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梦乡》 第1章 新星入乱世 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趁着天阴的像世界末日,出来玩的人不多,李观南早早地锁了店门拉下卷帘门,骑上小电驴,往医院赶去。 不知怎的,昨天下午李观南本来在店里好好地整理书架,眼睛突然就涩的生疼。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可能是熬夜熬多了,结果却越揉越疼。 等李观南半留着眼泪把书都整理好,又冲洗了一下花瓶,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周围一圈通红,最吓人的是他的瞳孔不知何时变了颜色—— 由深棕色变成了明显的金色。 活了二十多年,难不成还能一朝变异吗。 这一下把李观南吓得不轻,翻来覆去失眠了一晚上,今天立马就找时间约了医生。 按常理来说,从李观南的书店到最近的医院骑小电驴只需要二十分钟,打车更是连起步价都够不到。 但是今天这段路似乎突然变得很长,李观南甚至没刻意计时,都能感觉出十分的不对劲。 他停了车,摘下头盔,顿时就吓出一身冷汗。 街边的景象并没变,最可怕的地方是整个街上空无一人。各种摊贩的小摊还在,地上的落叶依然没被清理,只是本该在街上活动的人,全都不见了。 李观南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面街口突然大雾翻涌,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迅速吞噬了他。 先是眼前一黑,紧接而来的是一段漫长的头晕眼花的失重感。在意识的一片虚无中,李观南能感觉到自己最后被重重砸到了地上。 李观南扶着脑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先身形不稳地晃了两晃,宕机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开始思考,伸出手一晃,惊讶的发现自己头发变长了,宽松的运动裤变成浅色衣裙,连没带耳钉的耳洞也凭空多出一个流苏挂坠式耳钉。 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的李观南才彻底冷静下来开始观察周围环境,才发现这里只能用一个词形容——荒凉,太荒凉了! 脚下是干硬到几乎要开裂的土地,几株明显营养不良的小草正昂着脑袋瓜迎风飘扬,远处稀稀拉拉种着的几棵树看起来也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有点逆风开局了吧,李观南叹气。 他正准备看看可以往哪边走,一扭头就看到不远处一颗稍微茁壮点的树干后露出一片墨蓝色衣角,显眼到李观南这个近视眼都能注意到。 李观南举起双手做喇叭状:“这位少侠,我看到你了!” 树后的人似是怔了一瞬,随后却又从容地走出来,等走至他身边,才言简意赅道:“走。” “走什么,朝哪走,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倒是说清楚啊。”李观南怀疑且无奈。 主要因为少侠看着十分匆忙,且一点也不沉稳。 莽撞少侠先是一把抓住被风吹到脸上的发尾向后一撇,然后不由分说地抓着李观南向东走去:“边界地带不宜久留,先走,到别处去再说。” 在路上,通过少年的三言两语,李观南大体了解了这里的环境。 这个国家原本叫皓月国,建国之初发展形式一片向好,国运昌盛,结果等到第一任皇帝驾崩后却立刻分裂成两个国家——北月国和南月国。 两国积怨多年,为数不多的交流地点几乎全在战场,可次次都是分不出个具体胜负,再加上后来又传出所谓神仙降世助力北月国统一的预言,两国渐渐也不打了,连象征性使臣都不派了,直接当对方是个死的。 而李观南醒来的地方就是北月国的边境,和南月国交界的地方。 这里的土地环境早就被前几年的战事糟蹋的差不多了,所以平时人烟稀少,除了约架,根本没人愿意来。 直到一排小木屋出现在李观南眼前,不靠谱少侠才闭了嘴,松开他的手。 木屋最前面立着一块破破烂烂的牌子,上面刻着颇具风骨的“隐世居”,牌子后的木屋大多简陋,不像常有人烟的样子。一位白衣少年抱着一把鬼头大刀站在其中一扇门前,似乎是在等着他们。 还有迎宾,服务这么好吗,李观南惊讶。 等等。 正抱着什么等着他们? 是迎接呢还是暗杀呢。好难猜啊。 真想转头就跑,但跑不了。李观南只好强装淡定,勉强扯出个笑:“两位?” 门口的少年看他一眼,淡淡道:“云无悲,幸会。” 不清楚这里的人怎么行礼,李观南只好学着武侠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冲他一抱拳:“李观南。”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 气氛有点尴尬啊。李观南轻咳一声,扭头去看带他来的少年。那少年似乎还没意识到他还没介绍自己,被李观南盯着眨了好几下眼才恍然大悟一般:“我叫谢怀山。” 谢怀山可能也有点不好意思,找补道:“抱歉,我们都知道你的名字,忘了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名字。” 名字来名字去,说什么绕口令呢。 李观南脑子里像被生灌了八罐六个核桃:“你们?你们俩怎么知道的?” “不是我们俩,是整个京城。”谢怀山不知怎么的竟然生出一股莫名心虚。 李观南:……我现在在你们这里到底是什么存在? 远处传来细微马蹄声,云无悲和谢怀山对视一眼,催促他:“快进去,有人来了。” 李观南迷迷糊糊就半推半就地进了那个小破屋。 小破屋是真的破,一张床,一张桌,还有两扇摇摇欲坠的窗户。 不想再当猪的李观南决定亲手捅破蒙着他的鼓,他一抱臂,站出标准的东北站姿以增强游刃有余的气势:“所以两位大侠,现在能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情况吗?” 谢怀山让他坐下,似乎要详细给他讲一讲,窗边的云无悲却朝着他们这边打了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手势。 站在他旁边的谢怀山看到那个手势,神色一凛,低声说了句抱歉,把手放到了剑柄上:“得罪了。” 李观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的危险预警去让他的身体抢先动了起来。他向后连退几步,只感到一阵凌厉的剑风擦过耳边,似乎要将他的耳钉连着耳垂一起削下去。 老子把你们当异世认识的第一个好兄弟你们把老子当面团捏是吧! 李观南脾气也上来了,一把抄起桌子上可怜巴巴的茶壶朝着谢怀山掷过去,瓷茶壶撞到剑刃上,当场来了个“碎碎平安”。 要是可以李观南真想一人给他们一巴掌,但这两位都是一副实力强大的样子,就凭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肯定讨不到一点好。 窗前的云无悲更是快成了一道残影,还有什么办法,赶紧跑呗。 李观南狠狠往后一撞,把不堪一击的窗户直接撞掉,接着往上一跳,在鬼头刀离他只剩两厘米的时候,翻了出去。 远处黑压压一片,不是乌云,倒像是军队。 谢怀山和云无悲并没有追出来,他们看起来很忌惮被别人发现,可能已经跑了吧。 李观南肋骨撞的生疼,艰难的抽了两口气,一群黑衣人瞬移搬到了他面前,把他扶了起来。 李观南揉着腰,摆摆手,看着站在他旁边的唯一不穿黑衣的人:“劳驾,请问……” 那人一看就很严肃,可能是个德高望重的高官。 黑衣人毕恭毕敬:“丞相。” 丞相给了他们一个眼神,黑衣人们立刻自觉齐齐退到马车边等候。 这位丞相体态很好,礼数周全地给他行了个大礼:“臣江识文,拜见陛下。” 李观南心停滞了一瞬,拜见我,我是难道陛下? 江丞相带着几次欲言又止的李观南上了马车,贴心道:“陛下稍安勿躁,一切您想知道的,等回宫后臣亲自告诉您。” “啊…啊,好。” 李观南依然摸不着头脑,只能慢慢地在脑子捋现有的线索。显然,现在摆在明面上的有两派,一派是谢怀山和云无悲,一派是江识文。江识文代表皇室,谢怀山和云无悲代表什么暂时未知,但应该是忌惮江识文那边的…… 这边李观南正努力理这团乱糟糟的线呢,那边江识文推进来了个小男孩。 真的是小男孩,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是样子,一副太监打扮,微胖,眼睛眯成一条缝,眼下有点小雀斑,有种憨憨的可爱感,看的李观南立马作慈祥状。 他和颜悦色道:“你……” 还没说完,那男孩又开始行礼。 李观南头大,不到两个小时,受了好几个礼了,真是折寿啊。 马车宽敞平稳,李观南把他扶起来:“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豆子。” 这孩子看着有点紧张,好像下一秒就要抖起来了。李观南挠头疑惑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小豆子好像更紧张了,磕磕绊绊地就要跪下道歉请罪。 虽然名字叫小豆子,可是路上这孩子一直安静候着,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让李观南这个本质是个话痨的人憋的很辛苦。 李观南没招了,从果盘里摸出个桃,强硬地塞到他胖乎乎的手里:“初来乍到,等到了之后你给我讲讲你们这里吧,好不好?” 小豆子自以为悄悄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结巴着应下了。 马车渐渐停了,帘子被掀开,小豆子先下去,然后在马车边扶着李观南下了车。 面对路上朝他跪拜的人,李观南表面冷静得不行,内心慌得“小鹿乱撞”,不自觉加快脚步跟着江识文向寝宫走。 殿内真真是极尽奢华,让李观南看傻了眼。 柱子上镶嵌的都是红宝石,窗边贴着类似是金箔的东西,阳光一反射如同置身星河的边缘。 正中的紫檀木床雕刻着五爪金龙,四柱承顶,挂着层层叠叠的半透明帷账,犹如站在银河中央。 有张小桌,精致到放在床榻边也毫不违和,桌上放着好几个银盘,李观南眯眼一看——一盘切小块的水果,一盘冰酪一样的东西,一盘冰着的西瓜,还有一小碗甜水奶茶似的东西。 李观南当场眼就馋直了,当时逃跑果然是对的! 还没从“大馋鬼”状态脱离出来,一群侍女就齐刷刷地围了上来,吓得李观南连口水都忘了流,赶紧让她们都退出去,只留下了小豆子。 小豆子看着更惶恐了。 李观南坐下,心情很好地晃晃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是说好了给我讲讲的吗?” 小豆子嗫嚅着:“江丞相知道的比我多。” 李观南面上不显,心里咆哮:废话,我当然知道丞相比你懂得多啊,但那种修炼成老狐狸级别可能都告诉我吗! 李观南还是笑眯眯的:“我想听你讲啊小豆子,我很喜欢你。” 实打实被他地语出惊人惊了一下,但小豆子已经不像刚进马车时那么害怕了,只是带了点拘谨上前。 小豆子完全没辜负自己的名字,还真像倒豆子一样把各种皇家秘史和民间传说都倒出来了。 第2章 开局难难难 小豆子毕竟年纪小,前面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加之一些基本的东西已经听谢怀山讲过,李观南就让他讲点他知道的。 “我父亲在我刚出生时就进京考官,但是遇人不淑,遭人暗算,成了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小豆子顿了顿,谨慎道,“先帝…有些……” 李观南善解人意地替他接道:“变态?” 小豆子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是的,先帝不太管朝政,也不喜欢美人,经常突然处死一些人,而且被处死的人好像也没犯很大逆不道的罪行。先帝身边的近臣也和他一样,很可怕。” “谁是他的近臣?”李观南好奇道。 “很多,但大部分都追随先帝葬身火海了。”小豆子说。 李观南心底了然,这种追随大变态的啰喽变态如果不跟着大变态一起死,恐怕也会被深受其害的其他人弄死吧。 看出小豆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李观南虽然好奇,但也没有追根究底地问下去,只是示意他继续说。 “先帝处理了很多和他母后有关的人和东西,宛后似乎和您是同一个故乡,我们北月国其实很多这种人。”小豆子继续道,“先帝大改之后,很多武器被销毁,很多东西不能种也不能吃,新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少,军队也越来越疲弱。” 小豆子接着回忆:“那时候我祖父和母亲刚去世,家中无人,只能自己孤身上京找父亲,我记得当时京中特别乱,天一直黑压压的,春天来了还那么冷,南月国也蠢蠢欲动,每天都在边境练兵。” 说实话,李观南真没想到当时的环境已经恶劣成这样了,他问到:“后来两国交战了?” “没有,”小豆子说,“国师降下了预言,神仙会来助力北月。” 拒绝迷信,从我做起。 “神仙?” “对,战神,药神,祭司,还有国师的接班人,我…当时很小,不太清楚这些。” 李观南头都大了:“这些人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小豆子摇头:“是几位大臣家中的孩子,国师说他们身上有神力。” 这国师怕不是传销头头吧。 “没有一个你比较熟悉的吗?”李观南扶额。 “有一个,”小豆子这次倒是没太犹豫,只是眼里的小星星快冒出来了,“是云将军,云无悲将军。他很厉害,京中小孩子都很崇拜他,当初定边界的那一战就是云将军打的,他当时才十七岁,百姓还自发给他在边界立了庙,就在“隐世居”那边。” 李观南石化。 云将军云无悲,不会是在边界要砍死他的那个吧? 那真是直接中大奖了。 但是刚来的时候李观南并没注意到边境有什么庙:“边境好像没有庙啊?” 小豆子露出很可惜的神情:“云将军后来失踪了,到现在也没再现身,大家都说他背叛了北月国,就把他的庙砸了。” 怪不得怨气那么大,原来是你们把人家庙砸了。 李观南在心底无声呐喊,真的好想告诉小豆子,你们云战神不仅没死甚至还想搞死我。 李观南搓搓脸让自己冷静:“他为什么失踪了?” 小豆子说,云家叛国了,铁证如山,先帝慈悲,留下了云将军的命,没过两天,云无悲就失踪了。 看这个先帝的处事风格,恐怕不仅这个“铁证”是人为的,怕不是连整个云家都是被冤枉的吧。 李观南:……这样做,人家不走才怪吧。 他摆摆手,表示今天接受信息太多了,不想再听了。 小豆子还没说什么,江识文就进来了。 “陛下,该就寝了。”江识文走路声音很轻,吓了李观南一跳。 江识文一进来,小豆子就自觉出去了。这么看没什么,但他俩之间有几秒眼神交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小豆子是个很内向的孩子,可他看江识文是时候,眼里并不是害怕,两个人似乎很亲近。江识文是庆元帝在位时的丞相,再看别人对他的态度,他恐怕早已经坐到了一人之下的位置。 小豆子只说先帝近臣大部分已随他去了,没说全部都死了,而且他和江识文关系看起来不错,很有可能,江识文就是留下来的庆元帝近臣。 李观南硬是给自己想出了一身白毛汗。 难道要装傻吗? 行不通。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这里,不知道到底要他做什么才能回家,身边如果一个底细清楚的人都没有的话,被人在背后捅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 江识文并不多话,行了礼就要出去。 “江丞相!”李观南喊住他。 李观南喊完就后悔了,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身边可能还都是江识文的人,这么莽撞开口,把江识文惹恼了怎么办。 江识文脚步一顿:“陛下大可放心,臣心向皇室,绝无二心。如果陛下如果现在睡不着的话……” 怎么,要灭口吗? 李观南脑袋里的警报滴滴答答地响起来。 江识文拍拍手,呼啦啦进来一群黑衣人,和白天去接他的是一批人。黑衣人们训练有素,自动在他床前排成一列。 “历来皇帝的死侍队,请陛下检阅。”江识文在旁边解释道。 李观南:…… 他匆匆扫过面前这一溜“黑色的墙”,十分抗拒。这几个黑衣人眼里杀气很重,浑身都透着沉甸甸的血气,正常人人在街上多看两眼都得哆嗦半天。 而且这里的死侍制度非常特殊,不是继承制的,一批死侍只跟一个皇帝,除了平时要死命保护皇上外,如果皇帝死了,相应的,他的死侍也要自尽——美约其名保护主子三生三世,从地上保护到地下。 况且李观南还是个现代人,连在路上撞到别人都要鞠躬说上一连串对不起,他真的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公德心,让别人捆绑上他的命运,随时随地为他卖命。 江识文就静静地看着他,李观南被他看的发毛,弱弱举手发问:“我能不要吗?” “听见了吗,陛下不满意。”江识文声音依然平静。 只见站在最中间的那个黑衣头头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自己颈间。 北月死侍守则第一条:不被主子认可,那就去死。 李观南崩溃:“我不想一来就背上人命啊!” 情急之下他只能去拽黑衣人的胳膊,谁成想那人力大无比,根本拽不住。想保住他可能只能让李观南拿自己的手去替他的脖子挡刀了,挡一个也就算了,可是有了头头的示范,其他黑衣人也有样学样的开始集体自杀。 “我要!我要!” “行了,罗二。”李观南和江识文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现在后悔是不是来不及了。 看着李观南一脸想抽自己大嘴巴的便秘样,江识文笑眯眯补充道:“他们平时都在暗处,不会打扰陛下的。” 李观南面上沉默,心里彻底爆发,内心的小恶魔不停大吼:我要罢相!我要罢相! 那个被江识文唤作罗二的黑衣人上前两步,恭敬地把一块令牌递给李观南。 看电视剧二十多年的经验告诉李观南,令牌这种东西历来都是很重要的存在,造反起兵自保都少不了! 李观南立马把令牌妥帖地挂在腰间,再抬头,和沉默严肃的罗二对视,拍了拍自己挂着令牌的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做出个“我都懂”的表情。 “谁是罗大?”李观南问。 沉默,一片沉默。 “谁是罗二?” 罗二:“属下在,愿誓死效力陛下!” 嗯,声音浑厚,铿锵有力。 “罗三呢?” 一片寂静。 最后江识文好像实在忍不住了:“只有一个人姓罗,他们不是兄弟,死侍要陛下亲自赐名。” 李观南挠头,企图掩饰尴尬,天杀的影视剧骗我! 那边齐齐道:“请陛下赐名!” 某个陛下差点被聒聋。 李观南轻咳一声:“算了,你们还是该叫什么就叫什么吧,等会轮着把自己的名写纸上,交上来我认认人。” 罗二应下,带着小黑们出了寝殿。 江识文嘴角挂着一点隐秘的笑意,也退出去了。 李观南一个人躺在床上默默蒸发。 到现在他已经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北月国整整一天了,还一点头绪都没有。莫名其妙地来,莫名其妙地当上皇帝,莫名其妙地长掌管了一队小黑,一切看起来都很无厘头无来由。 李观南不是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他一骨碌爬起来,让门外的小豆子给他送了一叠纸,打算列个表,能理清一点就理清一点。 罗二做事效率也是杠杠的,他们的“签名表”也随着被一起呈上来了。 李观南顺手摸了摸那些纸张,不由得从心底感叹:这北月连造纸术都发展这么好了吗! 好吧,虽然毕业多年,但还是改不掉一动脑子就犯困的坏毛病。 小豆子看着上下眼皮打的不可开交,开始猛翻白眼的李观南察言观色道:“陛下,该就寝了。” 但是当了皇帝自然是要扛起皇帝的担当。李观南强行让自己清醒起来,向小豆子询问起现在的北月百姓处境。 小豆子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告诉他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由于庆元帝的残忍暴虐,北月已无限近乎于民不聊生,且找不出几个人可以支持皇室,大小农民起义可能早已在暗处孕育。 李观南:天要亡我。 第3章 狗皮膏药驾到 李观南趴在床上,发愁未来,愁着愁着就脑袋一歪,睡着了。 尽管知道白天那俩不是好打发的主,可料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敢直接追进宫里。 李观南本来好好地躺在床榻上,但无奈这床实在太舒服,他翻来覆去,迷迷糊糊间居然猛然清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在翻到第二十一个身的时候,他兀地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窥视感。 以至于等他滚到床沿边并且再次和谢怀山对视上的时候,没有气愤,没有恼怒,只剩下了浓浓的无力。 “怎么又是你!” 谢怀山这次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先礼后兵,丝毫没有犹豫,拔剑而上,生怕再让他跑了。 李观南被逼无奈,一下滚下床,用气声大喊:“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谢怀山深谙装聋作哑的重要性,一声不吭,还死命追着他跑。 “你到底为什要杀我,我至少得死的明白吧!” 黑暗的寝殿里,静的只剩呼吸声。李观南心说,你再来,再来我真的要喊人了。 李观南看不清,只能胡躲乱闪,猝不及防一转身,感受到一阵剑风闪过,他急忙转身闪躲,衣服还是被瞬间改造成了露背装。 可能并没有被划的很厉害,但后背还是细细密密的疼起来。 别无他法,李观南只能破罐子破摔,用十分有限的已知条件紧急推测,用气声大喊了一句:“我可以帮你们。” 他身边的烛台应声倒地,惊动了殿外的小豆子,可惜这孩子面对这种突发状况没有一点处理经验,愣愣地站在黑暗里不知所措。 和谢怀山你追我赶,地铁跑酷神庙逃亡这么好一会,李观南的眼睛也差不多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向前摸了两步,蹲下去把烛台扶起来,招呼小豆子:“往前走两步,帮我把灯点起来。” 一双有力的手伸过来,带些茧,并不是熟悉的胖乎乎。 李观南心里翻白眼,但是并没有拒绝,反正是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就没有声张,由着谢怀山帮他点上灯。 灯亮起来,照亮了偌大寝殿的一小块地方,李观南也不甚在乎。他把烛台推到床边,本想一提衣摆直接坐下,可又想起自己现在的造型似乎有点非主流,只好往旁边移一移,用层层叠叠的帷帐挡住裸露的后背。 谢怀山站在他前面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谢怀山,现在只有我能帮你,帮你们。”他听到李观南这么说。 小豆子从听到“谢怀山”这三个字时就开始慌张,被李观南拍拍肩膀安抚了一下才勉强继续站在旁边当一坨安静的空气。 李观南只从小豆子嘴里差不多了解了一点云无悲,对于谢怀山还一点也不了解,方才那么说也只是情急之下胡诌的,毕竟谢怀山一种和云无悲以求行动,所以李观南才赌了一把,赌谢怀山也是那几位“神仙”中的一位。 谢怀山打心底里不太相信,或者说他不敢相信李观南说的话一定是真的,可他抬头,看见的是一双柔和的眼睛。 眼睛在一个人的印象分中占着绝对重要的地位。 相信一个人,首先就是相信他的眼睛,相信他眼底的善意,相信他眼底的勇敢与不畏,相信通过那双眼睛折射出的,一部分的他。 加之唯一的光源本就会吸引人的目光,烛台离李观南最近,几乎所有的光都环绕着他,帷帐在他身后层层堆叠,然后倾泄而下。 光影艺术地投在他的脸上,点亮了他带着笑意的嘴角,映出他好看的金色眼睛,用那一点光亮指引通向他眼底深处的道路。 细看之下会发现,李观南眼尾上挑,但眉毛却并不锋利上扬,一上一下,一扬一抑,中和的刚刚好,搭配起来一点也不显刻薄之相。 他眉心偏下一点的地方有个椭圆形的小疤痕,像颜色极为清淡的朱砂印记,如果在某种特别环境的衬托下,会把李观南衬的各外温和。 好吧,真心会打动人,美色会收买人。 看谢怀山没有下一步攻击动作以后,李观南偷偷松了口气。 谢怀山安静的站了一会,才开口问到:“你有什么条件?” 其实谢怀山心里清楚,北月国本身就极为特殊,而且庆元帝不久前刚与神女同丧于火海,匆忙迎回的新帝又是异世之人。想要达到他们目的的方法只有两个,要么拉拢新帝站队,要么干脆杀掉新帝,让北月继续混乱下去。 拉拢新帝是个风险极大的选择,他和云无悲无法判断新帝的为人,就算新帝是个好人,可他们的身份如果暴露也是个新帝也无法解决的大麻烦,所以他们选择直接杀掉新帝,制造混乱,借机想办法扶持傀儡新帝。 可现在呢,他们一次两次都没有除掉李观南,暴露了自己,也容易引起各方的怀疑猜测。 李观南不清楚不代表江识文不会查出来,谢怀山还没打算真的和这个摸不着底细的老狐狸斗个你死我活。 再说,李观南看起来也不像庆元帝那样暴戾变态,反而有点像宛后的感觉,也许可以借助他的力量。 “条件?”李观南想了想,“你得留在我身边。” “不行,我的身份很敏感。”谢怀山皱眉。 李观南托腮:“不行也得行,带个惟帽把脸遮住,就假装是我的贴身侍卫,当然如果你的同伙杀过来了,你也得保护我一下。” 谢怀山不说话了。 李观南继续洗脑:“你在我身边也可以监视我啊,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不是想为自己正名就是想报仇吧,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在旁边告诉我,我怎么帮你们呢?” 五、四、三……李观南在心底默默倒数,如果五个数以后谢怀山不给出答复或者又要反悔,他就会直接打翻烛台,被他偷偷谴出去的小豆子就会立刻带人闯进来直接拿下谢怀山。 二… “可以。”谢怀山说。 耶斯,人质**成功! 李观南拍拍手,过来两分钟,小豆子就捧着一套帷帽进来了。小豆子双手呈给谢怀山,又默默低着头退下了。 李观南心情很好的伸个懒腰:“辛苦了,睡吧。” “我得回去一趟。”谢怀山说。 这当然没问题,李观南非常善解人意地放他回去和云无悲通个气,但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明天早上,我要在这里看到你。” 谢怀山应了一声,从窗子里翻了出去。 折腾半宿,李观南累的不轻,可再次躺到床上的时候,他还是睡不着,因为今天真是精神过头了。 李观南就闭着眼睛数羊,但越数越想吃烤全羊,只好改为数星星,数到第三千五百六十颗星星时,谢怀山翻窗子回来了。 回来的还挺快,李观南嘀咕着。 他轻轻睁开一只眼,看到谢怀山在墙角打了地铺,把帷帽放在一旁,枕着手臂躺下了。 “你是什么神啊?”李观南没忍住问他。 “我不是神。”谢怀山答道。 李观南:“不信。” 谢怀山一骨碌爬起来,气呼呼地和他对视:“我真不是!” “那你怎么和云无悲战神在一起啊,”李观南也坐起来,笑着看向他,“国师不是预言的神仙们吗?” 谢怀山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他套话了,于是就更气呼呼了,干脆也不装了:“我是国师的接班人。” 他气起来很好玩,明明已经是成年人的身形,但幼稚气偶尔会从一些小表情里逃出来,似乎身上并没有背负什么很大深仇血恨,和云无悲有直观的不一样。 谢怀山属于比较英气的长相,眉毛很锋利,有点轻微的微笑唇,整个人有一种青涩的菱角感,如果笑起来会很邻家,会让他看起来或许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一些。 李观南好奇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这么巧,我就比你大一岁。” “嗯,很巧。” 这种聊天的感觉很奇妙,像上大学时,在宿舍里渡过的第一晚。 虽然现在是当皇帝的第一晚就是了。 “庆元帝很变态吗?”李观南问他。 说到这个,谢怀山直接一扫高冷伪装:“变态,很变态。云家就是被他屠的,而且国师身体明明一直很硬朗,怎么就突发心疾了。” “你们是报仇的?”李观南盘着腿坐在床沿,“但是庆元帝不是去见阎王了吗?” 谢怀山坐的离他越来越近,打开了话匣子:“不止要报仇,还有很多事要做,庆元帝一派其实还有很多在暗地里的势力没有被拔除,你不知道吧,庆元拼命屠杀的人都是和你一样的人。” “和我一样?” 谢怀山解释道:“就是从你们那个世界来的人。北月国本来没有异世界的人的,第一个来的异世之人是庆元的母亲,也就是宛后,从那之后陆陆续续的,北月国就多了很多异世之人,因为宛后的原因。” “当时的皇帝其实很支持异世之人参与国家治理为北月发展出谋划策的。宛后很厉害,大批的异世之人里也有很多特别厉害的人,他们种植了很多产量高的粮食,还会炼盐,提出了很多我们从没听说过的食物,制造了很多武器,当时的北月发展一骑绝尘,远超南月国。” “庆元这种变态真的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吗?”李观南纳闷。 “是亲生的,”谢怀山告诉他,“庆元是北月开国皇帝和宛后的第一个皇子,众星捧月出生的,但他出生的时候正逢荧惑出现,大家就都传说,那是个灾星。各种皇家活动大臣从来不愿意让这个皇子参加,宛后不相信天象之说,但还是拧不过大臣不断上奏。我记得听我爹说,有次围猎,庆元被留在宫里,却正好碰上南月国的刺杀行动,那个刺客用的是从北月买的新式武器,威力很大,整个宫殿烧的只剩架子了,不过庆元命大,被宫人死命救出来了,但还是留下了不少毛病。” 李观南明白了: “所以他是因为被异世之人制造的武器刺杀过,所以才这么恨异世来的人吗?” “差不多吧应该,宛后和祖皇帝走的很早,庆元一登基就把所有武器铺强制关停,所有武器强制销毁焚烧,来自异世的菜品也被销毁,拔了很多产量高的菜和粮食,大肆屠杀异世之人,整个异星巷被杀的一个人不剩,国师也去世了,庆元再肆无忌惮也不好直接处死所谓的神,只好把所有神的家人都找了理由处死了。”谢怀山皱起眉头。 李观南把他说的这些记录下来,本来还想再好好问问,奈何真的困的不行了,攥着笔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晚安”就睡过去了。 谢怀山倒是毫无睡意,他把李观南挪到枕头上,盖上被子,又把李观南写的那张纸抽出来看了看,帮他补充了一些细节。 最后,谢怀山枕着胳膊躺在地铺上,看着窗外已经有些蒙蒙亮的天空,静静地等待新一天的太阳。 第4章 遍地是傻瓜 李观南上高中的时候算是乖宝宝那一类的,做过最叛逆的事就是晚上躲在屋里打游戏到凌晨。 高中压力大,如果做不到十一点左右入睡,那白天大都会打个小盹。只要别熬了通宵,白天打盹的时间一般不会太长,差不多第一、二节课以后就清醒了。 李观南就算偷着玩手机,也最晚在十二点半左右就睡觉,基本第二天去上学都是早读最困,熬过两个课间就差不多醒了。 但最可怕的是,他的高中抓早读抓的很严。站读的半小时不允许吃饭、睡觉,站完坐下的二十分钟更不允许睡觉,连托着头偷着打盹都会被追踪器转世的主任拍照处分。 于是从高二下学期以后,李观南早上雷打不动的一杯咖啡就成了习惯,刚好在通向学校的一条近路的小巷子里有家咖啡店,老板是个大叔,留着点小胡子,李观南尝试了好几家后还是最喜欢陈老板的咖啡。 陈老板在店里的时间其实不是很多,他还有别的工作,店里一般只有一个陈老板员工,对外说是员工,其实那是陈老板的儿子。这对父子也是特别有意思,早上是老爸在,下午晚上是儿子在,非常完美的给对方留出了满意的休息睡眠时间。 大部分时间,李观南早上去上学去买咖啡碰到的就是陈老板,晚上回家要是去买蛋糕碰到的就是小陈老板,所以他和这对父子混的特别熟。 偶尔出点特殊情况也会在早上六点半碰到睡眼蒙眬的小陈老板,在晚上碰到挂着黑眼圈的陈老板。李观南觉得这对父子很有意思,他有时候会在路上猜测今天早上推开门会是哪位老板,也算是枯燥的上学路上的一点小惊喜。 后来李观南大学毕业,迟来的中二期哐哐砸门,一时上头,放弃了月薪两千不到的临时教师工作,转头去开了自己的小店,就和陈家父子的咖啡店斜对着,房子还是陈老板介绍的人租给他的。 李观南出去学习了很久,又到处谈加盟,把小店一楼装成了吸引年轻人的书店,规模肯定不能和大型书店比,但要说时兴小说的联名和各种活动,不一定会比正式书店慢。至于二楼,李观南想了很久,最后又订票出去学了纹身技术,在二楼搞了个小小型纹身店,然后把一楼和二楼隔开,一楼书店从大门进,二楼从后面的侧门直接上,他想了想又锁了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还不忘楼梯上挂“未成年止步”。 他的纹身生意其实不多,几乎只是在朋友圈或者社交软件宣传一下,基本上好几天才来一单,但来的又都是年轻人,约的时间更是五花八门,为了完美完成客人要求,李观南就在客人来之前去买对面买杯咖啡醒醒神。 就这样,从高中喝到工作,李观南硬生生的把自己喝成了VIP客户,还获得了“在两位老板均在店期间,可以自由挑选一位心仪的老板制作咖啡。”的VIP券一沓。 所以,在江识文把李观南拖起来的时候,鬼知道他有多想念陈老板的咖啡。 “再睡三分钟,就三分钟。”李观南生无可恋的拽着被子哀嚎。 谢怀山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看热闹,江识文抽空看他一眼,并没有什么表示。小豆子看着李观南伸出的求救的手,又看看江识文的眼睛,果断继续当空气。 最后还是被拖起来了,总不能让那些大臣等着他的三分又三分吧。 李观南本来迈着飘飘的步子,魂一样跟着江识文往外飘,结果一到大殿就愣住,瞬间就清醒了,老天啊,怎么这么多人! 说来也怪,江识文这个人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很严肃,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不苟言笑”,还是庆元帝留下的近臣,但周身的气场却散发着一种可靠的味道,像那种高知老头,说话也有理有据,没有大奸臣的感觉,李观南总是下意识的就想向他求助。 李观南小心戳戳江识文的胳膊:“我有点内向,真的要上去坐着吗?” 江识文点头。 李观南不死心:“把他们的站位表给我呗,我背过了的,结果一紧张就忘了。” 江识文早有预料地拿出来递给他。 李观南硬着头皮上:“有哪位是我的老乡啊,我得先和老乡交流一下。” 江识文看他一眼:“没有。” 这个朝还能不能上了,不能上就别拦着他回去睡回笼觉。 最后还是上去了。当李观南真正地坐在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俯视宫殿金碧辉煌,将芸芸众生尽收眼底的时候,他才理解,为什么这个位置自古以来被众人所向往。 李观南毕竟接受过十二年义务教育与丰富的大学生活,现在突然坐在龙椅上,无措是必然的。 幸运的是有人陪他一起无措——小豆子拘谨地站在下首,仿佛双腿都要开始打颤,然后毫无意外的被江识文很轻地瞪了一眼。 李观南抿抿嘴,努力憋笑。 伴随着小豆子“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声音中,江识文上前一步:“陛下,今早南市有人起兵叛乱。” 李观南一愣,看着下面冷静的不行的江识文,下意识就回答道:“先抓起来。” 江识文:“抓起来了,暂时关押天牢,陛下可以随时提审。” 这是什么北月速度? “有多少人?”李观南问。 “五人。有四人临时反悔逃跑,先下天牢里只有一个人。”江识文答。 李观南和小豆子一起愣了。 底下的群臣似乎也不意外,零零碎碎地上报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就随着小豆子的喊声准备退朝。 李观南准备下朝后去天牢看看这个被背叛的反贼,他站起来,发现底下还站着一位留着胡子的老头和一位青年,老头看着十分惶恐,感觉胡子下一秒都要开始跳踢踏舞了,李观南偷偷瞄一眼袖子里的站次表,假装冷静地开腔:“两位爱卿为何不走啊?” 不问还好,听他这么一问,赵立竹和赵琛就跪下了:“老臣教子无方,没看住那竖子,竟让他伙同一群地痞流氓上街胡闹,陛下如何处罚老臣绝无怨言。” “臣弟尚且年轻,家中疏于管教,如今酿成大祸,愿陛下宽恕臣弟,长兄如父,臣愿替他受罚。” 李观南这么一听,头更大了,但仔细想想,能打着叛乱之心一个人上街捣乱的人,估计也是个年纪不大的没心眼的傻孩子。 要是能好好处理这件事,再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孩子,没准能拉拢赵家为自己所用,李观南悄咪咪看一眼站在旁边没事人一样的江识文,越来越觉得培养自己人这件事不能再等了。 他摆摆手,让胡子还哆嗦着的赵大人父子安心回家,又随便唤了个人去天牢捞那位赵大人的儿子。 江识文在一旁贴心地递上一份赵骎的详细信息。 赵骎——赵立竹的嫡次子,年岁十九,文不成武不就,人傻钱多,但会说话,朝中重臣不认得几个,狐朋狗友一大堆。 好了,小傻子认证完成。 没一会赵骎就进来了,满脸的不服气,不情不愿地跪下,含糊不清地嘟嘟囔囔,如果坐在上面的是庆元帝,恐怕赵骎连着整个赵家脑袋都掉了好几回了。 李观南看他这个样不由得倍感亲切,一下就想起了他弟弟,那也是个小混账,上初一的时候离家出走,被抓回来了也是赵骎这个想生气也不敢生的窝囊样。 他一提衣摆干脆坐在了龙椅前的几层阶梯上和赵骎勉强平视,赵骎估计也是没见过这样的皇帝,被李观南吓了一跳,整张脸都写着“哪有这样的皇帝”。 “你是不是仗着没见过我这样的皇帝,才想着趁我上位第一天就欺负我?”李观南笑着说。 赵骎一下就急了:“没有!我没有…我就是听他们说,你会和庆元帝一样,百姓不能再受那种苦了,我就想…” “就想造反?想把我推下台?” 赵骎沉不住一点气:“我又不想当皇帝!” “你造反,然后你还不当皇帝,怎么,想让你爹当啊?” 赵骎沉默了。 “谁告诉你我和庆元一样变态了,你爹?你哥?还是哪一位朝臣之子?” 赵骎把头低下了。 “你怎么就确定他们说的是真的,他们是亲自上过朝还是昨天第一时间就见过我,就算在街上见过我,我才刚到,什么也没来得及做,政策没下一个,人没杀一个,怎么就成大坏蛋了?” 赵骎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似乎有点脑容量不足。 “他们说要和你一起反了我,那到了南市,看到江丞相带人去了,怎么就丢下你跑了,从古至今,也没有这样起义的呀。” 李观南站起来,怜爱地摸了摸赵骎傻乎乎的脑袋瓜,发自内心地说了句傻孩子。 说赵骎傻乎乎,他也不是真傻,从被那群人撺掇上街闹所谓的“起义”到只有他自己被抓进天牢,再怎么样也该反应过来了,再想想在朝为官的他父亲和兄长,赵骎端正跪好,还没开口说话,眼圈先红了:“我父亲和兄长都不知情,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我自己承担。” 李观南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你百姓着想,怕再出一个庆元帝,但下次起义前想想,你们策马冲进南市制造骚乱,在南市买菜的百姓商贩怎么办?” 看快把赵骎说哭了,李观南见好就收,这傻小子好歹不是真坏的不行的小流氓,就是被保护的纯粹脑子不好使了而已。 赵骎比刚进来时规矩了很多,乖乖跪着等待处罚。 他想,自己也许会被流放,也许会一辈子带在天牢里,也许会被处死,不管怎样他都认,只要不连累父亲和兄长就好。 “我先让谢…咳,我的贴身侍卫带你去南市,看看有没有被你冲撞到的百姓和商贩,如果有,帮人家收拾好残局该赔的就赔,身上有钱没,没钱就回家拿。” 李观南回头看了看谢怀山,“不许让我贴身侍卫帮忙,等收拾完你的残局,回家换身衣服,告诉赵大人和你兄长不用担心,全处理完了再回来见我,我有任务交给你,将功补过,干不干?” 赵骎猛地抬头,眼睛亮的像李观南养的金毛芹菜:“干!” 第5章 新手皇帝需努力 江识文站在旁边安静目睹全程,看着赵骎和谢怀山出去了,夸道:“陛下做的不错。” 李观南盯着自己的袖子,沉默两秒,最后抬起头:“其实丞相也没想也重罚他吧。” “赵骎本心不坏,赵立竹和赵琛又同时在朝为官,分布在老臣和新臣中,是国之重臣,大臣间关系错综复杂,陛下您现在需要赵家的助力。”江识文比他想的还要理性。 江识文现在才正式问起谢怀山:“您的贴身侍卫,不在死侍之内吧。” 肯定句。 李观南虽然对谢怀山也摸不准底,到底还是稳住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江识文看着他的眼睛,经过一早上的历练,李观南也可以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这时候李观南也同时发现江识文表情比刚接到他时要真诚温和一点点。 就像他拍赵骎肩膀一样,江识文似乎用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臣子不会质疑皇帝的决定,如果有需要的话尽可以随时找臣。小豆子也麻烦您多带带,如果可以,希望能让他接替他父亲的位置。” 送走这几位大麻烦,李观南往御书房的椅子上一坐,面无表情地对着一沓奏折吃完了一块好看的小点心,慢慢地给自己恢复精力。想回家,想妈妈,想狗子。 门外吵吵嚷嚷的,李观南仔细一听,是赵骎的越来越近的声音,“大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大哥怎么称呼!” 谢怀山没说话,把赵骎带进来,李观南笑眯眯地接话:“你大哥叫李山药。” 赵骎连忙拱手:“山药大哥,从此您尽管使唤我!” “他咋了,你这就认上大哥了,你哥可还在家呢。”赵骎给李观南逗得不轻。 “您不知道,我一回去我爸就拿着刀追着我满院子跑,差一点就给我剁成满香楼手擀面的臊子酱了,山药大哥一下就挡在到我前面,还告诉我爹我们一家都没事了,我爹接着就老实了,太帅了!” 如果是别的皇帝在这看赵骎叽里呱啦给别人表忠心早就起疑心了,但奈何李观南还不适应,脑子完全没转过来,赵骎又是个脑袋缺根筋的,两个人跟唱二人转似的,把谢怀山也逗笑了。 李观南摆摆手:“行了行了,说点正事。” 这么一套下来,赵骎也老实了不少,规规矩矩地站好,谢怀山看了看门外,遣散了侍候的宫人,把门关好,守在门口。 鉴于赵骎的性格,李观南也没打算说的多深奥,“你不是好友遍京城吗,以后就别光瞎乱窜,顺便给我打听各种消息,怎么样?” “可是我们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啊。” “不用有用,只要有消息就行,今天谁在街上说了谁的坏话,谁的做法让百姓不满意了,哪位大臣的各种八卦,都给我记下来,每三天给我交一次。” 赵骎看起来很兴奋:“那我是不是情报中枢的核心人员了!” 北月国是有情报中枢的,不过是江识文在管理,管理权虽说已经移交李观南了,可他还不放心,吩咐赵骎去干的,算是李观南个人情报系统的雏形,但赵骎这么说的话,也算是吧,于是李观南毫无心理压力的点头赞同。 “那我回家告诉我兄长,我也有官职了!” 傻孩子,别高兴这么早啊。 李观南故作神秘,“先别说,这是保密工作。” 赵骎很委屈:“可我就想炫耀炫耀,而且如果不告诉他们,下次我上街打探情报他们又说我。” “你就说你是安保大队长。”李观南略一思考。 “什么队长?” “京城巡逻队首领。” 赵骎快快乐乐地请安退下,去街上执行任务去了。 李观南看着谢怀山站在门口,尴尬地咳嗽一声,果然,起外号一时爽,给正主解释才难熬,“那个,山药大哥,我怕你的姓氏有点敏感,就让你暂时跟我姓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你不介意吧。” 谢怀山摇摇头,眉宇间还是有些纠结,半天,他问道:“为什么叫我山药。” 李观南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早就笑喷了,但还是认真给他解释:“我在的生活的地方,有种山药很有名,就叫淮山山药,你又叫怀山,下意识就这么叫出来了嘛。” 不过,谢怀山对这个名字的接受度还是挺高的。 没过一会,就有人传膳。一个小太监先拿上来了一张类似于菜单一样的东西,李观南一看,什么番茄炒蛋,拔丝红薯,爆炒鸡翅应有尽有。这到底是哪里,难不成回家了? 小豆子看了一眼,先生气了,终于拿出了未来总管太监的威严:“江丞相有没有强调过先保持原来的午膳,谁自作主张换的菜单。” 捧着菜单的人跟膝盖和地板装了吸铁石似的,哐当一声就跪下了,声音都发着抖:“庆元帝驾崩后,御膳房就恢复了各类作物的种植,大家猜着陛下刚登基,口味也应该和宛后差不多,这才擅自恢复了菜单,公公息怒。” 李观南没吭声,想先让小豆子立立威。 等小豆子看向他询问他的意见时,李观南才让跪着的小太监起来,“以后就按这个来吧,但下次最好不要自作主张。” 别的不说,这菜做的真不错。 一个皇帝自然不能在菜品上暴露自己的喜好,但李观南真的饿了,他只能把人都遣出去,留下了小豆子和谢怀山,小豆子自然不敢管太多。 至于谢怀山,只要身边有出来李观南之外的人,他就开始装高冷,李观南再看看他挺直的身板,嗯,不跟他抢吃的就好。 李观南以前真的没想过没有手机的日子该怎么过,但现在该想想了,实在太无聊了。 要不就和折子大眼瞪小眼,要不就见一个一个的老头,他对什么都很生疏,都得靠江识文带着。 一口气忙到日落,脑子早就僵住了,两朝交接,各种难题接踵而至,再加上庆元帝又是个变态,一会得批武器铺重新开张,一会又有人要把牢里的人放出来,多亏了江识文一直给他做辅助。 应付了好几波人,盖了无数个章,一直忙到日落西山。 那边又要传膳,李观南忙摆手,“不吃了,真没胃口。” 谢怀山做够了空气,看李观南忙完了,终于掀开惟帽,凑上去:“云无悲要见你。” 见见也好,起码现在云无悲也算是半个自己人,而且作为身名远扬的战神,想来他的武功也不会低,还能给自己再添一层保障。 只是意外来的总是快。 本来李观南和谢怀山计划晚上偷偷溜出去,走南市一路,去边界见云无悲。可等到夜幕彻底降临时,李观南的寝宫门口,出现了一个黑衣身影。 谢怀山本以为是胆大包天的刺客,剑都拔出来了,等看清黑衣人的脸以后怔了一下:“张大人?” 被谢怀山称作张大人的黑衣人,慢慢摘了面罩,深深叩拜:“老臣张仪,冒险求见陛下。” 说完之后张仪直起腰,不顾脸上的划痕伤口还在渗着血珠,膝行着朝李观南近了两步,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国师大人早知自己大限将至,早早留下了锦囊,交由老臣代为保管,只待新帝打开,救北月于水火。” 李观南插着腰,脑袋上马上就要开始冒黑烟了。他接过那个锦囊,手指擦过张仪冰凉冒汗的指尖。 锦囊被保管的很好,李观南慢慢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非常薄,似乎被火舌一卷就能彻底毫无痕迹: “新帝于宫门跪地燃起炭火,帝生,则救万世;帝死,则救万世。” 李观南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身侧就伸出一只如同鬼魅般的手。 江识文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作为只手遮天的大丞相,随意出入皇帝的宫殿竟是毫无阻碍。 那张薄薄的纸在江识文手里停留了两秒,他淡淡开口:“要臣去宫门准备吗。” 说完,这位江丞相看着站着的李观南和跪着的张仪,眼神毫无波澜,像隐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准备用尾巴勒死经过的每一个人。 空气中一片寂静。 江识文叹了口气,撕碎了纸条,行礼:“此锦囊中所道之事不可为第三人知道,臣会操办好一切,后日卯时,还请陛下准时到宫门。” 可能看李观南他们两人一脸的面如菜色,江识文思考一会,松了口,“陛下自己去做吧,如果解决不了再来找臣。” 蛇又嘶嘶地钻入黑暗。 殿那的谢怀山一脸凝重地走出来,李观南慢慢握紧手,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挲泛白的食指指节。 张仪先忍不住了。 “不能去啊,陛下!”张仪拦住他,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陛下!您这一跪一烧,就算不死也会直接把您自己跪成那木偶戏里的傀儡!” 李观南有些脱力:“什么傀儡?” “江识文的傀儡!国师的锦囊也许有差错,可您千万不能任别人摆布啊!” 张仪一直保持俯首的姿势,他字字有力道:“陛下可信我,如若陛下信我,把此事交与我来办。您是神女所预言的救世主,只有您能救北月,臣就算替您去死,也绝不能让您成为江识文那老贼的傀儡!” 谢怀山走到他身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李观南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一口气分了三次叹出来。实在没想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要来到这个地方,要给一群不认识的人磕头下跪,甚至还要被烈火焚烧。 他只能感觉自己声音无奈,耳鸣声由远及近,逐渐开始变得尖锐,“你去做吧。” 张仪猛地直起身,又猛地磕下,脑袋和地面相撞,发出咚的一声:“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今夜无人入眠。 第6章 毁灭也新生 一夜无眠,李观南和谢怀山相顾无言到天蒙蒙亮。 张仪带着一身露珠跪在殿外。 李观南和全副武装的谢怀山被他带到宫门。 宫门口昨晚连夜搭起了木台,高高的。台下已经挤满了不知发生何事的百姓。 江识文站在一侧看着他们。 张仪先向李观南行了礼,随后走向木台中央,清了清嗓子:“诸位,神女所预言的我们的北月救世主新帝,已在昨日被接入皇宫。” 台下开始骚动,大家都伸长脖子往李观南的方向看去。李观南被看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就开始双手合十向百姓作揖。 “我知道,大家也许还沉浸在庆元暴政的威压之前,但今日我们将处决最后一位庆元近臣,我们将用他的头颅恭贺北月国的新生!” 台下一阵欢呼,不少人的眼神向江识文飘去。 张仪拍拍手,一位批头散发的老人被押了上来。 老人满头白发,却并不凌乱。他抬起被镣铐锁住的双手挡了一下早上略刺眼的太阳,放下手,又看向还没完全消失的月亮,随后继续神色从容地走向木台。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是罗原启!” “居然是他!他没死!” “没死,庆元死后一直在大狱里关着!” “听说他和江丞相自幼相识,关系可不一般。” “江丞相真真叫人敬佩,为了家国大义竟大义灭亲!” 台下吵的像嗡嗡嗡的养蜂场,站在边上的江识文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他快步上前,不顾从前在意的礼仪,一把揪住了张仪的衣领,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张仪拖到木台后。 江识文官帽下额头暴起青筋,低声吼他:“你做什么!你把罗公公扯进来干什么!国师的锦囊里是这么说的吗!” 李观南匆匆追过来企图拉开他俩,却差点被扯进战场。 张仪一改昨夜跪在李观南寝宫门口的恭敬卑微,直视着江识文的眼睛,用力想打掉他的手。 结果不知道江识文究竟用了多大的力,他竟是拍不掉。张仪倒是也不恼,他嘴角扯了一下,顺着江识文的力道拉开了自己的衣领,另一只袖口倒出一把小刀。 只听“唰”的一声,他割下了那块布料。 “江识文啊,你也有今天。”张仪脸上有一种近似疯狂的平静。 “没想到吧,你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罗原启回家,我就找不到他了吗,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 江识文不愿再与他多做纠缠,转向李观南:“陛下!快!快下旨放了罗原启!” 张仪就拦他:“不可啊陛下!” 三人这边没纠缠个出一二三,台前就出事了。 不知张仪吩咐了什么,台前那侩子手在没有任何人下行刑命令的时候,又快又狠的,砍下了罗原启的脑袋。 而罗原启在江识文明显想保他前提下,没有挣扎,没有拖延,安然赴死。 急急忙忙跑回台前的李观南刚好亲眼目睹。他睁着眼后退两步,心里一阵反胃。 他第一次见人被砍头。血腥气满天,血液溅的满地都是。 没了脑袋的人像突然瘪下去的气球,残缺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透出一股诡异残忍的气息。 李观南喉咙发紧,不停在干干的口腔里分泌口水下咽,企图压下胃里泛起的酸水。 江识文也愣在了原地,眼珠充血凸起,他微微张嘴,好像要喊出些什么东西。 小豆子从他身后不管不顾地扑过去,被江识文死死拽住。小豆子一直在嘶吼,似乎被砍头的人是他。 但是小豆子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他的嗓子显然无法承受这种压力,没等他撕心裂肺的喊多久,就毅然决然地变了音,变的嘶哑无比。 江识文只能捂着他的嘴,拉住他的胳膊。 张仪向李观南行了礼,看了一眼仍然僵硬的江识文和小豆子,从容的走向台前:“诸位!今日,与庆元帝狼狈为奸的贴身太监罗原启已被处死,庆元余孽,至此,已全部清杀!” 台下一阵叫好,甚至有人开始鼓掌。 张仪看准时机将李观南推出来,“请大家信任新帝,就如同当年信任宛后一样,老臣也定当竭力辅佐陛下。” 这场不知何其的大戏随着百姓笑着离开,罗原启身体被江识文和小豆子收殓,以及李观南在半路晕过去而匆匆落幕。 也许是因为事情太多,也许是被尸体吓到,李观南吐了个昏天黑地后,连烧了两天才悠悠转醒。 他用胳膊肘把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喊来了谢怀山,艰难地咽下几口水后问道:“告诉我,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原启是小豆子的父亲,与江识文是同乡,年轻时生下小豆子,辗转离家,与江识文一同进京,立志考取功名,似乎是为了让妻儿过上好日子。 可不知为何,江识文中了进士,而罗原启却毫无征兆的在宫内被净身,成了庆元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 二人关系从此不知好坏。 而江识文当年年少轻狂,在庆元帝的授意下,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了一堆京城官员,其中就有张仪恩师一家,两人自此结下深仇。 百姓不清楚宫内的事,只是深受庆元帝迫害,下意识就采用了连坐法把在庆元身边都所有人都想成了同庆元一样十恶不赦的混蛋。 此番,大概也有张仪对江识文的报复吧。 李观南就着谢怀山的讲述慢慢吃下一碗蔬菜粥,把讲完的谢怀山吓了一跳,忙从他手中把碗抢下来:“别吃了,你好几天没吃东西,突然吃这么多身体受不了的。” 李观南听了就挑眉一笑,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 “我不关心你,难道要指望那几个斗法的老狐狸关心你吗?”谢怀山哼哼的。 “那谢谢你了。”李观南终于从装样的笑转成了真诚的笑。 谢怀山红着耳朵端着空碗走了。 “让你走了吗,”李观南瞪他一眼,“下次再不听话我可要罚你了。” 谢怀山放下碗看着他,也不动了,一副我看看你到底要闹什么的小样。 “云无悲的事,有什么安排?” 五天后。 软磨硬泡了江识文半天,也许是因为江识文刚葬下了罗原启,实在没心情搭理他俩,李观南终于是带着谢怀山便衣出了宫。 宫外的世界很精彩,李观南买了两个小饼,还冒着热气,咬一口秃噜的半天说不出话,居然还是肉馅的。 “庆元帝驾崩了,集市上氛围都好了不少。”谢怀山也很放松。 “你不着急吗?”李观南问道。 “急什么,老云那个性格,又不会跑。” 所以他们又买一碗桂花牛乳分着吃了。 在一片热闹中,李观南却突然想起了十几天前那双平静的双眼,他问:“罗公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怀山想了想:“我了解不多,但他绝对没有张大人说的如此不堪。” “等我回去,再仔细查查,如若真的如你所说,起码要换罗公公一个公正清白。”李观南低声说。 “好,我听你的。” 在行至最热闹的集市边缘时,李观南被一家馄饨铺子吸引了目光。 倒不是他想吃馄饨了,是铺子前支的桌子边坐了个女孩,年纪不大,看着还是比较稚嫩的样子,在老板端着两碗馄饨出来的时候,女孩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从袖子里甩出两根削的圆圆的竹条,不偏不倚落在离老板半步的地方。 老板迈出下一步,不出意外的踩上去了,整个人仰倒,后脑实扑扑撞在地面上,两碗馄饨毫无意外地砸在老板脸上。 女孩拍拍手,站起来走了,走出两步同李观南对视上了。 谢怀山幸灾乐祸道:“到轮到你了。” 李观南瞪他一眼,看向毫不害怕继续同他对视的女孩。 女孩轻哼一声,目不斜视地和他们擦肩而过向前走去,李观南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那是一种很纯粹的野心。 没有人不欣赏有野心的人,李观南现在人生地不熟,更需要这样的人。 他给了谢怀山一肘子,把谢怀山的钱袋子肘出来,转头追上已经离开的女孩。 一根竹条迎着李观南面门飞去,他早有准备的一歪头,竹条被跟在他身后追来的谢怀山截住:“你看我说吧,下一个就是你。” 女孩摆出防御的姿势,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李观南掐掐大腿挤出几滴眼泪,柔弱着做西子捧心状:“这位女侠,你好厉害哦,我可以聘请你保护我吗?” 女孩和谢怀山双双石化。 最后女孩还是答应了李观南莫名其妙的无理请求,留下跟在后面黑暗中的罗二搂着另一位“小黑”默默哭泣。 女孩自我介绍说自己名叫阿杏,三岁那年父母双亡,被杏山中的一对老年夫妇收留到十四岁,后来被父母仇家追杀,阿杏害怕连累收留她的夫妇,自己悄悄离开了杏山,到京中辗转艰难养活自己。 刚才她故意捉弄馄饨铺子老板是因为他经常虚报价钱为难从杏山下山买东西的老人,阿杏想要教训教训他,也给被他欺负的平头百姓吃一口恶气。 阿杏会打架,有些功夫,全是自己在摸爬滚打中摸索出的,她故意在阳光底下做活,一边赚钱一边把自己晒的不修边幅,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躲避仇家的不定时追杀和街上的小混混。 听的李观南一阵阵心疼,他老弟在阿杏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专心致志在家里当小智障。 李观南更加决定了要把阿杏带在身边的想法,江识文那边得稍微解释一下,就说阿杏武功超群,也是他的护卫就行。 剩下的就看阿杏自己了,如果她想读书,李观南就想办法把她插进太学,她要是想学正经功夫就找人教她。 起码在她完全拥有自保且能好好生活的能力前,李观南想保护她一会。 李观南把谢怀山买的饼递给阿杏,问她的想法。阿杏吃了半个饼,非常豪爽地一抹嘴:“我答应了要保护你,我就一定会做到的。” “除了保护我呢?”李观南问。 阿杏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学打仗,行吗?” 李观南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