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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便面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正文 51、娘子


    曲锋对荆溪是有些失望的,但俗话说,没有寄予希望,自然就不会失望,他对荆溪本就没寄予多少希望,故而也不算太失望。——他在观察人性、品格方面慧眼如炬,这五年的时间里怎会看不出荆溪的优缺点?他正因为清楚荆溪的优缺点,所以宁愿选择一个逃户,也不选他当上门女婿。


    荆溪在曲家干了五年活,对曲家还算忠心,故而他就想着在遣散他跟田氏之前,给他们一笔安置的费用,大家好聚好散。但他没想到荆溪会为了报复赵长夏而出卖赵长夏的事情。


    今天赵长夏前脚刚出门,荆溪后脚便跟出去了,曲锋跟曲清江早就留心他的一举一动,果然没过多久便见他回来打赵长夏的小报告。


    曲锋再顾念旧情也知道留荆溪不得,他跟曲清江说道:“荆溪他们的去留,便由你们来处理了。”


    赵长夏道:“眼下我春耕还需要人手,还是先榨干他最后的价值再让他滚蛋吧!”


    曲锋瞥了她一眼,并不认为她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甚至他就很赞成就该这么对待背叛他们的人。


    而且他曲锋的上门女婿就得对自己人和善,对敌人强硬心狠,这样才护得住一个家。


    曲清江也不同情心泛滥,只是有些忧虑:“你便不怕荆溪在你的田里动手脚?”


    “他在挑唆别人偷我的秧苗时并没有自己出面,可见他有意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不让人怀疑他。若他在插秧时动手脚,秧苗出现问题我定会第一个找他。他知道后果,故而肯定不会在自己干活时动手脚。”


    曲清江觉得有道理:“可也得防着他再次教唆别人使坏。”


    “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曲锋见这小两口子旁若无人地交流,便把这儿留给了她们,自己慢悠悠地踱到院子里散步去了。


    赵长夏见他走了,忽然跟曲清江说:“娘子,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曲清江听见她在私底下也喊自己“娘子”,心里砰砰地跳了下,像被灌注了新鲜的血液,整个人容光焕发起来。


    “是眼药水吗?”曲清江颇为期待地问。


    她发现赵长夏总是能弄来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她没有探究的打算,但每回却被小小地惊喜了一番。而且就算赵长夏拿出的是她所见过的物件,她也会欣喜不已。


    这大概就是“满心满眼都装着一个人时,那个人做什么都能令她心动”吧!


    赵长夏顿了下,反问:“你用完眼药水了?”


    曲清江便知道她要送的不是眼药水,摇摇头:“眼药水还有很多呢!就算我夜夜刺绣,也能用两个月。”


    赵长夏笑了下,拿出一套用厚厚的皮革包着的东西,曲清江接过它展开一看,眼眸登时便有流光溢出。


    “这些都是绣花针?好多!”


    曲清江粗略地数了下,这套针不下百枚,材质似铁非铁,表面十分光滑,做工还很精致细腻。而且每枚针的长短、粗细、针鼻针尖的造型,甚至是针的颜色都各有不同。


    一般人只会纳闷不过是一些绣花针,为何要弄这么多花样?可曲清江只看了一眼,脑中就已经想好了如何使用它们。


    首先是刺绣的底料不同,所用的针也不一样,因为细腻的布料用针尖越尖越细长的针越好,这样不会因为针尖的粗糙而损坏了布料。较为粗的布,如麻布,最好用粗一点的针,这样穿透也会省力。


    其次刺绣所用的线对针的要求也不同,这不同的线在同一枚针的针鼻处都会有不同的结果,若是针鼻过尖,那细线则容易被割断,若是过圆,又很难使针线穿过底料。


    而除了刺绣所用的针,这上面还有平日缝纫所用的普通针,这些针也分了不同的大小、粗细、型号等,还附赠了穿针的锥子,这减少了她在穿线方面的麻烦。


    “六月,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针?”曲清江惊喜地问。


    这种跟农事没有什么关系的物件自然是参加活动时所得的,而赵长夏最近参加的一个活动自然是【寒食·清明】的踏青活动。


    三天活动时间里,她随机触发了一些任务,便得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夜视眼药水”算是比较常见和正常的,她还得到了什么“不灵的辟邪柳条”“套马汉子的缰绳”“包浆的门窗挂饰”“吃剩的饴糖”“破烂的皮球”以及送给曲清江的这套“不分性别的绣花针”。


    赵长夏当场就表示无语,你他妈绣花针还有性别之分?不是向来只有男针、啊不对,绣花针没有性别才对!


    后来她才回过味来,这“不分性别的绣花针”应该是指“不分性别都能使用的绣花针”。


    毕竟古往今来,“针线活只有女人能做,且理应是女人做的”这种观念在人们的脑海中根深蒂固。系统大概率是为了强调针线活不分男女都能干,才起的名字,只不过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被解读成另一种意思了。


    赵长夏:“直接叫‘绣花针’不行吗?叫‘绣花针’它就不是好针了吗?系统策划是不是觉得不加前缀就显得这件奖品很没有逼格?”


    她这一通吐槽,系统就把名字改成了“一整套的绣花针”。


    赵长夏:“……”


    到手的奖励还带修改名称的?


    这名字总归比之前那个好,赵长夏也没再吐槽这事。她拿到这个奖励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它的归宿,不过后来因为忙,一直没机会送给曲清江。等到今日时机成熟了,她才拿出来。


    “出去踏青的时候,别人送的。”赵长夏扯着很容易便能拆穿的谎言,因为她知道曲清江不会去拆穿。


    果然,曲清江并没有拆穿,反而一如既往地接受了她的说辞。


    “谢谢你,六月!”曲清江激动之下,扑到赵长夏的身上,凑上去对着她的脸颊又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赵长夏的心像被电击过似的,停跳了半秒,连带这身体各处也产生了连锁反应,脸颊从被亲的那面开始发烫,绯红逐渐染红了半张脸还有那耳朵,再慢慢地,另一边脸也悄悄红了,最后是身体的轻微发烫。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曲清江,眼底有波涛在翻涌。


    曲清江亲完赵长夏也没有跑开,而是微微低头避开对方目光。她的脑海中满是那晚那个离赵长夏的嘴唇最近的吻,刚才她多想亲嘴上去,但最终还是没有胆子,便转到了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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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我什么都没看到。”李氏见二人抱在一块儿,也知道这不是自己出现的好时机,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曲清江被她的话搅得心里又羞又臊很是慌乱,不知道自己亲赵长夏的画面是否被看到了去。


    她小声埋怨赵长夏:“六月,你看到李小娘过来了,怎么不说?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赵长夏道:“她应该没看到,而且被看到不是更好?夜里我们还能少演些戏。”


    曲清江以为赵长夏是在提醒她那晚的事情,脸上一臊,但想到之后田氏离开曲家她们就不用演戏了,赵长夏或许不会再允许她这么放肆、亲昵的行为,她的心头就有些遗憾和失落。


    不用在外人面前演戏,赵六月是不是就不会对自己这么温柔?


    曲清江的念头刚产生动摇,又看见自己手中的针,那点迷茫和不安登时便烟消云散:六月不是为了演戏才给我送针的,否则也不会在成亲前就拿出眼药水给我用。


    不过她还是想知道赵长夏的真实想法,问:“六月是不是觉得演戏累了?”


    赵长夏道:“这倒没有,只是觉得你每晚都刺绣到那么晚,还得喝酒……身子会亏损得很快。你才十八岁,还年轻,不可糟蹋身体。”


    曲清江愣了下,旋即又是掩嘴偷笑,道:“六月,好难得哦,你在没有喝醉的情况下还会这么叮咛和操劳我的身体情况。”


    赵长夏:“……”


    她想说自己极有可能醉了,不是喝酒喝醉的,而是被抱满怀的软玉温香熏醉了。


    “咳咳!”赵长夏清了清嗓子,“我自然是关心小娘子的身体的。”


    曲清江听她改回了往常的叫法,有些怏怏不乐,但也没有强求,道:“六月,你私底下与我这么疏离做甚?喊我乐娘就好,不然……娘子也成。”


    说完,她极为忐忑地瞄了赵长夏一眼,却见她笑吟吟地唤道:“丈人喊你‘乐娘’,我也喊你乐娘岂不是乱了辈分?”


    曲清江一阵失落。


    赵长夏忽然笑了,道:“所以喊娘子吧!”


    原来捉弄别人是这么有趣的,难怪醉酒的曲清江总爱这么捉弄她。


    不得不说,跟曲家的人待久了,她这心眼只怕也变得蔫坏的了。


    曲清江反应过来,也暗骂她的坏心眼,道:“那我喊你官人?”


    她自问自答,“也不好,我还是喊你六月吧!”


    赵长夏道:“我年长你五岁,你如此喊我,会不会有点没大没小?”


    “不管你年长我几岁,我们都已经成亲,自然不分大小。”她顿了下,“上回我问你几岁了,你不肯告诉我,如今终于说实话啦!”


    赵长夏:“……”


    好会儿,她才有些无语地说,“我们成亲时,双方的草帖上便有我的生辰,娘子没看?”


    曲清江道:“草帖是爹看和爹收着的,我太忙了,成亲后就忘了看……”


    赵长夏哼笑了下,没说话。


    曲清江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我们去试一下这针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它们好不好使了。”


    她边走边问,“六月,听荆溪说那两个偷秧苗的贼被你收拾得可惨了,你打他们,自己的手痛不痛啊?”


    说着,还以关心赵长夏的手为由,光明正大地牵着那双骨节分明、满是茧子的手。


    赵长夏也没挣开,还不咸不淡地应道:“都是些软蛋,一捏就碎,一点都不伤手。”


    第一次听到这种不带脏字就能骂得如此贴切和解气的语句,曲清江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软蛋,有点下流。”


    赵长夏低头叮嘱她:“你别学。”


    曲清江仰头看着她,笑靥如花。


    ——


    清明后,赵长夏根据实验田提供的“墒情变化趋势预测”中对天气、降雨情况等方面的预测来判断未来两天的天气不错,正好合适移栽秧苗。于是她将荆溪提到田里开始干活。


    路上她特意绕了一段路,从昨日被她教训的那两个男人家门前以及田边经过。两个男人看到她便缩了缩脖子,赶紧埋头干活,生怕被她盯上,又找个什么理由打他们。


    荆溪一开始还不清楚她的用意,直到看到了那两个脸上有些淤青的男人,心里才开始紧张。


    “你应该记得他们,就是你口中被我‘欺负’的那俩人。”赵长夏似笑非笑地看着荆溪。


    荆溪心跳加速,也不敢正视赵长夏,他道:“我当时在外头,瞧得不是很清楚。”


    “没关系,你若是不会插秧,不妨来请教他们昨日是如何帮我插秧的。我想,他们很乐意告诉你。”


    荆溪知道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他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气息也有些不稳:“不用,我会插秧。”


    赵长夏想起当初这家伙为了躲避农务还谎称自己不会种田,如今察觉到有危险,坦白得倒是很快。


    荆溪将秧苗移栽出来时,赵长夏就盯着实验田的墒情,一旦发现他有破坏秧苗的行为,就予以警告。


    荆溪诧异于她明明也在埋头干活,有时候甚至已经挑着秧苗去隔壁田里了,却依旧能知道他的小动作,不禁脊背冒寒气。之后他就老实下来,插秧的时候也不敢耍小花样了。


    曲清江给赵长夏送水与食物来,赵长夏上缴了属于荆溪的那部分食物,道:“你今日一共损了八株秧苗的根,极有可能导致它们之后无法成活,而那一茬秧苗所产正好值这顿饭,你的失误得由你买单,故而这一顿你不能吃。”


    荆溪气炸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应该问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有资格吃这碗饭!”


    荆溪想找曲清江主持公道,后者却蹙眉看着他:“荆溪,春耕对曲家而言有多重要你是懂得的,希望你能认真做好春耕工作。”


    荆溪一噎,想起曲清江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处事公正的小娘子了,她成了亲,成了赵长夏的女人,心也就偏向了自己的“男人”,处事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公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荆溪觉得自己是在忍气吞声,他决定先熬过这段时间再说,等找到赵长夏的把柄,他一定要将“他”踩到泥里!


    然而他的“卧薪尝胆”计划还未付诸行动,他便因为插完秧,没了利用价值,而被赵长夏先一步给“赶”出了曲家。


    作者有话要说:荆溪:赵扒皮,你没有心!


    br/>赵狼灭:娘子和岳父教得好,又省下一笔雇短工干活的钱……


    曲岳父:……精打细算方面我没教过你,你那是妇唱夫随!


    小醋缸:……


    ——


    关于荆溪叛主,曲家人虽然心知肚明但并没有证据,所以除了把他赶出曲家,也不可能对他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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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52、定局


    赵长夏跟荆溪花了三四天的时间将十亩大田的秧苗播完,之后赵长夏又去曲家那八亩菜地里帮忙。


    那八亩菜地在春耕前为曲家带来了不菲的收益,曲家现如今又得开源节流,因而对那菜地十分看重。眼下种在那儿的菜都已经收了一茬又一茬,也是时候轮作换茄子了。


    赵长夏没有种茄子的经验,那儿主要是郑阳在打理,因此她也只是去帮忙的。


    荆溪得知赵长夏还有力气去干活,他腹诽:“他干活的时候一定偷懒了,否则休息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力气继续种地?”


    他累得都直不起腰了,每天回去连烧火做饭的力气都没有,赵长夏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哪里有半点疲态?


    然而这些话他已经不敢再跟曲锋说了,他已经意识到,只有曲锋、曲清江和赵长夏才是一家人,李氏算半个曲家人,他是外人,曲锋怎么会站在一个外人这边呢!


    赵长夏让他也来帮忙,他道:“那几亩菜地本就是郑阳的事,我们各司其职,我为何要帮忙?”


    赵长夏也没强求,道:“没事,反正你与曲家的契约也到期了,之后你就离开曲家吧!”


    荆溪在原地怔了许久,等他反应过来后,他急忙追上赵长夏拦在她的面前,又急又恼地道:“你凭什么赶我走?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赘婿,还想当家作主不成?”


    赵长夏讥讽地看着他:“对啊,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赘婿,你说我哪儿来的赶走你的能力?”


    荆溪被她这么一提醒,立马就想到了曲锋,他难以置信:“不会的,郎君怎么会这么对我?”


    他可是曲家唯一的仆役,把他赶走,曲家可就没有人手帮忙了!而且他在曲家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曲家为什么不提前知会他一声?他在曲家父女心目中就是这样可有可无的?


    赵长夏见他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不禁好笑,这时代人人都怕当了仆役后会被主人家打骂欺负,因此签的契约其实也是为了他们的人身安全着想,以免发生主人家打死仆役的恶事。


    荆溪倒好,不仅将自己当成了曲家的一份子,还舍不得离开了。


    不过也不是无法理解,毕竟他进来曲家的时候是被曲家的老管事举荐来的,看在老管事的面子上,曲锋也会优待他几分,更别提对他打骂和奴役了。他当初来曲家的时候,因曲锋念在他身世可怜的份上,跟他说,让他将这儿当成自家,他便当真了。


    加上曲锋是性子温和之人,在发生曲氏族人逼迫他立嗣之前,他跟曲清江都鲜少与人急眼,对荆溪更是很少疾言厉色的批评、怒骂。


    在这个奴仆的命运十分悲惨的时代,他活得比九十年代工地里的农民工都还有尊严,自然容易生出不该有的念头,让他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赵长夏不对荆溪的想法置喙,也不赞同这时代的人不将奴仆当人的做法,如果荆溪没有在背后搞小动作,而曲家又有闲钱养人,她倒是赞同留下他。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


    “一定是你跟郎君进献了什么谗言!”荆溪愤怒地跑回去找曲锋。


    曲锋看着他,心情无比复杂,最终叹了口气,跟他实话实说:“荆溪,你来曲家已经快五年了,当初我们签的契书就是以五年为期,我放你离去,这没什么不对。”


    “可、可小的不想离开。”他惶恐不已。


    曲锋道:“那也由不得你我,我这些年吃了多少药,你是清楚的,这些药多贵啊,就算是曲家的这点家底也兜不住!如今曲家已经大不如从前,所以才会让你离去。”


    他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荆溪却一根筋地认为是赵长夏的缘故。


    曲锋无奈,只能冷声道:“我将那十亩田作为聘礼给六月的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是你告诉曲溱这件事,还有六月巡田的时辰的吧?他出门的时辰,住在门屋那边的你最是清楚!”


    荆溪一僵,急忙否认:“不是小的,真不是,是赵长夏他污蔑小的!”


    他的反应没能逃过曲锋的眼睛,曲锋意味深长道:“除此之外,你还在查六月的来历对吧?你自认为自己行事隐秘,殊不知在这村里,我还是有些人脉的。”


    荆溪这回是什么话都不敢反驳了,最后痛哭流涕,不断地认错道歉。


    曲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他的,——他难道不清楚若是真的查出赵长夏的身份有问题,曲家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吗?他清楚,可他还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去调查了。


    他压根就没有将曲家的安危放在心上,这样的人还留着他做什么?


    也好在曲锋查过赵长夏不是什么逃犯,而曲家当初包庇逃户的罪名也因天下大赦而得到了消除。


    也就是说,就算让荆溪查出赵长夏当初是逃户,也不会对曲家造成任何威胁。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只怕会杀了荆溪以灭口。


    至于赵长夏的逃户身份为何会泄露,曲锋也不疑惑,他当初带赵长夏去办理户贴,里正、乡书手等人都是知情的,不过因为已经大赦天下,他们认为没必要追究罢了。


    就这样,荆溪的离去成了定局,曲锋给了他时间让他回荆家打点一番。他回到荆家所在的傀甲乡,却一直在村口徘徊不敢回去。


    他已经有五年不曾回过傀甲乡。俗话说有了后母就有后爹,当初他爹娶了继室后,继室对他非打即骂,他爹也没有理会,反而觉得他不够机灵才会被教训。


    对他来说,离开荆家是一种解脱,如今他却要回到这个曾经是泥潭的地方,这叫他如何愿意?


    五年前的他到曲家后,荆家也不是没来人让他给钱,还是曲锋帮他赶走了他那刻薄的继母,他才过了五年的舒心日子。


    如今他被曲家赶回来,他能想象得到荆家人会如何对他。——他倒不是害怕会被荆家人呵责虐待,毕竟今年就及冠的人了,他爹都未必比他强壮,他已经不害怕他们会再打他。他是担心自己无法融入荆家、荆家人会排斥他,或者是从他这儿找各种理由要钱……


    但不管如何,除了荆家之外,他已经没有任何落脚之地了,该面对的还是得回去面对。


    ——


    荆溪回荆家之后会如何,赵长夏并不操心,她完成了系统的任务后,得到了一件“超级掼床”和两块“实验田”。


    “掼床是什么?”赵长夏稍感诧异,这还是第一件她此前没接触过的农具,因为之前系统的尿性都是偷懒给她那些她已经学会使用的农具,可她对这件农具有些陌生。


    [超级掼床]丰收的时候,你是否在为没有自动收割机而烦恼?你又是否在为脱粒而发愁?有了这款超级掼床,虽然无法自动收割脱粒,但能让你花最少的体力,脱最多的谷粒,脱粒效率提升几倍!


    赵长夏:“……”


    系统终于出息一回,学会给她新鲜一点的奖励了。


    这掼床显然是为秋收准备的,现在还用不上,赵长夏便将它留在系统包裹里,——系统有个能够储存系统奖励的鸡肋功能,也就是说,她每次完成任务后所得的奖励都可以存放在系统包裹里。之所以说鸡肋,因为它无法储存系统奖励之外的物品,而且包裹空间有限,再来几支眼药水,估计就没有容量了。


    但有总比没有的好,方便她随用随取。


    令她最满意的是那两块实验田。自从她拿到了第一块实验田之后,她已经在实验田的指导之下,学会了如何种植水稻。如今得到了新的实验田,她正好可以用来学习种植别的作物。


    实验田的功能有两大项,一是绑定现实的一亩农田,可以随时监测墒情;


    二是它具有独立的模拟种植教学功能。这两者是不同步的。


    也就是说,她可以拿第一块实验田模拟种植水稻,而需要监测墒情的农田则是原本的那块秧田;她拿到了第二块实验田可以绑定其中一亩稻田,但在模拟种植教学中却可以尝试种植茄子等。


    所以她将两块实验田绑定了自己名下的两亩农田,再用一块实验田学习种植茄子,另一块实验田则学习种菜。


    她会种菜,但她知道自己种得并不好,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比如什么时候该施肥,又用什么样的肥料、施肥的量,施肥前后要如何做才能提高产量、减少虫害,如何把握蔬菜的成熟时节等,这其中都有很多学问。


    既然选择了这条种田之路,那还是得把田种到极致才行。


    有了实验田的指导在前,赵长夏培育茄子种子、耕作时,已经能跟上郑阳的步伐了,后者对她的进步也十分诧异,道:“当初的你可是连翻耕都不会呢,如今都会种落苏了!”


    赵长夏微微一笑:“跟人讨教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


    郑阳对赵长夏的印象不差,除了得知她成为曲家的上门女婿那会儿鄙夷了她一番之外,后来考虑到对方的处境,便也慢慢地理解她了。


    曲清江又来给赵长夏送食物和水,赵长夏主动给了他三分之二,他愣了下,眼睛一亮,显然很想接下来,不过还是客套地问了句:“小娘子给你送吃的喝的,我不过是借了你的光,你给我这两小块就行了,怎么反而给了我这么多?”


    赵长夏状似不经意地道:“我看你当初也吃了这么多,想来你的胃口特别大,所以就多给你了一份。”


    郑阳一惊,脸上旋即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他以为赵长夏不知道,原来“他”是知道的吗?!


    “你——”郑阳欲言又止,他见赵长夏并非在说反话,而是真心将剩余的饼都给了他,然后吃完就去干活了。


    郑阳吃了一块饼,又藏起剩下的那块,然后跟赵长夏解释:“其实我留下这块饼不是给自己吃的,我想拿回去给我的妻女。”


    赵长夏这才知道他的难言之隐:他在家行老二,有一个兄长、两个弟弟,如今四兄弟都已经成家,但因为他排行老二,不如兄长那般被他爹所看重,也不如两个弟弟讨他娘的喜欢,一直处于爹不疼娘不爱的尴尬境地。


    原本这种区别对待倒也不明显,直到四兄弟都成了亲,并且其余兄弟都生了儿子,而他只有一个女儿之后,这种区别对待便明显了起来。


    他的爹娘无疑是重男轻女的,所以一直都瞧不上他的女儿,也瞧不上只生了一个女儿的妻子,为此打着替他不值的旗号,天天磋磨他的妻女。干活多不说,还总是吃不饱。


    郑家未分家,他外出谋生赚的钱基本要给回家里,因爹娘还在无法提出分家,他为了妻女只能偷偷地藏起一部分工钱,买一些吃的回去跟妻女躲着吃。


    上次遇到曲家给赵长夏送吃,他以为赵长夏不知道真实的烧饼数,便偷偷藏了大半,自己只吃一部分,剩下的都是给妻女吃的。


    赵长夏:“……”


    怎么说呢,她是挺瞧不上这种窝囊的男人的。可在这个讲孝道的吃人年代,除了偷偷地对妻女好之外,他确实没法光明正大地反抗他的爹娘。


    >


    就算不分家,郑阳若反抗他的爹娘,一条不孝的罪名压上来,他们一家三口也迟早会被压垮。


    “好在我学精明了,郎君给我三十五文一日,我便跟家里说只有二十五文。小娘子也肯帮我撒谎,我每个月能攒三百文钱。”郑阳得意道,他又叮嘱赵长夏,“我是信任你才告诉你的,你可别说出去。”


    赵长夏:“……”


    她点点头,“我娘子都帮你瞒下了,我自然不会跟她唱反调。”


    郑阳告诉赵长夏自己的“秘密”后,对她反倒越来越热情,有时候听到别人说曲家的是非,他也会插嘴说一两句好话。


    曲清江很快就发现了郑阳的变化,有次看见他跟赵长夏一起从田里出来,他还热情地帮赵长夏扛锄头,虽然最终被赵长夏拒绝了,但曲清江还是觉得有些吃味。


    接到赵长夏,回曲家的路上,曲清江问:“你跟郑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对你大献殷勤?”


    赵长夏答道:“我帮忙种田,他比较感激我。”


    “那你怎么这么殷勤帮他种田?”曲清江又问。


    赵长夏心道:当然是为了系统的一些后续任务,比如“轮作复种”的后续任务,还有每培育一种作物的幼苗适用量为一亩就有奖励,还有耕作一亩地就有成就点等,她没道理因为那八亩菜地不归自己管就放弃刷成就点的机会。


    但这些话她自然不可能跟曲清江说,而且曲清江这小醋缸里的醋明显是酿成了,她都闻到醋味了。


    “我不是帮他,我是帮自家种田。这批茄、落苏若是种的好,入秋的时候必能卖出一个好价格。而且这地种出的好作物被人知道了,他们总不会觉得这田还是薄田,要是卖田的话就能卖出一个好价格……”


    曲清江闻言便知道自己吃了个莫名其妙的醋,她脸上微臊。又听见赵长夏问:“娘子该不会以为我会对一个已婚男人献殷勤吧?”


    曲清江反问:“若是未婚的男人呢?”


    赵长夏一噎,道:“那也不会。”


    “为何?”曲清江在这问题上还就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了。


    赵长夏注视着她,眼底有复杂的情绪在酝酿:“因为我成亲了。”


    “你若是未成亲就会吗?”


    “也不会。”


    “那——”曲清江还想再问,赵长夏却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她的唇上,用略带磁性的嗓音道,“自从遇到你,所有的可能性都只有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小醋缸(期待):所以是什么答案?


    赵狼灭:看内容提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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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53、后事


    赵长夏暧昧的话勾起了曲清江的好奇之心,她生出丝丝期待,又怕自己的期望落空而不敢将这种期待放大。


    赵长夏的答案在说出口的关头,却因突然跑过来的李氏而打住。


    “乐姐儿、六月,你们快些回去,郎君、郎君——”李氏焦虑地喊。


    她顾忌这儿人来人往,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贸然将曲锋的情况说出来,但她焦急慌乱足以让赵长夏与曲清江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二人迅速赶回曲家。


    此时的曲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绀,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听见曲清江大喊“爹”,他努力睁开眼,抬起了颤抖的手,发绀的嘴唇嗫了嗫,似乎喊了声“乐娘”。


    “爹,您怎么了?”曲清江扑到他的床前,心里乱糟糟的。


    “郎君早上起来的时候便有些不舒服,但他没让我告诉你们,吃过早饭后便回房里歇着了。但是方才,郎君吃的饭菜、喝的汤药都吐出来了,还说呼吸不过来。”李氏吓得声音都是颤抖的,她以为是自己照顾不周到,出了纰漏。


    曲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缓过劲来。他安慰曲清江道:“爹没事,就是有些恶心,想吐。乐娘,你别急,爹不会有事的。”


    “我去把赵太医请来,你们把门关紧,没听到我的声音不要开门。”赵长夏不待曲清江开口,便扭头去马厩找马。


    她出门后,李氏确实按照她的吩咐将大门关了起来,任凭闻风而来的曲氏族人如何拍打也不开门。


    直到天擦黑的时候,赵太医被赵长夏带回来,曲家的大门才打开一回。


    曲氏族人见赵长夏回来了,也不敢再妄动,但是拜托了曲家的邻居帮忙盯着曲家的情况,稍有风吹草动就通知他们。


    赵太医为曲锋诊断了,摇头叹气道:“咯血、常常无法喘气、恶心呕吐、嘴唇手指都已经有了发绀的迹象……”


    “赵太医,求求你救救我爹!”曲清江悲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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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完,曲清江便哭了出来。


    曲锋早就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这会儿也不意外赵太医会有此诊断,只是听见女儿如此痛苦,他也不禁悲从中来。


    但他到底还是理智的,跟曲清江道:“乐娘别难过,爹还没走呢!”


    曲锋又让赵长夏去安置赵太医。


    赵太医跟赵长夏出了门,才感慨道:“这病是先天不足之症,就算早几十年找老朽,老朽也是束手无策,毕竟这郎中可以跟黑白无常抢人,却没法跟老天爷抢人。”


    赵长夏没责怪赵太医,只道:“我知道赵太医已经尽力,但赵太医医术高明,从医数十载,想必也看过不少医书典籍,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这话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赵太医已经用上了毕生所学,但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不过他也不怪赵长夏,毕竟他在太医局的那些年里,每逢皇族中人重病垂死,也有人这般给他施压,他连那点压力都扛过来了,又怎会跟赵长夏一般见识?


    他疑惑道:“你给我的那些药贴我已经研究出了些眉目,不过看得出对方用药非常精确,在针对跌打损伤、肌肉劳损、关节疼痛等有很好的疗效。可见制作出此药的是医术在我之上的神医,你何以不去找他?”


    赵长夏道:“这些药贴是我偶然所得,我并不知道制作它的人是谁,不然我早将他介绍给赵太医您了,何须劳您研究这药贴?”


    实际上冷静如她在看见曲清江那么慌张的时候,也曾病急乱投医般,将这些药给曲锋用。除了对他的关节炎有减缓疼痛和治愈的效果之外,对其余病症,药贴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驱虫避毒香囊能让他在夜里的时候不被蚊虫侵扰,也无法解决他呼吸困难、心跳过快、心悸、心绞痛和咯血的问题。


    这段时间以来,赵长夏也不放过任何一次任务,甚至寒食清明活动时的踏青活动,她为了能多点触发任务也是天天在鹄山乡游荡,结果显而易见,她并没有得到能治疗曲锋的药。


    她也没有放过流动农贸市场的赶集日,但上面卖的东西给不了她一点希望。所以她知道系统也不是万能的,不会无底线地给她所需要的奖励。


    赵太医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等他研究出药贴的用料后,他便可照着这些药材来制作药贴赚钱,而且赵长夏保证不跟他争利,也从未过问他的研究进展。


    他感受得到赵长夏的真诚,作为回报和出于医者的职责,他也尽全力去救治曲锋了,但先天之症确实没有根治的办法。


    他对此也十分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丝惭愧,道:“虽然我暂时没有办法,但是我会用药先稳住他的病情,再翻找医书看看是否还有别的解决之策。”


    他有句难听的话没说出来,像曲锋那样的先天不足之症,他见过很多,大多数才十几二十岁就去了,能活到他这般年纪,都是从小用药吊着的,他该知足了。


    “多谢赵太医,劳您费心了。”


    赵长夏安置好赵太医后回到曲锋的房中,曲清江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但依旧无法接受只一天,曲锋的病情就如此严重的现状。


    其实曲锋的病情也不是突然恶化的,沉疴宿疾让他的身体一天天地垮下来,只要细心留意就能发现他每天散步的时间越来越短,走的步子也越来越少,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负荷不起他这点运动量了。


    但是为了不让曲清江担心,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直到今日,他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生死有命啊,不用做无谓的挣扎。”曲锋感叹。


    “生死有命,但我命不由天,丈人别放弃生的希望。”赵长夏道。


    曲锋让她靠近些,然后拉着她的手跟曲清江的手叠握在一起,叮嘱道:“不管如何,有些事也还是得早做交代。我早已立好了遗嘱,此事你们四叔父也知情。虽然我已经决定将曲家的家业交给了乐娘,但总会有些狼子野心的人会垂涎这点家业,为此甚至会使些龌龊手段,你们不得不防。”


    曲清江又忍不住落泪,曲锋道:“乐娘,爹正式将这个家交到你的手中,从今往后你便是一家之主了,怎能轻易落泪?快别哭了。”


    饶是赵长夏,眼眶也红了。


    虽然她们被称为钢铁之躯,但却并非冰冷无情的钢铁,她们也会害怕生离死别,也会伤心落泪。别看她杀伐果决,其实也有几分感性。


    曲锋又看向她,趁着李氏跟田氏都不在,道:“六月,虽然你从未告诉过我们你的真实来历,也不交代你的底细,但我仍旧选择相信你是善的,你可以保护好乐娘,给她安稳无忧的生活……其实我也不要求你有什么大作为,我的女儿可以刺绣,她能赚钱养家,你只需要保护她不受打扰就行了,你能办到吗?”


    赵长夏郑重地点头:“我赵长夏以性命起誓,我会爱她、护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句誓言,但却令曲锋无比安心。


    曲锋又留下曲清江交代了她一些事,等她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眶又红又肿。


    “娘子。”赵长夏唤了句,曲清江便扑到她的怀中,也不说话,只是仅仅地抱着她。


    赵长夏一声叹息,什么也没说。


    曲家的这一晚过得极不平静,除了田氏之外,其余人都没法安睡。曲清江小憩的时候也会从梦中惊醒,直到确认曲锋还活着之后才能安心一些。


    第二天,赵长夏按照曲锋的意思去把曲镇请了过来。曲镇看到身形消瘦,形如槁木的曲锋,十分难过:“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曲锋叹气:“时候要到了。”


    曲镇悲从中来,也潸然落泪。


    曲锋道:“我把你找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我知道我死后,你一个人难以对抗族里那么多人,所以未必会站出来维护我这女儿与女婿……”


    曲镇脸色一僵,觉得内心的想法都被曲锋猜对了,而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他跟曲锋的关系亲近,却不代表他会为了曲清江而跟族人作对。曲锋在世的时候尚能跟曲铭等族人抗衡,曲清江却太年轻了,他不可能为了曲清江而让自家的处境变得艰难。


    曲锋道:“……,我不奢求你能偏袒乐娘,我只希望他们有难的时候,你能拉他们一把。”


    “三哥放心,我肯定会的。”曲镇顿了下,还有些疑虑,“赵长夏那儿……”


    曲锋知道曲镇想说什么,之前他对赵长夏也不是百分百信任,可仅从赵长夏打算将属于自己的那十亩田变卖了来救他这点来看,就足可见她并不贪图曲家的财产。


    曲镇也没想到赵长夏会如此舍得,他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会帮三哥看着他,不让他欺负乐娘的。”


    曲锋点点头,把曲清江喊进来,然后让她去书房将他当初立好的遗嘱拿出来。


    稳妥起见,他当初一共写了三份,一份给曲清江保存,一份给曲镇保存,还有一份则留存在书房里。


    他将家中的钥匙和私章等都交给了曲清江,又跟田氏说:“如今我这病是好不了了,我也将这个家交给了乐娘,不需要子嗣了,虽然五年之期未到,但我放你回家。”


    田氏知道自己是没法给曲锋生个儿子继承家业的,因此早晚会离开曲家,但她没想到这一天会如此快就到来,内心忧虑回家后要如何面对她那个好吃懒做的夫婿。


    她殷切地看着曲锋,想知道他会不会给自己一笔丰厚的安置费用。


    不过曲锋什么都没说,只让曲清江给了她这个月的工钱,她大失所望。殊不知曲锋本也不是这么狠心的人,毕竟田氏在早两年的时候也曾伺候过他,他对自己的女人总不会这么吝啬。


    但他昨日病得无法自理,李氏让她去找曲清江和赵长夏回来,她却支支吾吾说什么不知道她们在哪里,最后李氏只能让她留下来照顾他,自己去找她们。


    之后本应照顾他的田氏却只会慌乱地在旁边走来走去,一点忙都帮不上。心机深如他又怎么看不出田氏是怕她出去找曲清江等人后,自己会嗝屁,然后什么好处都让李氏占了,她才想寸步不离地守着。


    曲锋对她本就没有感情,不管她平日里如何,但是这样的关头,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别怪他无情。


    田氏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曲锋看得一清二楚,她在心里嘀咕:“曲家这父女可真是小气,我伺候他也有三年多了,却什么好处都没有……”


    曲清江跟赵长夏要照顾曲锋,并未理会田氏,因此田氏就在曲家多待了一段时日。


    期间曲氏族人来跟她打听情况,她虽然骂曲家父女小气,但也不愿意得罪曲清江跟赵长夏这对小心眼的夫妻,便打着哈哈,把话题揭过去了。


    曲氏族人来探望曲锋,曲清江也没有拦着,但是为了曲锋能静养,每日只允许三个人登门。


    曲铭等听说曲锋连遗嘱都已经立好,便知道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没有好处可讨,他们也懒得再往曲锋面前凑。


    ——


    鹄山乡的杏花在滂沱大雨的拍打下渐渐凋零,嫩芽汲取了雨水蓬勃地生长,嫩绿的树叶铺满了枝头,逐渐便有了夏天的气息。


    曲锋在病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虽然每日都用汤药吊着一口气,但他已经病入膏肓,有时候连人都认不清。最近三日,他已经无法动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发出“呵呵”的声音,还有大张着嘴巴,努力地呼吸着。


    每每看到他这般模样,曲清江都悲痛欲绝、泣不成声,觉得他还不想死,还没放弃,而自己身为他的女儿,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她这样,赵长夏也十分揪心,忍不住问:“系统,你有任务发布吗?只要任务的奖励是能救他的药,不管是什么任务,我都可以做。”


    系统毫无动静。


    实际上赵长夏不是第一天主动询问,但系统一直都没有反应,似乎就是要告诉她,它也束手无策。


    突然,曲清江拽住了她的手,慌张地问:“六月,你看看爹这是怎么了?”


    赵长夏箭步上前,俯身检查曲锋的情况,却发现他的呼吸小了,胸口也没什么起伏了,手指搭在他颈部的脉搏上,他的心跳已经慢得快察觉不到了。


    “爹怎么了?”曲清江问。


    赵长夏红着眼睛回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曲清江清楚,她只是不愿意承认。


    “爹——”


    作者有话要说:曲岳父:领盒饭了,看女儿哭得那么难过,盒饭不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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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54、治丧


    曲锋在一个雨天彻底停止了呼吸,曲清江陪伴在他的身边一整日,是亲眼看着他的胸膛停止起伏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五六年前她娘亲去世的时候,她便已经尝过这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不过那时候她第一次与至亲生离死别,身边又有她爹作伴,她不至于太绝望。如今她爹也没了,这世间就只剩下她了,她悲恸地大哭起来。


    赵长夏在她的身侧,并没有说什么劝慰的话,只是主动牵起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在。她扭头,泣不成声:“六月,我、我爹没了。”


    赵长夏抿唇,怀着沉重的心情点了点头。


    曲清江哭得不能自已,浑身发软,便靠在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人的怀中。


    曲镇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他知道曲锋大限将至,故而这几日大半时间都待在曲家,好照应曲清江与赵长夏。


    如今曲锋已经去了,他虽然悲痛,但觉得曲清江和赵长夏两个小辈还无法稳妥地处理曲锋的身后事,便问:“乐娘节哀,你爹已经驾鹤西去了,如今你是曲家的当家,该振作起来料理三哥的身后事,不知你们有章程了吗?”


    曲清江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赵长夏便道:“我们年纪尚轻,经事太少,对殡葬流程不了解,所以还请四叔父帮个忙。”


    实际上曲清江早些年就已经看她爹操办过她娘的丧事了,自然不会不懂,她之所以默许赵长夏这么说,也是希望能暂时借助曲镇来稳住曲氏族人,不让他们捣乱。


    曲镇点点头,道:“三哥去世前便已经有遗言,让乐娘继承家业,那么‘主丧人’便是乐娘。在三哥的殡葬事期间,我负责护丧……”


    这时代办丧事有一套很繁琐的流程,首先曲清江、赵长夏与李氏,甚至还未离开曲家的田氏都得换上孝服去报丧,之后请人整理遗容、设灵堂等。而这些都得在头一天办妥,第二天、第三天,乃至三个月之内,都算是殡葬期,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报丧是主丧人做的事,曲清江已经没有气力去报丧,这事便由赵长夏代劳。——本来曲清江并不打算去给那些族人报丧的,但她知道自己暂时无法挑战世俗,这样的关头不去报丧,外人定会反过来指责她。


    赵长夏往曲氏各族人家中跑一趟,虽然每个人都有些幸灾乐祸,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也都换上素衣前去哭丧。


    除了在书院的曲湖、曲源之外,曲氏的族人几乎都到了,每个人先去曲锋的房内瞻仰遗容,等灵堂布置好了,纷纷移步堂前哭丧。当然,曲氏族人心里早已开始幸灾乐祸,又怎会真心为曲锋的逝世而难过?


    他们挤不出眼泪,便只能干嚎,嚎到后面也开始敷衍了事,只偶尔嚎一声,走个过场。


    曲清江与赵长夏知道他们绝不仅仅是来哭丧的,但眼下没空去管他们。


    曲锦是最沉不住气的,他觉得嚎了两声已经足以表达自己的悲伤之情了,便假装抹了把眼泪,上前道:


    “清江侄女啊,老三的棺材可备好了?人家治丧,棺材得提前几年准备,老三去得突然,只怕是还没来得及准备棺材吧?正好二伯这儿认识一个棺材铺的掌柜,他那儿有现成的棺材……我知道老三的身量,我可以帮忙去找他要一口合适的棺材。”


    “他们果然按捺不住了。”曲清江知道他们必然会见缝插针地向曲家讨要好处,对此倒不意外。


    曲锋的遗嘱已立,曲清江继承所有的家业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这并不妨碍族人变相地吃绝户。——为了吃绝户,世人几乎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法子,其中过继孩子是最为传统的吃绝户的方式,但因为打着“立嗣”的旗号,还不至于为人诟病。


    除此之外,还有威逼、明抢等粗暴的手段,与找各种理由挥霍钱财的,——办丧事就是一个很好的挥霍曲家钱财、中饱私囊的机会。


    繁琐的殡葬流程注定会产生巨额的支出,很多时候,办丧事往往能将一户人家的家底掏空。


    就拿棺材来说,简陋的棺材只要一千文,但时下流行“厚葬”,置办如此简陋的棺材只会被人认为不孝,所以会挑稍好的棺材,费用一般在五贯左右。至于更好的棺材,那价格就得去到三十贯了。


    除了棺材,还得请僧道做法,与找“葬师”寻找风水地、挑下葬的日子。另外还有元宝蜡烛、纸钱、陪葬品、墓碑、解秽酒等看似零散,实则凑起来也十分惊人的支出。


    普通人家一场丧礼办下来,得花费十几、二十贯钱,条件稍好的富户则去到了一两百贯钱。


    曲锦便是打算以给曲锋买棺材为由,跟棺材铺的掌柜联合起来,收取曲清江三十贯钱,再找只值五贯钱的简陋棺材糊弄她。


    曲清江还没说话,曲镇便提醒道:“二哥,三哥的棺材早就准备好了。”


    曲锦立马将矛头指向他:“老四,听说你是护丧的,他们这俩小的定不会殡葬的流程,都是你操持的吧?你准备的是好棺材?”


    曲镇面上还有哀伤的神色,闻言,眉头皱了皱,道:“二哥,这是三哥数月前就准备好的,我虽然负责护丧,但三哥对自己的身后之事早有安排,我不过是照办罢了。”


    “这可说不准,指不定是你趁着这两个小的不更事,将这桩事揽到自己身上!”曲锦阴阳怪气,他怀疑曲镇中饱私囊了!


    不过曲镇跟曲锋不同,他身后还有他爹“三叔公”,以及两个弟弟,曲锦话刚落音,三叔公便道:“乐娘就在这儿,你别信口雌黄。”


    曲清江对曲锦道:“是我请四叔父护丧的,虽然是他负责操持丧礼,但他不过是遵照我爹的遗愿执行罢了。我爹生前便说过,他要我薄葬他,因此治丧的物什置办了,做法的僧道已经请好了,连下葬的日子都提前看好了,这一切,就不劳二伯父费心了。”


    至于挑墓地的步骤也省了,因为曲锋生前就已经决定要葬在岳氏的旁边。


    曲锦一噎,暗骂曲锋早已不将他们当兄弟,所以才处处提防他们。


    他不悦:生前不给占便宜就算了,怎么连死后都算计好了?


    曲铭等人自然也是不悦的:还以为这回能占到什么好处,没想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钻不到漏洞得不到好处,又没法明抢,他们不愿意再待在这儿演戏,便找了个理由回家去了。


    “哼,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出殡没人哭丧,乡亲要如何笑话他们!”曲铭恶狠狠地道。


    丧礼办得如此寒碜,连他们这些族人都不愿意参加,届时不用他们说什么,乡里必然会传出“曲锋生前不懂做人,两个女儿、女婿也不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与族人交恶”等传言,届时曲清江与赵长夏的名声也就毁了。


    他们以为曲清江和赵长夏会迫于压力来找他们,但到了出殡的那天,他们正待在家里准备等她们上门,忽然听见外头哭声撼天。


    他们吓了一跳,跑出去一看,却见是曲家的出殡队伍,前面吹着哀乐,中间抬着棺材,后面是一群哭得伤心欲绝的人。


    “这群哭丧的都是什么人啊?”曲氏族人压根就不认识这群人,不过倒是认出了曲家的佃户以及郑阳及其妻。


    曲氏族人:“……”


    他们拉住了一个村民打听,那村民道:“听说曲家那个上门女婿花大价钱请了一群专业哭丧的人回来,估计就是这群人吧!”他还颇为惋惜,“要是也找我该多好啊,哭一哭就有上百文钱呢!”


    曲氏族人简直要气炸了,气势汹汹地跑去找赵长夏,骂她跟曲清江不孝,用外人来糊弄死者。


    赵长夏讥讽地看着他们:“外人哭得都比所谓的族亲兄弟用心,你们有脸出现在这儿吗?”


    “你——”


    赵长夏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对郑阳等人道:“有人阻挠我请你们干活,怎么办?”


    当初赵长夏跟这群人约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哭完全程,若是没法哭完全程,曲家可是不会给钱的!


    他们都哭到一半了,还有半程就能领一百文钱,哪能容许曲氏族人出来捣乱,搅和了他们的生计?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群人盯着曲氏族人,目露凶光,直把他们盯得心里发毛,不敢与他们硬碰硬。葬礼得以继续进行下去。


    等葬了曲锋,那群哭丧的假孝子也领了钱散去,曲氏族人才敢找到曲清江,指责她不孝。


    他们还把曲镇也骂了一通:“丧礼是你帮忙操办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侮辱老三的事情?”


    自从得知赵长夏的这个决定,而曲清江又予以支持之后,曲镇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他也没想到赵长夏在面对曲氏族人的故意冷落时,会采取如此大胆、前卫的做法。


    找人哭丧这种事不是没有,很多地方甚至还因此发展出了丧葬一条龙服务的专业团队,但这毕竟是少数,只要有亲人、族亲的人家都不会选择请人来哭丧,这传出去实在是不太好听。


    赵长夏当时跟他说道:“既然你们认为哭声越响亮才是‘孝顺’,那就不必管到底是谁哭的,只要我跟娘子这些丈人的至亲是真心实意为他哭泣、哀悼的就行了。”


    别以为找人哭丧这种□□只有后世才会存在,这会儿流行的“哭声响亮才是孝顺”殡葬观,本就是一种□□,因为有需求,所以才会催生“哭丧”这一行业。


    她并不认识这个行当的人,但是郑阳认识,于是通过郑阳找到了他们。他们的工钱虽然贵了点,但她宁愿花多点钱也不愿意让曲氏族人嘚瑟。


    曲镇毕竟只是护丧,主丧的还是曲清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曲氏族人骂到他的面前,他只好道:“三哥不觉得是侮辱就行。”


    “你怎么知道老三不觉得是侮辱?”曲铭问。


    曲镇反问:“大哥怎么知道三哥认为这是对他的侮辱?大哥问过三哥了?没问过的话,不能因为大哥觉得是侮辱,就觉得三哥也是这么认为的。”


    曲铭一噎,想不通曲镇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他威胁道:“你是要跟我们作对了不成?”


    曲镇叹气,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段时间他已经替曲清江抵挡了太多压力,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步曲锋的后尘。他也只有一个儿子,为了不步曲锋的后尘便只能让步了:“大哥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三哥已经下葬了,一切尘埃落定,大哥这是何必呢?”


    曲铭气急败坏:“事情还没完!”


    曲锋虽然下葬了,但是他的牌位还是要请回祠堂里摆放的,只要他不答应,曲清江与赵长夏就休想让曲锋的牌位进入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赵狼灭:下三滥的伎俩,瞧我鸟你吗?


    ——


    丧葬流程与费用等内容参考自《宋代婚丧费用考察》与《中国风俗通史·宋代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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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55、守孝


    曲清江为曲锋办丧事以来,村里的人一直都关注着曲家,因而曲清江不肯大肆操办曲锋的丧礼惹得族人骂她不孝之事,村民都知道了,并对此议论纷纷。


    议论的话一般分三种类型,一是赞同薄葬的,但这是极少数;二是纯粹看热闹的,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与他们无关;还有一种是认为曲家这么有钱,曲清江却不肯给曲锋厚葬,实在是吝啬小气,还不孝。


    这最后一种是抨击曲清江、赵长夏的主力,也是曲氏族人最希望出现的声音。不过官府倡导薄葬,也没有规定子女必须给先人厚葬,因此这些人除了抨击她们,说些闲话,倒是奈何不得她们。


    曲氏族人就等着曲清江送曲锋的牌位进祠堂时好好刁难一下她,让她知道凡事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宗族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


    曲清江也犹豫过是否要送她爹的牌位去祠堂,——她爹早已悄悄地另设一个祠堂来供奉他们这一房的先人牌位,若曲氏族人不肯轻易让她将她爹的牌位送进去,自家的祠堂倒是另一条可选之路。


    只是她跟她爹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就要被族人吃绝户?她爹当年捐了那么多田出来做族田,族人凭什么不给他的牌位进祠堂?


    所以她最终仍旧选择先将她爹的牌位送去祠堂。


    果不其然,曲铭关紧了祠堂的大门,唯一开门的钥匙就在他的手上,她们若想进去便得找他拿钥匙。不过这对赵长夏而言不是什么难题,她只用一根针就开了锁,顺利开了门。


    一直盯梢的曲氏族人跑去跟曲铭告状,他气呼呼地领着族人到祠堂指责二人,并人手一根棍棒,警告道:“我们原先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才对你们的行为一再忍让,你们若是再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曲清江手中捧着她爹的牌位,被这群人的无耻气得眼眶都蓄满了泪水:“你们凭什么不让我爹的牌位进入祠堂?”


    “他没有儿子,绝嗣之人不能进祠堂。”曲铭理直气壮。


    赵长夏淡淡地道:“女婿等于半子,上门女婿便算一子,我不是吗?”


    曲铭斜睨她:“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赵长夏眼神一冷:“你们这是打定主意不讲道理了?”


    曲氏族人一听这话,下意识绷紧了肌肉,抓着棍棒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既然你们不讲道理,那我们便也不再讲道理。族田属于我们家的那部分我要收回来,且以后墓园的修葺费用我们家不再出,既然祠堂容不下我爹、我们,那我们会将祖父他们的牌位迁出,往后这祠堂也与我们没有半分关系,若是有什么问题,你们也不要妄想找我们要半分钱来修葺!”曲清江道。


    曲氏族人哗然,曲镇也是一惊,忙劝道:“乐娘,你不能意气用事!”


    将祖父的牌位迁出,也断绝了跟曲氏祠堂的关系,这不是跟曲氏一族划清界线嘛!且不说祖宗知道这事会如何想,外人若是知道这事,肯定会笑话曲家,也会对她的行为表示不赞同的。


    “你们若是背上不孝的骂名,对乐娘的刺绣一途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的!你劝一劝乐娘,别冲动,这事可以好好商量。”曲镇将赵长夏拉到一边,悄声劝道。


    他倒不是贪图那点好处,曲锋生前之所以始终没有跟曲氏族人撕破脸,正是顾及了这一点。他不赞同曲清江为了跟族人对抗,而将自己后半辈子的出路也堵住了。


    赵长夏道:“娘子并非一时激愤而做出的冲动之举,她自有主张,四叔父且放心。”


    曲镇劝不动她们,只能静观事态的发展。


    曲氏族人被曲清江一番威胁,一开始心里也有些慌,但随即想到,这捐出来的田,焉有收回去的道理?他们不还族田又如何?曲清江只要敢将她祖父的牌位迁出祠堂,那就等着被戳脊梁骨吧!


    “这么说,你是想让你爹和你祖父被族谱除名吗?”曲铭沉声问。


    “他们未有过错,你们又凭什么将他们除名呢?难道是因为不让你们占便宜?可试问你们任何一家,可曾出过这么多钱修葺墓园、祠堂?你们又有哪一家捐出这么多族田?你们什么都没做,反而因为我们家做了,不愿意当冤大头了,便觉得是我们家错了。”曲清江反问。


    “将他们除名,那是因为你这个不孝女要将他们的牌位从祠堂里移出去。”


    “他们?这么说,族长是答应让我爹的牌位进入祠堂了?”曲清江问。


    曲铭一噎,道:“你别转移话题!”


    “是我转移话题吗?难道不是你们不敢正面回答我后面那些问题?是谁在逃避族田的问题?又是谁占了便宜还得寸进尺?我们倒是可以出钱修葺祠堂与墓园,可也得均分才对吧?没道理我们出了大价钱,你们还觉得理所当然。若说百年之后谁家的牌位占位子最多,那必定是你们这些子孙多的吧?这里只有我祖父与我爹,孤零零的,你们想仗着人多欺负他们吗?”


    曲清江虽然在跟他们讲道理,但若宗族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便不会有那么多吃绝户的事情发生了,故而曲氏族人厚着脸皮不回应族田之事,一直与曲清江僵持着。


    三叔公站出来劝曲清江:“乐娘,你是知道的,曲家只有你们家的家境最为优渥,大家的家底稍多一些,又怎会吝啬捐钱修葺祠堂与墓园呢?”


    曲清江道:“那只怕要让三叔公失望了,为了给爹治病,我卖掉了七十亩肥田,家中如今只剩三十亩薄田了,比三叔公家的七十亩田还少大半。”


    众人一惊:什么?曲清江竟然卖掉了七十亩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你爹的病哪里需要这么多钱,你骗人的吧?”年轻气盛的族人忍不住开口。


    三叔公有些下不来台,皱着眉头看向曲镇:“阿镇,你知道这事吗?”


    曲镇也是懵逼的一员,闻言,摇了摇头:“这是三哥的家事,我如何能知晓呢?”


    “那七十亩田卖给了里正,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跟里正求证。”


    曲氏族人的脸色十分难看,没想到曲清江如此舍得,明知她爹已经病入膏肓没救了,却仍变卖家产去填补这无底洞,不是傻就是蠢!


    而且那七十亩田卖给了里正,以后有什么事,里正肯定会偏向她,她倒是会笼络人心!


    不过还有三十亩田不是吗?


    曲清江跟赵长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想到他们连最后那三十亩薄田都不放过,心中对他们就更加厌恶,道:“也是,你们从不关心我爹的身体情况,只盯着我们家的家底,自然不清楚他的病需要花多少钱。我也不奢望我爹在世之时,诸位能伸出援手借钱给我爹治病,可这是最后的三十亩田了,如今跟族里每家每户都一样,没道理什么事情都还是我们出大头吧?”


    以前曲家富庶才说那些开销她们家多承担一些,没道理如今她们家落魄了,还要出那么多钱。


    众人被她这般一顿损,心里有气,但也知道赵太医的诊费不便宜,加上荆溪之前透露过曲锋吃的药里有好几味名贵的药材,曲家能撑到这时候才卖田,想必是家底都已经掏空,才不得已而为之。


    曲家之前遣散荆溪的时候,荆溪为了面子就说是曲家没钱雇仆役了,倒也成了佐证。


    只不过这时候松口,岂不是告诉别人,他们就是为了曲家的家产才阻拦曲清江的?


    他们坚持不松口,曲清江也没有再纠缠,直接将她爹的牌位送回了曲家设的小祠堂。


    曲氏族人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曲锋早就在家设了小祠堂,不仅供奉着曲家的高祖、他爹,还有他娘、妻子等女人,如今加了他,他们一家倒是团聚了。


    对此,他们倒是无可奈何,也没资格因为曲家另设小祠堂就真的将曲锋她爹、曲清江的祖父的牌位移出祠堂。但占不了什么便宜的他们对曲锋、曲清江倒是恨得牙痒痒的。


    他们以为曲清江就这么忍气吞声了,孰料曲清江直接将矛头指向曲铭,道:“当初捐献出去的族田,我们确实没资格收回来,但是曲氏任何一家也不能私占族田。


    “族田的收益本就包括了修葺祠堂墓园、祭扫等宗族性活动的费用,因此往后这种宗族性的活动,我们便不会再出钱。


    “其次,族田的费用去向也得半年一公示,以免有人侵吞族田资产而大家都不清楚。若真发生族田被侵吞的情况,那说明族长失职,没有德行之人就不该当族长,所以建议更换族长。”


    曲清江的话刚落音,曲铭的儿子们就已经气势汹汹地质问:“你什么意思,你在说我爹中饱私囊?没有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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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公其实早就不甘心了,为什么只有曲源和曲湖能去读书,他的子孙却得为他们让路?只是早些年大家都没什么利益冲突,故而这些问题并未摆在明面上。如今曲清江这么一挑拨,他自然流露出了不满。


    曲清江扯起一抹冷笑,没道理让他们团结一致来对付她们,他们却坐享其成。得让他们这群利益熏心的人狗咬狗,省得整日盯着她们。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这是在离间曲氏族人,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谈不上多好,联盟也不是十分牢靠,被曲清江这么一挑拨,不说立马翻脸,但他们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是必然的。


    曲清江挑拨离间后就不再管他们,而是开始闭门守孝。


    田氏并不想为曲锋守孝,所以就趁此机会提出离去。


    曲锋在世时便已经还给她卖身契等,放她离开了,是她暂时不想那么快回到那个有好赌的丈夫的家里,又恰好遇到曲锋去世,曲清江等人都无暇管她,才又在曲家多待了一段时间。


    她主动跟曲清江说这事,自然是想要一点好处。


    赵长夏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田氏:“……”


    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道:“我先前就打算走的,但,这不是刚好遇到郎君仙逝嘛,想着郎君对我也不错,我怎么都得送他一程……”


    “那你送完了,可以走啦,要是不认得出门的路,我让李小娘送送你。”赵长夏道。


    田氏:“……”


    她悻悻然地出了门,又暗骂了声,“爹死了都还这么抠门,抠死你们算了!”


    曲清江跟赵长夏没管她,而是问李氏:“小娘,你是否想离开?爹已经去世,你也自由了。”


    李氏苦笑,自由?她有吗?


    就算曲清江愿意放她离去,给她自由,可她出去后还能做什么呢?


    她给人做过小妾,且到了她这般年纪,就算她能找到一户人家嫁了,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家,到了那里,她还是得被磋磨。


    若是不嫁人,又还有哪里有她的容身之所呢?


    曲清江道:“小娘若是不想离去,就留在家里吧!只要我们还在这个家一日,这里便依然是你的家。”


    李氏刚想点头,却突然想到什么,隐晦地看了赵长夏一眼,旋即摇了摇头:“我只怕不能留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醋缸:穷了。


    赵狼灭:没事,我们不做富三代,我们做富一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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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56、抹肚


    李氏的眼神虽然隐晦,但赵长夏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不过她没说什么。


    曲清江问:“为何?小娘不愿意留下来吗?”


    李氏见她不明白,无奈道:“你爹的妾室与你爹的上门女婿住一块儿,别人会怎么想?你爹初丧,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可等你们除服了,流言蜚语还止得住吗?”


    曲清江这才想起赵长夏对外的身份,李氏继续跟她们住一块儿确实不太方便。不过她倒是不在意那些,道:“没有爹死了,就将爹的小妾都赶走的道理,小娘不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李氏摇头:“你们本就与族人作对遭了他们记恨,往后若是留下什么把柄给他们,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届时又会为你们惹来不少麻烦。所以我想过了,我不能留在这儿给你们添麻烦。”


    “小娘不留下来,还能去哪儿呢?”曲清江想到若是连她也要离开,那曲家便真的空了,心里就十分落寞。


    李氏心里也悲凉无比,道:“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所。”


    曲清江却没李氏想的那么乐观。她们算是同病相怜,唯一的区别是她遇到了赵长夏,她爹也在去世之前为她铺好了路,不让族人轻易地吃绝户。


    而李氏却没有这运气,因此被吃绝户不说,还被乡人骗走发卖,那些瓜分了她家家产的族人没有一个出手解救她的,就算她回到那边,也已无容身之所。


    可要说眼睁睁地看着李氏离开,曲清江也是舍不得的,她们虽非母女,年纪相差也不大,但在她的心里,李氏就是半个家人。


    赵长夏看着这两个陷入了离别的哀伤情绪中的女人,道:“小娘完全可以在附近另辟一处屋舍居住,大家住得近可以有个照应,又不必担心因为住在一起而有流言蜚语。我记得曲家旁边的空地也是曲家的吧?在那儿建一间农家小院也不是问题。”


    曲清江:“……”


    李氏:“……”


    对哦,她们为什么想不到呢?


    李氏道:“另起一间小院只怕要不小的开销,曲家已经到了变卖田产如此艰难的地步,不能再浪费钱了,不若我到村中租一间房子……”


    “租住别人的房屋得先确保有稳定的收入,否则没钱了就会被人扫地出门。反正那些屋舍建好了也仍旧是曲家的,小娘不必担心被赶,也不用为温饱而发愁,更不必担心寄人篱下看人眼色。”曲清江道。


    赵长夏点点头:“我问过郑阳,建造一间民宅不过五贯钱左右,我那些月钱没怎么用过,可以赞助你一些。”


    曲清江也道:“小娘若坚持搬出去住,那我也会给你五贯钱安置费。曲家这点小钱还是有的,小娘且放心。”


    李氏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当年孤苦无依,被发卖时的无助绝望,当时若是有曲清江这样的亲人,她的人生或许就不会如此波折坎坷了。她的鼻头一阵酸涩,道:“其实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钱,我不能白住,所以就当是我租住的吧!”


    “小娘这就见外了。”曲清江一锤定音,“小娘不必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小娘若是觅得良人,或是有更好的去处,我们也绝不阻拦。在那之前,小娘就当这儿依旧是你的家吧!”


    事情定下了,却因为在曲锋的孝期内,未能立马动工,且李氏名义上是她爹的女人,以守孝之名留下来,也暂时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等田氏收拾好自己的行囊离开后,曲家便安静下来了。


    曲清江坐在堂上,看了眼主位,那儿仿佛还坐着她的爹娘,可是转眼间,他们的身影又消失了。


    偌大的厅堂静悄悄的,明明已经盛夏,却仍有凉意从角落冒出。


    赵长夏走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道:“门已经关好了。”


    曲清江回过神,扭头看着赵长夏,想挤出一抹笑,又着实艰难,最后笑得比哭还难看。


    赵长夏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着她的手。这时候陪着她,比说什么都重要。


    过了会儿,曲清江的情绪缓过来了,道:“我第一次觉得家里大得可怕。”


    “以后人多了,你只怕会嫌弃这三进的宅子小。”


    曲清江愣了下,脸上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还有一丝丝羞意:“我们又不能生孩子,人怎么会变多呢!”


    />赵长夏:“……”


    她娘子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啊?!


    “我是说,等我们的日子好起来了,还会雇一些奴婢回来干活的。”


    别的不说,种田的人手肯定得找的,不然就算她的体能很好,也绝对种不来这么多田地。


    曲清江:“……”


    她意识到自己会错意,脸上一臊,迁怒赵长夏道:“一般人说这种话,就是那个意思嘛,不能怪我误会了!”


    赵长夏:“……”


    若是一般人,定要顺着曲清江的话背了这个锅,但赵长夏非一般人,她道:“可我又不是一般人。”


    曲清江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好会儿才哭笑不得地嗔骂道:“六月,你脸皮变厚了,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哦!”


    赵长夏面不改色:“我一直如此实诚。”


    曲清江哼笑:“还是夜里的时候,你的脸皮薄。”


    赵长夏:“……”


    说起这事,曲清江又想到了什么,她看着自己身上的孝服,道:“为爹守孝也不全是伤心难过的事,至少有一件好事。”


    她又抬头看赵长夏,苦中作乐:“至少这三年里,我们无所出,也不会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


    守孝三年,实际上从曲锋去世开始,守二十七个月就行。在此期间除了不能宴请宾客、穿红戴绿之外,也不能同房、嫁娶等。


    若是在守孝期内违反这些规矩,被人举报到官府面前,可是要被治罪的。如果只是饮酒吃肉等,只要没人发现,不去告状倒也没事,可生孩子总归是藏不住的,遇到执法严苛的酷吏,只怕要被判刑。


    因而曲清江跟赵长夏三年无所出,在别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至于三年之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曲清江也有自己的主张:“这三年时间内,我要解决那些觊觎曲家家业的人,让他们再也无法动摇我们的地位!届时就算我们无法生出孩子来继嗣,他们也没资格介入我们的家事。”


    赵长夏入赘的目的就是为了生继承人,如果三五年之后,曲清江的肚子里依旧没有动静,指不定曲氏一族又会拿这个说事。为了杜绝他们的觊觎之心,唯有拥有能跟宗族力量对抗的能力。


    曲清江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毅,赵长夏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一家之主该有的胆识与决心。


    “三年后……”曲清江喃喃自语,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不知道那时候,赵长夏是否还愿意留在曲家当这个有名无实的上门女婿。


    “不管三年、五年、十年,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


    曲清江刚想念赵长夏的好,突然便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含义:这不是会一直与她在一块儿的意思?!所以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怕自己又会错意了,曲清江没好意思直白地问出来,只试探道:“那你是不是会一直住在这儿?”


    赵长夏凝视她,眼角被浅浅的笑意揉出一道柔和的曲线。


    “这就看娘子允不允许了。”


    曲清江被这个眼神勾得心神微恍。被丧父的悲伤情绪所包围的她看到这个眼神与笑容,就像吃到了夹在黄连里的糖果,苦中带一点甘。


    她道:“我当然允许,如果能一直……那更好。”


    赵长夏笑了笑。


    ——


    普通人家守孝期间的规矩除了官府严令禁止的“同房”“嫁娶”“饮酒作乐”“考试做官”这几项需要严格遵守之外,一些习俗,如不能走访亲友这样的规矩不遵守倒也没多大问题,——一般是人家嫌弃晦气,不愿意走访,遇到那些不忌讳的人也照样来往。


    更何况那些没有自己的资产的人,若是因为需要守孝而不能去给别人干活,那迟早得饿死。


    所以赵长夏每天依旧会出门到田里干活,只不过她的身上依旧穿着丧服,这样别人一眼就知道她在守孝,不会故意去触霉头。


    曲清江倒是清闲。那些知道她在守孝的人不会轻易登门,也不会雇她去教自家的女眷刺绣,因此她得以在家静下心来琢磨新的刺绣技艺。


    目前她所学会的针法有十二种,但她记得她娘会十五种针法,只可惜还未完全传授给她就不幸离世。她若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必须琢磨出剩下的三种针法,甚至更多。


    而赵长夏送给她的那一套绣花针给了她极大的帮助,使她的针法更加细密、丝理的变化也更加灵活细腻,就算凑近了看,也看不到针线混乱的地方。


    就连不懂欣赏艺术的赵长夏在耳濡目染之下,对刺绣的眼界也逐渐变高,在外看见人家穿的衣服上有绣作时,往往会在心底点评一番,觉得对方的技艺不如她娘子。


    曲清江心无旁骛地钻研了大半个月,很快便到了端午,正好这天是曲锋的“五七”,也就是第五个七天,——时人讲究“烧七”,每逢七天就要祭奠一次,包括不限于烧纸钱、哭坟、做法事和祈福等。


    赵长夏也提前几日接到了系统的端午节活动通知,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现在“居丧”的情况,系统并没有给很多活动,出的活动也多数与祈福、祭奠等有关的。


    不过活动少了,但奖品却丰富多了,她与曲清江去寺院做法事、祈福等的时候,正好参加了部分活动,获得了5个“驱虫避毒香囊”、1件“冬暖夏凉小背心”以及一副“双目放大镜”。


    [双目放大镜]自动调节令眼部舒适的放大倍数,避免长时间伏案工作造成颈椎腰椎问题,建议每天使用时长2小时以内。


    赵长夏一看这个奖励就知道不是给自己的,她种田压根就不需要这个玩意儿,或者说现在暂时用不到。


    不过曲清江最近在琢磨将蚕丝分成更细的丝线,这个双目放大镜或许能派上用场。


    还有这件“冬暖夏凉小背心”,她已经有一件了,虽然无法每天都穿,但如果两件都穿身上未免有些奢侈。


    如今已经步入盛夏,天气酷热,就算曲清江天天待在屋子里刺绣,也会热出一身汗,她便将这件背心也一并送给曲清江。


    这件小背心是那种女式吊带的,刚好能盖住肚脐,曲清江看到它的时候,脸蛋红了:“六月,你怎么突然给我送抹肚?不过我之前的抹肚都是红色的,如今居丧期间,穿这白色的刚好。”


    赵长夏:“……”


    br/>


    她之所以这么了解,自然是因为她跟曲清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有些时候无法避免地就看到对方的“抹肚”。


    曲清江很快就去将小背心穿上,她出来的时候看赵长夏的目光有些奇怪。


    赵六月还以为她体验到了“夏凉”的舒爽,产生了怀疑,孰料她问:“六月,这抹肚穿在身上刚刚好,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尺寸的?”


    赵长夏:“……”


    “你该不会是偷偷……”曲清江的话没说完,但却引人遐想。


    赵长夏:“……”


    作者有话要说:赵狼灭:你们没考虑小娘可以搬出去住是因为一个抠门,一个习惯了对方的抠门。


    小醋缸:……


    李小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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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57、闷骚


    曲清江的脑回路常常让赵长夏怀疑她幼年的时候,她的爹娘是不是常在她面前说些没有营养的话,然后被她全部学了去。


    作为一个成年人,有那种冲动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赵长夏从青春期开始,生活的重心就在训练和任务上面。


    每天脑子里都是如何更出色地完成训练,如何在演练中发挥超常。甚至因为繁重的训练将所有的冲动都逼到了角落里去,她这脑子渐渐地就只剩浩然正气,以至于她现在都跟不上曲清江的思路。


    赵长夏想:果然还是不能闲下来,一旦闲下来,那些欲望、冲动便像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住。


    她道:“不必偷偷摸摸,我们相拥的那几回,对于小娘子的腰身粗细,我心里已经有数。”


    曲清江:“……”


    赵六月的神态就像那正在念经的僧人,淡泊寡欲,可她的话又让人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曲清江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形容赵六月这般模样的词:闷骚。风流放荡为风骚,表面闷葫芦,实际也颇为风流放荡的人,不就是“闷骚”吗?


    “原来咱们抱在一起的时候,六月你是在想这种事吗?你好不正经哦!”曲清江倒打一耙。


    赵长夏:“……”


    曲清江不给赵长夏任何反驳的机会,转移话题:“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穿上这背心后,感觉没那么热了。”


    正值盛夏,天气又闷又热,因居丧期要披麻戴孝,光坐着都能热出一身汗,前段时间曲清江还热出了痱子。


    穿上这小背心后,她一开始还没有留意,后来为了转移话题,把注意力放到了小背心上,才注意到周身的舒爽。仿佛置身于倒春寒前后那段时间,气温恰好,不会太冷,但也不会太热,气候宜人。


    “穿着舒服就行。”赵长夏显然也不想再纠结刚才的话题,平静地顺着她的话揭了过去,又拿出双目放大镜,“还有此物。你……你戴上便知可以用在什么地方了。”


    她觉得自己解释的再多都不如曲清江自己使用一遍,以曲清江那聪敏的脑子与细腻的心思,想必很快就能琢磨透了。


    末了,她又提醒:“不过这个一日只能用一个时辰,否则眼睛会累的。”


    曲清江对这新鲜的物件果然极为好奇,这还是继夜视眼药水之后,唯一能让她追着赵长夏问不停的物件:“这东西的造型怎么这么奇怪?这是什么做的?戴在耳朵上,撑着鼻梁竟然不会掉下来!哎呀,六月,你的脸好大,眼睛也有碗口那么大……”


    赵长夏:“……”


    “我竟然能看清楚衣服上的丝纹!”曲清江的新发现很快便为她带来了灵感,“我在刺绣的时候戴上它,那再细的线、再小的细节,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吧!”


    赵长夏心想,她娘子果然聪明,能举一反三,知道双目放大镜的效果后,很快便想到能应用到工作中。


    “这是琉璃吗?能烧制出如此透明清澈的琉璃,可真是了不得。”曲清江又琢磨起镜片来。


    曲清江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是极好的,就算是镜片,她也能够找到“琉璃”这个相似物来解释它的存在的合理性。


    “再好用也不能久用,只能用一个时辰就得歇息。”赵长夏再度提醒。


    曲清江并不厌烦她的反复提醒,反而觉得她是因为关心自己才会再三叮嘱,这种关爱体贴让她很是受用。


    她之前悲观地认为她爹死后,她就孤身一人了,其实不然,她还有赵六月,以及李小娘。


    得到双目放大镜后,曲清江刺绣时便戴着它,然后发现无论是穿最细的针,还是捻最细的蚕丝线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耗费心神,眼睛也不会疲劳。


    只是她还没高兴太久,便觉得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她以为是自己沉浸太久,忘了时辰,便赶紧摘下双目放大镜休息。过了会儿,她的头晕症状也完全没有缓解,干脆躺回到床上歇息。


    赵长夏从外头回来,发现她大白天里罕见地没有在刺绣,而是在休息,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便坐到床边往她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发现温度有些高。


    “清江,你哪里不适?”赵长夏将曲清江唤醒。


    曲清江掀开眼眸,看着赵长夏,有气无力道:“有些头晕,觉得好累,浑身乏力……”


    赵长夏知道她八成是发热了,料想应是曲锋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精神本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最近又为了曲锋的丧事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好好休息。这时间一长,身体自然就吃不消,病倒了。


    这会儿感冒发烧没有药可不得了,赵长夏立马道:“我去给你请郎中过来。”


    她以最快的速度去将李郎中请来,经李郎中诊断,她这只是小病,喝点姜丝萝卜汤就好了。


    虽然赵长夏从不将感冒这点病放在眼里,但曲清江的体质不比她,在这个医疗水平落后的时代,她不敢小看这“小病”,问李郎中除了准备姜丝萝卜煮汤之外,还可以做什么。


    李郎中瞧她对曲清江这上心着紧的模样,也乐了,道:“有是有,比如捂一捂,流一身汗,这汗得及时擦了,别让汗再躲回去。还有用热水泡脚,可以喝桂枝汤……”


    赵长夏拿了药方,要不是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只怕要连夜赶去药铺抓药。


    将李郎中送走后,赵长夏端着李氏煮好的姜丝萝卜汤给曲清江喝,她道:“是我的疏忽,你风邪入体感染了风寒,我竟然没能发现。”


    说好的要保护曲清江,但对方生病了也没能发现,是她失职了。


    曲清江摇头:“我自己都没发现,怎能怨你没发现?是我没有注意保重身体,不怪你。”


    喝完了姜丝萝卜汤,曲清江的身上没有出一点汗,赵长夏忽然想起她身上那件冬暖夏凉小背心,心道:“只要有它在,清江想要流一身汗想必不那么容易。”


    她道:“那件背、抹肚,还是先脱了,等——”


    话还没说完,曲清江的脸蛋又绯红一片:“六月,我热孝在身,又在病中,只怕是不便。”


    赵长夏:“……”


    好会儿,她才伸出手指弹了曲清江的脑门一下,“你觉得我是那种不看情况、气氛,只靠下半身思考的人?你穿着那件抹肚,就算捂再多的被子都流不出汗来,这样对你的病无益。”


    曲清江闹了个大脸红,急忙让赵长夏转过身去,一边解衣服,一边嘀嘀咕咕:“你开口就让人家脱抹肚,不怪人家想歪嘛!话又不说全,是我的错嘛?而且为何穿这件抹肚反而无法流汗?”


    她的嘀咕一字不落地传进了背对着她的赵长夏耳中,后者又气又好笑,是谁不让她把话说完的?思想总是往黄色废料区滑,甩锅的动作倒是越发熟练了。


    曲清江迅速脱下小背心,才发现她的抹肚都压箱底了,这会儿自己也不方便过去拿,但是让赵长夏拿也会感到害羞,干脆躲回了被窝里。


    不得不说,这背心一脱下来,她很快就捂出了一身汗。赵长夏拿来汗巾给她:“郎中说要擦汗,不然它又会带着邪气钻回身体里,你这病也就好不了了。”


    曲清江这会儿虚弱得很,接过汗巾擦了会儿就没有动静了,赵长夏无奈,只能接替这份工作,瞧见她的额头、脖子等处出了汗便替她擦一下。


    曲清江很享受赵长夏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心底总有一丝不安,觉得自己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赵长夏的体贴。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想起赵长夏弹她的脑门时说的话……


    “六月没有说她对我没有那种想法,她只是解释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我动那种念头?!”曲清江意识到什么,混沌的脑袋登时清醒了几分,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赵长夏。


    “?”赵长夏被她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小娘子这会儿是好利索了吧?


    “六月,我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曲清江道。


    赵长夏下意识瞄了她的身体一眼,不过这会儿有被褥遮挡,倒是看不见什么。


    “我去给你打热水擦一下,再换件干净的衣衫,早些睡觉吧!”赵长夏道。


    曲清江说完这句暧昧的话后倒是没有趁机做什么,一来她只是想要确认赵长夏是否会像以前那样无视了她的充满暗示性的话,二来,她并不打算在她爹的热孝期内跟赵长夏圆房。


    若问她既然什么都不打算做,为何还要去挑逗赵长夏,她想,大抵是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抚平她爹的死带来的悲痛。


    在赵长夏去烧热水的时候,曲清江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睡得有些沉,赵长夏端着水回来,见状便没有吵醒她,而是径直解开了她的衣服替她擦了汗。


    她大抵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伺候一个人,要是在自己还未沦陷时,她只怕会将曲清江扔去武装5公里越野,一趟不够就多来几趟,总能挺过来的。


    至于看到那具娇躯时的想法,她可以坦言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裸着的尸体她看过不少,若是看到一具赤|裸的娇躯便浮想联翩,那她跟发情期的动物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这仅限于眼下这种情景,在成人游戏时间里,她大概不会压抑自己的天性。


    “伺候”完曲清江后,赵长夏又给她探了下温度,发现已经没那么热了,便安心地去洗澡。


    她跟曲清江在外人的眼里毕竟是夫妻,哪怕家里只有李氏一人,她们也遵守了“不同房”的习俗,所以她搬到了旁边的房间住。只不过这会儿曲清江的病还没完全好,她便在旁边的榻上歇着,打算天亮前再离开。


    到了半夜,曲清江难受得醒来,口干舌燥想倒杯水喝。她刚翻身起来,便感觉到了被她脱下的背心已经穿了回去,而且原本的衣服似乎也已经换成了干净的衣服。


    意识到兴许是赵长夏替她擦身换衣服后,她的脸红得能滴出血。好在这会儿房内漆黑一片,赵长夏也不在这边,她只脸红一会儿,便消化了这事。


    “娘子醒了?”赵长夏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同时有火光闪了下,没一会儿便亮起了一抹光。


    赵长夏端着油灯从榻上过来,曲清江看见她没有回隔壁去睡觉,而是守在这边,身心都暖洋洋的。


    “我有些渴。”


    赵长夏放下油灯,给她倒了碗温水:“猜到你半夜兴许要喝水,所以先烧了一壶水,用炭热着。”


    曲清江捧着温水,小口小口地喝,这温开水并没有什么温度,甚至因为在病中,觉得喉咙都有些苦涩。可即便如此,她仍尝到了丝丝甜味。


    等她喝完,赵长夏接过碗准备走,曲清江忽然拉住她的手,道:“六月,你怕不怕被我过了病气?”


    赵长夏摇头:“我没这么容易生病。”


    “那你搬回来吧,小娘不会多言的。而且……我有些怕一个人呆着。”


    曲清江自然不是这么胆小的人,只不过心理的孤寂感带来的恐惧也不是轻易能克服的。


    赵长夏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反正她不受那些居丧期的习俗约束,曲清江又正是生病脆弱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没道理拒绝。


    曲清江便赶紧腾出外边的位置。二人躺下后,赵长夏扭头问她:“可还难受?”


    曲清江想了想,也不担心会被说矫情,点点头。


    赵长夏果然没说她什么,只是手一伸,将她捞进怀中搂着,又将薄被盖在她们的身上。


    曲清江望着墙上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嘴角微翘。


    作者有话要说:方便面:其实小醋缸你是想说你是明骚,相对的,赵狼灭才是闷骚的吧?


    小醋缸:……


    赵狼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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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58、离间


    曲清江到底是还年轻,体质好,休息一天后,风寒感冒就好了。虽然还没好利索,但是她重回绣架前已经没有头晕目眩的感觉了。


    “乐姐姐!”曲嘉雨人未到声先至,到了门口,她的声音又刻意压低了,“乐姐姐?”


    曲清江微微一笑,道:“我热孝在身,你怎么过来了?”


    “三伯父去世,我也得为他守孝五个月,都是一家人,还怕什么串门呢?”曲嘉雨道。


    曲锋于曲嘉雨是堂伯父,在五服关系中为“小功”,——“小功”为孝服的名称,守孝的时间为五个月,但没有“斩衰”“齐衰”那么多规矩习俗,就算违反了也不会被官府责罚,——至少不禁止考科举与做官,否则跪求曲锋别死的该是曲源和曲湖了。


    “听说乐姐姐病了,可要紧?”曲嘉雨问。


    曲清江一听就知道曲氏族人的眼睛还盯着曲家呢,赵长夏去请郎中的事情被他们看见了,隔了一日就传到了曲嘉雨的耳中。


    她也没问曲嘉雨是听谁说的,道:“只是微恙,歇息一日就好了,不要紧。”


    曲嘉雨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可我瞧着乐姐姐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赵六月那家伙没有好好照顾乐姐姐,让乐姐姐累着了?乐姐姐既然病了就该多些休息,怎的又爬起来刺绣呢?”


    曲清江这会儿对研究双目放大镜的兴趣正浓,哪里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她道:“六月她照顾了我一宿都没怎么歇息,这一大早便又去田里了,怎好呵责她?我是闲着没事做便琢磨一下针法,累不着。”


    习惯了乐姐姐对那赘婿的维护,曲嘉雨的醋劲也日渐变淡,陪了曲清江一会儿,亲眼看着她喝下李氏送来的桂枝汤后才回家去。


    她刚到家,曲洋便问她:“乐娘怎么样了?”


    曲嘉雨疑惑道:“兄长怎么会忽然这么关心乐姐姐了?”


    曲洋有些尴尬,道:“这不是见她孤苦伶仃的,爹又受了三伯父的嘱托,要关照一下她嘛!”


    “所以爹让我去看看和陪陪乐姐姐嘛!”曲嘉雨道,她眼睛骨碌一转,见自己的爹娘都不在家,便低声点破了兄长那点小心思,“你不是真的关心乐姐姐,你只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想打听乐姐姐的情况吧!”


    曲洋面上有些挂不住,辩解道:“我没有受谁的指使,我说的都是真话。”


    曲嘉雨心里门儿清,肯定是曲湖他们盼着乐姐姐生病,最好一蹶不振,所以都巴巴地支使她兄长来打听消息呢!


    她也不在意兄长的辩解,道:“乐姐姐好着呢,不然我也不会放心地跑回来。”


    曲洋闻言,觉得甚有道理。他这妹妹跟曲清江的关系最好,以往就常常黏在一块儿,曲清江守灵的那三日,她便也陪在身旁,一待就是一整日,最后是被他们的爹娘给揪回来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死的是他们的老子呢!


    “还有,大伯父、二伯父他们两家最是不要脸,兄长别整天跟曲湖、曲源在一块儿玩了,会学坏的。”曲嘉雨又道。


    这话曲洋就不能认同了,他道:“那是大伯父跟二伯父的问题,与两位兄长有何关系呢?”


    曲嘉雨翻了个白眼,那两兄弟自从读了书,肚子里的墨水没多少,心肝却被浸黑了不少。圣贤的话没记住,那些文人的小肚鸡肠、清高自傲、阴谋诡计倒是学得一点不落。


    难怪人家常骂那些满腹经纶,行事却卑劣的读书人为“伪君子”?可不就是嘛!


    曲铭跟曲锦贪婪又蛮横,他那些儿子继承了他们的贪婪不说,这俩伪君子更是将一肚子的坏水都泼到同族的身上去了。她就不信他们没参与到谋夺乐姐姐的家产之事里,说不准还是主谋呢!


    曲洋也是死心眼,因为他妹妹是妇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妇人都是喜欢挑拨是非的。曲湖跟曲源或许不完美,但也不像他妹妹说的那么差劲。


    “他们主动提出完善族田的作用,说明他们心里就是有大家的,不然继续默默独吞族田就好了,为何要提出来呢?”


    曲嘉雨认为她的兄长简直是蠢得无药可救,她道:“那是他们主动提出来的吗?我怎么听说是乐姐姐提出来的呢?


    “他们两家多年来一直霸占着族田,名义上说是族田的产出为补贴资助族内子弟读书,可是这么多年来,就只有他们两家有人读书,我们有什么好处?就连兄长你也只读了几年蒙学便没再读下去了,你觉得这个好处是谁占了?


    “还有,他们是被乐姐姐拆穿了妄图独占族田产出的野心后,不得不提出来安抚族人的情绪,不然咱们爷爷第一个便不甘心。”


    曲氏族人的内部矛盾被曲清江挑开后,曲铭跟曲锦两兄弟也知道三叔公一脉不好糊弄了,所以才想出了完善族田的产出分配等缓兵之计。


    三叔公与曲镇等人今日出门正是去曲铭家商讨这事的。


    曲洋摆摆手:“不管怎么样,今后咱们家也能讨着好处就行。”


    曲嘉雨并不像他这么乐观,曲铭仗着自己是族长,牢牢地把控了族田的产出,几乎将族田当成了他们自家的田。他们霸占族田多年,要他们吐出来,又岂会那么简单?


    他们答应完善,殊不知这些规矩或许就藏着陷阱呢!


    曲嘉雨没再管她这个蠢兄长。


    正如她所料的那般,对族田的产出分配的商讨大会并不是很顺利。


    曲氏的族田相较于乡里那些置办的上百亩、数顷族田的大户而言其实不算多,只有二十亩,但还未分家的三叔公一大家子的田地也才七十余亩,几兄弟一分,一家也才二十多亩,所以这二十亩族田对曲氏族人而言,已经算多了。


    这二十亩田是租佃给人耕作的,每年的租税六十石米。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口粮也才二十多石,这六十石米就是十二三个人的口粮了。


    当然,这些米不是用来喂饱一些族人的肚子的,它只是一种减轻族人的读书压力的资助,如同后世的助学金。


    不过这些年来,曲湖等人的束脩、赶考路费、纸笔的钱等几乎都是从这里面出的,别的族人倒是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谁让他们家没有读书人呢?


    三叔公的小儿子以及曲洋等倒是读过书,不过一来他们没天赋,另一个原因则是家里负担不起束脩以外的费用。


    他们不读书后,当初说好只用来资助读书的族田的产出自然就被曲铭、曲锦两兄弟占了。


    如今三叔公被曲清江点醒后,心中越发不甘,便主张往后祠堂、墓园的修葺费用以及祭祀等重大家族活动的费用都从中支取,而且最好每三个月便拿族田的账簿出来公示一遍。


    这个要求是曲镇考虑过的,他认为并不过分,不过曲铭两兄弟可不乐意,道:“既然当初设族田的目的便是为了方便族中子弟读书,所以这一半田租是否用来资助孩子们读书?剩余的一半,你们想用来做什么,我们都不反对。”


    三叔公一盘算,祠堂、墓园本就不是年年都需要修葺的,而祭祀等重大活动是每家每户都有份,说来说去,还是他们兄弟俩占了最大的便宜。


    三叔公这边自然是不肯,于是双方又是一阵商讨和掰扯。


    曲镇提醒曲铭兄弟俩:“当初二伯父跟三哥前后捐了十八亩族田,剩余的两亩才是大家凑出来的。既然是族田,那可不是一人或一家之田,是一族之田,其存在是为了接济族人。”


    “老四,你怎么还把族规弄错了呢,当初这族田定的就是资助孩子们读书。不信去问二叔跟老三。”曲锦强调。


    他们口中的“二伯父”“二叔”就是曲锋的爹,他早已是作古之人,曲锦这么说就是摆明了不想跟曲镇他们讲道理。


    这牵扯到各方利益的事,一时半会儿也商讨不出什么结果来,时间久了,便是被曲氏族人排斥在外的曲清江也听说了这事。


    她讥讽道:“他们是彻底不把我当姓曲的了。”


    明明她们家捐出的族田是最多的,到头来却是他们坐在一起讨论如何瓜分族田的田租。


    曲清江早就看清楚这群族人的嘴脸,也知道那些族田大概是要不回来了,对此倒不是很愤怒。不过她的心底还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她不会就此向曲氏族人屈服的,她要替她爹和她自己讨回公道,讨回他们在曲家该有的位置。


    “帮你揍他们一顿出出气?”赵长夏问。


    知道她是开玩笑的,曲清江乐道:“揍完后呢?是不是要将族谱抢到手,我们自己当族长?”


    赵长夏若有所思:“倒是个好主意,我今晚就去摸清楚族谱在哪儿。”


    曲清江以为她来真的,忙道:“六月,这也太鲁莽了,你可不是这么鲁莽的人。”


    赵长夏一脸无辜:“这不是娘子的主意吗?”


    曲清江一噎,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她道:“爹的尸骨未寒,我们不能主动挑事,否则就不占理了。凡事只要咱们占了理,便在道义上占领了高地,到时候要对付他们,阻力才不会那么大。”


    “说得对。”赵长夏认同她的话。


    曲清江:“……”


    表现得如此淡定,显然是早就有此想法了,所以六月刚才就是在逗她吧?!


    她细细琢磨了会儿,忽然发现赵长夏的这种变化似乎是对她敞开心扉了。以前无论她怎么靠近赵长夏,她们之间都始终有一道看不见的墙,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赵长夏会向她展露出自己更多的情绪。


    “六月,这个给你。”曲清江拿出一个香囊,这是赵长夏给她的“驱虫避毒香囊”,不过和系统刚出品时,充斥着一股廉价的气息不一样,这个香囊如今绣着精致的杏花图:


    它不是单调的一朵杏花,而是一树杏花,仿佛被风吹动,杏树枝头微微摇晃,杏花便从杏树上飘落,被清风带向远方……若是展开这个香囊,它便是一幅完整的绣作。


    更绝的是,这香囊只有掌心大小,但上面的图案层次分明,颜色过渡得十分自然,仔细一看,这上面用的丝线比她衣服上的线还要细许多,因此绣作篇幅不大,工序却一点都没少,甚至因为针线细腻,绣起来比一般的绣作更加费神。


    可就算如此,针脚也没见丝毫参差混乱。显然,这是曲清江在得到双目放大镜之后的作品。


    “我打开里面的时候,那些艾草都没味道了,所以我给它换上了新的艾草,还有一些驱蚊的药材,送给你。”曲清江道。


    驱虫避毒香囊的时效只有三十天,如今早就过去好几个三十天了,里面的材料自然失去了功效。就算换了新的材料进去,它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香囊。但赵长夏没有嫌弃,接过它的时候,她发现曲清江的指尖红红的,想来是绣这个香囊时也吃了不少苦。


    “怎么给我送香囊?”赵长夏拿在手里端详。


    “端午的时候什么都没为你准备,所以现在补上。”


    端午本就有准备香囊驱邪避毒的习俗,曲清江早就想给赵长夏准备香囊了,不过遇到她爹的丧事,这事便耽搁了下来。


    后来慢慢地从丧父的悲伤中走出来,一切又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她才重拾这个计划。


    因为在服丧,一切衣物、服饰都以朴素为主,所以她选了杏花这种到了花季后期颜色变得很寡淡朴素的景物为图样。


    赵长夏没说什么,只是将它挂在了腰带上。她的腰上本就有一个“驱虫避毒香囊”了,如今挂上这个被曲清江改造过的香囊,原版香囊就被衬托得无比廉价。


    “系统,以后自家产品的外观参照这个吧!这么一对比,一个是限量版,一个像山寨货。”赵长夏跟系统说,偏偏这个像山寨货的才是正版。


    系统:“……”


    【本系统的理念是‘质朴求真’,产品自然朴素实用,跟外头那些二次创作的山寨货不一样!】


    从文字就看得出系统有了小脾气,就差没扔下一句“爱要不要”的气话了。


    赵长夏也不想带两个香囊这么招摇,便将“驱虫避毒香囊”收进怀里,只留曲清江送的那个挂在腰上。


    “手给我。”赵长夏忽然道。


    曲清江不明所以,但还是对她伸出了手。赵长夏拿出一块“你有我疼牌”药贴,将它剪成条状,然后裹在了曲清江的指尖上。


    曲清江没想到她居然留意到了自己的手指红肿之事,暖心之余又问:“这药贴很珍贵,不要浪费了。”


    赵长夏专心帮她将剩下的几个指头缠上药贴,闻言,头也没抬地胡诌:“这是赵太医研究出来的药贴,药效不知道好不好,你先试用一下。”


    曲清江摆弄着手指:“这样我好像没有办法捏针了。”


    “那正好休息两日,等指头好了再说。”


    ……


    作者有话要说:省略号其实是一段小剧场:


    赵狼灭说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醋缸一眼。


    小醋缸不明所以:狼灭,怎么了?


    赵狼灭:没什么。


    小醋缸:你一定在想什么!


    >


    小醋缸:手指受伤了有什么好开车的?等一下,指头,难道……狼灭,原来俩女子是这么做的吗?!


    小醋缸:我以为狼灭你不懂,原来你会开车,而且还带着我把车开上了高速!


    赵狼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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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59、丰收


    曲氏族人掰扯了好些日子,最后因曲湖跟曲源临近科考,三叔公与曲镇等不知道他们这次能不能中举,也不好闹得太僵,便退了一步,暂定族田的租税拨出一半给曲湖跟曲源赶考所用:


    若是他们中了,则继续资助他们进京赶考;若是不中,那每年便只拨出四分之一的钱资助他们。其余费用用于祭扫、修葺祠堂等全族的活动。


    他们商讨好后,曲镇便来告知曲清江这一结果。后者神情淡漠,并没有多言,只是答谢他往这儿跑了一趟。


    曲镇松了口气,觉得曲清江也是认可了这个结果。——虽然他认为更有可能是曲清江清楚不管自己认不认可这个结果都无法改变,只好接受现实。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曲清江跟赵长夏确实没有什么动作,依旧是一个在家研究刺绣,另一个则天天到田里干活。


    渐渐地,盯着曲家的眼睛少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也不再围绕着她们展开。


    转眼便到了六月,里正跟乡书手带着夏税要征收的税目的单子挨家挨户地派发,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愁云惨淡。


    没有人家愿意缴纳赋税,更何况今年的夏税名目又比往年多了一样:往年要交田税、绢、绵、布以及脚钱,今年因为去年打仗,而边境的战事又有些反复,为了补充军饷,所以多了“茶”这一项税。


    其中田税是良田一亩交四文四分,薄田交三文三分,乍看之下很少,实际上大头是其余的杂税。


    就拿绢来说,一亩田要交绢四尺,而一匹绢则长四十尺,也就是说要交十分之一,绢价一匹一贯左右,折变后是一亩田要多交一百文左右。


    这还没包括其余的绵、布、茶等,以及一两百文的“脚钱”。


    一亩良田的粮食产量基本在三石左右,中田和薄田只会更少,而一石米的价格在三百文左右,丰年会压低一些,所以基本上赋税占了收成的两三成。


    曲清江也拿到了这份单子。曲家的田如今只剩三十亩,其中十亩是在赵长夏的名下,但她是曲家的上门女婿,故而这个赋税也算在了曲家头上。


    比起以往所交的赋税,如今要交的税少了许多,但这是曲家的田地资产变少的缘故,而并非官府大发善心给她们减免赋税。


    曲清江清点了自己的嫁妆以及曲家剩余的积蓄,准备先拿出一部分来交纳夏税。


    赵长夏见状,问她:“娘子对今年的收成没信心?”


    曲清江道:“这倒不是,只是每到丰收的时节,粮商都会过来收粮,因为家家户户都要交税,大家手里没有钱就肯定会只留家里人半年的口粮以及谷种,而把剩下的粮食卖了。粮食太多,粮商便会压低收购的价格,因此秋收后将粮食卖出去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做法。


    “我想着家中还有点钱,便先交了税,囤积粮食。等到冬天与开春粮价上涨的时候再将这些谷子卖出去,如此就能多挣点钱了。”


    赵长夏:“……”


    没想到她娘子还懂经济学,这要是在后世,必能成为奸商,啊不是,经济学人才吧!


    赵长夏记得她在政治这门课程上学过市场经济、供求关系之类的内容,可惜她那时候的成绩有些惨不忍睹,于是就成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实习生赵长夏可以放心,本系统致力于培养优秀的农学人才,虽然无法令你成为经济学人才,但等你毕业,你就可跻身农民,不,农学人才行列,成为农学领域的入门菜鸟!】


    赵长夏:“……”


    系统你好像暴露了什么。所以这个优培项目对于实习生的进阶终点就是朴实的农民么?


    难怪新春的皮肤是农民套装。


    【……】


    赵长夏对系统说:“只要能通过劳动付出得到该有的回报,我也不管会成为农学人才还是农民。所以你要颁布什么任务吗?”


    系统有种忽然宕机的感觉,若能具现化,大概是想吐血又吐不出来的一言难尽的心情。


    实习生赵长夏逐渐掌握了主动权,它的存在感也降低了许多呢!


    不过对方积极劳动,向农学人才那个方向迈进,证明它的培养方向是正确的,为此它还挺自豪。


    【通过一百多天的辛勤栽培,生机勃勃的土地上终于长出了沉甸甸的果实,而你也体会到了成为农民,不是,农学人才的道路之艰辛。但还没到可以松懈的时候,如何收获也是实习生涯中至关重要的一节,请收获不少于10亩的农田!】


    [任务]收获不少于10亩的农作物;


    [时限]20天


    [奖励]超级农具*1


    随机奖励*2(注:夏日丰收时节,随机奖励加倍!)


    ……


    任务公布后,二十天的倒计时就开始了。


    自头两次时限分别为12小时与24小时的任务之后,赵长夏已经很久没遇到过时间如此紧迫的任务了。


    不过她猜得到大概跟两季稻的插播时节有关,——这儿的地理位置合适种两季稻,因此在六月收割早稻后便得立马播种晚稻,不然误了农时,本来产量不高的晚稻,产量会更低。


    而按照她的体力以及有超级镰刀、“你有我疼牌”药贴助力,只要不是大雨天气,她一天能收割一两亩水稻。拢共就十亩水稻,二十天相对来说还是宽裕了。


    赵长夏跟曲清江说了自己的安排:“这两日天气好,我先把稻谷给收割了,家里得腾出个地方来贮存稻谷,娘子意下如何?”


    曲清江自然是没问题,她道:“我再去雇一两个人回来帮忙。”


    “我一个人就能行了,这会儿大家都要收割,那些散工估计早就被各家雇了去,而这会儿用人高峰期,费用必定要比以往高。”


    赵长夏这是受曲清江的启示,同样用了市场的供求关系来考虑雇人干活划不划算。


    曲清江仍不希望赵长夏太操劳,于是跟李氏也一起去田里帮忙。她们分工合作,鉴于曲清江连生火都艰难,所以做饭的任务交给了李氏,曲清江则负责帮赵长夏将割下来的稻抱到一边去脱粒。


    赵长夏搬出了超级掼床,它的外形跟时下普通的掼床没有什么区别,因此曲清江一开始也没认出这不是曲家的掼床。


    只是等她抓着水稻掼打出一桶又一桶谷粒时,旁边同样收割的人家就有些傻眼了,忍不住议论:“这曲家的小娘子看着瘦弱无力,没想到力气这么大,这稻谷在她的手里,就跟黏上去似的,随便打一打就落下来了。”


    要知道不管是收割还是脱粒这种事基本上都是他们男人来干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男人的体力好、力气大,能使劲将稻谷打落。可是他们完全没想到曲清江轻易地掼打一两下就抵了他们好几下。


    赵长夏听见他们的议论,看了毫无所觉的曲清江一眼,然后目光落到了掼床上。说实话,她之前没用过掼床,所以压根不清楚这玩意的效率如何,可是跟隔壁这么一对比,超级掼床真不愧是系统出品的超级系列农具。


    曲清江是以前没怎么干过农活,同样不清楚正常的脱粒效率,可等她留意到别人家掼打得衣服都湿透了,桶里的稻谷却依旧没有多少之后,也意识到了问题,——她好像过分轻松了?


    她不认为是自己力气变大了,毕竟她连这构造简单的掼床都搬不动,所以问题可能还是出在稻谷或掼床上。


    稻谷的话,除了谷粒比别人家的丰满之外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仔细打量掼床后,很快就能发现它的支架角落隐蔽处有一个羊图腾。


    曲清江哪里还不明白,这压根就不是曲家的掼床了?这肯定又是六月的东西!


    她借着休息的空档不动声色地观察赵长夏,发现她割稻的动作快准狠,比起她当时将人割喉时的干脆利索毫不逊色。那一茬水稻被她抓住轻轻一割,就跟切豆腐一样轻松。


    她认得出那把镰刀不是曲家常用的,毕竟她常用来收蓼蓝等,在刀背那些地方早就生了一层锈,赵长夏手中的镰刀却锋利得跟刚打造出来一样。


    想起赵长夏自信地说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十亩田,她当时还不相信,如今想来,是她太年轻了。


    不过她也不会心安理得地将所有的活都交给赵长夏,反而觉得自己又发现了六月的一个秘密,或许还是一个跟她的来历有关系的秘密。


    赵长夏花了半天割了一亩水稻,直起腰的时候,饶是有药贴,可她依旧能感觉到腰部又酸又痛,——这比她训练仰卧起坐还伤腰。——她无法想象若是没有药贴,她能否有这般效率。


    她歇息了一会儿就接替了曲清江脱粒的活,曲清江便跟李氏将脱落的谷粒装进麻袋里捆好。


    她们没数过一麻袋装了多少稻谷,但是这一亩稻田,她们足足装了五个半麻袋。


    曲清江不懂农事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李氏对水稻的产量还是有一定的认知的,村里最肥沃的田地,丰年时,谷粒能产四石,一般一麻袋能装一石粮食以上,也就是说,赵长夏所种的这一亩田,就产了五石以上的谷!


    李氏心底十分惊讶,但在外头也没有表露出来。等将这些谷粒都运回曲家,用计算容量的工具“斛”一计算才知道这里不仅是五石稻谷,而是将近七石!


    曲清江对此也十分惊诧,往年曲家租佃出去的农田收成可没有这么多,赵六月不是第一次种水稻吗?为何能种出这么多稻谷?


    赵长夏对此产量却不大满意,因为按照“中早35”的说明,平均亩产能达五百多公斤,此时却只有四百公斤左右,可见她肯定还是有没有处理好的地方,影响了产量。


    当然,她不清楚这试验田的产量跟实际的产量是不一样的,就算她再精心照料农田,亩产最多也就460公斤左右。


    但是系统巴不得她对耕作之事精益求精,因此并没有提醒她。


    曲清江拿出珠算一番敲打,发现若每亩田都能有如此收成,那仅是六月这十亩田的收成便抵得上曲家以往二十亩田的收成了!


    更关键的是,六月若是将她耕作的方法传授给别人,那大家的收成相较于以往必然也会有所提升。


    不过,她们没有理由这么大方,——至少想到一部分村民成为了曲氏族人吃绝户的帮凶后,她就不想便宜他们。


    ——


    赵长夏跟曲清江她们每天都这么忙活,一开始村民还没发现她们的产量很高,可是每回她们都是一车一车地将稻谷往家里运,很多村民不禁有些眼红。


    有妇人不觉得居丧期的曲清江晦气,跟她套近乎:“今年你们家的收成好像很不错呢,一亩田得有四石吧?”


    曲清江岂会将真实收成告诉她?故作愁眉苦脸道:“我也盼着能有四石,可实际只有两三石而已。”


    妇人诧异:“这怎么可能?我看着像装了五麻袋吧?”


    “你也不是不清楚我们人手少,只能我跟小娘两个妇人帮忙,这掼打出来的稻谷总是混杂着稻梗之类的,装进麻袋里,可不就瞧着多了么!”


    妇人知道大部分时候负责掼打脱粒的都是曲清江,对此倒也不怀疑,要是谷粒有那么好脱,她们这些妇人早就干了。


    像是为了印证曲清江的话,赵长夏收割用本土的水稻品种“吉安早”种的那两亩稻田时,其产量就大大地减少了。有人特意去数了下,发现产量确实不高,只比他们的多一点。


    这样一来,似乎也就没什么好酸的了。


    不过,兴许是她们最近颇为低调,而又见不得她们的生活过得太顺遂了,曲铭便让自己的长子与次子打着帮她们收割的名义,想悄悄地过来将剩余的稻谷都收走了。


    他们此举无异于明目张胆地抢。附近的村民们也没有多管闲事,倒是三叔公家有田毗邻赵长夏的那两亩田,在帮忙干活的曲嘉雨见状,赶紧溜去曲家通知了赵长夏:“赵六月,大伯父他们说见你们辛劳,想要帮你们把剩下的稻谷给收了。”


    赵长夏眼眸瞬间变冷,却没有动作。


    曲嘉雨着急:“你还坐着干嘛,快去阻止他们呀!”


    “不着急,他们想帮忙,那就等他们先把稻谷都割下了再说吧!”


    虽然她是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的,但既然是送上门的劳动力,她为什么不利用?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带着自己的镰刀和鸡毛掸子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赵狼灭:来赎你的两个大番薯。


    曲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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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60、讹诈


    曲铭的长子曲泽与次子曲溪担心赵长夏会赶过来阻挠,所以为了争取时间,他们都是一个割一个捆,没来得及带走脱粒装袋。


    等他们收完了一亩,见赵长夏跟曲清江还没有出现时,便松了口气,认为没人去告状,又或者是曲锋死后,赵长夏跟曲清江的胆量大不如从前。


    于是他们又把镰刀伸向剩下的那亩田,打算等傍晚的时候,让他爹过来将这些稻谷都带回到自家的田里。就算赵长夏发现后过来要回这些稻谷,他们也可以说那是他们家的稻谷,光明正大地将稻谷扣下。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想得也很美,殊不知等他们快收完剩余那亩稻田时,赵长夏便慢悠悠地出现在了田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位从兄,听说你们是来帮忙收割的?真是辛苦你们了。”


    被忽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的兄弟俩:“……”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等他们把活都干完了才出现,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他们还没见过赵长夏这般模样,直觉这样的她才是最可怕的,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曲泽是曲铭的几个儿子里算是憨厚的,更何况上次被赵长夏的鸡毛掸子教训得留下了心理阴影,这会儿见了她的鸡毛掸子就犯怵。


    可曲溪相对还是很“头铁”的,在不会吸取教训和找死这方面,他完全遗传了他爹曲铭的基因。


    他仗着兄弟俩手里有镰刀和扁担,觉得他们对上赵长夏也多几分胜算,便叫嚣道:“什么帮你们?这是我们收的稻,就是我们的了。”


    虽然赵长夏猜到他们是不可能这么灰溜溜地回家去的,但现在演员太少,武戏打起来不够爽,所以耐着性子跟他们讲道理:“你们收的就是你们的了?那我把你们家的稻收了,那也是我的咯?”


    曲溪一噎。曲泽侥幸道:“我们家的稻谷早就收割了。”


    赵长夏:“……”


    她瞥了曲泽一眼,“你能保证你们家的稻谷能永远都赶在我前面收割了?”


    曲泽一时无言。


    而曲溪见到他爹以及两个堂弟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为了拖延时间等他们来助力,更加理直气壮:“我又没让你收!”


    赵长夏顺着曲溪的目光发现了曲铭等人的身影,不过她没有在意,道:“那我让你收了吗?”


    曲溪也是个蛮横霸道、蛮不讲理的人,道:“这是曲家的田,何时轮到你一个外姓人做主了?!”


    “我想你可能忘了,这是曲家给我的聘礼,田契在我的手上。况且就算是曲家的田也轮不到你们做主。”


    “你一个赘婿,上了曲家的门,便是曲家的人了,你的田就是曲家的田!”


    赵长夏疑惑:“难道你娘的嫁妆也算是你们的嫁妆?你姐妹的嫁妆,也是你姐妹的夫家的嫁妆?”


    曲溪没想到她不仅武力惊人,连口齿都这么伶俐,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反驳。


    曲泽扯了扯他的衣服,让他少跟赵长夏正面刚,免得头一个被她收拾,但是被无畏的他给无视了:“你拿的是聘礼,又不是嫁妆!”


    赵长夏扯了扯嘴角,道:“好了,不跟你们浪费口舌了,你们如果就此回去,那我会感谢你们帮忙收割。如果你们敢拿我一粒稻谷,我便按贼来处置。”


    曲溪被他激怒,一把抓住一束水稻,从上面撸了一把,饱满的稻谷便脱落,被他抓在手中。他得意道:“我就拿了怎么了?我不仅只拿一粒,我还要更——”


    一个“多”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在众人的一声惊呼中,曲溪很快就发现自己一阵天旋地转,给按在了地里。


    收割后留下的稻茬还很结实锋利,他的头被按下来后,脸便压在了稻茬上,稻茬咯得他的脸火辣辣地痛,隐约破相了。


    “啊——”


    曲溪一声痛呼,随即双手被往后拗,几根蔺草直接将他的双手捆了起来,他用尽全力竟然都无法挣脱!


    他拼命挣扎,然后被赵长夏往脑袋拍了一巴掌,道:“别白费力气,我的捆绑方式和打的结没那么容易挣脱开来。”


    曲泽已经反映了过来,见弟弟被赵长夏“欺负”了,也顾不得心理阴影,想上前去禁锢她。不过她绑完曲溪便腾出手来收拾他了。


    赵长夏拿出鸡毛掸子,曲泽登时吓得赶紧止住动作。然而已经晚了,鸡毛掸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他的身上,疼得他嗷嗷叫。赵长夏一脚将他踹倒,按在地上打,他为了躲避鸡毛掸子,只能一个劲地在地上爬,稻茬划破了他的手臂,他也顾不得了。


    曲铭远远地就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被收拾,他又惊又怒,纠集了曲锦的两个儿子次子曲汤、幼子曲溱赶紧过去帮忙。


    赵长夏见状,拿出了超级镰刀架在曲泽的手上:“谁靠近一步,我便将他的手指切下来!”


    “住手!”曲铭急忙喊住两个侄子,生怕赵长夏真的将他长子的手指给切了。


    虽说他最疼出息的曲湖,但他同样重视长子,若长子的手指废了,那他可就成为一个废人了啊!


    赵长夏将曲泽跟曲溪背对背地捆到一起。曲铭见她得寸进尺,暴怒:“赵长夏,你找死!”


    赵长夏挑眉:“大伯父来赎人了啊!”


    “什么?”曲铭有些没反应过来。


    赵长夏用镰刀在曲溪的脸上拍了拍:“他们偷割我家的水稻,被我当场抓住,可谓人赃并获,我打算按贼的方式来处理。既然大伯父来了,若是不想他们出事,我想,还是得赔偿我的损失,我就能放他们一马。”


    旁边围观了许久的曲镇道:“六月,他们帮你收了水稻,也没有损失——”


    赵长夏知道他想和稀泥,但他们早上就发现这俩人来收她家的水稻了,却没有阻止,如今见她揍他们了,才出来“主持公道”,未免太虚伪了。


    她当然知道曲镇的变化,正所谓“人走茶凉”,跟他关系好的是曲锋,而不是她一个被处处瞧不起的上门女婿。对方选择在她被欺负时,袖手旁观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四叔父难道耳背了?他们说我的田就是他们的田时,四叔父为何不说他们是帮我收水稻的?”


    曲镇被她驳了面子,脸色有些难看。


    “对啊,他们是好心帮你收水稻,你却恩将仇报?!”曲铭目眦欲裂。


    “我不喜欢重复我说过的话,他们未经过我的允许,割了我还没长好的水稻,又将我的稻谷洒落在地上……”赵长夏指了指脚下那些被曲溪抓下来的稻谷,“你准备如何赔偿我的损失?”


    “你这水稻明明就长好了!”曲溱道。


    “这是我的水稻,我说它没长好就是没长好,你是稻谷?这水稻是你娘?那你知不知道你那些兄弟姐妹还没足月就被人手贱打落,成了脑瘫早产儿?”


    曲溱:“……”


    赵长夏这鸟人怎么骂人不带脏字,偏偏他听得还贼难受?!


    “赵长夏,你——”


    曲溱还准备继续与她骂架,鸡毛掸子便毫不留情地落在曲溪的身上,他“哎哟”了声,疼得龇牙咧嘴:“我们没问你要工钱就算好了,你还想让我们赔偿你?!”


    “你们不赔偿也行。”赵长夏道。


    曲铭脸色铁青:“说!”


    “把我的稻田恢复原样。”赵长夏道,“我不喜欢你们的割稻方式,这不利于我翻耕还有插播晚稻,甚至会影响晚稻的收成。”


    曲铭:“……”


    他面色阴沉,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打算放人的了?”


    “你们赔偿我的损失了吗?”


    曲铭扭头对曲镇道:“老四,你看见了,老三找的是什么目无尊长、嚣张的上门女婿!区区一个贱人,也想翻身骑到我们头上?今天我们得替老三好好地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孝道!”


    他抓起锄头就要往赵长夏那儿砸,以他那狠劲,若锄头真的砸到了她,她毕竟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你们这是打算不讲理了?”赵长夏避开,问。


    “在族里,家规便是理,我们就是规矩!”曲铭毕竟年迈,几番打不到赵长夏,很快就气喘吁吁的了。


    赵长夏趁他的锄头卡在地里,一脚踩上去,一点儿也不尊老爱幼,直接踹了他一脚。他往后一飞,扑倒在曲泽与曲溪的身上。


    “你打我爹?我跟你拼了!”曲泽跟曲溪异口同声,曲汤与曲溱也上前帮忙。


    曲镇喊自己的两个弟弟与儿子、侄子:“别让事情闹大了,去把他们分开。”


    然而还未等他们靠近,曲汤与曲溱也被赵长夏踹翻在地。


    “怎么,你们也想用这种方式与我‘讲道理’?”赵长夏问曲镇的两个弟弟。


    曲镇等人:“……”


    他们一直以为,之前在曲家赵长夏之所以能一个人挡住那么多人是因为曲家窄,而赵长夏又牢牢地占据了优势,才能打得曲氏族人满地找牙。没想到在稻田这等空旷的地方,面对手持武器的众人,“他”也游刃有余。


    赵长夏又抓起曲铭的衣襟,道:“还有两个月,他们就要秋闱考试了吧?你说我去报官,说有准备考试的读书人之父兄是小偷,你觉得,他们还能顺利进考场吗?”


    事关儿子的前程,曲铭像被浇了盆冷水,所有的愤怒之火都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你不想在鹄山乡待下去了吗?”


    赵长夏难道不怕被村民们排挤?


    “我不在乎那些人的目光和流言蜚语,关键是,你也不在乎吗?”赵长夏冷冷地问。


    曲铭冷汗冒了下来,虽然内心依旧感到愤怒,可在打不过她,又不能找官府的情况下,他似乎只能妥协了。


    经过讨价还价,他最终同意给赵长夏一百文作为赔偿,使得赵长夏放了曲泽跟曲溪。


    父子几人离开时,看向赵长夏的眼神十分怨毒。


    赵长夏也不在意,朝曲镇笑了笑:“四叔父,要帮我把这些稻谷运回去吗?”


    曲镇:“……”


    赵长夏还真是一头孤狼,又凶又狠,还好他没有跟曲铭父子一起对付“他”。


    他不想招惹赵长夏,便回到自家的田里继续干活去了。


    等回了家,几兄弟说起这事,曲镇才想起曲嘉雨似乎中途离开过。他找到自己的女儿,问:“今日之事,是你去向赵长夏告密的?”


    曲嘉雨心里咯噔了下,她当时可是目睹了赵长夏教训大伯父、二伯父那家人的,也知道此时的“他”估计已经成了全族的眼中钉,若是让她爹知道是她去告密的,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不是,我当时是回家喝水了。”曲嘉雨道。


    曲镇脸色一沉:“你娘说你压根就没回过家!”


    曲嘉雨:“……”


    她乖乖挨训,然而曲镇并没有训斥她什么只是叮嘱道:“你往后少些往那边去了。”


    “为什么?我不想跟乐姐姐断绝往来!”


    “不是让你与她断绝往来,而是赵长夏这事做得太过分,族里只怕是容不下他。哪怕族规无法处理他,流言蜚语无法伤害他,他无畏攻讦,可跟他沾上关系就容易成为靶子,受他牵连!”曲镇道,“我们不要招惹他,但也不要与他过分亲近,就当是普通的村民来看待就行了。”


    曲嘉雨撇撇嘴,虽然赵长夏在这事上确实有些咄咄逼人,可先撩者贱,若非大伯父、二伯父他们一直盯着乐姐姐家里不放,主动找事,又哪里会有这样的冲突?


    曲镇不知道她是否听进去了,就让曲洋平日里盯着她一点,别让她天天往曲家跑。


    曲清江并不清楚曲嘉雨因为给赵长夏告状而被限制了自由,她在得知了赵长夏的所作所为之后,也是十分惊讶。


    倒不是怪她自作主张揍了曲铭等人,——他们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们的忍耐力,会有此一着纯属活该。——而是对她反过来讹诈对方的钱这种操作感到震惊:这也行?!


    “你没受伤吧?”曲清江比较关心这一点。


    “没事,只是被这么一耽搁没法现场脱粒,我就用那一百文雇了两个人将那些稻谷运回杂院,准备明日再掼打。”赵长夏道。


    曲清江的心思不在这上面,略遗憾地道:“可惜没能亲眼看着你教训他们,下次还有这样的好戏,记得喊我。”


    见过赵长夏杀人的她表示:“六月对他们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呢!”


    赵长夏:“……”


    我们谈正事呢,不是,你还记得他们跟你是族人关系么?


    作者有话要说:方便面:利用完人,还反过来讹诈对方,阴险还是你阴险!


    赵狼灭:……,不是你要求的么?


    小醋缸:我家狼灭这叫精明!


    方便面:嗯,学你的,包括抠门方面。


    小醋缸:……


    />


    古代吃绝户的手段真的很粗暴,那种过继算是较为文明的方式了,有些野蛮的直接鸠占鹊巢或者明抢,有些则借口办各种喜事、丧事挥霍钱财。


    加上那时候交通闭塞,不是所有人都会去报官的,这就导致乡里的很多事都是宗族内部处理的,因为很多人都在乎宗族关系,所以很多没道理的事情也会接受。如果不在乎这些,那就是谁的拳头硬就是道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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