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1、临行
且说内东头供奉官带着郑阳回京复命后,官家一开始确实有些不高兴,觉得连一个普通的农夫都敢拒绝自己了,有些不识好歹。不过听供奉官说了她的“重任”之后,官家也来了兴趣,道:“你可不要想着制造什么祥瑞来哄我开心。”
虽然他确实很喜欢祥瑞,也十分需要祥瑞来证明自己的身体还算健朗,还能活久一些,但他还没有昏聩到可以被一个宦官左右的地步。
供奉官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递上清江县县令及知州提供的相关文书,道:“奴婢不敢使唤王县令与韩知州呈上折子,因而只能请他们献上文书一封,代为说明此事。”
官家点点头,各地呈折子奏事皆有章程,让地方官上表折子本就不是供奉官的职责,他没有僭越是聪明的做法。
官家看完文书,又听完供奉官的所见所闻,感慨道:“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务农特别出色的人啊!”
若只是粮食增产,他必然不会注意到这粮食是通过怎样的方式,又是谁种出来的,最多是夸赞一番,然后下一道旨意,让各地前往清江县买谷种万石回去推广。
可供奉官说这种粮食之所以能增产,全因是那个叫赵长夏的人栽种出来的,包括“特品寒瓜”的种子也是“他”栽种出来的,两种最普通寻常的作物却能在“他”的手里获得如此惊人的成就,不就证实了“他”有特别的才能吗?
官家询问侧立在旁的太子:“皇儿觉得呢?”
太子道:“儿认为,这等异才正是爹爹、朝廷和天下所需要的。农桑乃国之根本,只有重农桑、薄徭役,百姓才能富足,大周才能兴盛,井历千秋万代。爹爹将这等异才招揽过来,命其负责四园苑的蔬果米麦,若年年丰收,不正是可以说明爹爹的仁德吗?而且岁时节令祭祀便无需再另外让杂买务置办,即可节省开支,又能展现爹爹的勤俭爱民。”
官家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不过他思考了会儿,道:“可四园苑隶属司农寺内园司,由内侍提点,那赵长夏是个男人,没道理叫他先净身。”
太子道:“那太常寺籍田司令如何?籍田司负责耕种五谷蔬果,以供岁中祭祀,还有爹爹每年都会去行‘籍田礼’,若那千亩腴田在对方的管辖下增产不少,这不正好能给天下人一个十分好的示范吗?这也是爹爹籍田的目的所在。”
籍田司令不过是一个正九品的低阶官员,将官授予了对方,既不会影响朝政,也不会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反而还能带来很好的影响,这有什么不行的呢?
官家心里已经默许。等王县令与韩知州将粮食增产等资料整理成折子呈上来后,他立刻用这些折子找几位宰相、副宰相商议授官的事。
虽说赵长夏白丁一个,没有任何出身,也不是通过科举、荫补等正规渠道获得官职的,执宰们本该反对。不过正如官家所想的那般,籍田司令也不是什么大官,就冲对方有能耐把米给增产,给了也就给了。
于是特旨授官的事便定下了。不过这籍田司令是差遣,也就是实际负责事务的官职,决定俸禄、待遇的寄禄官阶还未定,官家与执宰们就“到底是授予她正九品的太常寺太祝,还是从八品的诸寺监主簿”而展开了讨论,最后在执宰们的坚持下,定为太常寺太祝。
这道诏令是冬至前发出的,也不过数日便传达到了赵长夏的手上。
赵长夏:“……”
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
猝不及防捞了个官职,她本人还是有些懵的。
许是她的表现太淡定,来给她送授官诏书的王县令都忍不住感慨:“沉稳、勇猛,是成大事者!”
赵长夏:“……”
其实她不清楚这些官职是干什么的,因为不知道,所以不在意。加上她穿越前,什么样的大官没见过呢?着实不会因为这些而喜形于色。
她问:“籍田令、太常寺太祝,这都是什么?”
王县令便将籍田司的职能、太常寺太祝的作用等告诉了她。
赵长夏:“……”
所以还是得去替皇帝种田,只不过是从种瓜,升级为了种五谷蔬菜。
她在思索进京划不划算,毕竟那籍田司的千亩腴田不是她的资产,系统的实验田无法绑定,很多后续任务都无法进行下去。
【作为华夏儿女炎黄子孙,身上流淌着神农的血脉,应抱着‘神农尝百草’的精神,以成为优秀杰出的农学人才为目标,勇敢、主动涉足新的领域,学习掌握五谷的栽培与耕作方式!】
[任务]学习井掌握五谷的栽培与耕作方式;(已掌握:稻、大豆)
[时限]不限;
[奖励]超级农具*1
随机奖励*1
成就点500
[任务]在实验田学习井掌握五谷的栽培与耕作方式;(已掌握:稻、大豆)
[奖励]开放实验田租借权限;(用1成就点可兑换1亩田地租借权限,租借权限内可绑定非产权田地,且所产作物每100斤可返还实习生1成就点,仅限实习生拥有管理权的田地。)
系统这次的任务让早已习惯了它的运作模式的赵长夏也大吃了一惊,因为它第一次同时出现两个任务,而且这两个任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样的,但奖励却大为不同。
而且实验田居然还可以绑定非她所有的田地,让她有一种“系统为了让她进京下了重本”的感觉。以前都是系统赚她的成就点,等她完成第二个任务,就可以赚系统的成就点了!
虽说100斤作物才能返还1成就点,但是风调雨顺的话,大部分作物的产量还是可以亩产过百斤的。也就是说,除却那小部分亩产一百斤左右的作物,每亩田她能赚1成就点以上,那些产量高的作物,她能赚更多。
她需要操心的只有如何让这些作物的亩产更高!
不过这事还是得跟曲清江商量,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大家子呢!
虽然还没跟曲清江商议,但不妨碍她好奇发问:“这官,俸禄有多少?”
王县令:“……”
他道,“料钱八千,春、冬绢各五匹,职钱一万八千,每季第二个月发放。”
赵长夏一数,只是一个正九品的官员,一个月光是工资就两万六了,还有福利,难怪这么多人为了当官挤破了脑袋。
曲清江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不显,眼神却炯亮,便明白了她的心思,顿时哭笑不得。
等王县令被送走后,曲清江率先道:“我们进京吧!”
赵长夏:“……”
这么有默契?都不给商量、讨价还价的机会?
曲清江微笑道:“之前我们在居丧,不宜远行,如今已经除孝,没道理还守在家里头。”
与洛春鸠希望她入文绣院不一样,那时候的她还在居丧,没有实力,又要面对一群豺狼虎豹,所以进京不是一个好选择。
如今那群豺狼虎豹已经被流放,其余族人又都安分了下来,曲家的家财也日益增长,所以赵长夏被授官,她们进京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唯一让她有些担忧的是赵长夏始终是女儿身,她怕会露出破绽。
赵长夏最不担心的是这个:除了上次没用上的“新春农民(男)”皮肤之外,她这次参加冬至活动,还得到了一套“冬至农民(男)”皮肤,与“冬至猎人·武松打虎”皮肤,——她怀疑这个皮肤纯属是系统的恶趣味,不过说了是武松打虎,那属性自然也是“男”的,因而她至少有68个小时的伪装时间。
“我不担心身份暴露,在这方面我有应对之策,只要娘子是真心希望我接受这个官职和差遣的,那我便接受。”
曲清江笑道:“我是一家之主,听我的,我决定进京。”
赵长夏也笑了:“好。”
俩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但动身之前,她们也还有诸多的事情要处理好。
首先家宅是不能卖的,宅子在,家便在。其次曲家的这些田产是要变卖了,还是让人代为打理?还有粮食加工、香干、笋干等副业要怎么处理?
之所以没有纠结李氏的安置问题,是因为她们一开始的设想中,是必然会带上李氏的。
不过她们跟李氏商议的时候,李氏却道:“我便不跟着你们进京了。”
曲清江愣了下,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如果乐姐儿信得过我,便让我留在这儿替你看家吧!你们此去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回来,这宅子许久没人修葺和打理便会破落了,届时大修又要耗时耗财。”
“可是万一有人欺负小娘……”
李氏轻松道:“这儿是曲家,就算你们不在,也无人谁敢上门欺负我。六月还未当官时,大家都畏惧曲家,如今他当官了,畏惧他的人更多了。”
跻身官户后,有的是人上门依附她们,又怎么会有胆量欺负她们?
曲清江颔首,比起将田产变卖了,或者交给别人打理,她更信赖这个朝夕相处多年的小娘。
李氏的理由还十分充分:“我在家,跟雨姐儿、郑嫂还能有个照应呢!”
提及曲嘉雨,曲清江终于点了头。
她听曲嘉雨提过,胡家因胡惟实无法再参加科举,胡闻与妻子沈氏为了他往后的日子不至于那么艰苦,便让他去学习打理胡家仅剩的那点田产、铺子。
而胡惟务因还能参加科举,胡闻便打算将他送进州学潜心学习,除了读书的支出,不给他任何零花钱,就怕他跟以前一样乱花钱。
可是他们井没有考虑到曲嘉雨如今已有身孕,吃穿都需要调整。胡惟务认为,他大嫂吴氏怀孕时,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如今他的妻子怀孕,吃的却比以前还差,这让他觉得不公平。
胡闻夫妻责怪他不懂得体谅家里,他们胡家已经是今不如昔,哪里还有那么好的条件提供给曲嘉雨?
况且曲嘉雨一直待在娘家养胎,已经令他们很是不满了,难道她认为他们会对她的孩子做什么不成?
胡惟务跟他们吵了一架,被骂不孝,他便道:“不孝之人不能应举,我如此不孝,往后便不再参加科举了。”
他的话将胡闻气个半死,举着藤条满院子地追着他打:“不应举,你还能做什么?你的书本就念不好,你不思进取,往后还能做什么?”
胡惟务道:“你也说我的书念不好,我还念来做甚?像大哥那样冒籍应举?那时候胡家还有资产给我兜底吗?我还不如去找点别的生计,好歹能赚钱养我妻儿。”
胡闻被他气得险些中风,浑身哆嗦着,让他滚出这个家。
胡惟务被赶出家门后,倒也没有来曲家,只不过偶尔会给曲嘉雨带来一些钱与补品,还有一些冬天的衣物。
曲嘉雨问他哪儿来的,他便说是以前那些同窗、朋友问他借了但是没还的钱。
他当初富贵,对方迟迟不还钱,他也不放在心上。如今落魄了,身无分文,只能厚着脸皮去讨回那些钱。
虽然他没说,但曲嘉雨知道像他这么好面子又骄傲的人,让他去讨债那真是一件十分难启齿的事情。
而且他以前那群狐朋狗友,家境虽不富裕,但也不算穷得揭不开锅那种,他们迟迟不还钱,也是吃准了他不好意思讨债。如今找他们要债,他们指不定要如何损他的颜面,说些难听的话。亏他能熬过来。
不过对曲清江来说,他还没有表现出为人夫、为人父该有的担当,所以她让阿雨继续住在自己家养胎。她这次进京,也是打定了注意让阿雨继续留在这儿的。但阿雨的肚子大了,生活上也多有不便,李氏若能在家,除了四婶之外,能照料阿雨的人又多了一个,自然最好。
去太常寺籍田司报到的最后期限在二月底,曲清江与赵长夏便决定过完年便启程。
在那之前,她们给还在京城的郑阳送了一些钱,让他帮忙在京城找房子,无需找那种地段很好的房子,只要靠近城郊籍田那儿就成。
——
临近年关,胡惟务再度登门。这次他准备将曲嘉雨接走,曲清江问他:“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
“没,不过我不是接她回家。”
“不回家,你要接她去哪儿?”
胡惟务挺直了腰杆:“我在傀甲乡置办了十亩田,还有一间小宅,准备种——”
他顿了下,神情有些难堪,“我还想找你们买寒瓜种子。”
曲清江恍然大悟:“你想种寒瓜?”
她瞥了一直没吭声的赵长夏一眼,又问胡惟务,“假设我们肯卖你种子,那你会种吗?”
“我可以花钱学!”
曲嘉雨无语:“你长这么大就没下过地,别闹了。”
胡惟务却十分坚持:“我不是在玩,我也不是临时起意,我琢磨很久了!我虽然没下过地,可我也能学不是吗?再不济我学姐夫那样找个人来种……”
赵长夏听到那一声“姐夫”,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曲清江也愣了下,然后憋起了笑。
曲嘉雨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她还在劝胡惟务认清现实。
/>不是她信不过胡惟务,而是这务农也讲门道,要是谁随随便便都能把它做好,那天下哪里还会有吃不饱的百姓呢?
那对小夫妻正在争辩,这边曲清江也戳了戳赵长夏的腰,憋笑道:“人家都喊你姐夫了,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赵长夏:“……”
赵长夏沉吟片刻,道:“既然娘子都开了口,那也不是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胡惟务听力好,听到这话,也不跟曲嘉雨争辩了,急忙道:“我一定会认真学的!”
“你先去给我把旁边那块地给翻耕了,翻完再说!”
胡惟务撸起袖子就去翻地了。过程有多艰难不说,最后他花了三天时间才翻完那几分地。
赵长夏道:“以你这速度,等你的十亩地都翻完了,种瓜的时节也就过去了。”
胡惟务:“……”
才几分地,他腰都快断了,以前的赵长夏是怎么做到耕作十几二十亩的?!
突然想起这是一个能收服猛虎的狠人,似乎那点体力活也不算什么了。
“我能找人耕吗?”胡惟务问。
“当然可以,只是,你若是一点农务都不懂,又如何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认真地干活?出了差错,寒瓜种出来不好吃,你这钱岂不全砸了?还靠什么养家养妻儿?”
胡惟务被她说得又奋起蛮干,中途有好几次想放弃,可考虑到为了能证明给所有人看,他读书不行也还有别的出路,他跟家里闹翻了,还被昔日那些同窗奚落、取笑,再多的曲折都熬过来了,没道理在这事上退却。
于是他又咬牙坚持了下来。
过年的时候,胡惟务带着曲嘉雨回去过年了,不过胡闻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后,认为他在胡闹,将他骂了一顿,他们年初三便又回到鹄山乡来。
/>
赵长夏的举动让胡惟务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从前的种种,他就觉得以前的自己太傻、太冲动了,仅因身旁之人的谗言,就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个性格恶劣、人品卑劣的人,还瞧不起“他”。
谁能料到,正是这样的一个赘婿,竟然为官了,而且自己还有需要“他”帮助的一天!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接下了这份很薄,却沉甸甸的手册,低垂着脑袋,道:“我一直都欠你一个道歉,当初在蹴鞠场上出言侮辱你,后来还做出了那么多失礼的事……对不起!”
他鼓起勇气道歉,却发现赵长夏早已走开,头也没回地挥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胡二:我以前那么对你,你却以德报怨,我无以为报!
赵狼灭:停,你说这么多,是不是想白嫖我的种子?给钱,不给钱,让你走着进来爬着出去。
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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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正文 102、安顿
二月,在江南普遍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天气渐渐回暖的日子里,中原地区依旧是一片寒冷料峭。越往北,北风越大,越是严寒。
赵长夏跟曲清江有“冬暖夏凉小背心”,因此没有南方人初到北方,被冷得受不了的情况。只是她们一路过来,也看到过生生冻死后,被用草席一卷给扔在路旁的死人。
每每看到这些,曲清江那颗因接近京城而期待和兴奋的心也随之冷却。
虽然知道是杯水车薪,不过曲清江还是决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们原本带了两大麻袋的精米,路上用一袋精米换了两袋糙米,然后再将这两袋糙米救济一些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
赵长夏嘴上不说,实际上也渐渐地意识到高产的粮食作物大范围推广的重要性与紧迫感。除了赶车和睡觉,其余时间里,她几乎都分出了一些心神在实验田里学习如何栽种五谷。
五谷其实不仅仅指五种粮食作物,也是五类粮食作物的简称,所以她只需在这五类粮食作物中,各挑一种在实验田种植,并掌握其栽培方式,那么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她选的是北方最常见的粮食作物:小麦、粟和黍,分别在三块实验田里尝试种植。
实验田作物生长时间与现实作物的生长时间是10:1,这些作物生长周期最长的莫过于小麦,栽培一轮就要二十二天左右。
所幸赵长夏是在接到任务之后就已经开始尝试学习种植这些作物了,如今已经是第四轮,等她们到汴京的时候,第四轮的试种结果估计也就出来了。
前三轮的实验田试种结果都不太理想,不是未能预测各种天灾,就是在虫害、作物疾病方面栽了跟头。
这一次她算是总结了前三次的经验教训,也意识到南北方的环境、土壤、水源等方面的差异,从而及时做出调整,至今都没遇到什么大问题。
赵长夏与曲清江又不紧不慢地走了几天,百姓穷苦困顿的情况越来越少见,官道上的行人与车辆也渐渐变多,她们便知道汴京快到了。
——
“曲娘子、赵郎君!”
新宋门外,郑阳正一脸激动地朝曲清江、赵长夏奔来。
赵长夏从马车上下来,又扶曲清江下来后,才打量了他一眼,微笑道:“半年不见,你模样大变。”
郑阳摸了摸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这都是司农寺发的,在那些地方当差,穿的不能太寒碜了。”
他当初被带来这儿,既没有被授官,但也没安排他当胥吏,所以他在司农寺的身份不尴不尬的。但他是供奉官带来的,供奉官又得了赵长夏的好处,自然不会对他不管不问,所以在征询了他的意见之后,让他先到司农寺领个吏职,等赵长夏上任了,或许可以调他到她的手底下干活。
“路途遥远,你们累了吧,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按你们的嘱托,给你们找的房子并不远,就在这附近……”
郑阳没敢在内城找房,因为内城的房价高得离谱,非达官显贵租不起。别说内城了,就连外城的房价也不便宜,朝廷的公租房,一间房的日租平均在一百五左右,一个月下来就是四千五百钱左右。
赵长夏当初嘱托他帮忙找房时,要求是有独立的院子的那种房子。他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执着于独立的院子,但他还是找到了,只是租金并不便宜,两间屋子加一个院子,一共是一万钱。
赵长夏:“……”
算是理解为啥她的工资那么高了,不高,在汴京生活不下去啊!
她们一边走,郑阳一边给她们说汴京的一些生活习俗:“……你们今日来得正巧,二月十二是花朝节呢!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那内城的大相国寺有‘万姓交易’,卖什么的都有,可热闹了……”
曲清江听得认真,道:“原来京城的花朝节这么早,我们那儿的花朝节可是在二月十五的呢!”
赵长夏道:“十里不同俗,何况我们那儿跟东京差了两千里。”
曲清江感慨:“我们都走了两千里了!”
郑阳偷偷地看了她们一眼,十分羡慕曲清江能随赵长夏来这儿,他也想念自己的妻女。只是他的家底不如曲家丰厚,以他的工钱,压根就没法在这儿租房子住,他只能住在司农寺的西舍里,而西舍里都是跟他一样当胥吏的人,家里的女眷压根就没法住进来。
从新宋门进来后,途径不少闻名天下的寺观,然后又拐进了一条人稍少的巷子里,郑阳找的公租房便到了。
这一带都是这种带院子的公租房,而能租住这样的房子的一般都是跟曲家一样略有家底的。三教九流的人少,这儿的治安便相对好一些。
不过赵长夏进门后,依旧会将屋内外检查一遍,确保没什么隐患。
郑阳帮她们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等他卸完,才发现她们带了很多东西,除了衣物饰品、口粮、茶酒之外,还有曲清江刺绣的用具,令他无语的是,赵长夏的鸡毛掸子跟镰刀都带了过来……
郑阳咋舌:“这马能拉这么多东西的吗?”
赵长夏心道,寻常的马当然不行,可她这车是“超级板车”,具备省力减震、承载能力大等优点,还能减少轮轴转动阻力,原本要两匹马才能有的效率,一匹马便足以。
也正是托了这“超级板车”的福,她跟曲清江这一路来,不必遭受骨头被颠散架的罪。
“这是郑嫂托我们带给你的。”曲清江将一个竹篓交给了他,里面有郑嫂给他缝制的衣物、鞋子,还有一些钱和书信。
郑阳精神一震,赶紧让曲清江帮忙念一下书信,以解相思之愁。
等赵长夏与曲清江收拾好家里,彻底安定下来后,她们便计划去跟洛春鸠与曲清江的舅舅岳炎方打个招呼。
二人所在的文绣院属少府监,而少府监位于皇城的东南方,离太常寺倒是不远。不过岳炎方有妻儿在这儿,所以他并不住文绣院。洛春鸠等三百多个皇绣绣娘则是住在文绣院里,每个月有两三天时间可以回家探亲。
曲清江想好了:“我们还是先去见舅舅吧!”
她是知道舅家的地址的,就在外城的东北区域矾楼附近,她们这边过去只需穿过两条街、五六条巷子。
赵长夏没什么意见,备了一坛酒、两斤茶,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就跟曲清江登门了。
因不是休沐日,岳炎方并不在家,不过他的妻子林氏与两个儿媳在家。
林氏见到曲清江,一眼便确认她就是岳炎方的外甥女、岳氏机杼的亲女儿:“乐姐儿跟你娘长得可真像!”
曲清江微微一笑。她爹这边的人说她长得像她爹,她娘这边的人说她长得像她娘,所以这种话,她听听就好了,没往心里去。
林氏还颇为怀念地道:“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想当初,我跟你舅舅抱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小……”
曲清江道:“难怪我觉得舅母这么亲近,想必是小时候这一抱,就抱出感情来了。”
林氏愣住了,旋即乐不可支:“你这嘴巴是真的甜!”
曲清江微笑着给她介绍赵长夏:“舅母,这是我的夫婿赵长夏,您喊她六月就成。”
林氏早就注意到赵长夏了,——“他”的眉目虽然锐利英气,但是棱角并不分明,一脸女相,很难不惹人注目,——不过她在京中多年,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是学了不少的,因而一直都不曾向她投去什么异样的目光。
“这就是外甥女婿啊?真是年少有为!”林氏丝毫不提赵长夏是曲家的赘婿的事。
她也知道赵长夏当了籍田令,这个官职和她丈夫一样,都属于监当官,而且都是正九品,她若是依然将对方当成一个小小的赘婿,那必然会得罪人。她没必要为了这面子去给自家丈夫树敌。
赵长夏在外人面前,又恢复了她言简意赅的一面:“谢谢舅母夸奖!”
林氏没有过多地把话题放到赵长夏身上,而是问起了曲清江一些生活上的小事:“你们在哪儿落脚?若是没找到地方住,便先来舅母这儿住……”
曲清江都耐心地回答。
到了酉时,岳炎方回来了,——他还在文绣院的时候便听家中的下人告知曲清江来了的事情,所以一放衙,他就立马赶回来了。
大抵是岳炎方也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而曲清江跟他的关系也不冷不淡,所以舅甥见了面,反倒比曲清江跟林氏见面时要尴尬和沉默。
最终是林氏提出留曲清江与赵长夏下来吃晚饭,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尴尬。
岳炎方这才附和道:“来都来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曲清江便应了下来。
饭桌上,岳炎方喝了两碗赵长夏送来的酒,话匣子这才打开,他问曲清江:“你跟着外甥女婿来京,他在籍田司任职,你要不要进文绣院?”
曲清江想了想,摇头回拒:“我的技艺还不足以进文绣院,所以我想先潜心钻研,努力提高技艺。”
“可洛掌固不是这么说的。你可有带着绣品来?我替你鉴定一下。”
林氏道:“眼下在吃饭呢,品鉴什么?”
岳炎方顿了下,捋了捋下巴的胡子,道:“也对,是我太着急了。”
他跟曲清江没什么话聊,但是跟赵长夏却有挺多话说。他们同为正九品的监当官,所以他不会对赵长夏说教,但免不得要提醒她一些官场的注意事项。
赵长夏虚心受教。
酒过三巡,天色也暗了下来。
赵长夏与曲清江便提出告辞。岳炎方跟林氏将她们送出门,待她们远去,岳炎方忽然犯嘀咕:“乐娘这赘婿是哪儿找的?”
“怎么了?”林氏当然知道他不是问赵长夏的户口。
“原本还担心他初来乍到会吃瘪,可他那一口官话说的比我这个在东京待了近十载的人还要纯正,而这能让她在处理公务上更顺利。”
想当初他初来汴京,因一口乡音,被许多人所嘲笑,上峰也对他颇有微词,要他用官话交流。他可是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在日常中说官话。
林氏听他这么一提,忽然想起来赵长夏在筠州话与官话之间的转换十分自然,而且曲清江对此并不诧异,可见“他”本身就是会说官话的。
如今会说官话的,除了这一带的百姓之外,就只有必须要学说官话的官吏、读书人,也不怪乎夫妻俩这么惊讶。
另一边,曲清江当然也发现了赵长夏跟她舅舅对话时,偶尔会蹦几句跟筠州那边的口音不同的话。
不过她对赵长夏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已经见怪不怪,以至于赵长夏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口音跟以往有什么不同。——其实她就算知道了也同样不会在意,因为系统激活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跟这个时代的人,语言交流的阻碍大大地减少了。
拜访完了岳家,二人又择日去拜访了洛春鸠,之后她们便彻底安定下来,尝试慢慢地适应这儿的生活节奏。
时值不少外地官员回京述职,和赵长夏、曲清江一样刚搬来的人也不少。她们才住进来没几天,旁边便搬进来一家人。
许是同样初来乍到,还未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内心难免有些不安;又许是发现在刺绣方面有很多共同话题后,曲清江跟隔壁家的女眷很快便成为了朋友。
“……她家官人是明州酒务,做了两任,得到举荐刚迁转回京,之后大概也会在京中述职。”
赵长夏听曲清江说完,道:“没想到娘子还是社交达人,与对方相识不过两日,便打听到了她家官人这么多事情。”
“你这话怎么酸溜溜的?”曲清江剜了她一眼,“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多了解一下左邻右舍怎么行?万一信息不对等,得罪了人怎么办?”
赵长夏明白她的不安,安抚道:“娘子你是一家之主,我都听你的。不过正常往来就行,你若表现得胆小怕事,不等你去惹麻烦,便先有麻烦缠上来。”
这可是她们之前得到的教训。
“而且我们在这儿也不是完全的孤立无助,你若是害怕,可常去舅家走动不是?舅母他们也说了希望你常去的。”
曲清江闻言,心里也稍感安定:“话是这么说,可那都是客套之言。我们毕竟这么多年没见过面,这感情怎么可能一天就培养起来呢?”
她反问,“你何时去太常寺报到?”
“还有些时日,不着急。”赵长夏最近天天早出晚归,除了外出熟悉环境,也是为了暗中观察是否有那种见她不在家,而盯上她们家的贼人。
赵长夏这并不算是杞人忧天,因为在她这样暗中观察了数天之后,还真的发现有人几乎每天都在她家门前徘徊,一听到里面有动静就立马躲开。
她想,对方之所以盯上她们家,而非邻居家,说到底还是因为邻居家有仆役,而她出门后,家中便只有曲清江一个女子,是最容易下手的。
赵长夏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曲清江商量,打算雇个婢女回来。样一来,家务有人做,曲清江就能安心地研究她的刺绣,而她也能安心地出门上班,不必担忧曲清江的居家安全问题。
曲清江也同意了,她们便先去找岳家,托岳家介绍个可靠点的牙人。
林氏听了缘由后,道:“何必去外头雇人?就从咱们家支个过去吧!”
比起第一次见面,这次岳家的态度可见的亲近了许多。
曲清江不好意思:“舅母把人给我们了,家里就少支使的人了,我们怎么能这么做呢?所以还请舅母介绍一个可靠的牙人,我们自己雇人就成。”
“就当是舅舅舅母的见面礼。你们也算是官户了,家里怎么能只有一个婢女?就听舅母的,雇一个,舅母这儿派个机灵的过去,你们刚来,正需要一个机灵点的婢女……”
曲清江盛情难却,最后只能应下。
家里一下子多了两个婢女,开销便也多了,不过好在赵长夏的工资,以及她们带来的一些积蓄,尚且养得起。
除了雇人之外,赵长夏还找郑阳帮忙宣传她驯虎的事迹,那些贼人见她是个不好惹的,便再也不敢到她们家门前徘徊。
解决了住所的安全问题后,赵长夏便带齐资料去太常寺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
——
京城、东京、汴京、开封、汴梁等,都指大周首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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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3、上任
籍田司虽是太常寺的下属部门,但因籍田跟皇帝行籍田礼和祭祀有关,遇到战事的时候,皇帝没空行籍田礼,也无暇祭祀,这籍田就会作为他用,因此籍田司不是固定的部门,在太常寺衙署内也没有专属的办公室。
现在没有战事,官家又好大喜功,被谄媚、奸滑的丁相等哄着封禅等,所以随着籍田礼、祭祀等仪式的恢复,籍田司才重新设立。
籍田司复置两年,人员少,朝廷一直没有置专门的官衙,籍田令、丞便一直跟同属太常寺的郊社局、太乐局、鼓吹局、宫闱局等令、丞在同一个官衙办事。
赵长夏去太常寺的官署报到,拿到官服,以及可以证明她是籍田令身份的“官告”、“牙牌”后,便去了坐落在内城北边的官署处上班。
皇帝行籍田礼是在正月,也就是说,今年的籍田礼早过去了,赵长夏接下来要忙的只是春耕之事,还有准备年中的祭祀所用的物料就行。
她没当过官,但这么多年来也被系统训练出了相关的业务能力,对于如何管理这千亩籍田,她也有了初步的构思。不过第一天过去,主要还是先跟上一任籍田令交接工作及熟悉办公环境、认识共事的同僚。
上一任籍田令将所有的账册、文书、农人名册及公章交给她之后,又招来了籍田司的丞,还有十个专门打理蔬果谷物事项的甲头,告诉他们,赵长夏是他们的新上官。
等彼此都认识了,他状似无意地问了赵长夏一句:“听说一亩田你能种出六石米?”
赵长夏眉头一挑,知道他这是想搞事,——或许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又或许是自己占了他的位子,他很是不爽,决定报复让她在以后共事的下属面前丢脸。
“我种不出来六石米这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原籍田令便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不过他很快便掩饰住了:“我就说世上没人能种出这么多米。”
“……少。”赵长夏说完了刚才被打断的话,又额外补充,“我一般能种八石稻米,只种出六石,太侮辱我了。”
原籍田令:“……”
籍田丞:“……”
甲头们:“……”
他们全部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而这个神情的背后,自然是深深的怀疑。
原籍田令想着“他”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哪怕得罪了“他”也不怕报复。况且自己要离开了,日后不会再与之共事,便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道:“年轻人说大话不要闪了舌头。当官不比在自家种田,你在这儿所收获的粮食作物,都会一五一十地记录在册,容不得你作伪来阿谀逢迎。”
“这儿无法种稻米,我也无法证实我所言非虚……”赵长夏淡声说道。
听到这这话,众人更加肯定她是撒谎的,她压根就种不出亩产量八石的稻米!
赵长夏话锋一转,问:“……不过我确认一遍,去年这千亩上等腴田,一亩黍田出黍一石、一亩粟田出粟一石……没错吧?”
“没错。”众人点头,他们对这些数据再清楚不过了。
“那今年的黍、粟,我打算种出平均每亩产量达四石以上,这样能证实我说的是真话了吗?”
原籍田令无情地嘲笑她:“四石?哈哈哈,怎么可能种出来?你是真的下过地吗?这神仙也种不出来吧!”
他敢嘲笑赵长夏,其余人还要在她手底下干活,不敢表现得这么明显。
赵长夏没有跟他多言。她已经完成了在实验田学习种植栽培五谷的任务,还用1000成就点兑换了千亩实验田租借权限。今日上任,她便拥有了籍田司这千亩上等腴田的管理权,所以绑定了这些田后,它的数据便都化成简报模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了这些简报,她觉得与其继续浪费口舌跟他对线,还不如花点时间去调|教这些手下。
她对甲头们说:“你们回去告诉田里的农人,我明日会去田里一趟,让他们都准备准备。”
甲头们懵了:“准备什么?”
赵长夏言简意赅:“接受我的检查。”
她要尽快推广高产量农作物,发展农业经济,就不能采用温和的方式开展工作,而是采用实行军事化管理方式。
她也不搞拉拢人心那一套,哪怕他们不服她,故意破坏农田,她也能通过实验田的简报了解情况。
每块田都划分了负责打理的人,哪块田地的作物出了问题,她找这个负责人就行。
甲头们心里忐忑,意识到这个看似软弱的新上官似乎并不好惹。
——
赵长夏去“上班”后,曲清江也没有因此而感到寂寞,她之前因过年忙碌无暇刺绣,后又赶了十几天的路,来到汴京后更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安顿,前前后后几乎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不曾碰过刺绣,如今已经安顿下来,那就该重新沉下心来钻研了。
许是这一路的见闻拓宽了她的视野,让她的心境也发生一些变化,所以在刺绣的用色、构图和表达形式上她做了调整,使得整幅刺绣看起来更具视觉冲击效果。
曲清江刺绣的时候不喜欢外人的打扰,两个婢女听了她的吩咐,都在屋外忙活,除了做好饭菜后会敲门告知她之外,别的时间都没有靠近她的房间。
直到日薄西山,屋内的光线暗下来,曲清江准备去点灯时,才从刺绣的世界中走出来。她走出房外,看见两个婢女芳芷与落英正在厨房里忙碌,而院中并无别人的身影,便知道赵长夏还没回来。
“娘。”芳芷与落英看到她出来,便局促地喊了她一声。
曲清江:“……”
她当然知道对方并不是以儿女的身份喊她“娘”,很多地方,仆人便是这么称呼女主人的。只是她自从成为当家主母,就没雇过奴仆,所以还不适应被这么称呼。
她还没说话,她们又扭头看向门外,异口同声地喊:“阿郎回来了!”
刚进门的赵长夏“嗯”了声,目光落在曲清江的身上:“娘子。”
曲清江按下改变二人称呼的想法,迎了上去:“我以为你头一天去当值,会晚点回来。”
赵长夏将马牵进马厩,笑道:“听娘子这话是嫌我回来得太早了?那娘子大可放心,接下来我必然早出晚归……”
曲清江剜了她一眼,嗔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不能适应,又或是受人排挤,觉得没事干,所以早早地回来了。”
“我是那种受人排挤就因此而无心工作的人吗?”
曲清江一顿,六月确实不是那种会在意自己是否受人排挤的性子。
她正要去牵赵长夏的手,旁边的落英却端着水过来给赵长夏洗手。后者还未享受过这种待遇,动作稍稍迟滞,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赵长夏洗了手,一边擦手一边道:“以后不必再给我端水了。”
她说话简洁,在落英听来就是她对她的工作不满。
落英有些惶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之前在岳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曲清江掩笑,道:“她习惯自己来,所以往后洗漱方面的事,你们都不用插手。”
落英与芳芷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怎会有人雇了婢女回来,却不让婢女干活,但这样也能轻松些,她们自是乐意。
晚饭是芳芷做的,她是饶州人,做的饭菜也是那一带的口味。赵长夏与曲清江虽不是饶州人,可比起这边的饮食,她们还是更习惯江南西路那边的口味。——当初曲清江找牙人卖婢女时,想尽可能找筠州人,不过最终只找到芳芷这一个家乡离筠州最近的。
曲清江见她只有十五六岁,问她一个饶州人,怎么会只身在汴京?
她回答,当初她的爹娘病逝,她跟哥嫂一块儿进京投靠为官的亲戚,但到了汴京才知道那亲戚因为得罪了当朝宰相丁相,已经被流放千里了。
他们来时已经花了不少钱,没钱再回去了,所以他们只能在汴京住下来,谋生计。可是汴京的物价高,他们很快就入不敷出。为了在汴京生活,哥嫂只好将她卖给了牙人,让她去找个大户人家当婢女讨生活。
曲清江本就不是什么有尊卑之分的人,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也心生怜惜,便忍不住想鼓励鼓励她,夸张道:“你这厨艺是真不错,尤其是这蒸鱼,让我想起了我小娘,她做的蒸鱼也十分美味……”
芳芷被夸奖,果然十分高兴。而她这般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觉得曲清江易亲近,便忍不住跟她多说了几句:“娘过奖了,在我们饶州,有比这更好吃的鱼,我敢说,我们饶州的鱼称第二,绝没有地方的鱼敢称第一!”
赵长夏横插了句:“这么大口气?”
芳芷就像被突然掐住了喉咙,话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不知道该说下去还是不该说下去。
/>曲清江又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你继续说。”
芳芷的热情已经被浇灭,她不敢再像刚才那样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而是稍微克制地道:“说全饶州的鱼都天下第一也不太对,这鱼最开始是乐平县的一个官人在鄱阳湖养殖的,因为太好吃就成了贡品,鲜活的鱼装满了船舱,送进宫来的时候。都还是活蹦乱跳的活鱼呢!”
曲清江十分诧异:“这鱼离开了江河之水后,还能活这么久?”
“是啊,我们也觉得神奇,可这就是那个官人养鱼的技巧了,别人都没法效仿。”
曲清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往赵长夏身上一瞟。后者对上她的目光,实话实说:“我不会养鱼。”
曲清江:“……”
她又没让赵六月养鱼!她只是觉得对方是不是跟赵六月一样也有什么神通?六月跟那个官人认识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曲清江好奇地问:“那官人叫什么?”
“好像叫唐思先。”
得到答案,曲清江便又去看赵长夏,用眼神询问她,这是不是她老乡。
赵长夏:“……”
“我不认识他。”
曲清江“哦”了声,见赵六月不认识对方,便觉得对方养鱼的本事不算什么神通,也失去了继续了解下去的兴致。
饭后,等落英与芳芷都去忙了,赵长夏才道:“当着我的面打听一个陌生男子事,合适吗?”
本以为她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先发制人,她娘子会就此被她唬住,然后任由她摆弄。没想到她娘子立马就予以反击:“落英还端水伺候你呢,我说什么了吗?”
赵长夏:“……”
她嘀咕,“我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
芳芷以前虽然一直都有干家务,但还没伺候过人,所以她来这些日子,所做的事多偏家务。落英则不同,她在端茶递水伺候人方面很是自觉,想必是在岳家做的都是这些伺候人的活。
赵长夏拧眉道:“以后让她少接近我。”
“你还怕她勾引你不成?”曲清江想,她都还没有这个担忧呢!
“我是怕她看出什么来。”
曲清江故作忧伤:“那为了你,我只好背负妒妇之名了!”
赵长夏:“……”
说得你平常很少吃醋一样!
忽然,她灵光一闪,然后换上了“新春农民”的皮肤,然后脱去外衣,解下束胸,只剩一件小背心。问她娘子:“我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曲清江将她从头看到脚,目光回到她的胸口上,试探地道:“胸没以前小了?”
赵长夏:“……”
她沉思了会儿,就这么走了出去。曲清江一惊,以为她是被气跑了,忙喊她:“你去哪儿?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训练。”
“可你这样——”万一让落英跟芳芷看到了,岂不露馅了?
落英跟芳芷都还未干完杂活,她们听到动静后,扭头一看,便见赵长夏光着上半身走了出来。芳芷吓得急忙捂着脸转过身去,落英则在诧异过后,挪开了视线,并无旁的动作。
曲清江拿着赵长夏的衣物出来给她包上,一边让她把衣服穿回去,一边低声骂她:“你做什么?!”
赵长夏在曲清江耳边轻声道:“娘子,你没发现吗?”
曲清江刚想问“发现什么”,然后很快便反应过来,芳芷与落英的反应有些奇怪,——芳芷像是未出阁的少女看见有人打赤膊后害羞得躲起来,落英也不敢直视赵长夏,而不管是哪种反应,都不像是发现了赵长夏是女人后该有的反应!
“你——”曲清江疑惑赵长夏是怎么办到的,明明在她看来,赵长夏就是一个女人啊!
赵长夏心想果然是这样,当初她拿到这套皮肤的时候就发现,在知道她的真实性别的人面前,这套皮肤并无效果。只是当初她一直没有在曲清江的面前通过脱衣服来证明它的效果,今日这么一番实验,果然是这样。
而当初她在衙门办理户籍,验明正身时,她也是穿着背心,可在那主簿的眼里,她大概率是赤身的。
她把衣服穿回去后,又取消了皮肤的装扮。
曲清江也顾不得弄清楚赵长夏又使了什么神通,跟芳芷、落英解释:“她这是打算锻炼身体,不过以前家里没外人,习惯了如此,你们……不要见怪。”
“知道了,娘、阿郎!”芳芷与落英应道,纷纷躲回房中。
“我就说阿郎只是男生女相,你偏偏要怀疑。”芳芷戳了戳落英的手臂。
落英也十分尴尬:“谁让阿郎长得太像女人了呢?他不长胡子,身上也没有男人的臭味。”
“别的男人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阿郎与娘夜夜都要沐浴,怎么可能会臭?”
“……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穿越小地主群聊——
驴哥儿:羡慕能遇到老乡。
宋山药:你不也遇到了祁旺旺?你们穿越过去的时空都能找到老乡,我找不到!
驴哥儿:我遇到祁旺旺的时候,我都中年了好伐?!
祁旺旺:驴叔!
驴哥儿:我要找纪娘替我教育你家周老板!
祁旺旺:……
宋山药:你们吵啥,唐嘴炮跟赵狼灭都没说话呢!
唐嘴炮:我的神通在她娘子看来竟然不算神通?心理不平衡中,勿扰。
赵狼灭:嘻嘻!
宋山药:你也不用忧伤,你的金手指能让你收获孩子,她的金手指可以吗?
赵狼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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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4、计划
赵长夏与曲清江不知道她们误打误撞,消除了落英与芳芷的怀疑,此时的曲清江被勾起了好奇心,便一直缠着赵长夏问她这是使得什么神通。
赵长夏很难解释系统、活动跟皮肤的关系,便用了个较为形象的说法,道:“这叫催眠,属于戏法的一种。一般戏法是欺骗人的眼睛,而催眠则是欺骗人的大脑与眼睛,使得被催眠者的潜意识里会有催眠者想要对方知道的信息。”
她说得高深,曲清江却一下子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你催眠了她们,让她们认为你是男子,而她们便对你的男子身份深信不疑?”
“差不多是这样。”
“那我为何没被你催眠?”
“我没催眠你,况且娘子意志力坚定,不会轻易被催眠的。况且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催眠,每催眠一次,就会很耗费心神,除非是迫不得已。”
明知她是在哄自己,可曲清江仍旧感到开心,并且松了一口气。
“那你还会催眠别的吗?”
“不会,催眠术不好学。”
曲清江点点头:“也对,真这么好学,天下只怕都乱套了。”
“行了,你训练去吧!”曲清江说着,将赵长夏推出门,然后将门闩给栓上了。
赵长夏:“……娘子?”
门后响起曲清江的冷哼:“哼!今晚你去柴房睡吧!”
虽然不需要担心赵长夏的身份会暴露了,但并不代表她认可赵长夏的冒险之举,万一没催眠成功呢?没当官时还好,可当了官,身份再暴露,那就是欺君之罪!
赵长夏:“……”
以前不是没分过房,不过那时候曲家的空房间很多,这儿的房间原本也勉强够住,可多了两个婢女,空房间便没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睡柴房的待遇呢!
赵长夏决定去做几个俯卧撑冷静一下。
锻炼完之后,巷道里传来了二更天的铁牌敲打声。
和乡下地方二更天已经万籁俱寂不同,汴京这会儿仍旧是灯火通明,诸色酒楼比白天还热闹。赵长夏都要感慨一句:“汴京真不愧是政治、经济中心。”
虽说外头还很热闹,但曲清江的生活习惯还没变,因而早早便睡下了。赵长夏见灯暗了,心中一动,尝试去推门。果然,原本被栓紧的门这会儿轻而易举就推开了。
赵长夏勾唇,她娘子说到底还是心软。
……
翌日,赵长夏早早地去衙署签到,然后带着籍田丞去了籍田所在之处。
籍田在南郊,因为每年官家在去完太庙后,都是在南郊进行祭天仪式的,籍田自然也在这一带。
千亩上等田并不全在一处,所以这些负责耕种的农人、奴婢也不在一个地方,赵长夏便巡视一遍这些田,然后将她制定的新计划告诉众人:
“首先十个甲头,我要你们各分管百亩农田,你们的工作管理和种植果蔬谷物之外,还得根据不同的时节、轮作的要求等及时种植合适的作物。有问题要及时上报,若是因疏忽或上报不及时,出了不可挽回的问题,便会追究谁的责任!
“其次,我要你们学会记录田间作物的情况,何时浇灌、何时施肥、何时开花结果……不识字也没关系,在每块田边上竖一根竹竿,浇灌了便在上面挂个木牌,施肥了便挂个竹牌,开花了绑绸带……
“还有,我会挑几亩田作为示范田,由我亲自打理。
“最后,我每个季度都会考核一次,考核不过关的,该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安排完管理计划之后,就是种植计划了。
籍田并不作为官方的粮食生产基地生产粮食,它的产出主要用于祭祀,作物的种类并不多。——之所以不作为宫廷的食材基地,是因为粮食的产量太低了,这些产出根本养不起整个宫廷。
不过太子在给赵长夏谋此职位时,便是相信“他”能提高产量,之后籍田的产出或许也会供应给宫里,所以赵长夏要考虑作物的多样性。
小麦在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已经种下,要到五月才能收割,所以赵长夏并没有动种了小麦的那三百余亩田。
剩下的六七百亩地,她先分出了两百亩种谷子的田地,又分了一百亩种糜子的田,再种些小豆。五谷就种这些,其余地种蔬菜、西瓜。
br/>赵长夏假借去看种子之名,从系统买了一些常规品种的谷子与糜子。谷子每亩所需种子约一两斤,糜子则要两三斤一亩,赵长夏买了六百斤的种子。
流动农贸市场的常规种子1公斤需要3成就点。继赵长夏花了1000成就点租借实验田之后,她在买种子上又花了近千成就点。
她有种把种田发展成了搞投资的感觉:这田还没开始种,她就先投了两千成就点进去……
——
赵长夏颁布计划安排后,确实有一部分人不配合,以为他们偷懒不干活,赵长夏也发现不了。
在他们这般消极怠工的情况下,因有一些田无人除草和施肥,所以生长比别的田里的作物要差。赵长夏巡视的时候,直接指了出来,那甲头还辩解:“这都是因为虫害,很正常的。”
赵长夏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开除”了他,反正他连胥吏都不算,而且归她管,她要用人还是开除人,都不必跟太常寺报告。
那甲头没想到她竟然真敢在刚上任,还未完全收拢人心的阶段对他们出手“杀鸡儆猴”,震惊之余又十分愤怒,跟别的甲头说:“看着吧,一个南方人,不可能会种出谷子,到时候她丢脸丢大发不说,官家那儿也不好交代!”
其余甲头都被赵长夏震慑住了,为此只能面上附和一下他,私心里却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
没两日,赵长夏便去司农寺讨了郑阳过来,他不过是供奉官临时安插进司农寺的胥吏,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因此赵长夏要人,司农寺那边也爽快地放了人。
郑阳脱离了胥吏的身份,又恢复了农人身份,而且回到了赵长夏的手底下干活,他轻松自在多了。
“在司农寺,日日都得看那些官人的脸色,我不会说官话,闹出了不少笑话,还经常被人白眼。现在可好了,在你的手底下,即使要干最脏最累的活,我也毫无怨言!”
赵长夏笑了笑:“不需要你干最脏最累的活,你帮我管一群农人,负责那百亩田就行了。”
郑阳听完她的计划,有些顾虑:“可我不会种谷子。”
“田里的农人会种就行,我也会给你一些计划,你照我说的去做,多看多学,很快就能学会了。”赵长夏顿了下,“还有,你来了我这儿,那就不能住司农寺了。这里有农人住的屋舍,我给你留了一间,你有什么困难便跟我说,我尽量帮你解决。”
郑阳没什么困难,就是有点想他的妻女。他来籍田司当甲头,工资其实不是朝廷给的,而是跟九寺五监一样,给胥吏发的工资都是靠变卖一些衙署的产出的收益。
比如司农寺就常将一些发俸禄剩下的,堆积在仓里快过期的粮食卖了,所赚的钱一般都用在了司农寺的一些日常开销,以及给胥吏发工资上。
籍田司自然也不例外,除了太常寺祭祀及籍田礼所需的物料,加上如今可能还得给宫里提供一些果蔬谷物之外,其余产出都是籍田司自行处理的。而郑阳相信以赵长夏的本事,这剩余的产出一定还很多,等于给甲头们和农人发的工资也多!
郑阳就想跟着赵长夏发财致富,等他累积了本钱,一定要将妻女接过来……
郑阳过来后,赵长夏的工作开展得就十分顺利了,其余甲头见他这么积极,也产生了危机感,开始对自己的任务上心。
——
在赵长夏忙着春耕之时,相对清静的二人家里也迎来了一位曲清江熟悉又陌生的客人。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她不止一次在别人的口中听过这名字,她也知道对方的事迹;说陌生则是因为她们并未见过面,哪怕面对面站着,彼此都认不出对方来。
曲清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这远房堂姨一眼,远房堂姨四十岁左右,打扮精致,身上穿着精美的衣服,尤其是那衣服上的刺绣,精巧细腻、古典优雅,让曲清江看直了眼,良久都舍不得挪开。
“这是我绣的。”远房堂姨岳揺纺笑吟吟地看着曲清江,在发现她的目光后,介绍了一句。
虽然脸上神情未变,但可听得出语气里的自豪感。这种自豪并非盲目自大,而是对自己的技艺极有信心的表现,这种自信,也正是曲清江所欠缺的。
曲清江想,她这堂姨真不愧是千万个绣娘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三百个人之一,是有真材实料的。而她若想超越堂姨,怕是只有将双面异色绣研究出来了。
“听闻堂姨会十八种针法?”曲清江好奇地问。
r/>岳揺纺微笑着点头:“有十五种是岳家传下来的,多出来那三种针法是我闲来无事时琢磨的,不值得一提。”
“不知是哪三种针法?”
“我给它们分别命名为‘套针’‘滚针’与‘切针’……”
岳揺纺并不打算详细地解说自己这三种针法如何下针,但她却解释了这些针法运用在什么图形上最好。
曲清江不管她在防备什么,可既然她愿意提点,那么自己就该抱有感激之情。
她向岳揺纺道谢,后者道:“我们是亲人,何必这么客气?我听洛掌固说你的刺绣技艺也十分不错,我看看你的绣品如何?”
曲清江便将自己这些日子绣的一幅双面绣拿了出来,还趁机向她请教。
岳揺纺仔细地端详曲清江的绣品,这上面所用的针法她都能辨认出来,但这双面绣的针脚能藏得如此好,还是令她颇为吃惊。知道曲清江没有什么名师指导,她也承认曲清江的天赋很是不错,心底顿时生出危机感。
突然,她发现了有几处针法混乱的地方,她蹙眉:“这儿是怎么回事?针法乱了。”
曲清江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有些尴尬:“我在琢磨双面异色绣,尝试用新的阵法,只是没成功,成了这般模样。”
“双面异色绣?”
曲清江解释:“就是同一张底料上,两面同一幅图案,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的绣作。”
岳揺纺下意识摇头:“不可能有这样的绣作,也不可能有人绣得出来。”
曲清江原本想说自己已经有些眉目了,听到岳揺纺言之凿凿,这话便卡在了喉咙里。心想:“罢了,还是等绣出来,再让堂姨看看成品,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岳揺纺批评道:“刺绣就该脚踏实地,不要总是异想天开。你这路还没走多远呢,就想着飞,这可不好!”
曲清江:“……”
她的心头一紧,对岳揺纺突然变了脸色有些手足无措。好在她坚信赵长夏的话是真的,所以内心动摇了一瞬后,很快便又坚定了起来。
她敛容,正色道:“堂姨教训得是,不过这刺绣不可墨守成规,还是得多做尝试,方能有新的突破不是吗?”
岳揺纺皱眉,刚才对她的印象还挺好的,可见到她这么固执,便想起了一人来,心中顿时不喜,道:“你已经长大,也成家了,很多事都不由我这个关系疏远的表亲来对你说教,我便不多此一举,省得惹人厌了。”
曲清江不明白她这脸怎么跟六月的天似的,——当然,不是她家六月,——说变就变。
岳揺纺提出告辞,她将人送到门外,目送对方远去后,始终都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生气。
双面异色绣的事情她很少跟人说,如今跟岳揺纺说,除了研究出眉目之外,也因对方的身份,——既是她的表亲,也是绣娘中的佼佼者,她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拉近彼此的关系,好促进刺绣技艺的提升。
既然对方不认可她,那她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比起岳揺纺这个远方亲戚,邻居嫂子显得可亲多了。
“双面异色绣一定很精美吧?!”听到她们对话的芳芷憧憬道。
落英在岳家多年,对刺绣的事更为了解,她道:“若真能绣出来,别说名动汴京了,只怕会名震天下,成为绣娘之首。届时必然会受到官家与圣人的青睐,一个小小的文绣院也装不下娘。”
芳芷咋舌,然后鼓起勇气鼓励曲清江:“娘,我相信你能绣出来的,届时我便是天下第一绣娘家的婢女了!”
曲清江因岳揺纺的态度而有些低落的心情顿时开朗,有些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一下辈分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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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5、护妻
自被岳揺纺劈头一顿骂后,曲清江便没再去主动联系岳揺纺。
在她渐渐淡忘了这事时,四月初的一天,岳炎方休沐,便让妻子林氏请她和赵长夏到家中吃饭。
曲清江本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家宴,所以只穿一身朴素的旧衣服,带着一坛酒,就跟赵长夏出门去了。没想到到了岳家,她的两个表兄表弟和外嫁的表姐带着表姐夫都回来了,岳揺纺和她的夫婿、一双儿女也都在。
这么大的阵仗,曲清江还以为是有什么喜事,要摆宴席。
“正好你表哥跟表弟他们回来,想着你还没跟他们见过面,干脆将他们都喊来,让你们认识一下。”林氏笑容可掬地跟曲清江说。
曲清江跟赵长夏分别跟他们行了见面礼,待问候表姐岳施针时,她的目光落在曲清江的衣服和赵长夏的香囊上,问:“这是表妹绣的吗?”
曲清江微微一笑,应道:“是我绣的,但绣得不好,让表姐见笑了。”
岳施针撇撇嘴:“绣得确实不好。”
她这话一出,岳炎方跟林氏都变了脸色,呵斥道:“你在说什么?都当娘的人了,还这般不懂礼数!”
岳施针道:“可是爹娘,我说的是实话啊!你们也知道我向来心直口快……我没有恶意,表妹你不要放在心上。”
曲清江笑而不语,赵长夏倒是淡淡地说道:“狗吠得再大声,我们也听不懂,又怎会放在心上?”
她这话将原本便有一丝火|药味的现场弄得火|药味更浓,仿佛一点就爆。
“你骂我是狗?!”岳施针一激就怒,正要拿赵长夏是问时,被她的夫婿给拉住了。
赵长夏眼神冰冷:“我这人脾气不好,谁骂我娘子、令我娘子难堪、身心受伤,我必不会心慈手软。”
“你好大的官威。”岳揺纺冷哼。
“一个绣娘,平日被人捧惯了,还真当自己可以骑到所有人头上不成?我官小,只有正九品。敢问你官居几品?我见了你是否还得喊一句上官?”
曲清江望着赵长夏,——她家六月平常可不会这般招摇,这都是为了维护她啊!
“你——”岳揺纺哪里见过这么嚣张的小辈?想了想,又忍了,“罢了,你们是小辈,不能跟你们一般见识。”
“爹,你看他一个赘婿,竟敢这么跟姑姑说话!”
岳炎方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平静地跟赵长夏道:“难怪姐夫临去前会放心地将乐娘交给你,想必是看中了你对乐娘的呵护与体贴。不过他也担忧你的性子有时难驯,会闯祸,如今看来,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说着他又瞥了正得意的岳施针一眼,呵斥,“你得意什么?这是你闯下的祸,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都二十多岁了,你若还不懂这个道理,就回家把门关起来自省,省得出来丢人现眼还四处得罪人!”
岳施针撇撇嘴,嘀咕:“我说得是实话,她敢自称自己的刺绣是筠州第一,连咱们皇绣世家岳家的绣品都被她比下去了,为什么不允许我说实话呢?”
曲清江跟赵长夏明白了,岳施针只怕是听了老家那边关于她的传闻,所以借着此次机会教训她来了。
曲清江从未夸过自己的刺绣是筠州第一,更没想过将岳家给比下去,这一切不过是喜欢她的绣品的人个人审美和评定标准的不同罢了。
“乐娘身上的刺绣虽是她绣的,但看得出来是几年前的手艺,所以粗糙,你觉得绣得不好是正常的。但几年过去了,乐娘的技艺进步神速,便是洛大娘子都夸奖乐娘有天赋,假以时日必能超越她。”岳炎方道,“你也别说你是岳家的人了,连这么浅显的事情都没看出来,说你是岳家人,真是丢岳家的脸!”
岳施针被说得面色涨红,但仍不死心:“她如今的技艺,只能拿出最近的绣作才能证明自己了吧?有本事拿出来给大家过过目,看看你学了这么多年刺绣,是否比得过珂妹妹。”
岳揺纺身边的少女不明白她怎么将火烧到她的身上,吃惊又迷茫地看着她。
“够了,你再这么说话就立马滚出去!”岳炎方是真的动怒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没脑子的女儿。还好当初没有将岳家的传承传给她,否则岳家的招牌迟早会砸在她的手里。
岳施针被她爹这么一训斥,立马噤声,躲回了自己夫婿的身后。
林氏见气氛僵硬,便说了些好话缓和气氛,又跟曲清江、赵长夏道歉:“是我们夫妻二人教女无方,让你们受气了,我们给你们赔个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氏至少没有偏袒岳施针,所以曲清江也不会迁怒她:“舅母言重了。看来表姐对我有些误会,我也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并不敢自诩我的刺绣筠州第一,更不会拿我的绣品跟岳家比。曲家跟岳家相距甚远,为何会有这些流言,我想,若不是巧合,就是有人故意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岳施针想反驳她,但看到她爹那威严的眼神,她立马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我们相信你,就让这事过去吧,吃饭!”岳炎方道。
火|药味已经蔓延开来,即使气氛有所缓和,但仍显尴尬,因而席上并无人说话。
过了会儿,岳检才跟赵长夏搭话:“表妹夫上任后,可有什么麻烦事?”
“没有,一切都还顺利。”
“你以前种的都是水稻,如今不能种稻怎么办?”
岳棚道:“表姐夫是官,又无需亲自下地,大哥操心这些做什么?”
赵长夏笑了笑,也不解释自己在做的事,转头从他们的口中打听出他们的事来。
岳家因是皇绣世家,所以为了能让自家的招牌继续传承下去,家中的继承人必然是要学习刺绣的,但他不从事刺绣工作,而是掌握着岳家的传承,往后或许能子承父业。
还有,他将会以进文绣院为目标,为家族培养更多优秀的绣娘。
一般这个绣娘会从族中的女子里选,——曾经是曲清江的娘岳机杼,后来是岳揺纺,如今岳施针愚笨,学不好刺绣,所以岳炎方不得不考虑在老家的族中少女,及目前已经被培养得很不错的外姓人曲清江、林珂。
而岳检身为长子,被岳炎方着重培养,所以他十分忙碌,不仅要学习刺绣,还要替其父跑腿、处理刺绣生意上的事情等等。
至于岳棚,岳炎方让他去读书考举,考不上进士,哪怕考个明经也好。
和赵长夏这边聊得热火朝天不同,曲清江那边的气氛有些微妙,因岳施针处处针对曲清江,被岳炎方训斥了一顿后,便选择忽视她,一直拉着林珂与两个嫂子、弟媳聊天,想孤立她。
岳揺纺更是没有主动跟曲清江说过话。
曲清江也不在意,偶尔回应一下林氏让她多吃肉的举动。
“舅母,我吃好了。”曲清江放下碗筷。
客人都已经放下碗筷,自然没有主人家还举着碗筷的道理,所以林氏也放下碗筷,道:“那要不到厅里坐着,喝喝茶?”
她让自己的两个儿媳妇继续陪岳施针等人,然后跟曲清江来到了正厅。
岳家的婢女已经煮好了茶,曲清江抿了口,道:“这是龙团茶吧?”
林氏稍感诧异:“乐娘喝过?”
“喝过一两回,对这个香味很是熟悉。”
团茶之所以昂贵,是因为其制作成本高,里面添加了龙脑香料,所以这茶闻起来就能闻到一股区别于茶香的香料味。
曲清江家里还摆着几饼官家赏赐的龙团茶,因为不喜欢这香料味,故而很少喝,只用来招待贵客。
林氏没有追问她是怎么喝到的,反而小声询问:“你跟你堂姨……是怎么回事?”
她看得出二人之间的气场不和,而且……
曲清江微微一笑:“在刺绣一事上,有些意见相左。”
“你是说双面异色绣?”
曲清江心中了然,这事她只跟岳揺纺说过,落英与芳芷也知道,不是岳揺纺来告诉舅母的,就是落英传出来的。
如果是前者倒还好,可若是后者,她只怕是留不得落英了。
“舅母知道我与堂姨提过双面异色绣?”她反客为主。
“嗯,不过也不是我有意打听。前些日子,你堂姨来问你舅舅知不知道双面异色绣,岳家是否有此传承,又或是已经失传。你舅舅问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她无奈之下才告知是你提的。”
岳揺纺在批评和否认了曲清江关于双面异色绣的想法后,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她认为曲清江的刺绣知识与技艺都是来自于岳机杼,那是否是岳机杼告诉自己的女儿的?若真是岳机杼说的,那岳家是否曾经对她隐瞒过什么?
岳揺纺想不透,所以找了个日子问了岳炎方。
岳炎方道:“岳家没有这样的技艺。”
“那她是从何而来的想法?若是机杼姐姐教的,那机杼姐姐又是从何而来的想法?”岳揺纺问。
岳炎方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们父子当年藏私了,没有将真正的绝学教给你?”
岳揺纺赶紧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很好奇,若是双面异色绣的想法真的得到了证实,那必然是刺绣史上最大的成就!而若是这样的成就出自咱们岳家,那……”
岳炎方道:“若这想法是姐姐想出,又传给乐娘的,那是姐姐的本事。她自断了手指,便与岳家的一切都无关了,所以她想出来的东西,也不属于岳家。同理,乐娘姓曲,自幼便没受过岳家的指点,不管成败都与岳家无关。”
提及岳机杼断指的事时,岳揺纺的目光闪了闪,过了会儿,道:“机杼姐姐是岳家人,学的是岳家的刺绣。不管这想法是从何而来,总归是受了岳家刺绣技艺的启发。而外甥女的技艺又是从机杼姐姐那儿继承来的,也就是说,其刺绣的技艺本源就是岳家的。”
岳炎方没说话,神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的谈话结果如何,林氏是不得而知的,今日见岳揺纺跟曲清江之间的气氛不对,她便在想,是不是因这双面异色绣,她们发生过不快。
林氏没有把岳揺纺与岳炎方的谈话内容告诉曲清江,毕竟那些话听起来,可能会让她不快。
曲清江道:“我确实跟堂姨提过这事,不过她觉得我的想法太异想天开、不切实际,认为我还是该脚踏实地精进刺绣技艺才是。”
林氏有些诧异:“她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从乐娘的话来看,揺纺并不是很认可双面异色绣的想法,那为什么还要跟夫君提这事?
曲清江“嗯”了声,道:“不过这事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免得伤了和气。”
“嗯,也是。”
林氏不再提,不代表别人不提。饭后,岳炎方问起了这事。
曲清江看了岳揺纺一眼,以为岳炎方也要批评自己不切实际,无奈道:
“我知道双面异色绣很难绣出来,但不管是刺绣还是别的技艺,都是会一直被创造的,创新永无止境。就说这针法吧,一开始也只有几种,后来不也是创新与发展出了十几种?所以说我是异想天开也好,不切实际也罢,我都想去尝试一下。”
更何况这还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岳炎方道:“我没说你的想法不切实际,只是想知道你已经琢磨到了哪个阶段了,是刚开始冒出来的念头,还是说已经付诸行动?”
曲清江愣了下,道:“我研究了两三年了,但还没什么头绪。”
“异色……”岳炎方自己在脑海中用诸多阵法来尝试如何才能使得同一幅底料上,如何才能绣出不同色彩的绣作。最后思来想去,他也找不到任何可行的办法。
“那你用心钻研吧!”岳炎方是没什么精力去琢磨这些的了。
——
从岳家离开后,曲清江始终都想不透岳揺纺的态度,她跟赵长夏吐槽:“堂姨先前认为我双面异色绣不可能存在,还说我的想法不切实际。我以为她是痛心我想走捷径或走弯路了,才会疾言厉色地批评我,希望我能把心思放在普通的绣作上。
“可今日舅舅跟舅母并不认为我的想法是异想天开,他们在与我说这事时,堂姨却没有继续站出来批评。”
赵长夏问:“你很介意她的态度?”
“我只是觉得她若是认可了我的想法,那就不该再对我摆脸色……她若坚持己见,对我表现出失望或怒其不争,我都能理解。唯独她今日的反应令我琢磨不透她的态度。”
赵长夏道:“娘子无需多想,她或许只是纯粹地嫉妒你。”
曲清江:“……”
她剜了赵长夏一眼,嗔道:“与你说正经的。”
“娘子为何觉得我不正经?我知道娘子心善,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可芳芷当初也说了,她一开始对你的态度很是和善,甚至还打算指点你的刺绣技艺,可在你说出双面异色绣的想法后,她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曲清江打岔:“何为一百八十度?”
赵长夏一噎,“就是两个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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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夏继续道:“她就算对你再失望,再怒其不争,也不会如此毫不留情、没有征兆地批判你。退一万步,她真的只是觉得很失望,——要不是对你赋予希望,那她铁定不会失望的对吧?毕竟没有寄予希望,又怎会失望呢?
“所以她若真的爱惜你的才能,便必然会关照你。她不会只批评你,将你的想法贬得一无是处;她会再鼓励你,给你指出另一条路,或者将你引回‘正途’,而不是想要打击你。
“可见她一开始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刺探你的技艺如何,若是威胁到她了,哪怕你不提双面异色绣,她也会找机会发作。
“还有,今日在岳家,她对你再失望,也不会不管你,过了这么多天,早就气消了。或许还会通过舅舅来调解你们之间的气氛。可你也看见了,她不仅毫无与你修补关系的意思,还继续想借着你表姐的口来打压你。”
曲清江沉默了。赵长夏的分析很有道理,所以是她的堂姨隐藏得太深了?
“我老家有个专有的名词来形容这种行为,——PUA。”
曲清江:“……”
她听不懂六月在说什么。
回到家,落英将岳家送的一些咸菜搬去厨房。赵长夏道:“当着落英的面说这些,看来她已经在短短的时日里便取得了娘子的信任。”
“少拐弯抹角。我就是不知道她是否还念着旧主,又是否有二心,才故意在她面前跟你说这些事的。”
如果落英身在曲家,心却在岳家,又或者是将曲家的事告诉别人,那她们今日的谈话必然会传出去,届时岳家的人对她们的态度一定会有变化。若是没有,那她就可以放心让落英继续在曲家待着。
赵长夏挑眉,看来她娘子的心眼还在嘛
作者有话要说:岳施针:你一个赘婿,居然敢骂我?!
赵狼灭:要不是我在佛系养生,我还敢抽你。
岳施针:你特么这还叫佛系?
赵狼灭:等我鸡毛掸子拿出来,你就知道我现在只是动嘴皮子有多佛系了。
岳施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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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母亲的堂妹叫堂姨,之前的表姑是写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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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并不好的文案:
李瑶林抽奖抽到了一座海岛,还被绑定了一款海岛经营的APP。
海岛是一座荒岛,植被稀疏、鸟不拉屎,海洋污染严重,就是神仙来了也摇头。
海神假日APP:请岛主尽快开发海岛,让海神有一个愉快的假日!
李瑶林:海神的假日愉快不愉快跟我有什么关系?
海神假日APP:海神满意度增加有奖金。
李瑶林:谈钱就庸俗了,作为海神的粉丝,让海神有个愉快的假日是我应尽的义务!
为了钱(不是)为了海神的假日,李瑶林从此走上了发展海岛旅游度假的经营之路。
原本李瑶林只是想随便开发一些项目应付一下海神,赚点回扣,没想到一不小心带动了整个南海的旅游业,还让海岛成为国家唯一一个S级旅游景点、世界级旅游度假区,一年四季游客不断,每天都能看到各国明星/名人直播炫耀自己抢到了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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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6、约会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岳家对待曲清江与之前并无不同,曲清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在赵长夏忙公务、曲清江潜心刺绣的日子里,转眼便到了五月初。端午节前夕,曲清江收到了来自鹄山乡的书信与一些钱粮。
书信有好几封:李氏告诉她们,家中一切安好,因今年的天气不错,田里的作物长势很喜人。因香干渐渐打响了知名度,所以很多人都来找她买香干,加上粮食加工那里的收益,家里的收入也很可观。
她担心二人在汴京不够钱花,也吃不惯汴京的食物,所以知道曲嘉雨要给她送信的时候,便托人顺便给她们带几万钱与两大袋精米。
最后,她提了曲嘉雨生子的事。
曲清江看到这儿,便立马拆开了曲嘉雨的信认真地看了起来。
曲嘉雨没有上来就报喜讯,而是先询问二人的近况,然后聊了些家常,但不可避免地提及胡家的事情。
胡惟务被其父胡闻一怒之下赶出家门后,胡闻以为他吃不了苦,然后吃到苦头就会回家来,便从不主动去找他,更不让其妻去帮助胡惟务。结果他们没等来胡惟务认错的消息,反而得知他竟然舍弃了读书人的身份,跑去种寒瓜,差点没将胡家人气死。
胡闻及胡惟实跑到胡惟务那儿骂了他一通,勒令他回家;胡惟务便让曲嘉雨先到曲家避一避,省得出什么意外。
曲嘉雨也不知道这父子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最终胡闻、胡惟实都是怒气冲冲地回家去了,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胡家的人都不曾出现。
胡惟务跟曲嘉雨道:“我要让他们知道,不靠胡家,我也能为妻儿撑起一片天!”
他按照赵长夏所教授的栽培技术种植寒瓜,待寒瓜如曲嘉雨腹中的胎儿,一旦下雨的时间超过半天,他立马紧张地往瓜田里跑。
四月中旬,早熟的那批寒瓜刚成熟,曲嘉雨腹中的胎儿也“瓜熟蒂落”。胡惟务第一次当爹,紧张得手足无措,在曲嘉雨发飙后才回过神,让邻居帮忙去曲家找人过来。
曲嘉雨的娘“四婶”、大嫂、稳婆、李氏,及有生育经验的郑嫂等人都来了。
虽然其中有些折腾,但最终她还是平安地生下了一个五斤重的“瘦猴子”。
曲嘉雨的大嫂道:“看来是在娘胎里没吃什么好的东西,才会长得这么小只。”
胡惟务得知很多人家生的孩子,除非是早产,不然少说也有六斤,他的儿子却只有五斤,顿时内疚:“我不是一个好夫婿、好爹,没能给妻儿吃好、补好的条件……”
四婶道:“你待雨娘已经很好了,雨娘每次回家,谈及你和胡家,都没有怨言,可见你的做法已经足够让她满意的了。至于孩子,也多亏了他小只,雨娘才没受多少罪。而且往后条件好了,再养一养,孩子一样能快高长大。”
胡惟务的心态调整过来了,抱着孩子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瓜娃”。——他知道“瓜娃子”是骂人的话,但刚出生的孩子都是夸不得的,越夸他便越骄傲,越容易夭折。所以不能夸他好看、聪明。起小名也得起贱名,这样才好养活。
而孩子的到来,似乎也为胡惟务带来了好运气,他的寒瓜卖得很好,当然,原因之一是“特品寒瓜”只有他这儿种了和买了。那些曾经收集从赵长夏种出来的西瓜里的瓜籽的人,要么瓜苗成活率不高,要么所种的西瓜味道远不如赵长夏的西瓜,彻底证实了她那句“只有在她那里买种子才能种出特品寒瓜”的话。
这些人都赔了,只有胡惟务的寒瓜长得好,且虽受天气与一些技术的影响,他种出来的寒瓜没有赵长夏的西瓜美味,但也皮薄肉厚、汁多爽口。
那些往年都从赵长夏那儿买瓜的人,见赵长夏今年不在家,曲家也没种寒瓜,便将买寒瓜的热情都转向了胡惟务。除了早熟的那一批迅速买完之外,那些还在长的瓜都被预定了,因此胡惟务终于有了一笔可观的收入,使得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不必再过得这么拮据。
除了李氏跟曲嘉雨的书信外,还有一封曲镇的信,他的信几乎没有什么家常的话,所提的都是族中的大小事务。——曲清江虽然来了汴京,但并不代表她把族产交给旁人打理了,那些族田的产出、用途,曲家每个季度都要向她汇报一次。
她也不担心曲家人造假,毕竟她在鹄山乡也是有耳目的。
郑嫂托李氏帮忙写的书信夹在了给二人的书信里,赵长夏将她的书信与钱给了郑阳,后者十分羞愧,觉得自己来汴京这么久,不仅没能为妻女寄回去钱,反而还要她们给自己寄钱生活,实在是太失败了。
好在籍田司种的西瓜快要长好,除了给皇室及太常寺祭祀所提供的那部分瓜之外,其余的瓜都可以由籍田司自行售卖,然后所得的钱就是甲头、农人们辛苦这么久的工钱了!
郑阳满怀期待。有人给他泼冷水:“人家的寒瓜正月便种了,我们的寒瓜快三月才种,过了最佳种植时期,哪有别人种的好吃?”
他怼道:“筠州特品寒瓜为何能成为贡品?你们以为是官家和筠州的官人们没吃过寒瓜?赵籍田令培育出来的寒瓜种子,再差劲也比如今开始兜售的寒瓜好吃!”
这些人倒是想打郑阳的脸,奈何令他们感到惊悚的是,每次误了施肥、除草的时机,赵长夏总能发现。她每次巡视农田,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有虫害,或是有别的状况的那块农田里去,很多时候,他们这些亲自打理农田的人发现得都没有她及时!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从不敢在赵长夏面前偷奸耍滑,连一开始跟前任籍田令有交情,故意消极怠工的籍田丞都在这种氛围里不由得认真起来,生怕自己被赵长夏找茬。
……
“阿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曲清江感慨。
赵长夏道:“娘子可放心了。”
在来汴京之后,曲清江也还一直念叨曲嘉雨的情况,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曲嘉雨一日未能平安产子,她便会一直为之担忧。
“这种事哪能放心?他们还年轻,难免会有意外怀上的时候,届时又得再生……”曲清江叹气,“大部分女子的一生,也不知道要走多少趟鬼门关。”
曲清江只是一时感怀,作为一个注定不会有孩子,也不用趟生孩子这道鬼门关的人,她只不过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看待这事。对于大部分的女子而言,没有孩子就没有安全感,她们反倒是乐意去趟鬼门关的。
结束了这个话题,二人说起了赵长夏端午节休息的安排。
赵长夏有系统的节日活动要参加,所以想趁这次休息带曲清江出门游玩:“汴河内城段有龙舟赛,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如何?”
龙舟赛之所以不选在城外的河道除了路途遥远之外,也因外城官船、商船等舳舻千里,不适合举办龙舟赛。朝廷特意清出内城段,因为它经过御街,官家与百官和站在皇城的城墙上眺望,与民同乐。
“好呀!”曲清江鲜少有机会看划龙舟,机会难得,便欣然应允。
二人出门约会肯定不带电灯泡,所以她们把芳芷与落英都留在了家里看家,两人驾着那辆带超级板车的马车出了门。
曲清江是第一次进内城,尤其是在端午这样的日子里,内城的人多得令她目瞪口呆。尤其是河边,马车寸步难行,最终她们只能将马车寄存在一家内城城门“宋门”旁边的一家邸店里,然后步行进入内城。
“我说娘子,你装了一筐香囊出来做什么?”赵长夏一手提着竹筐,一手牵着曲清江的手,走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我想在端午佳节,各个地方都会有驱邪祛病的习俗,而这香囊里装了驱赶蚊虫的材料,肯定有人买。”曲清江道。
赵长夏:“……”
她瞥了眼上面精致的刺绣,道:“难怪你这些天夜里又开始用夜视眼药水了,原来是为了赶制香囊,不过你这刺绣比它里面的材料值钱。你打算卖多少钱?”
“十五文一个?”曲清江试探道。
“以前你一个香囊买了八十多钱,如今只卖十五文?娘子对自己的手艺未免太没信心了。”
曲清江摇头:“从前我在鹄山乡还有一点名气,大家都是慕名而来,所以我卖得再贵也不会有人认为不划算。如今我在汴京毫无名气,若以从前的价格来卖,显然是夜郎自大了。”
赵长夏没说什么,带着她进了一所道观,先完成端午节日的“祈福”活动,获得了一个随机礼包,然后一边看划龙舟,一边卖香囊。
曲清江的刺绣技艺精湛,而且来汴京之后受到了新的启发,因此用色等都大胆了一些,所以她所绣的绣作十分靓丽,让它在同行那些制作粗糙的香囊里尤为显眼。
鲜艳靓丽的颜色总是很夺人眼球。很快,她们摆摊的地方便迎来了一群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这几只蝴蝶栩栩如生,真的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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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里一共有三只蝴蝶,每只蝴蝶神态各异,所用的阵法也不同,真可谓“鬼斧神工”!
“这香囊值几钱?”少女问。
曲清江刚要说十五文,赵长夏抢先道:“一百五十文,不过小娘子是第一个买的,给你优惠些,一百二十文吧!”
“好!”少女浑然不觉得自己被宰了,反而因为对方的打折而十分高兴,爽快地便给了钱,兴高采烈地带走了香囊。
曲清江:“……”
这是翻了十倍啊?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六月还有当奸商的天赋?
不过这一个敢卖,一个敢买,是她低估了她们。
有了第一个顾客,自然就会有第二个,才一个时辰,赵长夏就将曲清江的香囊卖得七七八八了。
曲清江始终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花这么多钱来买一个成本只有十几文钱的香囊。赵长夏道:“娘子难道忘了这儿是内城?能住在这儿的,自然非富即贵,卖得再贵,只要她们觉得物有所值,那么她们也会毫不犹豫地买。”
“你怎么知道她们是住这儿的?万一是跟我们一样住外城,过来看划龙舟的呢?”曲清江杠她,虽然那些女子身上的衣服确实挺不错的,可看得出家世不差。
“我要是不跟娘子出门,娘子会一个人或带着芳芷来这么远的地方么?”赵长夏反问。
曲清江:“……”
她觉得自己大概率不会独自过来。
倒不是她胆小,只因内城对她来说是陌生的环境,这会增加许多不可控的变故。只有等她熟悉了环境,她才会不会担心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出现,——如同她当初敢独自一人进山采草。
“这些小娘子平日养在深闺,想来也很少在没有长辈陪同的情况下出门,除非她们的家就在周围,家人才会放心她们出来。”
而且内城的治安很好,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贩子将她们拐跑了。
赵长夏将钱用袋子装起来,装进竹筐里,道:“恭喜娘子的香囊大卖,娘子是否要请我吃顿饭,庆贺一下?”
曲清江:“……”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长夏:“我请六月喝酒吧!”
赵长夏:“……,外头的酒,哪有我的酒好喝?”
找她喝酒仿佛要她的命的模样,把曲清江逗乐了:“正午哪有饭吃?我请你去吃点心吧!”
吃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曲清江请客,所以哪怕只是一些点心,赵长夏也吃得开心。
最后,她们去了大相国寺外的“万姓交易”处逛了圈,曲清江看到有人在卖刺绣,便也过去看一看。
这些绣品的针法是曲清江此前不曾见过的,她问:“这些绣作不管是从针法还是整体的风格,似乎都不是汴绣?”
那卖刺绣的女子打扮和面孔都不大像中原人,她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官话,道:“这是我们川蜀之地的刺绣。”
“蜀绣?!”曲清江还是第一次见到蜀绣呢!她忍不住研究了起来。
对方也没有因为她光看不买而生气,反而看出了她是同行:“你一眼就看出了针法的不同,你也精通此道?”
“不敢说精通,平日偶尔绣一下。”
对方道:“那我们可以交流一下,我还认识一个苏绣的绣娘……”
短短数句对话,曲清江便在这儿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双方交换了住址,约定改日把那会苏绣的绣娘喊上,一起探讨刺绣。
她拿着对方送的刺绣,回去的路上都还沉浸在蜀绣的世界里。
赵长夏见状,那本从随机礼包里开出来的《刺绣辞典》被她默默地收了回去,——要是一开始就给了正确答案,她娘子必然不会再抱着这样的钻研、探索精神来对待她所热爱的事了。
况且,她娘子这么厉害,迟早能找到正确答案的,或许还能创新和发展刺绣呢!
踏着落日回家的二人并不清楚,曲清江的蝴蝶香囊被买走的少女赠给了准备出嫁的姐姐。下聘礼的日子里,这个香囊便被作为女方“答问”的回礼,装进了箱子里,送到了男方家。
最后又几经周折,落到了文绣院。
“蔡国公主问,这样精美的绣作,你们可绣得出来?她想要一幅有花草蝴蝶的刺绣书画,你们谁来绣?”少府监的长官拿着香囊来到文绣院。
以洛春鸠为首的绣娘都看了一遍这香囊,不敢保证自己能绣得出来。
香囊落到了岳摇纺的手上,她认出了这是谁绣的,不由得用力捏紧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异色绣是苏州刺绣研究所在1966年研创,是在双面绣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所以……小醋缸的刺绣事业要起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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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7、喂食
岳揺纺看着香囊沉思的时间过长,洛春鸠注意到她的异常,便又拿回去仔细瞧。这么一瞧,她隐约也看出了这个香囊有曲清江的影子。
她回乡去找曲清江那会儿,便已经发现曲清江所用的针线与众不同,文绣院一般都是为宫廷、权贵刺绣的“皇绣”,其所用的线为金丝与彩丝,一般人刺绣所用的线为绒线,而无论是哪种线,都需要用两股丝线捻为一股。曲清江所用的线却比一般的细线要细一半!
洛春鸠一开始没认出来是因为这香囊的用色很大胆,也能夺人眼球,跟曲清江以往的风格有些许不同。
她正要问这香囊的来历,岳揺纺已经先一步问出了口:“公主何不去找绣这个香囊的绣娘呢?”
少府监长官道:“公主也不知道是何人所绣。前些日子,王驸马的弟弟与吴知府家的小娘子大婚,这香囊便是吴氏的回礼中带过来的。公主见了,甚是喜欢,问吴氏香囊的来历。吴氏只道是其妹所赠,而其妹又是在观龙舟赛时买的,并不知那绣娘的底细。”
岳揺纺的目光闪了闪,道:“妾斗胆尝试一番。”
有人主动揽活,总比少府监长官跑回去跟蔡国公主说没人能绣出来要好,偌大的文绣院,汇聚了天下最杰出的三百多个绣娘,结果这三百个绣娘还比不上一个寂寂无名的小绣娘,这像话吗?传出去只会贻笑大方!
“绣好了,就给公主府送去。”少府监长官是打算不管这事了,将之交代了岳炎方。
等长官离去,岳炎方才问岳揺纺:“你真绣得出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怎么也要试一试。”岳揺纺功利道。
岳炎方便没再管她。洛春鸠走了过来,低声问她:“你是认出了这是谁绣的吧?”
岳揺纺佯装诧异:“我没看出来,洛掌固看出来了?”
洛春鸠盯着她,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好会儿才道:“这恐怕是乐娘绣的。你已经见过她,也曾跟院丞评价过她的刺绣手法,可见你是了解她的手艺的,你若真认不出这是她的绣品,那说明你学艺不精。”
说完,洛春鸠便走了,临走时还幽幽地说道,“我已经老眼昏花,即将隐退,我这位子也该有真本事的人坐。”
/>岳揺纺听出了洛春鸠的弦外之音,意思是自己没资格上位!
她望着洛春鸠的背影,眼神晦涩难明。随着她松开手,原本平整的衣袖被拽得皱皱巴巴。
——
曲清江自从跟来自成都的蒲氏与苏州的钱氏共同交流探讨彼此的刺绣技艺、针法之后,她不仅将蜀绣与苏绣的某些针法运用到自己的刺绣上,还由此受到启发,突破了原本只有些许眉目的“双面异色绣”在针法上的固有认知。
趁着还有思绪,曲清江几乎废寝忘食,常常钻研到深夜。
赵长夏不想打扰她,怕断了她的思绪,直到饭菜热了三遍,担心她再这么饿下去只怕是会饿坏肚子,便亲自将饭菜端进去,道:“娘子,眼药水害你昼夜不分,我要把眼药水扔了。”
曲清江敷衍地“嗯”了声,便没有别的反应了。
须臾,她回过神,猛地抬头:“啊?别!”
她看见屋外天色已经如浓墨泼染一般乌黑,也知道夜色已深,而桌上还有一丝余温的饭菜似乎在提醒她,赵长夏生气的理由。
沉浸在刺绣的世界中时缺失的记忆也渐渐恢复,她想起自己是知道外头已经天黑的,然后用了“夜视眼药水”,结果周围又亮如白昼,她便忘了吃饭与歇息,继续钻研。
想明白赵长夏生气的点后,她也不辩解什么,只道:“我私心是不希望六月将之扔掉的,可那是六月的东西,六月有资格处理。”
说完,语气中还带着深深的遗憾。
赵长夏:“……”
她娘子这是吃准了自己吃这一套吧?!
她语气生冷:“吃饭。”
曲清江也觉得饿了,随她坐下,抓起筷子夹了根腌黄瓜条,刚要吃,见赵长夏的神色依旧没有缓和,她心生一计,将腌黄瓜条递到了赵长夏的嘴边:“六月,陪我一起吃吧!”
赵长夏道:“我不饿。”
“如果是我喂你呢?”曲清江咬住了一端,起身凑到赵长夏的面前。
赵长夏:“……”
她只凝视曲清江一瞬,便咬住了腌黄瓜条的另一端,腌黄瓜条迅速进入了两人的肚子里。
彼此刚分开双唇,曲清江便看见赵长夏唇上残留的酱汁,她没多想,——早已习惯,——凑上去将那酱汁轻轻舌忝干净。
赵长夏咬紧了牙关,像是在忍耐:“娘子是不想好好吃饭了吗?”
曲清江只想吃她家六月,奈何已经近三更,六月明日还得早起上班,她可不希望六月给人留下纵欲过度的印象。
她忽然想到,六月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她最近都忙到三更半夜,她们都没什么机会行房事?!
只是一瞬,曲清江便想了许多,赵长夏也没再板着脸,脸色稍稍缓和,道:“很快太常寺便要祭祀,籍田司要准备祭祀的一些食材,所以我要忙到七月。我回得早,还能提醒你按时吃饭,我若回来得晚,又有谁能提醒你按时吃饭呢?就算落英与芳芷能提醒你,可你会听她们的吗?”
曲清江知道是自己想歪了,六月压根就不是因为那个原因生气的。
她道:“我听你的,明日起,只花五个时辰在刺绣上,别的时候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反正她一直高度集中注意力也是挺累的,适当地放松一下,更加有助于她捋清思路。
而且因她在刺绣上的专注,家里的财政管理工作也转移到六月的身上。将所有的事务都交给六月处理,也是有些为难她了。
“六月,既然你要忙到七月,那我们得抓紧时间!”曲清江迅速扒了两口饭,然后拉着赵长夏去沐浴洗漱。
赵长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娘子,虽然很想说她忙归忙,但晚上肯定会在天黑之前回来,所以也不必急于一时。
可既然她娘子都这么主动了,她要是拒绝,得多扫她娘子的兴致。
……
清晨,太阳初升,赵长夏来到田里,郑阳等人已经在忙活了,而瓜田旁,正候着一群内侍。
自端午后,宫里已经差人来问了好几遍“寒瓜”什么时候能长好了,四园苑种的那些西瓜倒是长好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同的原因,或是没有赵长夏亲自打理,所以不如当时筠州进贡的寒瓜美味。
上至官家太后,下至文武大臣,凡是吃过赵长夏种的西瓜的,都无比怀念她的西瓜。想起籍田司也有种,所以宫里、东宫都派人来问过。
今日,种了三个多月的第一批西瓜终于成熟,宫里的内侍一大早就过来了,得知赵长夏还没来,他们看着瓜田里那长得饱满结实的西瓜,恨不得亲自去摘。
看见赵长夏,内侍迎了上去:“赵令,千盼万盼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赵长夏一看,这内侍不是供奉官又是谁?!
她问:“供奉官,怎的是你亲自来?”
那供奉官见她还没忘记自己,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内侍里,就我接触这寒瓜最多,官家便让我过来了。”
他没有把话说明白,但赵长夏这般看似神经大条,实则心细敏锐的人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供奉官为了这事曾经往来筠州两次,又从赵长夏这儿带回了种子,所以他理应懂得如何辨别赵长夏这次的西瓜好不好。
赵长夏心想,皇帝这是对别的西瓜失望了多少回,才会这么小心啊?
她让郑阳领着人去挑西瓜,自己则邀请供奉官坐在旁边的亭子里喝茶。供奉官看着瓜田的西瓜,疑惑道:“赵令,这也是寒瓜?怎么跟之前长得不太一样?”
“这是另一种品种的寒瓜,筠州的特品寒瓜只适合在筠州种。”
供奉官“哦”了声,旋即又纳闷:“可四园苑不是种出来了吗?”
“那是另一种与筠州特品寒瓜相似的,但合适在汴京种的品种。”
“那你当初怎的不说?”
难怪他觉得四园苑种出来的寒瓜不如当初在筠州吃的寒瓜美味。
“我忘了吧!不过那个品种的瓜也美味啊,若是觉得不如筠州的特品寒瓜美味,那一定是栽种的方式有问题。”
供奉官:“……”
怎么会有人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呢?而且还忘得这么理直气壮!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籍田种的寒瓜也不好吃,这个锅就是赵长夏的。
正说着,郑阳抱了个西瓜过来切开,赵长夏道:“供奉官,先尝一尝?若官家问起,供奉官也好为官家答疑解惑不是?”
供奉官闻言,便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大口,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瓜的表皮有些黑,可没想到这里头竟是这么甜,比他吃过的“筠州特品寒瓜”还要甜一两个度!
吃完后,他矜持地抽出一张巾帕擦嘴,道:“不过,比筠州特品寒瓜还要甜,正合官家和后宫各位娘子的口味。”
赵长夏微微一笑,道:“除了汁多爽口之外,它还有一个特点。”
“哦?”供奉官疑惑地看着她。
赵长夏指了指鲜红的果肉,道:“这寒瓜少瓜籽。”
供奉官猛地拍腿:“对啊,我吃的时候便没吐过籽!这个好,这个好!”
他觉得自己可以好好地交差了,不过他又瞟了赵长夏一眼:“这瓜无籽,赵令如何留种?”
“用别的寒瓜种子再栽培就行了。”
供奉官想,赵长夏还真是狡猾,不给旁人一丝将瓜籽偷偷留下的机会。这样一来,旁人若还想吃到这么好吃的瓜,就只能向她买!
内侍们整整搬了十五筐西瓜,装了三辆车才将之装好。供奉官临走前,郑阳小跑到他的身旁,低声道:“赵令听闻供奉官新得了一座宅子,为恭贺供奉官乔迁之喜,特别嘱咐小的,给摘一些寒瓜带回去。”
供奉官似乎有些意外赵长夏也会有变通的一面,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是正九品的小官,而自己虽是内侍,可毕竟是在官家身边伺候的,连那些已经爬到了中层官阶的官员都会来与他交好,更何况是赵长夏?
他内心欣喜,觉得赵长夏很上道,决定回宫后再为“他”多多美言几句。
郑阳也以为赵长夏这么做是为了巴结供奉官,赵长夏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巴结他,而是不想树敌。”
她要是想巴结别人,又何必让郑阳出面?
自己向来少话,在别人的眼里难免会有些孤傲,她无法左右别人心里的想法,便只能做出一些补偿,减少别人的坏印象。
况且,她用当初上交别的西瓜品种时,确实没有主动说明,如果官家问起,难免有人要说她“欺君”。所以她用几个西瓜,让供奉官高兴了,他自然知道怎么处理这事。
供奉官回宫后,官家的桌上很快便有切好的西瓜呈上。他如今已经将政务逐渐交给太子处理,因而现在正清闲得很,西瓜一献上来,他便注意到了。
“官家,这是籍田司献上来的第一个寒瓜。”供奉官说着,顿了下,“是官家亲自提拔的籍田令亲自栽培的。”
他这么一提,官家便想起赵长夏来了,不过官家没说什么,只是打量了西瓜一眼,很快他便发现了西瓜的不同:“这瓜皮怎么是黑色的?还有,瓜籽是剔了吗?”
供奉官将品种不同的事说了,官家一边听一边尝了口瓜,旋即赞赏道:“没想到这籍田令还真有几分本事,能因地制宜,捣腾出不同品种的寒瓜。”
“虽籍田令说这都是别人栽培出来的成果,他不过是照着学习罢了,可奴婢想,这不过是他的自谦之词。若这瓜真是别人栽培出来的,那肯定会有人早早地呈报给官家的!”
官家点点头,他不管这瓜是谁栽培出来的,他只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吃上了。
“可给娘娘送去了?”官家又问。
供奉官道:“奴婢知道官家最是孝顺太后,故而已经让人也给太后的宫里送一个过去了。”
官家点点头,吃完了四分之一个西瓜后,才餍足道:“太子近来辛苦,给东宫送十个,后宫各苑,都按份例给。”
“喏。”
虽然官家依旧没将一个九品小官放在心上,但年中在南郊祭祀之后,车驾并未回宫,而是特意绕到了籍田处。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线中挤出的一点感情线……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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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8、加薪
官家正月的时候才来过籍田行“籍田礼”,他自认为自己对籍田还是挺熟悉的,可当他真的置身于属籍田司打理的农田旁时,还有些恍惚。
这田里种满了各种粮食和蔬果,半青半黄的粮食作物占了左边三分之二的田地,中间是瓜果,右边则是时蔬,水沟将它们一一划分开来,整整齐齐、泾渭分明。
官家站在田边眺望,仿佛看到点兵时,不同兵种、不同厢的兵士们的队列。
“这籍田令,该不会还懂行军布阵吧?”官家与旁边的太常寺卿说笑。
太常寺卿笑道:“是否会行军布阵还未可知,但他一定是个讲究‘工整’的人。”他转头问下属,“籍田令何在?”
“下官在。”人群中的赵长夏走了出来,给官家和各位长官行了礼。
官家和太常寺卿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竟当着人家的面议论人家。不过到底是上位者,脸皮厚得很,权当刚才议论人家的不是他们。
官家打量了赵长夏一眼,虽然也有些怀疑“他”的性别,可想到这么多外人在场,他若是贸然问这些话,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羞辱。更何况,他有的是办法证实对方的身份。
按下此事不提,官家道:“你们陪我走一走。”
官家走在前头,赵长夏跟太常寺卿便跟在身后,他们原本心里还犯嘀咕,不知道官家意欲何为,直到官家每走到一个地方,便会问他们这是什么作物,习性如何。
太常寺卿虽然还不至于五谷不分,可很多时蔬他都是认不得的,毕竟那些蔬菜摆上桌时已经是煮熟的模样,谁知道它们生长期是什么样的呢?
太常寺卿渐渐答不上来,还好赵长夏每次都及时回答,顺便讲了它们的习性、产量等。她说得头头是道,让官家与太常寺卿都有一种她在农学上有极大的造诣的感觉。
等转到粮食作物区时,除了已经被收割的小麦的田里没有作物之外,其余田里的谷物都被官家的问题提及了,——赵长夏将之称为“随堂小测”。
“听说你曾放下豪言壮语,说这黍与粟,一亩田要种出四石来?”官家又问。
太常寺卿的神色登时便复杂起来,他一方面想说赵长夏在吹牛,可听闻“他”曾经种出过亩产量七石的稻谷,又忍不住对此产生了期盼。
“是。若是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没有天灾,亩产四石大抵是没问题的。”赵长夏十分有把握。
官家问:“可我怎么听说今年的小麦也还是一石多一点?”
赵长夏道:“小麦播种时,臣还没有获得官家的厚赏,错过了用我的计划栽培小麦的最佳时期。”
“唔,你这么狡辩倒也有道理。”官家道。
虽然他嘴上说赵长夏是“狡辩”,实际上他也清楚赵长夏接手籍田司事务的时候,小麦都已经到了抽穗的那一步了,“他”再怎么做,也无法使其增产。
官家还得回宫,所以没有久留。
回去的路上,他跟太常寺卿道:“当初是太子向我推荐他来任籍田令的,我原本想,不过是一个籍田令,太子都开了口,那给他便是。没想到他还真有本事,除了没有通过文举让他的出身低许多,可一个做实事的,放到哪儿都能造福于人。”
“官家说得是!”
官家心情很好,而他心情好,又看赵长夏顺眼的时候,便喜欢给赏赐。
他曾经要求宫里节俭,所以他之前已经赏赐过赵长夏钱财绢布了,这次便不赏钱,决定给她的寄禄官再往上提一提,这样一来,就等于变相给她加工资了。
官家笔杆子一动,准备提拔赵长夏的寄禄官为正八品的司农寺丞。
不过他的决定被刚起复为参知政事的荣相给驳回了,理由是赵长夏原本只是正九品的官阶,在没有特别贡献的情况下,一口气提升两级,会引起朝臣们的非议。
大部分朝臣都是通过科举,然后按规定迁转官阶的,也就是三年一转。只有那些才学尤为出众,又获得了很大的贡献、成就,得到了官家的重用之辈,才有可能在短短十几年间从新科进士到位极人臣。
如吕相吕蒙正,三十三岁中状元,四十二岁便当上了副宰相,三年后当上了宰相,从入仕到为相,也不过花了十二年。而有些人每三年一迁转,二三十年也未必能跻身中层官僚队伍。
但吕相那是有真才实学的,赵长夏没通过科举,以不入流的方式为官,本就被文人所瞧不起。若是“他”的官阶升得太快,朝臣们怎可能不激烈抗议?
官家被说服了,便暂时压下这诏令,道:“若他真能种出四石黍、粟,那天下的百姓便不愁饿肚子了,此功劳是不是很大?届时再给他加官,荣卿有意见吗?”
官家已经退了一步,荣相不好再咄咄逼人,便就此约定。不管这个赌约是输是赢,荣相都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想来御史那边也不会借故弹劾他了。——自从被弹劾排挤罢相之后,这次起复,他行事越发谨慎了。
很快这件事便被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副宰相知道了,渐渐地又传到了朝臣们的耳中。
果不其然,这件事引起了朝臣们的激烈讨论,一些佛系的认为赵长夏若真有本事令粮食增产且推广至大江南北,那确实是很大的功劳,按功劳政绩来升官是没问题的;
另一部分朝臣始终觉得有出身的才是清流的官员则有些瞧不上从农民混上来的赵长夏;
剩下那部分朝臣则在观望,看赵长夏是否真的能种出那么高产的粮食作物。
这些朝官才知道的事情,赵长夏这个当事人却因官阶过低而无从得知。
年中的祭祀已经完成,接下来到八月前,赵长夏都比较清闲,所以回家也回得早些。
正好提供给太常寺祭祀的蔬果还有很多没派上用场,所以她分给了各个农人一些,自己也带了些回家。郑阳觉得自己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蔬果,便厚着脸皮到赵长夏家蹭吃。
“那是官家哎,官家跟你说话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呢?”郑阳没想过自己还有能见官家一面的机会,内心依旧激荡无比。
再看赵长夏,淡定无比,见官家仿佛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看那些朝臣,见了官家会激动吗?”赵长夏反问。
郑阳:“……好像也对。不过朝臣是经常见到官家,我们这是第一次见官家呢!”
正说着,他们已经回到了门口,本该断绝往来的岳揺纺此时却正好从家中出来,登上了停在门口的驴车。她看见了赵长夏,却没有打招呼,而是径直让车夫驾车离开了。
赵长夏进屋,见曲清江一脸愁容,想也知道是岳揺纺又说了或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赵长夏没有立马问岳揺纺来的目的,而是跟往常一样汇报:“娘子,我回来了。”
曲清江诧异道:“六月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郑阳闻言,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曲清江,后者更希望从赵长夏的口中得知官家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赵长夏便道:“官家说我对自己的栽培作物的能力很自信。”
郑阳问:“那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是好话还是坏话,那得看是如何理解的,我觉得是好话。”
曲清江便笑着说道:“我家六月果然是最棒的,连官家都夸你了!”
郑阳:“……”
他就不该来蹭吃的,这饭还没吃上呢,狗粮便已经吃饱了。
等吃过了晚饭,郑阳便趁着天色还未黑下来,赶紧回南郊。芳芷与落英都去忙了,赵长夏与曲清江回到她们二人的独处空间里,才问起:“堂姨来找你做什么?”
曲清江叹了口气:“她想找我买丝线跟绣花针。”
“不想卖直接回绝了她就行,她若真想买,那就高价卖给她,你也不亏,为什么要愁眉苦脸?”
曲清江剜了她一眼:“这是你送给我的绣花针,我怎么可能卖了?!”
赵长夏:“那你愁什么?”
曲清江拿出一个香囊,道:“这是堂姨带过来的,说蔡国公主无意中看到了这个香囊,希望文绣院找到绣出上面的图案的人。堂姨认出了这是我的绣作,所以才来找我。”
赵长夏将香囊拿到手里掂量:“这个香囊怎么跟你当初绣的不一样?”
曲清江笑道:“图案一样,针法也一样,不过这线跟我所用的线不一样,线尾也没有处理好,排针也与我一贯的密度不一样。我想,这应该是堂姨仿绣的。”
她顿了下,又说,“我想,堂姨说的是真的,不过我那个香囊已经被堂姨拆了,她没有我所用的丝线,因此才会用文绣院的丝线替代,再绣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而且为了弥补丝线不同所造成的排针的疏密,她所用的排针才会跟我的有一些差异。”
赵长夏:“……”
曲清江看着她:“没听懂?”
“没事,我理解你的意思。”赵长夏为自己挽尊,“那依娘子的意思,堂姨是觉得你认不出这个香囊不是你绣的,还是说她知道,但还是拿这个香囊来试探你了?”
“她没说,我也没问。我想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没必要挑破。她正是清楚她没有我所用的丝线,缺少了绣出一模一样的绣作这一条件,才会与我坦白蔡国公主的事。”
“娘子的忧虑是……”
“我若是被蔡国公主相中,她必然会要我进宫,专门为皇亲国戚刺绣。堂姨知道我不想进文绣院,想必更不愿意进宫,所以找我买针线,说她完全可以绣一模一样的香囊,这样蔡国公主就不会知道这个香囊是我所绣的了。”
这种抢功劳的事情若是放在别人的身上,被抢功劳者一定会十分生气,觉得自己吃亏了。可搁曲清江身上,却不全是坏事。
岳揺纺早就知道曲清江并不愿意进文绣院被拘束着,——连一个文绣院都不愿意入,更别提进宫了,所以她才会厚颜无耻地提出这个要求。
赵长夏噗嗤笑出声,然后搂着她娘子的腰,坐下,让她娘子坐在自己的腿上,才道:“娘子,她这是欺负你不懂官场。”
曲清江静待下文。
“你都已经成亲,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哪怕是官家相中了你,他也不可能从我身边抢走你,他要真敢这么干,第二天保准会被朝臣喷个体无完肤。”
曲清江问:“这跟官家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告诉你,女子进了宫,那在名义上就等同于官家的候选妃嫔……官家如今的宠妃,贵妃你知道吧?她当初就是女官‘司寝’,替官家铺床被官家看中了。
“扯远了。你已经是已婚人士,任何人要你进宫,形同强抢民妇。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会因为蔡国公主相中你的刺绣就让你进宫专门为宫廷刺绣。
“你最多也就是进文绣院,而文绣院跟进宫完全不同,你在那里属于雇工,你不想干了,完全可以辞职,没人能拘束得了你的自由。”
曲清江沉思,她家六月说得也有道理,就算进了文绣院想要离开并没有那么容易,可有她的舅舅在,也算是多了一条能“辞职不干”的退路。
想开了后,曲清江便没为这事烦忧了,她拿出一块绣了一半的手帕给赵长夏看:“六月,你看,我已经摸到异色绣的门槛了!”
这手帕上是一朵牡丹,正面的牡丹开得“姹紫”,背面的牡丹则补了姹紫嫣红中的“嫣红”。虽然还没绣上茎叶,而花朵的细节也经不起推敲,可是光看这花朵的颜色便知道,曲清江已经绣出了真正的异色绣。
作者有话要说:官家:这籍田令还会行军布阵?
赵狼灭:不,我只是强迫症。
官家:……
——
一点历史八卦?
1.宋仁宗的生母李宸妃就是司寝给宋真宗铺床时被相中的。(PS,皇帝原型可认为是宋真宗,不过这是架空的后周的延续……)
2.宋仁宗时候,有个刚结婚的小娘子被抓进宫了,然后她丈夫就跑去开封府状告皇帝,开封府的知府知道后跑进宫要皇帝放人,皇帝一开始不想放人,奈何被喷了个狗血淋头,只好将人给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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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9、岳氏
赵长夏面上难掩讶异,曲清江有些摸不准她这是什么反应,问:“六月曾见过的异色绣是这样的吗?”
赵长夏反应过来了,她收起讶异的神情,脸上露出了浅笑:“是这样的。”
顿了下,又道,“恭喜娘子给绣娘们指出了新的方向。”
她原本想说她娘子改写了历史,因为她看过了那本《刺绣辞典》后发现异色绣还真是近现代的苏绣大师们研究出来的。
除了异色绣,还有两位苏绣大师创研的三异绣,——也就是在同一面底料上绣出不同图案与颜色的刺绣,——这些都是后人传承、汇总前人的刺绣技艺,又在这个基础上创研出来的。
所以这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她说改写历史,口气未免太大,便改了措辞。
曲清江笑道:“怎么能说是我给绣娘们指出了新方向呢?在我摸到门槛之前,不是已经有人绣出来了吗?”
赵长夏:“……”
“而且是苏绣的针法运用给了我很大的启发,钱娘子毫不藏私,指点和教授我苏绣的针法,她也给了我极大的帮助。我能绣出异色绣,与她密不可分。”曲清江并不打算独揽功劳,她准备将异色绣也分享给钱氏与蒲氏。
在这一行并没有专利一说,但很多绣娘针法与技巧都会跟工匠传承技艺一样只传给自己的后人,正因钱氏与蒲氏的慷慨分享,曲清江才能在探索异色绣这条路上迈出一大步,所以她也很愿意将她的经验与刺绣技艺作为回报分享给她们。
这互惠互利共同进步的事情,赵长夏自然没有别的意见。
曲清江除了跟赵长夏分享这份喜悦之外,她暂时未跟任何人提及,直到她将这幅双面异色绣完成,她才邀请蒲氏与钱氏到家里来,与她们分享成果。
虽说钱氏教了曲清江不少苏绣的针法,可她自知这样的绣品自己是无论如何都绣不出来的,因为她缺少曲清江那样的钻研精神,——曲清江研究它已经研究了四年,拥有这样的毅力,她不成功,谁成功?
“曲娘子,你的刺绣技艺真的是太高超了!”钱氏惊叹。
曲清江道:“绣异色绣所需的针法,有一半是你教授的呢!你夸我便是夸自己。”
蒲氏笑道:“你们就别互相拍马屁了,曲娘子快给我们说说这异色绣。”
钱氏却道:“这是曲娘子辛苦想出来的,告诉了我们,我们不就算是偷师了吗?”
她们不是担心曲清江不肯教她们,而是担心曲清江教她们会损害了自己的利益。
曲清江摇摇头:“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在异色绣上也给予了我不少灵感与启发,可以说,我能琢磨出来,也是因为有你们。我想你们有资格了解异色绣的技艺。”
钱氏很是高兴,蒲氏却依旧拒绝:“我们平日里互相交流指点,你跟我们学了蜀绣、苏绣的针法,我们也学了汴绣的针法,这很公平。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才不该损害你的利益。”
钱氏觉得蒲氏说的也很有道理,但她还是想探究异色绣的秘密,便道:“这样吧,曲娘子与我们分享,但十年内,我们俩不可再传给旁人。”
十年时间足够曲清江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了,届时再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她们再将这门技艺传给自己的后人,然后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
曲清江本就慷慨地表示要倾囊相授,对方要在这件事上加个期限来约束自己,她也没有去扭转对方想法的打算。而且都是口头之约,是否遵守诺言都看个人,所以不必太较真。
——
曲清江并没有刻意隐瞒绣出异色绣的消息,所以才三日,消息便传到了岳家。
岳炎方没有让曲清江带着异色绣上门,而是自己亲自找了过来。曲清江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拿出来供他欣赏。
岳炎方拿着“小绷”反复看这形神一致颜色却不一样的牡丹花,良久,他才问:“我能摸一摸吗?”
“不过是粗糙之作,舅舅随意。”
岳炎方的指腹轻轻地在绣地、绣样上抚摸,确定它确实只有一块纱罗为绣地,并不是双层底子,这才激动地看着曲清江:“便是我也无法用言语来夸赞你的心思细巧,你已经超越了阿姊,甚至是绝大多数绣娘、艺人。”
能得到岳炎方的认可,曲清江也还是很高兴的,但她没有骄傲自满,反而认为自己虽然已经摸到了异色绣的门槛,距离将它的技艺都吃透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管是读书还是学技艺,都必须精益求精。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你若是进文绣院,这异色绣必会成为宫内的刺绣风向,而且兴许还能掀起一股‘洛阳纸贵’的浪潮。”
这异色绣一经传开,天下绣娘、闺阁女子必定争相效仿,这针线、绣地的价格必然会上涨。
曲清江的思绪顺着岳炎方的构想稍稍飘远,不得不说,那样的场面一定让人激荡不已。然而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她这都还不算完全成功呢就想飘了,这可不好!
她略加思索,道:“舅舅,文绣院汇聚了天下三百多名杰出的绣娘,她们便代表天下绣娘的最高水准,我很仰慕她们,但我娘教我刺绣时,并未要求我进文绣院,只让我将之当做一生所追求和喜爱的志趣。”
提及岳机杼,还在兴奋的岳炎方就像被浇了盆冷水,沉默了。
过了会儿,他问:“她真的不是为了让你实现她未完成的心愿而教你刺绣的?”
曲清江有些诧异,难道她舅舅认为她娘这些年一直都心有不甘?
她道:“自然不是。”
岳炎方叹了口气,说起了往事。
他姐姐岳机杼是岳家这一辈中最有天赋的孩子,所以自小就被他们的父亲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认为她一定可以保住岳家皇绣之名,甚至能光耀门楣。
她筷子都还不会抓就已经学拿针穿线,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她被针戳伤指头无数次,痛了、流血了,她一开始也会哭,但被严厉的父亲所训斥,慢慢地便习惯了。
六岁,她便已经将岳家传承下来的刺绣技艺学得七七八八,之后父亲又为她请来了名师洛春鸠继续指导她。
十岁,大多数女童还在玩耍时,岳家的绣庄便已经有她的刺绣出售,并且还得到了不少人的喜爱。
十二岁,在她的名字已经传遍了丰城县。
她十五岁的时候,筠州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名声了,但其父觉得还不够,因为朝廷开设了文绣院,只有像洛春鸠这种绣作得到了高官的赏识的人才能被推荐进入文绣院。
她父亲希望她也能进文绣院,便要求她绣一幅惊世之作,好为她造势。
之后的两年,她都在绣“惊世之作”,但无一例外被她父亲驳回。
再之后,她开始学习画画,一开始她父亲还觉得她这是懈怠了,批评过她很多回。直到她的绣作风格从单调的“花鸟鱼虫”慢慢地转变为如山水画卷般淡雅素净,意境一下子就提升了。
在她出事前,她一直都在准备绣一幅画,从描稿到定稿再到以画稿为底,乃至开始动针,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绣了八成。
最后那两成还没绣完,因为平日刺绣及储藏绣作的地方着了火,她正是为了抢救那幅“绣画”才闯进火海,被倒下来的房梁砸到了手指。
最后她被人救了出来,那“绣画”却葬身火海,而她的手指也废了,郎中说若是不截断它,只怕会牵连整条胳膊。
最终她断了指,也没了进文绣院的希望,便被她父亲所放弃。没过多久,在她的伤势还未好的情况下,她父亲便迫不及待地去培养岳揺纺,她觉得心灰意冷,后来便嫁给了曲锋。
这些事曲清江也听过大概,但是从未了解过细节,如今才从她舅舅口中得知她娘亲年少时的为人与脾性。
也不怪乎她舅舅认为她娘始终心有不甘,所以大力栽培她,毕竟她娘所呈现给别人的那一面就是有那方面的志向与野心,不然也不会在那一幅绣画上便耗费了如此多的心血与时间,甚至还为了它而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曲清江有一丝恍惚,寻思着是不是她娘离开的时间太久了,所以她忘了她娘有没有将自己未完成的心愿寄托在她的身上。
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她心里头便坚定了起来。
她是她娘亲自教导出来的,母女连心,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娘的真实想法?
不管她娘当初是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还是受到挫折后便自暴自弃变得佛系,她觉得她娘是没有遗憾的,——就算有遗憾,那也一定是遗憾当初的绣画未能完成,而不是遗憾她没法进文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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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炎方沉默了许久,才道:“兴许是我这个当弟弟的不了解她吧!”
“不管是舅舅这个弟弟,还是我这个女儿,其实都未必真的了解娘,她已经作古,她的遗愿是什么我们也无从得知了。”
岳炎方也不强求:“不进文绣院便不进吧,你舅母说得对,你跟外甥女婿还没有孩子,你若进了文绣院,一个月也见不了几次面,我做不出让你们夫妻分离这么过分的事情来。”
曲清江默,她这算是被间接催生了吗?
为啥躲到汴京来了,还是躲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异色绣跟三异绣建议大家去看《中国历代服装、染织、刺绣辞典》,还有一些刺绣名家如朱凤,创研三异绣的大师之一的殷濂君等,她们的事迹和成就那绝对是大女主文里的大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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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0、升官
岳炎方来找曲清江也只是为了一睹异色绣的风采,他没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
继岳炎方过来一趟后,洛春鸠也来找过曲清江,但她不是冲这异色绣来的,而是说起自己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楚东西,很快就要退休。她想让曲清江来当这个掌固,教导和指点新进的绣娘们刺绣,凭借这异色绣,她想是不会有人提出异议的。
曲清江在不进文绣院这事上态度很是坚决,洛春鸠尊重她的决定,也很是遗憾没有人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在这之后,曲清江便静下心来改进自己在异色绣方面的不足之处,花了一个月绣出了一幅一模一样的牡丹图双面异色绣,这幅异色绣比起第一次绣的那幅要精美许多,针线细密,针脚整齐,线尾藏得毫无破绽,仔细观看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这样完美无瑕疵的绣作让蒲氏与钱氏很是喜爱,奈何她们也知道这绣作的价值绝不是她们能买得起的,因而只能赏玩,不敢求购。
曲清江原本打算做摆件,但这公租房放摆件有点大材小用,蒲氏与钱氏便建议她将它做成团扇,天热时能扇风纳凉,天冷时能当摆件,还能作为礼物送人,最重要的是可以带出去,给自己打广告!
曲清江自从穿上了赵长夏赠送的小背心后,便鲜少有需要用扇子的时候,这会儿被她们一番提醒,才想起每次外出,别人都是带团扇,她却两手空空。
她依言制成了团扇,然后趁着连日大雨后难得放晴,便跟钱氏、蒲氏一道去逛街。
曲清江问钱氏与蒲氏:“两位娘子可知汴京哪儿有还未抽丝的蚕茧卖?也不知是不是我近来琢磨异色绣,捣腾和浪费了许多丝线,我从家中带来的丝线快用完了。”
“为何要买蚕茧?”
“我打算自己抽丝捻线,还有染色。”
钱氏道:“我说你用的丝线怎么这么细,原来都是自己抽丝捻成的线。”
“习惯了。”
“我们的差距又拉大了。”蒲氏开玩笑。
钱氏还真的知道哪儿有卖蚕茧的,她道:“汴京有几家布帛铺,他们的丝线都是自己抽丝捻线,然后雇织娘纺织,那些蚕茧便是从苏州运过来的,价格可能不便宜。”
r/>曲清江算了下自己的积蓄,还有近期籍田司分给赵长夏的“分红”,她并无这方面的压力。
不过有时候有些东西是有价无市的。她们走了几家布帛铺,对方都不肯将蚕茧卖给曲清江。到了最后一家布帛铺,她遇到了两个正在买布的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其中一个小娘子看见曲清江,高兴地上前:“终于又见到你了!”
“终于?”曲清江一时半会儿还未想起她是谁。
“端午节,我向你买了一个蝴蝶香囊,你忘了吗?”那小娘子道。
曲清江想起来了,——买蝴蝶香囊的人很多,她倒不是因这个原因想起来的,她是想到那个被赵长夏狠狠地宰了的冤大头,那张面容似乎跟这个小娘子对上了。
“喔,我没忘,小娘子挑的是一个‘三蝶闹花’的香囊,我记得。”曲清江微微一笑。
那小娘子问:“你最近怎么不出来卖香囊了呢?你还有没有别的香囊?”
曲清江忽然想起了岳揺纺那日带来的仿制品,她试探地问:“小娘子之前买的那个香囊呢?怎么不见小娘子佩戴?”
“那个香囊是我送给阿姊的新婚礼物,已经随她到了姐夫家,后来蔡国公士托阿姊回来问我香囊是何人所绣,可惜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也找不到你……”
小娘子所言跟曲清江从岳揺纺那儿了解到的信息对上了。小娘子姓吴,是度支判官的次女,她的长姐所嫁之人是王驸马的弟弟,王驸马尚了蔡国公士,所以这吴大娘子跟蔡国公士就成了妯娌。蔡国公士无意中看到了吴大娘子身上的香囊,又打听不出香囊的来历,便只能让文绣院去绣制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
曲清江心底感慨,这世界还真是小。
钱氏道:“曲娘子不以卖刺绣为生,所以没有再到街头摆卖刺绣。但小娘子若是对刺绣感兴趣,不妨加入我们,大家一起探讨刺绣的技艺。恰好曲娘子最近终于将琢磨了数年的异色绣给琢磨出来了……”
“异色绣?”吴小娘子很是感兴趣。
“曲娘子手中的团扇便是异色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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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拿到手中,只观一面,便觉得好像也并无特别出彩的地方,甚至还达不到她之前的刺绣水准。可是当她们无意中翻到另一面时,瞳孔猛地一缩,有些疑惑地将团扇先翻回来仔细看上一眼,再翻到反面去又看一眼……
如此反复将正反面都看了五六遍后,她们才确定这花朵的颜色确实不一样。
再看这底料,只有薄薄的一层,也就是说,这是一幅在一张底料上,绣出了两种不同颜色的图案的绣作!
“这是如何办到的?!”吴小娘子觉得能绣出双面绣,技艺已经极为精湛,不曾想,这刺绣的技艺都还能更加精湛!
面对她的疑惑,曲清江与钱氏、蒲氏只是相视一笑。吴小娘子壕气十足:“我很喜欢这异色绣,不知道曲娘子能否割爱?”
曲清江面色犹豫,吴小娘子道:“钱不是问题,还请曲娘子考虑一下。”
曲清江道:“钱的话倒是其次。”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吴小娘子却听懂了,她想要的东西或许是钱买不到的。于是道:“你尽管说,若是我能办到,我必然满足你。”
钱氏道:“是这样的,曲娘子想买些蚕茧回家自己抽丝染色做丝线,奈何汴京里有蚕茧的几家布帛铺都不愿意卖,所以曲娘子正为这事头疼呢!”
吴小娘子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很难办到的事情呢,没想到这么简单!
她让人去跟布帛铺的掌柜提一提,对方立马答应出让一成蚕茧给曲清江,并表示往后曲清江若想要蚕茧,也可找他们订货。
曲清江:“……”
她深知,对方的态度变化完全是因为吴小娘子的身份,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也能蹭了下权势地位带来的好处。
曲清江将异色绣送给吴小娘子,作为她帮忙的谢礼,吴小娘子知道这刺绣的价值,没好意思白拿,便给了她一千五百钱。
吴小娘子的同伴见状,也提出要找曲清江预订一幅异色绣,并且担心曲清江所用的丝线不够,道:“曲娘子要什么样的丝线,我家里有的是,我让人给曲娘子送去。”
曲清江这才知道对方的来历也不简单,对方的祖父是太府寺卿,也是管钱财库藏之事的,由于各种原因,家中丝线、布帛并不少。
曲清江看在吴小娘子的份上应下了。
回到家,她见堂前堆放着十几筐蚕茧,心想这布帛铺的动作也太快了,她中午才提了,这么快就送来了。
一直在守家的芳芷却十分激动地上前道:“大娘子,阿郎升官了,这些都是官家赏赐的!”
——在赵长夏与曲清江的要求下,芳芷已经将对曲清江的称呼从“娘”改成了“大娘子”了。
曲清江诧异,扭头去寻找赵长夏的身影。芳芷见状,道:“阿郎好像去了荣相府议事,他说大娘子若是饿了,便先吃晚饭,他要晚些才能回来。”
曲清江在桌上找到了赵长夏升官的敕书,上面写着她有“殊功异行”,在任才半载,就将粮食产量从一石提高到了四石,举朝震惊。并且她制定了一份推广计划,让这些高产的粮食能推广开来,所以官家特敕封她司农寺丞,依旧领籍田令一职。
官家要给她加官,上至宰相,下至籍田司的农人都没有异议,——有异议的人都已经被事实打脸打肿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加官,官家还给她不少赏赐,原本赏赐之物是一些贵重的布帛,可赵长夏却士动找官家换了一些蚕茧。
官家为此还召她进宫问话,她据实回答,说是家中的妻子刺绣所需。
官家:“……”
没想到这还是个“恋爱脑”,自己用得着的赏赐都不要,什么都先想着家中的妻子!
他满足赵长夏将布帛换成等价的蚕茧,曲清江回家看到的,就是这满满当当的蚕茧了。
曲清江知道赵六月细心,却没想到会注意到她所用的丝线不够的事情,而且她只在与赵六月初识的那时候提过自己刺绣所用的丝线都是自己捻的,没想到赵六月一直都记在心上。
芳芷听曲清江这么一说,便惊叹道:“阿郎可真是将大娘子摆在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方能时时不忘大娘子的需求。”
曲清江的嘴角微扬:“是啊,即便我不说,她也是知道我的心思的。”
天色稍晚,赵长夏回来了。
/>她在外头看见房中的灯还亮着,便以为曲清江又在刺绣,等她推门而入,一阵醇香的酒味飘来,才知道曲清江是在煮酒。
“回来了?”曲清江轻摇手中的酒碗,眼神朦胧地看着进门的赵长夏。
“娘子今晚怎么有闲情逸致煮酒了?”赵长夏走过去,俯身亲了亲她娘子的眉心。
有人说人的第三只眼在眉心,所以赵长夏亲过去时,曲清江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赵长夏亲完,曲清江才掀开眼帘,睁着一双已经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眼睛,目光黏着赵长夏,似蚕丝,黏上了,便很难扯断。
“庆祝你升官呀!”曲清江微笑。
赵长夏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已晚,所以眼睛看花了,她发现曲清江的嘴唇似乎比往常要红一些,唇色嫣红,似火般热情。
“恭贺我家官人官升正八品司农寺丞。”
赵长夏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嘴角也微微翘起,正要说什么,却注意到曲清江的指甲似乎剪短了不少。
曲清江问:“官人,你吃酒吗?”
赵长夏的眸色深了:“娘子喂,毒酒都吃。”
“我可舍不得喂你吃毒酒。”曲清江缓缓起身,端着碗中的酒抿了口,然后将赵长夏按倒在桌上,她欺身上去,吻上了赵长夏的唇。
……
折腾完洗了澡,便到三更天了。
曲清江的身体已经十分疲惫,精神却仍充足,她侧趴在赵长夏身旁,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蚕茧的?我今日还去布帛铺问了。”
“我不仅知道你想要蚕茧,我还知道你想要染料。”赵长夏道,她没往下说,反而话锋一转,“这次我除了升官加薪,还租了另一座更大一点的宅子,等宅子打扫完了,我们便搬家。”
“为何要换别的宅子?”曲清江觉得这儿就很好,租金相对便宜,也没什么恶邻居。
“这儿太小了,没有绣房、染房,跟芳芷、落英她们的房间还进,做点什么都得小心隔墙有耳。这次的房子是别人帮忙找的,租金虽比现在多一些,但我加工资了,房租也就不成压力了。”赵长夏道,“等换了那宅子,可以辟出一个书房跟绣房,我在书房处理公务,你便在旁刺绣,我们互不打扰,但你抬头便能看到我,多好。”
曲清江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是真不错。嘴上道:“为何不是你抬头看我?我忙着刺绣,才不要抬头看你呢!”
赵长夏也不跟她争辩,道:“还有染房,我届时会准备几个染缸,至于染料,你也不用担心,籍田司每个月收割上来的草里就有不少能作为染料的原料。这次我向官家讨要蚕茧,集齐了蚕茧与染料,你便无需担心丝线越用越少了。”
曲清江已经开始犯困,但仍点着头配合:“你考虑得周全。”
赵长夏今天被她这一番引诱,仍有些不满足,见她这要睡不睡的迷糊模样,觉得有趣,又亲了她几下。她拍了下赵长夏的手,道:“你都说怕隔墙有耳,你还来?!”
“行,那我们明日就搬家。”
曲清江:“……”
说好的等宅子打扫好了再搬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无CP女主文打广告啦,新的文案,喜欢看搞事业的大女主文的小伙伴冲鸭!
——《抽奖抽到一座岛》——
李瑶林还没毕业,上天便提前送了她两份“毕业大礼”,先是父母离婚,她爸跟白月光跑了,她妈也找到了第二春,她回家发现房子也被卖了。
没多久,她实习的公司破产,拖欠了她三个月工资的无良老板携款潜逃,只留下一堆活动抽奖券抵债。
李瑶林随手一抽,抽到了一座海岛,还被绑定了一款名为“海神假日”的海岛经营的APP。
海岛是一座荒岛,植被稀疏、鸟不拉屎,海洋污染严重,毫无开发价值。
海神假日APP:能被抽中为海岛开发做贡献,是你的荣幸,请岛主尽快开发海岛!
李瑶林:……
她忽然明白无良老板是怎么破产的了,摊上这样的岛能不破产吗?
李瑶林:走开,我要去讨薪。
海神假日APP:确认岛主身份即可得百万现金!
李瑶林:谈钱多庸俗,主要是我喜欢开发海岛。那么,百万现金去哪儿领?
海神假日APP:……
为了钱(不是)为了履行自己岛主的职责,李瑶林从此走上了发展海岛旅游度假的经营之路。
原本李瑶林只是想随便开发一些项目应付一下APP,没想到一不小心解决了污染问题,海岛及周围海域成为海洋生物的天堂;还将海岛经营成世界旅游度假区NO.1,躺着都有钱进账。
从此李瑶林天天都在烦恼钱太多花不完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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