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识文站在旁边安静目睹全程,看着赵骎和谢怀山出去了,夸道:“陛下做的不错。”
李观南盯着自己的袖子,沉默两秒,最后抬起头:“其实丞相也没想也重罚他吧。”
“赵骎本心不坏,赵立竹和赵琛又同时在朝为官,分布在老臣和新臣中,是国之重臣,大臣间关系错综复杂,陛下您现在需要赵家的助力。”江识文比他想的还要理性。
江识文现在才正式问起谢怀山:“您的贴身侍卫,不在死侍之内吧。”
肯定句。
李观南虽然对谢怀山也摸不准底,到底还是稳住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江识文看着他的眼睛,经过一早上的历练,李观南也可以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这时候李观南也同时发现江识文表情比刚接到他时要真诚温和一点点。
就像他拍赵骎肩膀一样,江识文似乎用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臣子不会质疑皇帝的决定,如果有需要的话尽可以随时找臣。小豆子也麻烦您多带带,如果可以,希望能让他接替他父亲的位置。”
送走这几位大麻烦,李观南往御书房的椅子上一坐,面无表情地对着一沓奏折吃完了一块好看的小点心,慢慢地给自己恢复精力。想回家,想妈妈,想狗子。
门外吵吵嚷嚷的,李观南仔细一听,是赵骎的越来越近的声音,“大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大哥怎么称呼!”
谢怀山没说话,把赵骎带进来,李观南笑眯眯地接话:“你大哥叫李山药。”
赵骎连忙拱手:“山药大哥,从此您尽管使唤我!”
“他咋了,你这就认上大哥了,你哥可还在家呢。”赵骎给李观南逗得不轻。
“您不知道,我一回去我爸就拿着刀追着我满院子跑,差一点就给我剁成满香楼手擀面的臊子酱了,山药大哥一下就挡在到我前面,还告诉我爹我们一家都没事了,我爹接着就老实了,太帅了!”
如果是别的皇帝在这看赵骎叽里呱啦给别人表忠心早就起疑心了,但奈何李观南还不适应,脑子完全没转过来,赵骎又是个脑袋缺根筋的,两个人跟唱二人转似的,把谢怀山也逗笑了。
李观南摆摆手:“行了行了,说点正事。”
这么一套下来,赵骎也老实了不少,规规矩矩地站好,谢怀山看了看门外,遣散了侍候的宫人,把门关好,守在门口。
鉴于赵骎的性格,李观南也没打算说的多深奥,“你不是好友遍京城吗,以后就别光瞎乱窜,顺便给我打听各种消息,怎么样?”
“可是我们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啊。”
“不用有用,只要有消息就行,今天谁在街上说了谁的坏话,谁的做法让百姓不满意了,哪位大臣的各种八卦,都给我记下来,每三天给我交一次。”
赵骎看起来很兴奋:“那我是不是情报中枢的核心人员了!”
北月国是有情报中枢的,不过是江识文在管理,管理权虽说已经移交李观南了,可他还不放心,吩咐赵骎去干的,算是李观南个人情报系统的雏形,但赵骎这么说的话,也算是吧,于是李观南毫无心理压力的点头赞同。
“那我回家告诉我兄长,我也有官职了!”
傻孩子,别高兴这么早啊。
李观南故作神秘,“先别说,这是保密工作。”
赵骎很委屈:“可我就想炫耀炫耀,而且如果不告诉他们,下次我上街打探情报他们又说我。”
“你就说你是安保大队长。”李观南略一思考。
“什么队长?”
“京城巡逻队首领。”
赵骎快快乐乐地请安退下,去街上执行任务去了。
李观南看着谢怀山站在门口,尴尬地咳嗽一声,果然,起外号一时爽,给正主解释才难熬,“那个,山药大哥,我怕你的姓氏有点敏感,就让你暂时跟我姓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你不介意吧。”
谢怀山摇摇头,眉宇间还是有些纠结,半天,他问道:“为什么叫我山药。”
李观南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早就笑喷了,但还是认真给他解释:“我在的生活的地方,有种山药很有名,就叫淮山山药,你又叫怀山,下意识就这么叫出来了嘛。”
不过,谢怀山对这个名字的接受度还是挺高的。
没过一会,就有人传膳。一个小太监先拿上来了一张类似于菜单一样的东西,李观南一看,什么番茄炒蛋,拔丝红薯,爆炒鸡翅应有尽有。这到底是哪里,难不成回家了?
小豆子看了一眼,先生气了,终于拿出了未来总管太监的威严:“江丞相有没有强调过先保持原来的午膳,谁自作主张换的菜单。”
捧着菜单的人跟膝盖和地板装了吸铁石似的,哐当一声就跪下了,声音都发着抖:“庆元帝驾崩后,御膳房就恢复了各类作物的种植,大家猜着陛下刚登基,口味也应该和宛后差不多,这才擅自恢复了菜单,公公息怒。”
李观南没吭声,想先让小豆子立立威。
等小豆子看向他询问他的意见时,李观南才让跪着的小太监起来,“以后就按这个来吧,但下次最好不要自作主张。”
别的不说,这菜做的真不错。
一个皇帝自然不能在菜品上暴露自己的喜好,但李观南真的饿了,他只能把人都遣出去,留下了小豆子和谢怀山,小豆子自然不敢管太多。
至于谢怀山,只要身边有出来李观南之外的人,他就开始装高冷,李观南再看看他挺直的身板,嗯,不跟他抢吃的就好。
李观南以前真的没想过没有手机的日子该怎么过,但现在该想想了,实在太无聊了。
要不就和折子大眼瞪小眼,要不就见一个一个的老头,他对什么都很生疏,都得靠江识文带着。
一口气忙到日落,脑子早就僵住了,两朝交接,各种难题接踵而至,再加上庆元帝又是个变态,一会得批武器铺重新开张,一会又有人要把牢里的人放出来,多亏了江识文一直给他做辅助。
应付了好几波人,盖了无数个章,一直忙到日落西山。
那边又要传膳,李观南忙摆手,“不吃了,真没胃口。”
谢怀山做够了空气,看李观南忙完了,终于掀开惟帽,凑上去:“云无悲要见你。”
见见也好,起码现在云无悲也算是半个自己人,而且作为身名远扬的战神,想来他的武功也不会低,还能给自己再添一层保障。
只是意外来的总是快。
本来李观南和谢怀山计划晚上偷偷溜出去,走南市一路,去边界见云无悲。可等到夜幕彻底降临时,李观南的寝宫门口,出现了一个黑衣身影。
谢怀山本以为是胆大包天的刺客,剑都拔出来了,等看清黑衣人的脸以后怔了一下:“张大人?”
被谢怀山称作张大人的黑衣人,慢慢摘了面罩,深深叩拜:“老臣张仪,冒险求见陛下。”
说完之后张仪直起腰,不顾脸上的划痕伤口还在渗着血珠,膝行着朝李观南近了两步,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国师大人早知自己大限将至,早早留下了锦囊,交由老臣代为保管,只待新帝打开,救北月于水火。”
李观南插着腰,脑袋上马上就要开始冒黑烟了。他接过那个锦囊,手指擦过张仪冰凉冒汗的指尖。
锦囊被保管的很好,李观南慢慢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非常薄,似乎被火舌一卷就能彻底毫无痕迹:
“新帝于宫门跪地燃起炭火,帝生,则救万世;帝死,则救万世。”
李观南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身侧就伸出一只如同鬼魅般的手。
江识文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作为只手遮天的大丞相,随意出入皇帝的宫殿竟是毫无阻碍。
那张薄薄的纸在江识文手里停留了两秒,他淡淡开口:“要臣去宫门准备吗。”
说完,这位江丞相看着站着的李观南和跪着的张仪,眼神毫无波澜,像隐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准备用尾巴勒死经过的每一个人。
空气中一片寂静。
江识文叹了口气,撕碎了纸条,行礼:“此锦囊中所道之事不可为第三人知道,臣会操办好一切,后日卯时,还请陛下准时到宫门。”
可能看李观南他们两人一脸的面如菜色,江识文思考一会,松了口,“陛下自己去做吧,如果解决不了再来找臣。”
蛇又嘶嘶地钻入黑暗。
殿那的谢怀山一脸凝重地走出来,李观南慢慢握紧手,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挲泛白的食指指节。
张仪先忍不住了。
“不能去啊,陛下!”张仪拦住他,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陛下!您这一跪一烧,就算不死也会直接把您自己跪成那木偶戏里的傀儡!”
李观南有些脱力:“什么傀儡?”
“江识文的傀儡!国师的锦囊也许有差错,可您千万不能任别人摆布啊!”
张仪一直保持俯首的姿势,他字字有力道:“陛下可信我,如若陛下信我,把此事交与我来办。您是神女所预言的救世主,只有您能救北月,臣就算替您去死,也绝不能让您成为江识文那老贼的傀儡!”
谢怀山走到他身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李观南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一口气分了三次叹出来。实在没想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要来到这个地方,要给一群不认识的人磕头下跪,甚至还要被烈火焚烧。
他只能感觉自己声音无奈,耳鸣声由远及近,逐渐开始变得尖锐,“你去做吧。”
张仪猛地直起身,又猛地磕下,脑袋和地面相撞,发出咚的一声:“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今夜无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