用!伺候羌吴王子的婢女虽然是彤妃娘娘安插的、是国公府的人,但请萧袭月去聊民风民俗的,可是大王子自己开口下的令,这事儿啊,怎么也追究不到咱们身上来。你还担心个什么呢?萧袭月左右是斗不过咱们,迟早都得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锦绣眼珠转了转,见萧华嫣托着下巴略微沮丧,并没有说话,似在听她说,便继续说了下去:
“奴婢有一计,能让萧袭月死无葬身之地!明日下午,咱们北齐和羌吴的勇士会比文比武,萧袭月受了太后的口谕,让她给众人调制香酒,到时候,咱们只要唆使秦丽筝在萧袭月献给羌吴公主的酒中下毒,羌吴公主被毒死,不管最后查不查得出真凶,萧袭月怎么也跑不了!萧袭月爱慕三皇子、五皇子而因嫉恨起了杀心,这动机显而易见啊,这一说于情于理都是通的。羌吴公主一死,也不用担心有人抢了小姐的正妃之位,还可除掉萧袭月这个眼中钉,简直是一箭双雕!!”
萧华嫣渐渐抬起眸子来,盯着锦绣,将锦绣一眉一眼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审视的目光犀利得,直把锦绣看得有些发虚。
“小姐,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萧华嫣一直盯着锦绣说那番毒计,突然觉得,这一张恶毒而充满算计的嘴脸丑陋得无以复加!卑鄙、无耻,如同水沟得老鼠。那自己,在谋算那些计策的时候,是不是也和面前的锦绣一样,丑恶得让人讨厌?秦壑,有没有发现她的那一面?
萧华嫣默了半晌,冷淡的吐出一个字来——
“滚。”
锦绣全然没想到萧华嫣会突然对她发火。“小姐,可是奴婢出的这计策不好……”
“我说让你滚!快滚!!听不懂吗?”
锦绣一愣,不料萧华嫣突然发火,咬着唇,低着脸,告退。她不过是个丫鬟,当然不敢反抗主子的命令。
萧华嫣打发走了一屋子人,只剩自己,起身坐到铜镜面前。镜中的自己容颜依旧,发丝如墨、唇红齿白、娇艳动人。可凑近铜镜仔细看,似能看见那眉间有一道极为细小的皱纹——是生气愤怒时的皱纹。
萧华嫣想起方才锦绣说那番算计的场景,心头无端一阵恐慌,泪水染了美眸,喃喃自语:
“是不是因为这丑陋的皱痕,你才避不见我……”
今日,文帝前去羌吴王子处时,萧袭月早已不见,连同桌上那壶酒,也不见了,唯有羌吴王子昏睡在榻上。伺候羌吴王子的宫女来告,说是秦壑抱走了萧袭月!于是她立刻借口有事求见,秦壑竟然避不见她!
是不是,是不是秦壑知道了是她背后主使的?所以才见都不肯见她,宁愿在里头守着萧袭月,也不见他!萧袭月中了那秘药,会不会……已经是秦壑的人了?她去的时候,是不是正好撞见他们……
“啊——”萧华嫣想到此处,心痛又悲伤,烦躁的两下子把梳妆台上的物什全噼里啪啦的摔在了地上,珠钗胭脂摔了满地狼藉!
“萧袭月,萧袭月,为什么人人都喜欢萧袭月!明明我什么都比她优秀比她好!明明招人喜欢的是我!”
萧华嫣挥臂间,又看见胳膊上那一道蛇斑一样难看的疤痕,心头又是一阵厌恶、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不见我……”萧华嫣泣不成声,泪如雨下,崩溃的趴在梳妆柜子上大哭。
萧华嫣哭了一阵,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
有一些迷茫,也,似有了一些新的领悟……
……
萧袭月从宫里出来时,天早黑了。回将军府的马车车轮轱辘轱辘的转着。
萧袭月对车帘外赶马车的人冷哼了一声。
等回府再收拾他!
萧云开得了之前那些教训,对萧袭月忌惮得多了,现在也不管她的行动,是以晚些回来也没有人敢找她麻烦。将军府上的下人也都渐渐摸清了情况,不敢招惹萧袭月。
香竹园中,两丫头早等急了。冬萱和香鱼左等右等,终于等回来了萧袭月。
“小姐,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
“可吃过了?冬萱,快去把羹汤热一热。”
“哎!”
萧袭月脸色略阴沉。“香鱼,把门关上。”
“是。”
香鱼瞧了眼脸色阴沉沉的萧袭月,又瞧了眼跟随萧袭月进来的“马车夫”,关上门,出去了,只留下萧袭月和“车夫”二人。
穿青布衣的“马车夫”一揭斗笠,露出一张清俊的男子脸庞,黑发与青衣映衬着,简单朴素,而衬托着一张脸格外清俊而秀气。
“你还不跪下认错!”萧袭月隐忍着怒气,“还是说,你还忘不了从前害死你兄长的‘主子’?”
颜暮秋紧抿着唇,看着萧袭月的眼睛,具是寒意,一开口,声音让屋子也骤然低了几分温度,然这种冷,与秦誉那种冷又不同。这是一种冷漠。
竟然还与她对峙上了?
萧袭月低声喝道:“跪下!”
颜暮秋紧抿了唇,单膝跪下,纵然穿着一身下人的青布衣裳,也掩盖不了身上那分铮铮冷傲。
“四小姐,暮秋既然发过誓会保护你,便不会让你有危险,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恐吓刁难,并不能让我对你卑躬屈膝。”
“哟,真是好骨气啊呵,不卑躬屈膝?那你现在是坐着么。”
萧袭月讥诮。
“……”
颜暮秋不言、装死了,萧袭月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踩在他胸口上。“保护我?你是要等我着了道儿、无翻身之地了,才出来救我么?这般暗卫,要你来何用!!我不过一试探,你便露出了破绽。”
颜暮秋武功高强,被萧袭月踩着胸口,这姿势是何等的屈辱,只是强忍着,没有反抗。
“暮秋看见五皇子来了才没有出手,他必然会救你,他救走你,或许还能追查一二,况且,三皇子一定会询问你的行踪,也会发现,所以,无论怎么想,小姐都没有危险。如果不是五皇子来了,暮秋一定会出现,救走小姐。”
“还在狡辩!”性命没有危险,但想着被秦壑那厮给抱走,心里就起一层鸡皮疙瘩。萧袭月一脚踩在颜暮秋身上,凑近他的脸,道。
“小姐我差点清白不保,这也叫没有危险?要有个差池,你娶我么?”
颜暮秋本是硬着铜皮铁骨软硬不吃,闻言,略微尴尬,加之屋中只有他与萧袭月二人,又隔得这般近,略有些臊,玉脸泛红。
萧袭月见颜暮秋这块硬骨头羞涩的模样,冷笑一声。这块硬骨头倒是脸皮薄,这么就臊了。
“记住,往后若你再离开我半步,我决不轻饶你!还有,若你还喜欢萧华嫣,你就趁早去投靠她,别在我这香竹园中屈尊于贵了!”
颜暮秋冷眸中染了怒气。“我发过誓会忠于你,就不会背叛,你何必三番两次试探我。你去羌吴王子那里,不也是试探我么。”
“所以,你其实是故意的了?”
颜暮秋百口莫辩,心里也有些歉疚,他确然可以早些出手,但是,想着萧袭月还不信他、试探他,有些置气了……
萧袭月挑了挑眉,她最喜欢看硬骨头吃瘪。
“好了,你下去吧,这样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萧袭月板着脸把颜暮秋打发了下去,才舒缓了下脸色。方才她是挺生气的,不过也有故意吓他的成分在。
颜暮秋是香竹园中另一个护卫,不过时常躲在暗处,也就是暗卫。杨霸山是她从军营里挑选出来的,颜暮秋却不是。
几个月前,西山围场狩猎中,萧华嫣通过锦绣寻得了国公府相助,想以高手射杀萧袭月!可惜,那十来个高手大部分被野兽吃掉了,但还剩下一人幸免遇难——便是颜暮秋的兄长。
为了怕秘密泄露,郑氏让锦绣去灭了他兄长的口,怎知颜暮秋的兄长自知凶多吉少,把此事先就告诉了颜暮秋。他一死,颜暮秋再傻也知道原因。
郑氏的行事作风与国公府的如出一辙,所用之人,不少都是有其家人在手里捏着的,使得所用之人不得不忠心办事。颜暮秋,便是他兄长的软肋。
此后,萧袭月渐渐展露头角,颜暮秋一心想报仇,便寻了来投靠。
萧袭月当时也是惊了一惊,此人功夫了得,若能为己所用,他日定然有大用途。不过颜暮秋骨头硬气得很,从前也见过萧华嫣,有些倾慕,这两点,她不甚喜欢。颜暮秋指天发誓,忠心不二,她才收了他。
观颜暮秋心性刚直,若能收服,绝不是轻易背叛之人,不过要打磨他的傲气,还得需要些日子。
她刚刚那些话,有的也是故意激他的。这铁板脸,吃瘪的时候瞧着还甚是有趣。
香鱼见颜暮秋走了,才端了汤进来,还有一碟四个松香瓜卷酥。
“小姐,趁热喝了这碗虾丸鸡皮汤垫垫肚子,夜深了,吃太多也不好,便没有热其他的菜。”
“恩,不必热其他了,这会儿饿过了,也不觉着饿了。”
香鱼瞧了眼萧袭月,低声道:“四小姐,今日我果然看见那锦绣与三姨娘在花园子的密林里说了会子话,不知说了些什么。”
萧袭月放下碗,将粘在唇上那汤汁儿抿了抿、吃了干净,显得唇越丹了。“可听见说什么了?”
“太远,实在听不清,不过看样子,没有半点剑拔弩张,倒像是在交谈什么。匆匆的,没说多会儿,就各自走了。不过我看见三姨娘出来时眼睛有些发红,好像哭过似的。”
香鱼一边说着,一边递了漱口的茶水。萧袭月接过茶,漱了漱口。
“好,你继续注意着她的行动,我觉着……这个锦绣似有些古怪。”虽然一直在帮萧华嫣出主意治她,暴民那回,围场那回,而后的大小事,可是……好像每一次的结果,都总是把萧华嫣越加的推到风口浪尖。
锦绣必然不是她的人,围场那回差点就真的要了她命了。
难道,她与三姨娘林氏有关系?
林氏唯唯诺诺的,观其言看其行,都不像是心思毒辣的人。当然,也不排除她隐藏极深,比郑氏还深的可能。若真是那样深藏不露的人,就十分可怕了!
☆、第59章
第二日下午,羌吴国勇士要与北齐的勇士比文比武。说是比武,其实羌吴王是想看看各个皇子公子的实力,究竟谁优秀些,也好放心的把女儿嫁给他。
北齐皇家的围射场,广袤而平坦的草原,边际种着笔直的白杨林。文帝率着文武臣子、皇子若干与羌吴王父子父女三人,同坐在东边搭建的高大营帐下。上千士兵、护卫长枪林立,个个精神抖擞。
今日出席的臣子不多,但都是或文或武的顶尖高手,当然,这些个老家伙们都是做备胎的,以防北齐年轻一辈比不过,救场挽回些面子,轻易不会出手。今日的主力军,还是文帝的皇子,以及器重的几位优秀大臣公子。
萧袭月身旁是萧华嫣、上官娉婷、周摇光以及另外两名臣女,能来的都是将来很可能入宫为皇子妃或为郡王妃的臣女,再上座,便是包括秦丽筝在内的,北齐的几位公主,个个穿着金贵、打扮精致,当然,要论品味和美貌程度,还是败在萧华嫣之下。这其中,定然也有一位会去羌吴国成为王妃,只是不知今日谁能得羌吴王子青睐。
萧袭月将众女都瞧了一遍,不得不赞叹,萧华嫣确实生得不错,身上每一件饰物都精致非常,与她一身气质浑然天成。
秦壑看来,目光扫过众女,一下子就看见了蓝裙的美人,萧华嫣。今日萧华嫣穿得是一袭水蓝色留仙裙,黑发如云、珠钗淡雅,顾盼间环佩玎珰,玉颊含了一分憔悴,双眸楚楚动人也看着他,欲说还休。
秦壑一时失神。天下的美人,也不过如此了。
萧华嫣得了秦壑那远远的一个欣赏眼神,心下一丝窃喜。他还是对她有意的。可心头刚窃喜过,却发现秦壑临收回目光的时候,瞧了一眼萧袭月,那样的眼神,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欣赏,也不是讨厌,而是一种……深深疑惑,好奇。
“大姐脸色这般苍白,莫不是着了风?”
萧袭月将面前一杯果酒推到萧华嫣面前。“喝点果酒,暖暖身子,脸色红润了,才更招人疼。”
萧华嫣如此用心打扮,目的是什么她哪儿想不到。
萧华嫣听出了萧袭月的讽刺,竭力的缓和了下脸色,扯出个笑容。
“四妹还是关心自己吧,三皇子若娶了阿卓依公主,你只怕要心碎了。”
“三皇子若娶了阿卓依公主,心碎的是大姐才对,这不又少了个登临凤位的机会?”
萧华嫣笑容又僵硬了一分,“四妹,你这话说得真是误解大姐了,大姐只是想做个安分女子,平安过一生,哪里妄想那许多。”
“是么……”萧袭月不置可否。“不过大姐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这辈子是平安不了了。美人情场多磨难,大姐这么美,只怕得磨上几回。”
“多谢四妹提醒。大姐担心的倒是四妹你,平日里当注意避避嫌才是,你也快及笄了,与男子走太近,影响清誉可不好。”
“哦?大姐说的,可是三皇子?”萧袭月故作思量,点了点下巴,又想了想道,“哦不对,大姐说的该是五皇子,近来五皇子与我走得也近。不过不碍事,若影响了清誉,到时候我便嫁过去当个美人妃子什么的,也不是不可啊,五皇子中正刚直,定然会好好宠我。”
萧华嫣听了脸色气得煞白。想起是秦壑将萧袭月从羌吴王子处抱走,心头更是气闷得直想吐血!万分的后悔。没想到阴差阳错,倒让这萧袭月贱人捡了便宜,促了她好事!
“四妹妹还是不要想太多了,日后的事谁说得准?五皇子饱读诗书、穿衣佩戴大凡都十分考究,想来娶妻纳妾也是容不得半点瑕疵的。”
瑕疵?呵,这是在讽刺她了?萧袭月勾了唇角,关切道:“那大姐可要好生将袖口捂紧了,今日风大,留仙裙又是广袖的,身上那些‘瑕疵’若露出来,可就糟了,若遭了人嫌弃,大娘该心疼了。”
萧华嫣闻言脸色一白,将靠近萧袭月的那方袖子猛地收紧回来,似生怕她会下一刻就会剥开她袖子,让她手臂上那蛇斑一样的疤痕暴露出来。
萧袭月倒了两杯酒,自己拿了一杯,一杯递给萧华嫣。
“大姐,袭月敬你一杯,今生能做你妹妹,袭月真是好生高兴。”
萧华嫣盯着萧袭月脸上的笑容,后背有些发瘆,还是接了过来。
“能够有你这般的好妹妹,大姐也高兴得紧。”顿了顿,萧华嫣又道,“说来还是得感谢我娘亲,若不是她当时点了二姨娘做陪嫁丫鬟,大姐还不会有你这般的好妹妹呢。”
萧袭月捏酒杯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是了,还有娘亲的那一笔旧账,当一同清算!
“是要感谢母亲,若不是她三番两次的‘教导’我,岂能成就今日的萧袭月,日后,我定然会好好的,把那些‘恩情’都加倍的还给她。”
萧袭月一饮而尽。
萧华嫣压抑着胸口的怒气,端着酒杯,也一口气将火辣辣的果酒喝了干净。萧袭月,我就不信,我斗不过你!
萧袭月放下酒杯。萧华嫣看似柔弱,酒量却很好。喝得那般壮烈,看来是下定决心要与她拼到底了。
萧袭月将那皇子郡王的座位出看了看。
“今日秦淑离世子倒是没来。听闻小秦世子已经向淮南王表明心意,要娶大姐为妻了,真是恭喜大姐、贺喜大姐。”
“什么?!你听谁说的!”
“怎么大姐不知道么?”萧袭月拖着下巴思量了思量,“要不,我再去找小秦世子问问情况?”
“不!你别问了。”萧华嫣竭力掩饰住那份急色。“这种事,不宜声张,再说,我对小秦世子并无男女之情,若声张出去,到时候岂不是拂了小世子面子。”
萧袭月勾唇。
“还是大姐想得周到。昨日羌吴王子邀我把酒谈欢,还特意将大姐的生辰八字和喜好问询了一回。四妹一直以大姐为傲,一一都说了。羌吴王子一表人才,与大姐真是天生一对。”
萧华嫣闻言一震,几欲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压抑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其他,就是将大姐博学多才、绰绰仙资说了一回,大王子十分欣赏大姐呢。”
“那你把那些话都告诉五皇子了?”该死的萧袭月!怪不得秦壑不见她,定是她去他面前嚼舌根,让秦壑误会她了。
萧袭月笑道,“大姐这么激动做什么,大姐莫不是喜欢上大王子了?还是,五皇子?”
“……”萧华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四妹莫要乱说!大姐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来一切凭爹娘安排。四妹还是安分些的好,将来好嫁个好人家。”
萧华嫣脸色发白,萧袭月却笑得越发如沐春风,看得萧华嫣心头越是烦躁。萧华嫣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对面还坐着个羌吴国的公主,还指不定她要选谁当夫君,秦壑那般出色,很大可能是他。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劳什子公主,看起来还是个硬茬,不好对付。没关系,等她老子走了,她慢慢收拾!
此时,对面的羌吴公主阿卓依还丝毫不知道已经有人在计算着收拾她了。她身穿火红的刺绣孔雀纹羌吴国宫装,黑发编成细细密密的辫子,一直长过了腰,上头考究的点缀着珍珠和白羽。大眼睛上下睫毛格外浓密,勾勒出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妩-媚得勾魂,浓眉又显出几分英气。眼睛逛来逛去,眼神直勾勾的,有个年轻些的公子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腰间黑色兽皮腰带里夹着一卷皮鞭,鞭把子露着,仿佛随时都会拔-出抽人似的。
阿卓依将北齐这边的几位文弱公子看了一遍,直皱眉头。
萧袭月暗自打量着阿卓依。将她与北齐这边出席的几位笑不露齿、弱柳扶风状的公主臣女一相比较,这公主定然骄纵泼辣得多。
这泼辣货,还是少惹为妙。
萧袭月中午没吃多少,也有些饿了,可桌上的瓜果若吃太多显得上不得台面了。正这时,一小太监猫着腰从后面绕过来,将一小盘子糖糕放她小几上,低声:“三皇子叫我拿过来给姑娘的。殿下还说……”
“说什么?”定然吐出的不是象牙。
小太监紧张的吞了吞唾沫,才将秦誉的原话说出来,“殿下还说,‘眼睛别尽东看西看的,看那些个公子王子,只白瞎了一双眼。’”
果然。
萧袭月抬头看去,正好看见秦誉似笑非笑的脸,如同万年寒冰似的坐在那处,周围的人不伦皇子公子还是内侍,都毕恭毕敬的,与他隔着安全的距离。秦誉对上她的视线时,唇角微微翘起,看着她坏坏的笑。
小太监还留下了一块手帕,给她净手。
萧袭月一口咬下一大块糖糕。全然把那糖糕当做秦誉了,嚼碎这厚脸皮的家伙。
秦誉见状笑意染满唇角。那笑清浅而凉薄,看似安安静静的,却又深邃勾人,是最能迷住女子的那种笑容,但熟知他的人才能感觉出那故作的安静之下透出的桀骜与危险气息。
秦誉今日穿得中规中矩,莽纹宫装,贴身的剪裁,显得身材高大健硕,很是贵气。
不知今日之羌吴公主会选谁。
萧袭月想起围场那回,秦誉身受重伤还射死了群狼,一虎,虽然最后老虎是被箭上的毒,毒死的,但他的实力在众皇子中,除了深藏不露的秦壑以外,恐怕已是没什么敌手。
若羌吴公主嫁给秦誉为正妃,那她恐怕就要再多个敌人了。女人吃起醋来,可不是一般。
接下来的比试,包括比文以及比武。
比文是不好比,两国文化差异,是以,这一环节,算是展示,羌吴国三位年轻文臣以及大王子与文帝挑选出的四位皇子各自写了一首军中诗。皇子中,就包括秦誉和秦壑。
秦壑喜读诗书,又擅书法,锋芒难掩,连倍爱面子的羌吴王都大为夸赞。而一直不吭不响的秦誉,则表现平平……
萧袭月暗忖。这厮写字怎地难么难看?难道前世他是后来才练的?这辈子还没开始奋发?那字真是……
文帝本是对秦誉寄予了厚望,却没想到秦誉表现得如此差强人意。
萧袭月淡定的旁观,萧华嫣就没那么平静了,袖子下一双纤细的手绞着手帕,已心乱如麻。羌吴公主目光一直锁定在秦壑身上,大为赞赏,显然已经心下有了抉择。现下正上前去请秦壑教她写北齐的文字,手把手的。
周摇光凑过来对萧华嫣道,“那个羌吴公主真是好生不要脸,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做出那等出格的要求,也不害臊。五皇子殿下一直都对华嫣姐姐倾慕有加,她现在横插一腿。我只在故事里听过,狐媚子才干得出来那勾当。”
“……”萧华嫣心头正乱,因着怕被人说嫉妒,也没有答话。周摇光那句话倒是替她骂得舒坦。
文比完了,便是比武。比摔跤,比拳脚,比骑射,羌吴王子果然不愧是羌吴勇士,摔跤、拳脚项项拿手,偏偏还生得仪表堂堂的,身材修长匀称,秦丽筝心头后悔万分,千不该万不该,那日冲动与萧袭月比试,因小失大。
北齐这边的公主臣女们盯着,眼睛都看绿了,都希望羌吴王子能喜欢上自己。哪个杀千刀的说的,大王子是个虬须大莽汉?早知道,就早些想皇上请缨了。
萧袭月一边吃了块糖糕,用秦誉送来的手绢儿擦了擦手和嘴巴。秦誉这厮是昨夜没睡醒吗?怎么三两下就被放倒了、扔下场子来。瞧,这皇帝都对着他直叹气了。
文采平平,功夫平平,北齐君臣直叹气摇头。相较而言,其它包括秦壑在内的几位皇子就出众得多了。
就这会儿工夫,羌吴王子又放倒一个北齐勇士。
“大王子胜!”
“好!好功夫!羌吴王,朕若能有大王子这般的女婿,真是三生有幸。”
“北齐皇的公主小姐们也是个个国色天香,配我王儿郎才女貌。”
北齐皇与羌吴王一番客套,羌吴王子今日格外卖力、英姿飒飒,回头又朝萧袭月处看了一眼。
萧华嫣见羌吴王子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朝她看的,心里紧张。连忙别开眼去。
周摇光略奇怪,凑近道:“华嫣姐姐,你怎么了?大王子瞧的是萧袭月啊,你怎地还这般紧张。”
“没有,风大,我有点冷。”原来没看她,吓了她一跳。萧袭月竟然刚吓唬她!她根本没有跟大王子说那些话!
萧华嫣刚放下心,抬起头来,却正对上羌吴王子看来,还微笑着。
“这会儿,这会儿是在看你了。”周摇光道。
萧华嫣心如擂鼓。她可不想去羌吴!她爹爹杀了那么多羌吴人,她过去了,恐怕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萧袭月去是最好,她最好死在那儿永远回不来!
萧袭月观赏着萧华嫣那变幻的脸色,心下暗自讥诮,想把她扔到羌吴?当她是傻子?
难受?那她就再让她“舒坦”一点。萧袭月凑过去,“恭喜大姐,大王子在看你呢。瞧,一准儿是见你今天这般美丽,一见倾心了……”
萧袭月低声笑了笑,又道,“大姐就是不一般,大王子一听我说大姐伴着长虹贯日之象而生、有天下主母之命格,真是十分欢喜,看来,日后袭月要多一位王妃姐姐了。”又叹了叹气,“哎,像我这种天生伴扫把星出生的女子,就没那等福分。不过羌吴人恐怕最恨咱们姓萧的,大姐日后没了爹爹和大娘撑腰、没了五皇子照拂,要小心些啊。”
“闭嘴……”萧华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大姐,你说什么呢?我听不见……”
萧华嫣气得双手握紧了拳头,发颤。
“四妹妹还是安静看吧,一会儿比武,可精彩着呢!”萧华嫣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几欲忍不住满腔的怒恨。萧袭月,简直是生来克她的!
萧袭月又笑着吃了一口果子。郑氏为了抬高萧华嫣编纂的那长虹贯日、天下主母的谎话,真真儿是帮了她个大忙。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消了羌吴王子的念头,博得一番同情,将奸-情扼杀在了摇篮里。
昨日羌吴王子一听萧华嫣那长虹贯日之说,立马就感了兴趣。托郑氏的福,她有这扫把星的污名,羌吴王对她除了同情,再没别的想法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事儿做得太满,总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郑氏,你的报应才开头呢……
萧袭月正笑着,却对上那已被满场人摇头冠上“平庸”二字的秦誉的目光。她不过多看了羌吴王子两眼,他是有多少只眼睛,既能看场上的对手,还能抽空来监视她?
是蜻蜓还是苍蝇。
秦誉盯着她的目光寒得刺骨,唇翕动,无声道——‘叫你不许乱看!’
萧袭月冷笑,没理会。不看别人,难道看他这回回输的败将不成?
秦誉那厮竟是个心思剔透的,把她的眼神看了个懂,紧抿的唇角抽了抽,那浅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遭了,这厮好像生气了。萧袭月在他视线时下,不禁觉四周凉飕飕的。这厮是属冰的么?
接下来最后一环节是骑射,草原中的大铁笼子里关着老虎、狼、黑瞎子,以及一筐麻雀。射麻雀比射箭术之精巧,射猛兽比骑射者之勇猛。
萧袭月看得兴致缺缺、并不关注,反正秦誉那厮刚上场就被踢出局了,只等着射完一回合,她把太后吩咐的香酒献上去,让羌吴国几人喝了惊艳夸赞一番,任务就完成了。至于今日,羌吴大王子与公主花落谁家,就静观其变了,左右,是轮不到她这“扫把星”头上的。
萧袭月规规矩矩、低眉潜首的把香酒给文帝及羌吴王几人献上,回到座位上。偏偏又遇上一阵南风,将她纱裙吹得翩跹,长发飘飞,美人献酒,真真儿惹人注目。
萧袭月一头,竟发现秦斗和秦宏盯着她看痴了。
而另一边,羌吴公主皱了眉,大眼睛满是戒备与不悦。秦壑目光一直在这献酒的浅绿色罗裙的女子神上,难道这是五皇子的心上人?
阿卓依凑近羌吴王子的耳边道:“大哥,那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好生讨人厌?”
“外柔内刚,女子当如此。不像你,哎,说了多少回,不要把鞭子别在腰上……”
阿卓依一听越发不高兴了,一跺脚,看着萧袭月临风罗裙薄纱轻轻飘扬的样子,更不顺眼了。“啪”的一声一甩鞭子,从小几后一跃而出,落在萧袭月面前——
“你就是萧袭月?你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
羌吴王低声怒斥宝贝女儿:“阿卓依,不得无礼,北齐皇面前有你这么放肆的么。”
阿卓依抱拳对文帝道:“陛下,阿卓依想与这位萧姑娘比试比试胆量。”三皇子五皇子都看她?她偏生要把她比下去,让人知道,她阿卓依公主的风采。
“这……”文帝看向萧袭月。
所有人都看过来,幸灾乐祸的居多。那几位早看萧袭月不顺眼的公主,此刻虽还是端着金枝玉叶的闺秀模样,但眼睛了那兴奋之色却是难以掩饰。羌吴公主那张牙舞爪的模样,萧袭月可是碰上硬茬了。
萧袭月暗自怀疑,难道自己身上长了讨人嫌的三丈毛刺?谁见了都想来拔她似的。
比胆量?若她说不比,岂不是被人嘲笑自己胆小?
“好,不知公主要怎么个比法儿。”
阿卓依一手操-起个酒壶。“咱们就比去给野兽倒酒,谁能让野兽把这酒喝下,谁就获胜。”
☆、第60章
什么?比喂野兽喝酒?
在场的人都惊了一惊。那老虎、黑瞎子方才经过那么一场恐吓、追逐的,现下恐怕正上火着要吃人呢,过去喂喝酒,不知要如何凶猛咆哮。
“萧袭月,你敢不敢?”阿卓依鞭子一指萧袭月。
“袭月一切听从皇上安排。”萧袭月不急不躁,对文帝道。心道,阿卓依这个比试既幼稚又狂妄。那些个野兽都被困在笼子里,倒是不足为惧,比起在围场上那夜,怎么也好不少。
“这,野兽凶猛,公主金枝玉叶,若被那戾气伤了,羌吴王怕是会心疼。不若换个比试。”
文帝说完,却听羌吴王“唉”的一声否定,“我那女儿胆子大得很,骑马射狼不在话下,伤不了。就这比试,可以!”
羌吴王也想看看萧袭月究竟如何表现,自从文曲殿那回,他就觉着这女娃很是不同。
一直不动声色的陈皇后,瞧了一眼沉稳平静的萧袭月,道:“臣妾瞧着袭月平静沉稳,并无惧色,陛下,便让她们试一试吧。”
阿卓依闻言,扬着下巴,斜眼瞅了一眼萧袭月,胜券在握,拿了酒壶,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对秦壑娇声直言:“五皇子殿下,你可要看好了,阿卓依是为你涉险去喂那些猛兽喝酒的。”
北齐这边几公主臣女立刻皱眉大臊,暗暗交头接耳谴责——光天化日之下,姑娘家家的竟然说出那等话来!真是不害臊!
周摇□□红了脸,若五皇子喜欢萧华嫣这样的美人她都无话可说,但是如果被阿卓依和萧袭月这样的人玷污了,她是决计不服的。
阿卓依要先上,于是她便先上了。其实,那些老虎黑熊都关在铁笼子里,也没什么危险,顶多是吓人。
陈皇后坐在文帝身侧的凤椅上,右手抚摸着左手的长甲,丹红的嘴角一直含着笑,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精明的美目流转,视线落在萧华嫣身上。
萧华嫣收到陈皇后的目光,心下略微一惊,继而,察觉出些不同来的讯息来。
果然,陈皇后给了个眼神给近身伺候的莲嬷嬷。莲嬷嬷吩咐了个宫女,宫女绕过众人背后,朝她走来。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阿卓依公主和萧袭月身上,也没有什么人注意一个区区宫女的动静。
陈皇后身边那宫女走近,附耳萧华嫣。“萧大小姐,皇后娘娘让奴婢来问问你,你究竟愿不愿意跟随太子。若你愿意,她今日便帮你除了萧袭月。”
萧华嫣一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萧大小姐?皇后娘娘还等着奴婢回话呢。”
“劳烦……劳烦你等一等,容我,考虑考虑。”
萧华嫣脸色惨白。除去萧袭月她当然求之不得,可是,太子秦乾不说已经有了正妃且还怀着孩子,就说他性子暴戾、又是个瘸子,她真是不喜欢。可是,她现在若明确的拒绝,那岂不是直接拂了陈皇后的面子,会不会将她视为眼中钉?
萧华嫣心乱如麻,却正见秦壑的目光落在萧袭月的背影上。
她若想过得安生,萧袭月一定要除,可是,以自己为代价,放弃秦壑而承欢秦乾身下……
她做不到!
“劳烦告诉皇后娘娘,谢谢她的美意,但太子、太子妃夫妻情深,华嫣不能嫁给太子。”
萧华嫣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一会儿,那宫女又过来,附耳轻声道:
“皇后娘娘说,你若喜欢五皇子,她也可以帮你。不过,你须知感恩,日后全心为娘娘所用。”
萧华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拒绝了陈皇后,之后竟然还有转圜余地!仿佛狂风暴雨突然间化作了甘霖琼露,萧华嫣心下激动难抑,手指微微收拢。上回太子之案后,皇后就有心疏远她,在宫中,萧袭月有太后撑腰,她若没了皇后,那便是失利一大截。而下,皇后竟然愿意帮她,还准许她走近五皇子,岂不是两全其美?往后她有陈皇后相护,在宫中便如鱼得水了!
“那,那华嫣,谢过皇后娘娘大恩了!娘娘此恩,华嫣定铭记在心!感恩图报,请皇后娘娘放心。”
宫女点头,回去将萧华嫣的话给陈皇后耳语了一番。
萧华嫣与陈皇后隔空对望,陈皇后勾了一边的唇,不着痕迹的一笑。萧华嫣会意,感恩,激动,几乎难以抑制。
只见陈皇后身边的莲嬷嬷,又吩咐了个小太监,小太监迅速跑开,给侍卫统领耳语了一番,侍卫统领又秘密的吩咐了什么命令下去。一切进行得隐秘而不着痕迹,仿佛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丝毫不像在计划着什么。
唯有萧华嫣知道,即将有一场血案发生。
萧华嫣瞧着萧袭月那浅绿色的背影,弯了弯形状好看的红唇。萧袭月,你的死期到了……陈皇后出手,手腕便不是一般了。
阿卓依给那老虎、黑瞎子、狼群都喂了香酒。酒有诱人香味,那些猛兽本身一番追逐拼杀也渴了,一壶酒也喂得快。期间,阿卓依还抽出腰间的鞭子,从铁牢缝里把黑熊抽了一顿。抽得那黑熊暴躁得直锤铁笼子,却莫可奈何!
大臣皇子一片赞誉,羌吴王颇为骄傲。
阿卓依将另一只满满的酒壶往萧袭月怀里一扔。
“萧袭月,该你了。你若怕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要是被吓得哇哇大哭,可就丢人了。我劝你还是认输的好,你比不过我。”
上官娉婷这边几人“嗤”的笑出声。萧袭月再聪明又如何,那身子纤弱得跟柳条儿似的,都是内宅里出来得女子,就不信她不怕那猛兽血盆大口!
“谢谢公主好意,袭月的脑子里,还没有‘认输’二字。”
“好,口气不小,”阿卓依一抽腰间的鞭子,递给萧袭月,“你比那些柔柔弱弱的北齐女子顺眼多了,鞭子借你。黑熊皮厚,再抽它几鞭子,给它挠挠痒。”
“谢公主,不过袭月不会使鞭子,就不献丑了。”
“啊?你不会使鞭子啊。”阿卓依听闻过萧袭月箭射秦丽筝之事,以为她会点功夫。
阿卓依凑近萧袭月,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若你与五皇子殿下都互相喜欢,那我就准许你做小,如何?确实是我后来,我也不亏你。但我身份比你尊贵,做小会丢我羌吴国人的脸,我父王断然不许的,所以你做小。”
萧袭月微诧异,有几分哭笑不得。阿卓依也是刚及笄的年纪,真不知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该说她直,还是蠢?
“公主多心了,大小,都是你。”
阿卓依愣了愣,北齐话还不是很熟,还在思索意思。
萧袭月走向那群兽笼子,身后跟着三个人,一个是端酒的太监,两个是侍卫。
那困兽的铁笼子共有四个,分两边对立着。一边是虎和熊,一边是十只狼和七只豺。
端酒的太监把酒递给萧袭月。
“萧四姑娘,请吧。”
萧袭月把酒倒在虎笼子边儿上的食槽里。老虎凶猛的吼叫着,震耳欲聋,冲撞着笼子想吃人,却出不来。喂完了虎,当喂熊了。
可怜的老黑熊,被阿卓依狠抽了一顿,暴躁怒吼,却出不来。
萧袭月转身,开始喂狼。
远处,原本以为萧袭月会丢北齐的脸的众人,一下子放下心来。你羌吴女勇猛,我北齐女也不弱。
唯有秦誉,原本平静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直到萧袭月蹲下身,开始将酒倒入狼的食槽,那两个侍卫其中一个,竟然还逗留在虎笼子的门处!
“该死!”
一直低调而故作平庸的秦誉一声低喝,一脚踏上案几,一跃!冲进侍卫中!
“让开!!”
正当文帝、羌吴王、朝臣等人被秦誉吓了一跳时,忽听兽笼子那边,传来铁笼子哐啷倒地之声!!
猛虎出笼,山摇地动的怒吼!不知怎么回事,那黑熊也跟着蹿除了笼子!接着豺、狼也冲出笼,将萧袭月几人重重围住!一片混乱没有人看清究竟怎么发生的!
“猛兽跑出来、吃人了!”
“护驾、护驾!!”
“保护皇上!!”
场面一片混乱,所有侍卫都围着皇帝,本该去射杀猛兽的侍卫御林军却都来护驾,没有一个人去解救被困在兽群中的萧袭月!
萧袭月身后的两个侍卫,一个迅速逃走,一个被黑熊一掌拍断了脖子,鲜血四溅!!
萧袭月拔出藏在怀里的匕首,左闪右躲,却退无可退!娘的,若不是方才她蹲下倒酒时感觉到身边的太监有异、一直腿打哆嗦,她恐怕已经被老虎吃下肚了!不用说,又是谁要纳她命了!
猛虎栖身上前,扑向萧袭月!!
众人眼看萧袭月就要血溅当场,却忽然,三支银箭飞射而来,一箭射瞎虎眼、直穿颅内!一箭射入虎胸、贯穿心脏!一箭,射穿扑向萧袭月的虎爪,将虎爪钉在地上!
三箭齐射,竟无一虚发!其勇猛,百年难见!
接着,便见一身穿明黄莽纹宫袍的男人,手挽弓箭、急马飞奔,气势如虹!直奔萧袭月而去。
“三皇子!”
“是三殿下!”
竟是一直文无采、武无能,平庸无华、上场就被淘汰的三皇子秦誉!
一切只发生在顷刻间,秦壑反应过来,抽了侍卫的长剑,“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人!”
得了秦壑一喝,侍卫才缓慢的行动起来,可是这故意拖延的速度,哪里抵得上一群被逼到极致、只恨不能吃人的猛兽速度!萧袭月命在旦夕!
萧袭月紧握着匕首,被豺、狼围着。又是三箭,射在黑熊背上!可是熊身躯比虎宽厚,方才尝了人的血腥又饮了酒,根本不知疼痛、不思逃跑!直直扑向萧袭月。
萧袭月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听一声极度冰寒暴戾的怒吼——“该死的畜生!!”
一柄长剑自熊背后插入,从熊腹穿出、停在萧袭月眼前!那银亮的剑尖,被汩汩流出的热血缠绕,滴在地上一片水声!
“笨女人,愣着干什么,抓紧我!”
一阵强风扫来,是秦誉骑在飞驰而来的马上,朝萧袭月伸手。萧袭月立刻回过神来,伸手抓秦誉。
两只手紧紧相缠,前世今生,隔了千山万水、几十年的风霜,第一次这样将命交付。
方才被群兽围攻、生死一线,时间并不长,可是当看见这个男人单枪匹马向她冲来的一刻,又仿佛一切过了太久、太久,她等这一刻、等这一人出现,太久……
可萧袭月刚被秦誉拉上马背,马儿一声痛嘶!狠摔在地!
秦誉将萧袭月紧抱在怀里,也摔了下来!
萧袭月只感到身后的人被什么猛地一拍,听见他一声闷哼。
“秦誉,你,你怎么了……”
接着,一声黑熊的怒吼,震响在二人身后!熊竟还没死!
秦誉一声反身,动作快如闪电,将弓劈在熊头正中,也如猛兽一般怒吼一声,对着熊的胸口连击三拳!
野熊早已受了伤,又挨了三拳,立刻熊口如血喷,倒在地上。
萧袭月拔出那插在熊身上的长剑,挥剑斩杀一头扑向秦誉的野狼。
秦誉挨了熊一掌,后背衣裳破碎、血肉模糊。萧袭月扶住他,满手都是温热湿粘。
这时,秦壑终于带着的侍卫赶来,赶走狼群。
“秦誉,你伤得重不重……”
秦誉紧抿着的薄唇弯出一丝浅笑,有血丝从嘴角流出。
“重,看见你差点被猛兽吃了,老子心脏都差点跳不动了。”
“我说真的……”萧袭月泪如雨下,不知为何,就是停不住。手里是他的血,心头有一种疼,疼得她眼泪就是止不住。前世那些回忆又冲出脑海,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前世的人,还是今生的人。看不透,这男人的心里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是高明圈套还是真的那般愚蠢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