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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方便面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章节目录 重新认识


    曾经凌乱又略显空荡的宋家小院如今被收拾的井井有条,编织好的草席一张张叠放在竹竿上晾晒处理, 新编织的篮子等则按照类别堆放在屋檐下阴凉处, 令整座小院终于有了一丝充盈感。


    从门外看进来,首先看见的便是这些草席和竹编成品, 若有好奇心重的人经过, 必然要伸头进来瞧几眼, 看见精致漂亮的竹编成品或许会产生购买欲, 而这也算是宋玉延为自己的产品想出来的推广方式之一。


    堂屋内, 熊孩子宋玉版此时正坐在屋里头,双手笨拙地编着竹子。至于宋玉延,则坐在晾晒的草席之间,并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唐枝只能看见她的双脚和凳腿。


    “宋大郎。”


    宋玉延认出了她的声音,很快就起身从草席后走了出来:“唐小娘子,直接进来就好, 不必客气。”


    唐枝瞧了她一眼, 故作端庄道:“宋大郎说笑了, 我也是知礼数的人,可不会随意进出别人家。”


    宋玉延哑然失笑, 比起以前风风火火的小辣椒模样, 她怎么觉得如今的小丫头仿佛长大了一点,心思也难捉摸一点了呢?


    她发现唐枝的身后没跟着小萝卜头,便问:“我家饼儿可在唐家?”


    唐枝丢给她一个卫生眼:“你支使饼儿到我家送杨梅,她在不在我家, 你不知道么?而且,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好意思总是让小孩子出门送东西?”


    言下之意是她总是奴役七岁稚儿,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宋玉延还真不会,她道:“她就是对自己没信心,需要多些出去走一走,等她走得多了,也就不会再因自己的脚而自卑了。”


    唐枝没想到这一层,毕竟每个不良于行的人都恨不得将自己的缺点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可偏偏宋玉延要反其道而行。虽然她觉得更有可能是因这人懒得出门,可是为什么听起来还怪有道理的……


    她发现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否则自己迟早会受宋玉延的影响,想法都变得与众不同的。


    她道:“反正那是你的妹妹,你心中有数便好……还有,谢谢你的杨梅了。”


    “林叔送的多,我也不能让俩小的全吃了,免得吃多了牙齿泛酸后不吃饭了。”宋玉延笑道。


    “你如今对他们还挺仔细的。”唐枝道。


    要知道以前的宋玉延只管两个小家伙的温饱,不让他们饿死就成了,哪里会管他们吃了果子之后还能不能吃下饭。


    “人有了目标,总是会变的。”


    _____


    屋里头的宋玉版发现唐枝过来了,虽然距离上次被她教育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可面对她,他的心里还是有些负担的。


    即使如此,他还是回想了一下宋玉延的话,扒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才走到唐枝面前,神情忸怩道:“唐姐姐……上次的事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说完,他又一溜烟地跑回屋里,留下茫然的唐枝,和似有所悟的宋玉延。


    “笋儿这是怎么了?”唐枝只好求助宋玉延。


    宋玉延解释:“上次我不在家,多亏你帮忙照看这两个孩子,他这是在感谢你呢!”


    唐枝本都忘了那些事,经宋玉延这么一提,便明白过来了。她觉得这段时日宋玉版也变了不少,而兄妹俩的变化都这么大,或许跟眼前的少年有很大的关系……


    少年不知何时开始,个头比她还要高出一寸来。原本的气色随着营养的稳定摄入和伙食的质量提升,渐渐褪去了饥黄的模样,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脸颊也稍微长了一点肉,她原本的五官可算是能好好地展现出来了。


    身形、气质、行为举止都让她有一种正在重新认识宋玉延的感觉……或许她就是在重新认识宋玉延呢?


    唐枝没有再刻意去想太深,她眼睛的余光一瞥,便发现一直被宋玉延攥在左手手上的一节淡黄的竹筒,还有右手捏着的一把刻刀。


    她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宋玉延习惯性地先把物件递给她看:“这是竹雕,又称之为竹刻,简而言之便是用竹子来雕刻,根据不同的雕刻技法,或在表面雕刻山水图案,又或是刻成具体形状。”


    唐枝不满她小瞧自己,嘀咕道:“我自然是知道竹雕的……”


    竹筒入手后,她便可以感觉到表皮的一层凹凸感,不过并不是很强烈。这节竹筒只有她的手掌与手指并连起来的长度,不过竹筒口却有她的胳膊那样粗,很像她兄长平日所用的笔筒。


    竹筒的淡黄色表皮被细腻又顺畅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幅山水图的轮廓,虽然看起来还未完成,可是她依稀能从中辨出高山下有一座寺庙,还有泉水汇集而成的溪水。除此之外的地方,表皮都被铲了去,露出琥珀色的竹肌来。


    她觉得,若宋玉延是画家,那她笔下的这幅画定然有大家风范。


    想到这儿,尽管她从未在宋玉延那儿得到过什么真实的答案,可她还是止不住好奇道:“竹雕需要对书画有着很高的理解和造诣才能办得到吧?难道这又是令堂教你的?”


    这次宋玉延摇头摇得很干脆,不过也没多解释:“学一学就会了,我觉得我还挺有天赋的,你觉得呢?”


    唐枝:“……”


    我觉得你只是臭不要脸!


    所以,这人都已经懒得找借口糊弄她了吗?


    ____


    系统忽然感慨:“我觉得你这套说辞没有了以往忽悠人的水准!”


    宋玉延:“……忽悠人的水准很高难道是什么好事吗?你这系统真的是一点也不正直善良!”


    系统说:“你可以直接照搬跟宋冰说过的那套说辞的,再不济,找个类似忽悠白粲、孟水团他们的借口就行了,这么含糊其辞就不怕自己掉马吗?”


    宋玉延摇头:“一直为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而说谎挺无趣的,我可以为了白蜡而忽悠白粲留住那几棵树,也可以为了让孟水团意识到危险而耍心眼,而我继续编造谎言来忽悠一个小丫头,能得到什么?为了毫无意义的事情去骗人家小丫头,这有损我的人格。”


    “那你不怕身份暴露,被抓去烧了?”


    宋玉延笑了:“我不认为这丫头会说出去,她最多就是把事情藏在心里,或许哪天憋不住了,会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吧!”


    唐枝还真的没追问,而是问:“难不成你以后不编席子和篮子了,改刻竹子了?”


    宋玉延再次在心里喟叹,可惜了这小丫头是古代人,否则真的可以拉回工地当个监工,瞧她对她的工作进度跟进得多好!


    宋玉延招招手,让她跟到屋檐下来,随即从一堆竹编制品里拿出几个款式比较特殊的,道:“我并没有打算放弃竹编与草编,相反,我还琢磨着多增加些款式,毕竟之前因赶制楼家的单子,我一直没机会编织别的款。如今没有急单了,林叔也说,只要编得好,不管是什么款式,他都会酌情收购的,所以我才放手去做。”


    唐枝想起装杨梅的小篮子,道:“那个小巧的篮子也是?”


    “对,不过那样的篮子也并非我首次编创出来的,只是寻常百姓日常用不上,所以需求少,编的人相对减少,市面上也就罕见了。”


    可唐枝认为,那样精致小巧的篮子用来装水果,好像别有一番滋味呢!


    她都有点不想把那小篮子还给宋玉延了。


    宋玉延恰好道:“那个装杨梅的小篮子跟杨梅都一并送给唐小娘子了,篮子虽小,可也还是有用得上的地方的。希望唐小娘子不要嫌弃。”


    唐枝顺口接道:“不嫌弃,我还挺喜欢那小篮子的!”


    说完,她脸上顿时有些臊热:她怎么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了,宋玉延会不会认为她在占宋家的便宜?


    宋玉延并没有这么想,她只是因为作品得到了认可而忽然心情愉悦了起来,说的话也就多了些。


    ____


    除了那样的小篮子外,有常见的斗笠、簸箕、撮箕、背篼、箩筐,也有焙笼、熏笼以及食盒等,尤其是食盒,上面跟那小篮子一样还附带花纹。


    寻常百姓用食盒的也比较多,因为耕种之家的田地往往不在家的附近,而是好几块分散在不同地方,出去干活的人就需要家人晌午给他们送水送吃的过去,所以这食盒的使用率十分高。


    看见这些,原本只是想来探探究竟的唐枝都有些心动了,可是她家里目前好像并不缺这些物件。


    作为一个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贤惠之人,她不能浪费钱,只能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那你哪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做这么多事情?”


    宋玉延接回竹筒,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时间嘛,挤挤就有了。”


    宋玉延并未因小赚了一笔就开始消极怠工,不过之前有急单的时候,她恨不得白天的八个时辰都花在草编和竹编上。如今没有急单了,她就将工作时间重新分配了一下,每天腾出一个时辰来为她所精通的竹雕技艺找手感。


    竹雕虽然是她最为精通的技艺,可是那也是在精致的工具的使用下进行的,如今她缺少那样精致的刻刀,便只能先适应这样的工具刀,力图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也能雕刻出不错的作品来。


    她准备了不少竹材,这些竹材早在五月份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备着了,她选的是长了五年左右、表面平滑、色泽纯净的竹子。选回来后先水煮,再进行阴干处理。


    不过挑选竹子的时节最好是在冬季,这个时节并不是很合适,因为夏竹组织密实,质地坚硬,不是加工的好材料。


    当然,夏竹虽然不是首选的材料,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雕刻,只不过这会更加考验雕刻者的雕刻水平罢了。


    而且她学习竹雕的时候,人们对竹子的选择并没有这么多讲究了。首先是精密的仪器使得竹雕的技艺走上工业化的道路后,偏商业化了,旅游景点就有不少这种模式下产出的竹雕,而且作品质量参差不齐;


    其次是真正能耐得住性子去从头开始学习的人少了,很多人在书画这一方面就过不了关,学了一半就放弃,转而走商业化道路,从网上打印一些书画,然后糊在竹材上再行雕刻,批量生产后再在某宝上出售。


    最后是竹子大量减少,往往很少有竹子可以长到五年的,市面上也很难挑到合适的竹子。所以一般对作品要求高的竹雕艺人往往会将工作室选在竹木繁多的偏僻处,以便能到竹林里选竹材。


    教宋玉延竹雕的老师是浙派的代表刻家,对刀工、书画造诣、文学素养等方面更为严格,所以她拿起竹雕技艺的时候,哪怕选不到合适的竹材,也会想办法用雕刻技艺去弥补竹材的不足之处。


    ……


    唐枝仅从宋玉延的一个眼神和动作中便能看出她有多喜爱竹雕,因为她的目光多数时候都会停在竹筒上,而且手指也会下意识地摩挲竹筒表面。


    这令唐枝想到了一个词——爱不释手,而且她觉得这人的反应自然而又不自知,就像是下意识的行为。如果不是已经养成了习惯,那么就不会有这等反应。


    能为竹雕倾注这么多时间和心思,也难怪会整天不出门,而要支使小萝卜头出门跑腿了。


    以往唐小娘子总是达到目的后就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去,而这回,宋玉延见她没有就此离去的打算,便卖起安利来:“你想了解一下留青吗?”


    她下意识地说了“留青”,是因为知道她如果问的是“你想了解竹雕吗”那唐枝八成会说不感兴趣,然后就走了。而如果她说了一个于唐枝而言是陌生的名词,那么她们的对话就还能继续下去。


    果不其然,唐枝问:“留青是什么?”


    宋玉延瞬间化身为讲师:“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


    唐枝:“……”


    这个问题不是这人引诱她问出来的么?


    不过,看着眼睛发亮的宋玉延,唐枝很给面子地听了下去。


    章节目录 妹夫人选


    唐枝对竹雕的了解并不深,她只知道这世上有玉雕、木雕, 所以合着也该有竹雕才是。而她第一次见到竹雕, 也是从南来北往的行商那儿看见的,据说不少文人都喜欢在所用的用具上雕刻。


    只是明州的草席、熏笼等竹木草制品多闻名天下, 可竹雕却鲜少听闻, 更别提有什么出名的竹雕大家了。


    至于宋玉延所说的“留青”, 唐枝更是第一回听说。


    其实竹雕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出现了, 不过那时期的竹雕只是在竹简上刻字, 或用线条刻一些纹饰。直至唐代才出现花草树木、人物等形象雕刻,同时也是那时期出现的留青雕。


    “留青”其实跟浮雕、透雕一样,也是竹雕的其中一种刻法。“青”是竹子表面那层光滑的青皮,雕刻时只在这层青皮上雕刻, 将其余的青皮铲去,利用青皮与竹肌的颜色深浅来丰富图案。


    而留青刻法虽然在唐代就已经出现,只是条件的限制, 雕刻技法也不完善和成熟, 所表现的形式也比较单调, 用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唐代的留青雕就像是纸片人,层次感并不明显和强烈。


    宋玉延还没接触过这里的竹雕, 并不清楚它发展到哪种地步了, 不过从她所了解的历史来看,宋元时期随着文人的艺术审美提高,才带动了竹雕在内的雕刻艺术发展的。


    也就是说,这时候的雕刻技法, 包括留青刻法在内,其实还是处于一种较单调的阶段。当然,她重拾竹雕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技艺生疏了而已,并未有带动竹雕发展的雄心壮志。


    唐枝第一次在宋玉延的口中听到一些陌生的名词以及一个特殊的行业的行情,要不是她早有“此宋玉延来历不凡神秘莫测”的觉悟,怕是又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而且宋玉延还是比较克制的,没有拉着她谈一些太专业和深奥的知识点,点到即止的做法让她能认真且迅速地投入进去的同时,又不会长时间接收太多理论知识而产生厌烦的情绪。


    回去后她就将她兄长的笔筒拿出来琢磨,上面只刻着唐浩根的大名和一些诗文,而且是凹进去的阴文。


    原本她觉得兄长的笔筒还是不错的,可是见过了宋玉延的竹雕后,她就觉得这差距太大了,即便那还是一件未完成的作品,可也大致能看出,完成后必然甩她兄长这个笔筒几条街。


    唐浩根回来,看见她拿着自己的笔筒,露出嫌弃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阿枝,你拿着我的笔筒做什么呢?”


    “没什么。”唐枝没跟他说宋玉延的竹雕之事,跟他说了,他估计也会对宋玉延生疑的。


    唐浩根摸了摸脑袋,忽然想起一事,唐叶与他说他的大妹妹之前好像梦见了宋大郎,还在梦里叫对方……


    作为一个早几年就开始进入青春期,然后时常会做一些旖旎的梦的青少年,唐浩根理所当然地认为妹妹的情况和他差不多。


    虽然想到这里,他还是有些羞耻的。不过爹娘已经去世了,长兄为父,两个妹妹的终身大事还需要他来解决的,所以他有必要为妹妹排忧解难的。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对妹妹道:“阿枝,虽然大哥是男人,不过你也不必感到害羞,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的。”


    唐枝:“???”


    “大哥,我真的只是看一看你的笔筒,没什么事要麻烦你处理的。”


    “我不是说这事,你、你近来是不是梦见了一些人?”唐浩根脸色微红。


    唐枝瞪大了双眼,惊诧道:“大哥怎么知道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人总会做梦的,梦见的不是人,难不成还能是鬼?所以她又道,“梦见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唐浩根直点头:“没错,这是很正常的,所以你也不必感到害羞和有心理负担,大哥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唐枝:“……”她不是很明白兄长为什么要跟她说梦的事情,难不成梦还会预示什么?


    她一个劲地在那里想,并没有意识到她跟兄长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没有害羞呀,而且只是做梦而已,我并不会放在心上的。”


    唐浩根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还是他妹妹道行高深。想他当初梦见了那样的画面后,裤子还脏了,第二天就跟做了贼一样,都不敢正视别人。哪里像他妹妹这般面色如常,而且据说最近也偶尔往宋家跑,可一点都不知道含蓄和害羞。


    忽然,他又担忧了起来,若是他妹妹真的看上了宋大郎,他该怎么办?


    他以前容忍宋大郎,对其释放出善意,可却从未想过让自己的妹妹嫁给对方,毕竟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找一个门当户对,将来能给她带来稳定和幸福的夫婿的。


    虽然宋大郎现在浪子回头了,可她也还不是他首选的妹夫人选……又万一他妹妹真的非对方不嫁的话,他身为兄长要怎么做才好呢?


    他觉得为了这事,自己年纪轻轻的,头可能就要秃了。


    “对了大哥,往田地撒矿灰还真的挺有用的,不仅虫子少了许多,连菜长得都嫩绿了不少。”并不知兄长真正目的的唐枝把话题给岔开了。


    不过唐枝提及生石灰,唐浩根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矿灰有用”等于“宋大郎的功劳”,所以他的妹妹已经开始为宋大郎攒好感度了吗?


    女大不中留!


    唐浩根暂时收起愁绪,问:“近来没丢菜了吧?”


    “陈二鸣被抓后,哪里还有人敢到我们家的菜园子偷菜?”


    唐浩根点头,又道:“最近有人问我去哪里买的矿灰,说看我们家用过后,效果还真的不错,也想试一试。”


    唐枝直翻白眼:“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经过陈二鸣这事后,谁不知道矿灰是在矿灰窑买的,他这么问,打的自然是希望大哥下次去买矿灰时,也能给他带些回来。至于他能否买得起矿灰……还有大哥当冤大头不是?”


    唐浩根顿了一下,然后有些得意地笑了:“所以我没答应替他带,只告诉他荪湖就有矿灰窑,而且矿灰价格不菲。”


    要不是他的小吏身份,别人主动给他打了折,他还舍不得买这么多回来呢!


    以唐家的经济能力,确实能承当得起这部分开支,不过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唐家的收支是略有盈余,不过他也得开始为妹妹准备嫁妆了,得再节省一些才是。


    他道:“我再去找宋大郎,问他医书上写的能除害虫的法子除了撒矿灰外,还有没有别的好办法!”


    唐枝忙扯住他:“大哥,你找她有什么用?”


    兄长这是真的拿宋玉延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人了?


    唐浩根其实过去找宋玉延并不只是为了这事,他主要是想替他妹妹考察一下宋玉延,观察个一两年,或许能决定这人到底能不能成为他妹妹的良配。


    不知道兄长内心真正想法的唐枝能拉住他一时半会儿,却不能一直拦着他,于是他得了空,就跑到宋家去了。


    相较于常常跑来找宋玉砖小萝卜头玩耍的唐叶,以及有事才会去串门的唐枝,唐浩根跨入宋家小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日他进门一看,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宋玉延热情招呼他,他还略惭愧地道:“以前的印象中,宋家略显空荡,虽然知道宋大郎在编篮子和席子,却一次也没发现庭院的变化,真是失礼了!”


    “这足以说明唐典事为人坦荡,光明磊落,路上也目不斜视,是君子之风,并不失礼。”


    这话听得唐浩根心里舒坦,他跟宋玉延闲聊了片刻,便说起了菜园子的害虫之事,还想了解一下宋玉延看过的医书里有没有别的法子。


    其实他问办法是假,主要是想知道宋玉延最近有没有看书罢了。


    自从得知妹妹可能喜欢宋玉延后,他就忍不住对宋玉延挑剔起来,希望他能积极进取。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宋玉延哪儿来的看书的机会呢?别说书了,宋家怕是连支笔都没有。


    不过宋玉延最近还真的有看书,而且看得还是农业相关书籍《氾胜之书》与《齐民要术》。


    因为她之前虽然给唐枝推荐了撒石灰粉的做法,可那都没考虑过经济效益问题。


    后来才慢慢地琢磨过来,如今的石灰可并不比后世工业化流程后生产的那么容易,价格一点也不便民,所以秉着“考虑成本、增进效益”的原则,她就想找别的办法来替代这种烧钱的方法。


    既然那是农业相关的,她自然要找农书来了解了。而如今她能找到的农书只有两本,便是汉代的《氾胜之书》以及北魏的《齐民要术》,其中她还得考虑南北差异问题,所以只能作为参考。


    而这两本书,其实是她找杜衍借的:


    她与唐家联手设局捉拿了偷菜贼的事情也传回到了金川乡族里。因为慈溪就这么大,且唐家用生石灰来捉贼这局设计得十分巧妙,都足以让县官载入断案的案例中了,所以传着传着,也就让宋氏族长知道了。


    为此,族长让宋冰去喊宋玉延回乡一趟。宋玉延正好也想回去见他,另外再看看能不能去义学蹭点书回来看一看,也就找了一天空闲回去了。


    宋氏族长见了她就又想起了她孤苦的身世,刚想循例劝她两句,希望她积极进取,好好做人,结果又得知她近来安分得不能再安分了,于是说教的话就卡在喉咙里,最后转过头问她,有没有什么困难的。


    宋玉延点头:“侄孙还真的有困难。”


    族长宋至明一噎,他刚才还在想宋玉延是不是换了个芯,如今看来,是他想岔了,这么厚脸皮,还是那个熟悉的宋大郎。


    他的话已经放出来了,不好再改口,得知宋玉延只是想借两本书看,他为自己刚才腹诽她厚脸皮而感到羞愧。这是一个多么积极向上、勤奋好学的好孩子啊!


    又因为帮唐家抓偷菜贼之事得知她以前原来并“没有”做偷鸡摸狗的事情,而都是被人冤枉的,还冤枉了这么多年,他发现教训宋玉延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把宋竹喊来,让他从自己的藏书里找两本书借给宋玉延。


    宋竹拿怀疑的眼神看着宋玉延,宋玉延则一脸真诚地回视他,直把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然后硬着头皮带她去到他的书房,大手一挥:“想借什么书,随意挑。”


    宋玉延看了一圈,没看见有农业相关的书籍,于是叹了一口气:“十三叔,您的书房如此之大,我认为您的书架还可以再多放一些书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的藏书太少了。


    宋竹本来最满意自己的书房的地方就是书多,这里面很多书都是他那位在朝为官的哥哥送的,朋友过来看见他的藏书都十分羡慕他,可是他竟然也会有被人吐槽藏书少的一天?!


    他的脸一黑,问:“你想要什么书,我这儿怎么可能没有?!”


    “农事相关的书,十三叔也有吗?”


    宋竹一噎,他还真的没有。


    不过他可不能直说他没有,身为长辈的威严,岂是晚辈能挑战的?于是他又开始教宋玉延做人,说农书是不入流的书,身为读书之人,就该看四书五经……


    宋玉延道:“可官家不是三番五次下劝农令,认为农业才是国之根本吗?”


    宋竹惊悚地发现,怎么他好像比不读书的宋玉延还要孤陋寡闻了?!


    他跑去找杜衍求证,杜衍想了想,道:“确实有这么回事,明启二年,官家便置劝农使,并且多次下令劝课农桑。其实汉唐也已经置劝农使了……”


    宋竹觉得脸有些疼,被他侄子的“博学”打疼的。


    杜衍说完才追问他缘由,他怎么可能会告诉杜衍真相呢?只说是宋玉延要找农书。杜衍便笑说:“恰好我有《氾胜之书》与《齐民要术》,他要,我便借给他。”


    宋竹惊奇道:“世昌还随身携带农书?”


    不过随即一想,他这位友人酷爱读书,所以涉猎很广,他有这些书也不足为奇。他又暗自感慨,难怪自己的学识比不上对方,是因为自己学的还是不够多啊!


    杜衍把书借给了宋玉延后,宋玉延十分感激,毕竟这时代还没有活字印刷术,市面上流通的书多是人力手抄的,数量少又贵。很多读书人都将书籍当成命根子一样爱护,能把书借出来,那说明对方是真心与她结交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宋玉延就把一件刚刚刻好的梅花臂搁送给了对方。


    杜衍当时看见那臂搁,眼睛都直了:“这是你刻的?”


    章节目录 小丫头


    杜衍四处游历是以增进见闻为目的的,想着日后入朝为官后好做到不被外物所蒙蔽耳目, 所以走过那么多地方的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对于竹雕, 他也是跟人交游后才接触的,虽然接触的时间尚短, 可他好歹也算是见识过不少文人亲自雕刻竹木的, 根雕、浮雕、透雕以及留青雕, 他都有所了解。可宋玉延送给他的臂搁, 并不太符合以上所说的雕刻技法。


    他觉得这臂搁倒是有点像留青雕, 可是他所接触过的留青雕,一般是只留下刻有图案的那层青皮,若想具体展现该图案,也只是在图案上采取阴刻的办法, 划出线条来。


    而眼前的臂搁呢?


    上面也是只留下了一支梅花范围的青皮,可是真正令他眼前一亮的是,这支梅花雕刻得玲珑有致, 它没有用阴刻的线条来展现枝节的坚硬、梅花的花瓣, 反而是利用青皮的厚度来表现梅花的层次关系……


    若说青皮的厚度是三分, 那么宋玉延在雕刻枝节时,有些地方留了三分, 一些地方留两分, 还有些地方只留一分。而这三分关系中,也不是突然变化的,而是层层递进,让这支梅花一下子形象了起来、灵活了起来!


    上面的竹刺也已经被磨掉, 他忍不住拿在手里摩挲,仔细地感受臂搁上的纹路。


    这若是一幅画,倒还不至于让他产生如此情绪,因为在他看来,这“画”的功夫还是可以再精进一下的。


    可是这臂搁的精致以及层次关系,足以遮盖画工的不足!


    而且他听闻宋玉延从未学习过书画,可要想刻出这样的作品,那必定得有不浅的绘画功底才行。所以在他的心里,宋玉延必然是在族人所不知道的地方,一直默默地努力学习绘画。


    “即使生活环境再恶劣,也从未失去学习和进取之心,这孩子性格坚韧,对生活也拥有一片赤忱之心,如同当年的我!”杜衍心中感慨万千,都忍不住为他跟宋玉延的坚忍不拔而感动了。


    可惜,他比较擅长的是书法,不然可以跟她交流一下。不过,既然宋玉延不曾学习过书法,那他为何不能指点一下她呢?若是能趁机跟她探讨一下竹雕也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杜衍倒十分期待与宋玉延的下一次相见了。


    _____


    不知道杜衍脑补了这么多的宋玉延拿着书辞别了他就回家了。她白天就干活,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雕刻,看书的时间都是从吃完饭后去散步消食的功夫里挤出来的。


    不过宋玉延虽然会写繁体字,但是对于没有标点符号,又是竖版文言文的书,要完全读懂读透还是稍微有些难度的。


    好在她从小被爷爷敦促学习书法和国画,倒间接习读了一些古籍。加上杜衍有个很好的习惯,便是在自己的书上会注释一些自己的见解,这就方便了宋玉延在反复咀嚼消化这些内容的时候,更加容易理解一些。


    唐浩根来找她的时候,对于如何治理害虫,她恰好有些眉目了,只是她还未实验过,也不好主动去找唐家要菜田当试验田。


    现在唐浩根也希望能有更加经济实惠的办法来代替生石灰,那她正好可以拿唐家的田试验一下。


    “除了深耕翻土外,还可取兔粪二十斤,加水三斗,沤制十几天,再喷洒,能灭地根虫等长在地里的害虫。另外也可以用新鲜黄瓜蔓两斤,捣烂后加几合水喷洒,能防治菜青虫和菜螟。”


    唐浩根:“……”


    他的本意是敦促宋玉延多读书来着,为什么宋玉延不按套路出牌?


    “你认真的吗?”唐浩根想了很久,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他想知道宋玉延是不是忽悠他的。


    若是在以前,他肯定立马就信了七分。


    也难怪他不太信任宋玉延,主要是他现在是以挑选妹婿的眼光来看她的,对她的态度就微妙了起来:他是不希望宋玉延当他的妹婿的,可是他妹妹要真对这人动了心,他也无可奈何啊!


    宋玉延拿出《氾胜之书》以及《齐民要术》,很认真地推荐给他:“我们要相信科学,但是这些先人累积下来的经验之道,也还是有可取的地方的!”


    书是不可能借给唐浩根的了,毕竟还得还给杜衍,但是唐浩根在衙门当差,还是有很多机会借阅衙门里的藏书的。


    不过,唐浩根是不可能真的去看这两本书的,因为他平日里已经够忙的了,闲暇时都拿来读《论语》、《春秋》跟《礼记》了。


    于是他去衙门借了这两本书回来扔给唐枝,“宋大郎说这两本书里有解决害虫之法,他已经找到了,不过你若是信不过的话,可以自己琢磨琢磨。”


    唐枝道:“大哥你怎的真去找她了?”


    唐浩根摸了摸后脑勺:“先前我们也谈过了,矿灰还是有些贵的,你也快及笄了,所以嫁妆的事情还是得早做准备,所以能省的钱还是省一下。”


    唐枝愣了一下,道:“大哥,我的婚事还早着呢,无需这么早提。”


    “我自然不会让你这么早嫁出去,但是大哥也希望你将来能找一个好夫婿,带过去的嫁妆多一些,你便能多几分底气,才能活得跟在家一般恣意。”


    不管怎么样,都得比宋家的家底丰厚许多,这样一来,他妹妹才能压得住宋大郎……虽然从目前俩人相处的情况来看,一般都是宋大郎被他妹妹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身为大舅哥,他是怎么都嫌不够的!


    在唐枝略感动的时候,唐浩根又叮咛道:“这两本书我就不看了,你自己好好琢磨!”


    虽然识字,但是文化程度实在是没有兄长那么高的唐枝看着两本书也有些发愁,或许等她从里面找到宋玉延所说的解决之道时,她家的菜估计都得被虫子啃没了。


    若是请宋玉延帮忙吧,可兄长都已经麻烦了人家一次,她不应该再去麻烦人家。最后她左思右想,秉着邻里和谐友好相处的原则,还是厚着脸皮去找宋玉延了。


    宋玉延没察觉出她心里的别扭,不仅为她讲解了防治害虫这部分的知识,还将其余的耕种之道也一并说了。


    经过短短几天系统的学习,唐枝发觉原来种地也能有这么多门道在里面。


    她回去后就按照宋玉延提供的办法,搜集兔粪、黄瓜蔓等捣鼓起来。


    原本说好了不管这事的唐浩根又暗搓搓地关注了起来,因为他想着,这法子要真的管用,他可以向县令推荐一下。


    朝廷上下都重农轻商,县令的职责之一就是督促百姓耕种,而明州这地方能耕种的土地太少了,要是遇上天灾、虫害等,收成往往不怎么好。所以如果能找到什么方法治理虫害,由县令去推行的话,对百姓而言那也是好事一件。


    看在宋玉延这么仗义地帮了唐家的忙的份上,在她要去伐竹的时候,唐枝想到宋玉延可能需要雇人帮她把竹子给运回来,为了替对方节省开支,便主动把唐家的牛车借了出去。


    只是——


    宋玉延一脸真诚:“我不会驾牛车。”


    她在现代连机动车驾照都没拿,更别提操作难度更高的牛车了。


    唐枝:“……”


    唐浩根要当值,没空驾牛车送宋玉延一程。而最近找宋玉延买竹编制品的人还是挺多的,所以她对竹子的需求也在增加,自然不可能等到唐浩根有空了才去买竹子。


    基于这种现状,唐枝只好让妹妹到宋家去玩,顺道照看一下宋家的两个小萝卜头。而她自己则驾着牛车跟宋玉延一块儿去了鳖子山。


    _____


    唐枝虽然自幼在慈溪县长大,但是她到鳖子山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所以到了鳖子山后,她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宋玉延牵过牛车,到了山脚下的酒肆,跟那儿的老板闲聊了几句。谈笑间,酒肆老板就十分大气地揽下了帮她看管牛车的事情。


    “你在这里喝过不少回酒吧?”唐枝问。


    宋玉延笑道:“只喝过一回。”


    唐枝不信,只在这里喝过一回酒,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大度地帮忙看管牛车?


    只不过宋玉延没有解释,她也不想多事,便没去追问。


    看见一路上都有不少人跟宋玉延打招呼,她不由得侧目:“没想到你在这儿的人缘还挺不错的。”


    “他们都是一群十分热情的好人。”宋玉延道。


    又是这般乐观开朗的模样!唐枝被她的笑容闪了一下。


    想到自己也曾经被宋玉延夸作好人,她道:“在你的眼里,也没什么坏人了吧!”


    “怎么会,只不过若是我遇到会让我产生不适的人,我一般会敬而远之。也就不会有机会让你知道其实我的眼里,也有所谓‘坏人’的。”


    唐枝问:“怎样的人会让你产生不适?”


    宋玉延思索了一下,道:“大抵是很混账的人。”


    唐枝又沉默了,她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这个标准也叫没标准!


    闲聊间,俩人便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尿骚味。唐枝皱眉想避开,宋玉延顿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唐枝想叫住她,但是也不好开口,只能捏着鼻子跟了上去。随着俩人越走越深,那味道也越来越浓烈。很快,在她们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处用竹木搭建起来的简陋茅房。


    宋玉延看着边上那几棵发白的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大概猜到这个茅房是怎么一回事了。


    “宋大郎,你今日怎么带着一个小娘子一块儿来了?”有跟宋玉延喝过酒的伐木工刚从茅房里出来,看见她们便笑嘻嘻地问道。


    唐枝看见他还在绑裤腰带,赶紧转过身去。而宋玉延也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唐枝的前面,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妹妹,今日过来帮我的忙的。”


    “原来是宋小娘子。”男人讪笑,他还以为宋大郎也开窍了来着。


    待男人一走,唐枝才剜了宋玉延一眼:“你说谁是你妹妹呢?!”


    宋玉延道:“可是小丫头你比我小不是吗?”


    唐枝气的跳脚:“你喊谁小丫头呢,我才不是小丫头!”


    才十四岁,不是小丫头是什么?宋玉延心里想着,不过想到这小丫头好面子,便道,“嗯,是我喊错了,你别生气。”


    唐枝听了这话才想生气,她看起来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在宋玉延的眼里,她就是这么容易生气的?


    “哼,我大度着呢,懒得跟你置气!”唐枝道。


    宋玉延无声地笑了一下,唐枝见周围经常有人进出茅房,就想把宋玉延扯走,“你想上茅厕吗?否则来这里做什么?”


    这时,白粲气喘吁吁地来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白蜡树,随后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当他看见立在不远处的宋玉延后,便欣喜地呼道:“宋大郎,你来了!”


    宋玉延来了就好,不来的话他反而要担心呢!


    自从宋玉延告诉他白蜡树的作用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兴奋和紧张,他对这几颗树寄予了厚望,又担心别人会砍掉它。


    辗转反侧几夜,他才想出了一个法子——既然不能告诉别人这几棵树的价值,那他为什么不能让别人主动远离这几颗树呢?


    所以他想到了在树下小便,用尿骚味来使大家避开它们。一开始他这个法子还挺管用的,大家一靠近这几棵树,就被臭味熏得下不去手。


    可是慢慢地,也有人喜欢跑到树下大小便了,他发现后,觉得这样下去也不行,所以干脆在不远处搭个茅房,大家平日就在茅房里解决生理问题,而等他们习惯茅房边上有几棵树后,就不会再去关注那几棵树了。


    果然,他的这个办法不错,大家都习惯将茅房搭建在有地方遮挡的地方,这些树的位置正好。虽然有人关注过上面的虫子,不过都不认识那些虫子,也就没当一回事。


    尽管如此,他还是会每天都借着上茅房的机会跑来盯着这几棵树。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白蜡虫开始孵化,他就担心宋玉延不来了。毕竟懂得制作蜡烛的只有宋玉延,她要是不来了,他的赚钱大计就得搁置了。


    所以宋玉延一来,他就比拿到工钱还要高兴。


    “嗯,只要这儿还未封山,我自然会过来。为了生计,也得过来。”宋玉延笑道。


    白粲也笑了,他正想跟宋玉延说这白蜡树的事情呢,便看见了立在边上的小丫头。


    “这是……”


    避免宋玉延又开口胡扯,唐枝道:“我是她的邻居,过来帮她的忙的!”


    白粲恍然大悟:“你是唐典事的妹妹,唐小娘子吧?!”


    唐枝暗暗吃惊,她一扭头,便看见宋玉延憋着笑。她这时才知道,原来宋玉延压根没打算跟白粲说她是她妹妹!


    “你知道我?”唐枝瞪了宋玉延一眼,问白粲。


    “当然知道,宋大郎提过两次唐典事。”


    唐枝嘀咕:“她提兄长做什么?”


    “我们闲聊时提及的。宋大郎说唐典事,甚至唐家的人都十分善良,于他有恩。还有唐典事的妹妹,年纪小小就打理着偌大的菜园子……”


    唐枝被夸得脸颊微红,没想到宋玉延在别人面前也会夸她兄长跟她。


    忽然,她想到了宋玉延刚才的行为,斜睨这人,“那你刚才为何跟人说我是你妹妹?”


    白粲替宋玉延解释了:“宋大郎也得为你的名声考虑,再说了,我跟宋大郎关系可不一般,他自然不会瞒着我。”


    白粲有些得意,俩人可是共同藏着白蜡树这个赚钱的秘密的,这关系能一般嘛!


    唐枝皱眉,宋玉延跟孟水团的关系那么铁都还没有白粲这句话令她感到不适。


    章节目录 秘密


    宋玉延给唐枝留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便先跟白粲到边上谈话了。


    眼下七月快过去了, 白蜡虫逐渐变多, 所分泌的白蜡原料也多了起来,宋玉延估算了一下, 这几棵树上的原料能制作十来根白蜡烛。


    只能制作十来根蜡烛, 让白粲有些遗憾。当然, 他也知道是自己贪心了, 毕竟白蜡虫要是能产出很多白蜡来, 那白蜡烛也不会这么稀缺和贵了。十来根蜡烛,他跟宋玉延平分也能小赚一笔呢!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他看着那几棵白蜡树,忽然想起宋玉延提过, 如今只有在江淮地区有些人养殖白蜡虫,而明州还未有。他心中一动,拉着宋玉延嘀咕:“宋大郎, 你说, 不如我们将这些白蜡虫抓回去养如何?”


    宋玉延心道, 他能想到养殖白蜡虫,还挺有商业头脑的。


    不过她早有这种想法, 只是光是有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因为她虽然会制作蜡烛,却不会养殖白蜡虫。对于未曾尝试过的领域,她向来不敢盲目自信。


    “可是你会养吗?”宋玉延问,“事先说明, 我虽然会制作蜡烛,可是我不会养。而且白蜡虫最喜欢寄居的是白蜡树,可这儿不是白蜡树成片生长的地方,你须得先种许多白蜡树,只有满足了这项最基本的要求,才能养殖白蜡虫。”


    白粲哑火了,随即又叹气:“看来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还是宋大郎你理智,克制得住!”


    一想到宋玉延如今也才十五岁,他就更加佩服对方,他白长宋玉延几岁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白五郎的想法是非常好的。如今买得起蜡烛的多是富户,因为制蜡多用蜂蜜,而且蜂蜜制造的蜡烛柔软,只能做出这么短的一截……”宋玉延比划了一下,“一般只能烧两三刻。而白蜡烛却能烧半个时辰,粗一点的也能烧一个时辰,不管是读书人还是富户,甚至是百姓,也多会选择白蜡烛。”


    她想,白蜡烛唯一的问题估计就是燃烧后的气味有些许刺激,不过能在夜里用上比油灯更亮的照明方式的话,那点小缺点,也是可以忽略过去的。


    她这话又激励了白粲,他道:“你常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我觉得有道理,所以我也一定会想出能大量养殖白蜡虫的法子的!”


    宋玉延见他这么有志气,也不打击他。跟他谈好了将白蜡虫分泌物剥下来的注意事项后,就回到了唐枝的身边,面对这小丫头藏不住的好奇之心,她将唐枝带离了茅房后才慢慢说与她听。


    不过她没说制作白蜡烛这主意是她告诉白粲的,只说她跟白粲偶然遇到白蜡树,所以才琢磨着做蜡烛换钱的。


    然而即便如此,唐枝还是猜到了她在这其中的作用——若不是宋玉延点出这些树和虫子的用途,那白粲在这里伐树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独占了这些白蜡虫,反而白给宋玉延一半的好处呢?


    “你有把握?”唐枝问。


    “毕竟我也常常走街串巷,什么样的手工艺人没见过呢?”宋玉延道。


    她这话说得倒是真的。爷爷的职务管的就是传统手工业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她从小到大,接触的最多的就是传统手工业艺人。


    跟着宣传部门的人,或者跟着为了寻找灵感而钻进深山的老师,久而久之,一些穷乡僻壤的地方她也都去过,很多手工艺人的故事也听过,偶尔还能跟着他们学习手艺。


    她该感谢小时候的自己好奇心旺盛,什么都想学。也该感谢长辈们打磨她的性子,让她不至于学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学到最后也只有半桶水的水平。


    不过在唐枝的眼里,宋玉延这话是指她以前经常在街头流浪,见多了三教九流之人,所以才偷学到这些技艺的。


    比起宋玉延用亡母做借口,这个理由,唐枝倒信了九分。


    “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跟我说了,不担心我说出去?”唐枝又问。


    “我相信唐小娘子。”


    唐枝:“……”


    好气哦,看见这人毫无设防又对她倍加信任的模样,想冲这人生气都不好意思了!


    她哼了哼,开始算旧账:“你说我是你妹妹的事情还没完呢!”


    宋玉延心想,小女孩就是容易追根究底。


    她道:“虽然我与这儿的多数人都认识,不过我也会分亲疏远近,这儿大多数人都是好人,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像白五郎那样可靠的。”


    白粲竟然能让宋玉延说出“可靠”这样的话来,难不成宋玉延对他的感觉不一般?


    唐枝问:“我瞧他都已经及冠了吧,成亲了吗?”


    宋玉延一顿,寻思着这小丫头平日里也不是八卦之人,她该不会是对白粲一见钟情了吧?!


    这个想法让她惊悚不已,再仔细一想,小丫头这个年纪也才初中,正值春心萌动的时候,是最容易对异性产生朦胧的爱意的时候!


    不过她没想到,小丫头居然喜欢粗犷的男人:白粲虽然为人不错,可是皮肤黝黑,长得虎背熊腰,胳膊都跟她的大腿一样粗了,俩人站在一块儿,反差极大。


    而且即使小丫头不是个在乎颜值的人,可俩人年龄也相差了八岁,在宋玉延的眼里,这算是老牛啃嫩草了。


    “他还没成亲,据说是他前面还有个哥哥未成亲,所以还没轮到他。”宋玉延道。


    “哦。”唐枝应了一声。


    宋玉延听不出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道:“唐小娘子,你如今还年幼,谈婚论嫁太早了。”


    唐枝:“?”


    怎么忽然扯到了她的身上来了?


    不过宋玉延这话正中下怀,她道:“你不也是吗?才及——”


    她把“及笄”给卡在了喉咙里:差点忘了这人该用及冠才是,虽然已经十五了,可离及冠还有好些年呢!


    她的舌头打了个结,改口道,“——才几岁呀,要想谈婚论嫁也太早了!”


    “可我没想过谈婚论嫁呀!”宋玉延好笑道,明明就是这丫头主动提及的,怎么到头来倒像是她想结婚了一样。


    要知道她在这里本就没打算去考虑这些终身大事,她只负责把日子过好,圆了原主的心愿,她的旅行或许就该结束了。


    唐枝捏了捏手心,有些窘,难道是她想太多了?


    虽然这人如今的身份是少年郎,可她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会对男子心动实属正常……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人还未开窍。


    说来她的心底其实还藏着一个秘密——她知道宋大郎的真实身份。


    发现这个秘密是因一次意外,那还是两年前,宋大郎的婶子吴氏刚弃子女改嫁没多久。她初次卖菜差点受挫,宋大郎带着一些狐朋狗友帮了她的忙,所以她虽然讨厌宋大郎,却一直琢磨着要还她这个恩情。


    犹豫了很久便去了宋家,她在门外听见宋大郎跟她那些狐朋狗友夸夸其谈,也才得知宋大郎帮她的忙是为了让她一直种菜,好方便自己有菜可偷。


    她一生气,就回家去了。可是回到家左思右想,觉得一码还一码,她不能因为宋大郎的目的不纯就否认她帮过的忙,所以她又回到了宋家。


    这次过去,宋大郎的那些狐朋狗友刚离去,宋大郎在门外送他们,这时,她便瞧见宋大郎的裤子似乎有些红了。


    她还未看清楚,宋大郎便一溜烟地跑回家中,连门都没关。


    想了想,她还是走了过去,站在门外看了片刻,便见宋大郎一直在院子里转悠,一会儿钻进屋子里,出来时拿着一块布,一会儿又跑进厨房中,刨出来一堆草木灰……


    虽然还未来月事,但是没少见她娘亲这么做的唐枝心中“咯噔”了一下,当即就有些懵了。


    吴氏走后,宋家唯一的女孩子便只有宋玉砖了,可那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屁孩,怎么可能需要用上月事带?那宋大郎这么做,为的是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她被这件事冲击得不轻,吓得赶紧跑回了家,想找个人分担一下她受到的惊吓吧,可家里也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听她倾诉这个秘密了——兄长是男人,最近又在为生计而担忧,她就不去打扰他了;妹妹又太小,根本不懂事。


    所以到最后,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努力地消化这件秘密。


    她想不明白宋大郎明明是女孩子,为何大家都会认为她是一个男孩子——即便是吴氏和唐母也是这么认为的。


    对世事已经稍微有些辨别能力的唐枝很快就想到了宋大郎的娘亲周氏,她对周氏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兄长去宋氏义学读书时,她曾随唐母经过金川乡求贤里,在那里遇见的周氏以及宋大郎。


    当时的宋大郎还只是一只皮猴,跟村里的孩子打架,被周氏像拎鸡仔一样给拎回去,还挨了一顿训斥。宋大郎看见路过的唐枝,便朝她做了个鬼脸,气的她直翻白眼。


    后来从兄长的口中得知周氏母子孤苦伶仃、相依为命的事情。加上周氏死后,本该属于宋大郎的家产成了她叔父的囊中之物,唐枝倒也隐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知道了宋大郎的真实身份,她对宋大郎的容忍度倒是比以前高了些许,所以每每看见她跟一群混子一块儿玩,她一面担心宋大郎会吃亏,另一反面又气恼这人与人往来也没个分寸,万一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别人会怎么看待她?


    一开始她也希望宋大郎能像一个女孩子那样,少做些粗鄙之事。后来发现这都是奢望,而且她跟宋大郎非亲非故,没什么立场去要求对方按照她的想法来生活,所以除了将她的真实身份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之外,她似乎也没别的法子了。


    如今宋大郎成了宋玉延,五官也越长越开,甚至胸前也都开始隆起。可唐枝发现这人似乎依旧没有“男女之别”的意识。


    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没发现宋玉延的身份,可是这对她来说,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等她彻底摆脱了过去别人对她的不好的印象,那她恢复女儿身后,或许就能找到一门好的亲事了……


    ____


    唐枝发现自己越想越多,也越来越乱。她摒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拿竹子的事情转移了话题。


    宋玉延见她没了再提这事的心思,也就将此事翻了过去。


    俩人砍了竹子就回去了,为了答谢唐枝今日放下自己的事帮她跑那么远去运竹子,宋玉延将那日她在雕刻的笔筒送给了她。


    虽然她之前就给杜衍送了一件臂搁,可论她刻的最用心的作品,还属这件笔筒。


    之前的臂搁只是一支梅花,而这个笔筒却包含了几座若隐若现的山峰、山中楼阁以及山岗、溪流等一整幅山川风景图案,雕刻难度要比梅花高,所花的时间也多。


    这笔筒上的图是北宋名家李成的《晴峦萧寺图》,这位著名画家擅长山川风物,而教宋玉延雕刻的大师就喜欢雕刻颇具诗意的山水图。


    这幅《晴峦萧寺图》,宋玉延雕刻了不下三十次。尽管如此,每次提起刻刀,她仍旧会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雕刻,生怕刻错了一处。


    从一开始花三个多月才刻完,到后来只需二十来天就能完成。如今若非雕刻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她也不至于雕刻这么久才完成。


    尽管如此,她对这件作品也不是十分满意的,除却竹材和工具的原因外,她也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认为是自己太久没雕刻了,所以技艺还是有些生疏了。


    当然,她也不是因为不满意自己的作品才选择送给唐枝的,这是她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作品,等她能拿得出更好的作品时,她还是会这么做的——只要唐枝不嫌弃。


    唐枝接到这笔筒,就更加嫌弃她兄长那个笔筒了,这两个笔筒放在一起,一件值万文,一件只值几十文……


    “这不是你雕刻了很久的吗?就这么送给我了,你不可惜?”唐枝嘴上说着,手却一直举着笔筒在眼前转。


    她也说不上这是什么滋味,这个笔筒她很喜欢,可毕竟是宋玉延花了很多心思刻的,她不好意思拿。犹犹豫豫得都不像她的性子了。


    “送给不懂欣赏之人才叫糟蹋,可惜了。可送给会欣赏它的人,那就叫遇见伯乐了,何来的可惜?”


    唐枝还是不敢随便收下,宋玉延只好道:“这不过是我练手之作,也不值几个钱,唐小娘子可以拿回去给唐典事用,搁连毛笔都没一支的我这儿是浪费了。”


    她这么说,唐枝才收得安心些。


    唐枝捧着笔筒回家,被眼尖的唐浩根看见了,他寻思着妹妹之前牵着家里的牛车去帮宋玉延的忙,那这物件怕是宋玉延送的。


    想到这里,一向行事磊落的唐典事忍不住走过去,趁妹妹不设防,将手里的笔筒抽走了。


    “大哥,你做什么?”唐枝吓了一跳。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怎么捧一个竹筒跟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哪有!不过是人家送的,又是她亲自雕刻的,一片心意我总不能随意践踏吧!”


    唐典事嘴一撇:不是他小瞧宋大郎,虽然宋大郎会草编又会竹编,可是这跟在竹子上雕刻那是两回事。而且这两人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妹妹的好话就说了如此之多!


    唐典事觉得妹妹的外向实在是令他头疼,要长久下去,妹妹的胳膊肘都得往外拐了。


    捻起笔筒打量了一下,本以为宋玉延只是在上面随便刻些情诗什么的来勾引他妹妹,怎料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他从未见过的雅致山川风物图……


    唐典事:“!!!”


    难道是他拿起笔筒的方式不对?!


    章节目录 笔筒


    米黄色的竹青上两座高山矗立其中,层峦叠嶂, 左右是几座远山, 近山处,低矮的山中一座寺庙, 在繁茂的树木间若隐若现;山间的泉水汇集成溪水, 从山脚下的房屋旁静静地流淌而过……


    在没有笔墨绘画的前提下, 唐浩根之所以能瞧得如此真切, 那是因为这层米黄色的竹青与周围铲去竹青后显示的琥珀色竹肌形成了深淡的对比。


    而竹青上, 不同的山川风物又用了从厚到薄、从浅至浅的手法突出了层次关系,也不会感到山水、树木的混乱和复杂。


    即使不是笔墨绘制而成,唐浩根对此笔力也赞叹不已。


    这是他生平所见的第一件“画”在竹子上的山水图,同时也是见到的第一件用留青刻法在竹子上雕刻山水图的雕刻作品。


    “这是哪儿来的?”唐浩根下意识地认为这不是宋玉延雕刻的, 再看边上,似乎还有小字,他仔细一辨认, “李成, 晴峦萧寺图, 录方刻之……”


    “哈哈,我还以为是宋大郎雕刻的呢, 原来是叫录方的人雕刻的!”


    唐枝不知道她的兄长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又松了一口气,她把笔筒夺回来,道:“这就是宋玉延刻的,不过她说这图是一位叫李成的大画家所绘, 那位大师已经仙逝,只有一些画作依然留存于世。”


    唐浩根还震惊于这是宋玉延所雕刻的,他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这怎么可能,宋大郎如何会竹雕?你看这上面说是一个叫录方的人刻的,这是他买回来,忽悠你的吧?!”


    唐枝这才注意到这四个像印章刻上去一样的小字,她暗自揣测:莫非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不过她是不可能跟兄长实话实说的了,只道:“或许这是表字呢?大哥你不信就算了,就当是她跟人买回来的吧!”


    兄妹俩没有再就笔筒是谁雕刻的话题争执下去,而唐浩根见猎心喜,忍不住凑到他妹妹身边:“阿枝,近来家里可有什么烦心事需要为兄处理的?”


    “没有,家里都挺好的,杀灭害虫的土法子也都在试验中,大哥只管安心去衙门当差就成。”唐枝一边在屋里转悠,一边答道。


    “你要找什么,大哥帮你!”唐浩根又殷勤地凑了上去。


    唐枝找了一圈,找到了几支簪子,然后就塞到了笔筒里,再把盖子给盖上。


    唐浩根见状,心底直呼他妹妹糟蹋这么好的笔筒,于是道:“阿枝啊,这是笔筒,你怎么能用来存放簪子呢?”


    “可是我只有平日算账时用的一支毛笔,只放一支笔也太浪费了,还不如放我的簪子,我好藏起来。”


    “你那破簪子也不值钱,用得着藏起来吗?再说了,你这屋里就你跟小叶,你这不是将她当成贼来防了吗?”


    唐枝道:“我没防着她呀!”


    唐浩根将笔筒拿过来,一边把她的簪子拿出来,一边道:“可她要是这么想怎么办?听大哥的,大哥帮你处理了。”


    唐枝总算是回过味来了,“大哥,你该不会是想要这个笔筒吧?”


    正人君子唐典事:“大哥是会抢妹妹的东西的人吗?读书之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见唐枝要把笔筒给抢回去了,他赶紧伸手拦下,厚着脸皮承认了,“阿枝,打个商量,你把这笔筒转让给大哥,大哥再补偿你一件好礼。”


    唐枝很少看见兄长会喜欢一件物件到如此地步,虽然心里已经应了他,不过还是想逗一逗他,便道:“这是宋大郎送的,我若是转手送给你,那不好吧?”


    唐典事也有些为难,不过他想了一下,道:“这样吧,不如大哥出钱请宋大郎帮我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笔筒回来。或者请他告诉我,那位叫录方的艺人在哪儿,我自己去买!”


    “万一很贵呢?”唐枝又问,“很贵的话,大哥也舍得?”


    身上没几个钱的唐典事忧伤了起来,神情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唐枝也不好逗他了,便笑着将笔筒推了过去,“大哥,你想要就拿去吧,宋玉延也说了,我若觉得没用处可以给你用,总不好令它蒙尘了。”


    唐典事笑逐颜开,喜滋滋地拿着笔筒端详,道:“阿枝,你说这录方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雕刻出这么雅致的竹雕来!不行,我得去找宋大郎,让他告诉我,他是如何得到这竹雕的!”


    “原来大哥也喜欢竹雕?”


    唐典事摇头:“我并非单纯地喜欢竹雕,而是这件留青雕的技艺很独特创新,在这之前,我在明州还未见过有一件留青雕可以如此新奇又大胆!要知道竹青也就这么薄薄的一层,可是这人居然还能在这一层上进行深浅不一的雕刻,可谓是神乎其技!”


    唐枝这才知道,原来宋玉延雕刻的这件作品,还有这等价值!


    难怪她大哥死活不相信这是宋玉延雕刻的。不过她也没打算非要她大哥现在就相信这是宋玉延的作品,反正时间一久,他总能看清现实的。


    年轻的唐典事还真的跑去跟宋玉延打听“录方”这号人物了,宋玉延笑说:“这是祖父给我取的字,因为我大名玉延,小名山药,古籍有云,山有灵药,录于仙方,削数片玉,渍百花香。故而取录方二字为表字。”


    不管是她那位玉雕大师的爷爷,还是竹雕浙派代表老师,甚至是她从陶瓷艺术家转变为商人的母亲,都有类似这样的字,这相当于手工艺术行业的艺名。


    唐典事的脑壳就像被锤子敲打过一样,晕晕乎乎的:怎么可能,宋大郎居然就是雕刻出这件作品的人?!


    “可你祖父不是很早之前就——”


    宋玉延只好一本正经地开始忽悠:“在我爹成亲之时,祖父就已经想好了我的名和字,我爹与我娘说过,所以即使祖父和爹都不在了,可名字还是会传下来的。”


    唐典事一拍脑袋,说:“是我糊涂了。”


    他又问宋玉延如何懂得这些手艺,宋玉延的措辞跟当初与唐枝说的一般无二,他听了后还是一头雾水。迷迷糊糊地回家,看见妹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宋玉延有什么变化,慢慢地他便也冷静了下来。


    “宋大郎还是那个宋大郎,除了不再做混账事,也有了手艺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唐典事对自己说。


    这么一想,他倒释然了,待宋玉延一如从前,不过倒是日日揣着他的笔筒去衙门当差。


    _____


    眨眼便到了八月中旬,江南沿海的地方也进入了台风多发的季节,不过从六月份至今,也只有一个台风经过明州。


    好在台风强度不大,只有一些简易搭建的棚屋被风吹倒塌了,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倒是狂风大雨给庄稼造成了些许影响,为此县令又带着手下们去乡里慰问,唐浩根因此每天都得早出晚归。


    除了兄长整天都十分忙碌外,唐枝姐妹俩也很忙,宋玉延从农书中找到了除虫害的方法已经初见成效,原本还担心唐家的菜撒了矿灰,吃起来不健康的人家见她终于不再撒矿灰,于是又跑回来找她买菜了。


    还有的人打听:“唐小娘子,之前你们用矿灰才能使得蔬菜长得这般好,现在不用了,为什么还是这般好?”


    唐枝神秘地笑了笑:“我自然是找到了代替矿灰的办法……”


    虽然她没有再往田里撒矿灰,可是也没有人敢去偷菜,因为众人时常能看见她在菜园子里喷洒些什么。他们都不清楚那是什么,万一又像矿灰一样会留下特殊的气味的东西,他们岂不是跟陈二鸣一样也能被找出来?


    倒是没人认为这些不明液体是什么毒物,毕竟他们都吃了唐家那么多回菜,也没见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地方。


    后来时常有菜农上门请教唐枝,唐枝便说这是宋玉延从书中找出来的法子,让他们去找宋玉延。


    先不提众人知道是宋玉延在为唐枝支招后的想法如何复杂,为了让自家的蔬菜少遭虫子的祸害,他们纷纷硬着头皮到了宋家门前去求助。


    宋玉延本想直接告诉他们,不过唐枝拉住了她,道:“他们这是有求于你,可待你的态度却比从前没好多少,所以他们那不是真心求助你的态度。你并不亏欠他们的,所以无需这般伟大,因为他们也不会记得你的好的!”


    宋玉延本没计较这些事,不过她虽然能跟孟水团、白粲、杜衍等人相处得好,可那都是建立在他们本就不怎么熟悉宋大郎的为人的前提下的。若论如何改变邻里对她的印象和态度这方面,她远远不及唐枝。


    唐枝好心帮她,她也就顺着唐枝的意思先冷处理一下众人。


    众人本以为他们都亲自来向宋玉延示好了,向来没人缘的宋大郎该立刻告诉他们,关于如何除害虫的法子的才是,可怎么宋大郎还是一副“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的态度?


    他们倒也想冷处理宋玉延,可是这人每日忙着竹编和草编,压根就没将他们放在心上,他们顿时就感觉像受到了成吨的伤害……渐渐地,有人撑不住了,提着一些鸡蛋或是别的礼物到宋家“虚心求教”。


    宋玉延道:“这毕竟是我从书上找出来的法子,所以我不能白白告诉你。这样,我也不要你的鸡蛋,你只需要跟我买几个篮子,我便可以作为赠礼,告诉你。”


    宋玉延也不想让自己表现得非得别人求她帮忙一样。有些人可能不会放在心上,可若是小心眼的人会觉得她这是在故意给他们下面子。所以采用银货两讫的办法,双方便是平等的,这样一来,对方不会觉得丢了面子,而宋玉延也能把自己的商品推销出去。


    对方一听,心里果然松了一口气,跟宋玉延相处起来也没有那种别扭和强烈的抵抗情绪了。


    宋玉延没说要买几个篮子,他就意思一下,买了三个,一个篮子,一个竹筐,还有一个竹筛。


    宋玉延也果然信守承诺,将用黄瓜蔓捣碎榨汁喷洒菜地的办法告诉了他。


    宋玉延也不担心这人会说出去,毕竟这是他花了钱“买来”的秘方,所以别人见他神神秘秘地不肯说,这心里就痒的很,也忍不住来找宋玉延了。


    就这样,陆陆续续好些人都从宋玉延这里“买”了秘方。


    当然,随着越来越多人知道这个秘方,也总有人忍不住说出去的。虽然这令得宋玉延少了一笔收益,可她也没真的打算靠卖方子来发家致富。


    加上唐家还有个忧国忧民的唐典事,他在见识到了书中的方法真的管用后,就向县令推荐了这种方法。


    那县令见他言之凿凿,便去翻了一下农书,发现找半天找不到宋玉延所说的法子。他也没什么耐心,认为这事成的话是他的功劳,不成的话也是唐浩根的责任,他左右都没什么损失,便在下乡慰问的时候顺便推广一下。


    这样一来,用这些法子治理害虫便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虽然没什么人会特意再去跟宋玉延“买”秘方,可是有些菜农还是会上门特意夸一句:“哎呀,宋大郎你说的法子可真管用!这些都是书里看来的吗?原来宋大郎你还识字呀!看来还是得多读书,我也想法子让我家的孩子去学几个字……”


    宋玉延被夸奖了,也不会露出得意的表情,这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又让不少人对她心生好感。


    加上林永明决定跟她加深合作后,四处替她打响名声,她的草编和竹编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卖出去的成品的价格也比常人的要高一些。一时之间,兴贤坊都流传着她浪子回头、改邪归正的说法。


    至于悔改的原因——虽然有人说是因为宋大郎梦见了亡母对她十分失望,她才决心悔改的。可众人目睹了唐宋两家人的相处变化后,认为更有可能是唐小娘子改变了宋大郎。


    所以每当家里的孩子不听话了,邻里都会到唐家去请唐枝帮忙:“唐小娘子你能把宋大郎骂得真心悔改,我希望你也帮我骂一骂我的孩子,让他听话些……”


    唐枝:“?”


    她什么时候骂人能有这功效了,是不是以后还会传她骂人能包治百病?她怎么觉得这群邻居的想法越来越宋玉延化——天马行空、不知所言?


    为此,她会义正言辞地拒绝道:“婶子你在说什么呢?我那么温柔娴淑的人,怎么会骂人呢!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你若是需要藤条,我可以借给你的。”


    见识过唐枝教训宋玉延的模样的邻居婶子:“……”


    温柔娴淑?说得跟真的似的!


    章节目录 制作蜡烛


    八月于农民而言是一个喜庆的时节,因为八月秋社有社祭, 为的就是庆贺秋收。


    而于宋玉延而言, 八月也是一个忙碌的月份,首先白粲已经按照她的意思将那些白蜡虫分泌的原料从树枝上给剥了下来, 她需要腾出一些时间来制作蜡烛, 同时也要为制作蜡烛而准备一些工具。


    其实制作白蜡的工序倒不是很麻烦, 也不用什么特别的工具, 可是需要力气比较大的人力帮忙。好在白粲的这身腱子肉足以应付这道工序了。


    蜡烛是在宋家制作的, 白粲并不想在自己家里弄,倒不是不想麻烦自家人,而是他家里的人太多了。


    他在家中排行第五,前面还有四个哥哥, 其中三个已经成亲,孩子也生了一堆,只是父母仍在, 白家便一直没有分家, 一家人一直都住在一起。


    虽然家里人多, 打理起农田来比较省事,可毕竟人多眼杂, 而且兄嫂们也各有小心思。制作蜡烛这事是宋玉延提出来的, 他白粲也不是什么会贪功的人,所以不能让家人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们一定会让他把制作蜡烛的方子传回家里的。


    再者,他平日出去砍树拿到的钱基本上都交回家里了, 可是这成亲的事情却八字还没一撇,到了他这年纪,他也有些着急了,自然得开始为自己打算。


    他若是能跟宋玉延成功地制造出蜡烛,俩人对账平分,他还可以藏点私房钱!


    宋玉延本不知道他的心思,不过在她大方地传授他如何制作蜡烛后,她的信赖让他备受感动。这一刻他便决定将宋玉延当成了可以两肋插刀的好兄弟,于是这里家里长短的事情,他也就在一边干活的时候倾诉了出来。


    俩人停下来歇息的时候,白粲问宋玉延:“你就这么让我进厨房,还让我知道如何制作蜡烛,你的心怎么这么大呢?”


    宋玉延道:“这有什么关系呢?知道如何制造蜡烛的人越多,就有更多的人可以凭借这门手艺制造出更多的蜡烛,对所需的原料——白蜡越多,养殖白蜡虫的人也会多起来,原料一多,世间也不缺制造蜡烛的能人,那制造出来的蜡烛就会越来越多,价格偏向低廉,普通的百姓和读书人也就能用得起蜡烛了。”


    白粲目瞪口呆,突然之间觉得宋玉延的身形拔高了不少,然后他自愧不如:“没想到宋大郎还有这般宽阔的心胸和远大的志向,是我目光短浅了!”


    很久没出来的系统也蹦了出来:“我就说你是走这种不屑争名夺利、只会温暖别人的白莲花女配路线的嘛!”


    宋玉延:“我怎么觉得你在嘲讽我?”


    “白莲花纯白无瑕、出淤泥而不染,这不是褒义词吗?”


    宋玉延:“别把我想得那么伟大,谢谢!我只是在进行一项投资罢了,投资有风险,必须做好投资失败的准备。不过我不会真的那么大公无私,这件事告诉他,于我只有利而没有弊。”


    她将制作蜡烛的方法告诉了白粲,白粲也无法将这项技术占为己有,即使他有心撇开宋玉延独自去制造蜡烛赚钱,那他也得找得到制作蜡烛的原料才行。


    虽然他有心养殖白蜡虫,可是之前连白蜡虫都不太了解的他真的能养出白蜡虫吗?再者,他得有资本投入,养白蜡虫得先找一片白蜡树或者女贞才能开始养,而一旦有什么差错,那都是赔本的买卖。


    即使真的让他养殖起了白蜡虫,他跟宋玉延撕破脸皮,那宋玉延也没什么损失,可以认清楚他的为人的同时,也不必再对他手下留情。


    她要真想用蜡烛制作工艺赚钱,可以去找一个财力更加雄厚的人合作,而除非白粲也有那等财力,否则也迟早会被排斥在外,从而失去在明州的蜡烛生意。


    当然,宋玉延向来不会先将人往坏处想,她首先想到的是若能与白粲取得初步的信任,俩人的合作机会或许还有很多。


    而且——


    “我记得原主的心愿是‘活得出彩、获得名利、地位和幸福’,而在这时代,要想获得名利和地位,不是说有钱就行的。”宋玉延说。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读书人考中科举,当了官后,其家族最多算是士族,而不能成为望族。要想成为望族,那必须在百姓或者读书人中获得极好的口碑,至于如何获得口碑,那当然得下血本。”


    宋玉延的目的很明确,她要做的不仅仅是改变原主惨死的命运,还得通过一些细枝末节来完成她的使命,好早些回归原来的世界。


    不过宋玉延没有过多地思索这些,毕竟她不是那种“跟人相处首先想到的是可以获得什么好处”的人,目前为止,她跟白粲的往来也没掺杂太多的利益在其中。


    _____


    制作蜡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因为要先将剥下来的原料放进锅里加水用大火熬制,等水面上浮现一层白白的物质时,就能捞起来了,这就是生产出来的最好的白蜡。


    但是工序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因为将原料从树枝上剥下来时,里面是有白蜡虫幼虫的,在煮的时候,它们会随着另一部分物质沉淀下去。这部分并非就是废料,它还可以制作质量稍差一点的蜡烛,等彻底提纯后,才可以倒进模具中,让蜡烛成型。


    而在进行给沉淀物质提纯这一步骤时,需要在水中浸泡数日才能捞起来取出里面的白蜡虫幼虫,再进挤压、加热,加工出次等的蜡质。


    这一步非白粲不可,因为……宋玉延其实有些恶心虫子。


    原主倒是不怕虫子,而且以往唐家的菜叶上有虫子时,她也照样煮熟了吃下。


    可是宋玉延不行,她虽然不至于看见虫子会尖叫,可是她也不愿意主动碰虫子,看见虫子时,只要不注意看也不会觉得不适,可只要看见虫子的爬行或蠕动,她的头皮都会发麻。


    这也是她不介意让白粲知道制作蜡烛的方法的原因之一,毕竟她不想亲自动手,那就只能让别人动手了。


    好在“工具人”白粲沉浸在被她信任的激昂情绪当中,并未觉得她只是在旁边指挥有什么不对的。


    就在宋玉延将质量稍次的次蜡加工出来时,唐枝领着杜衍登门了。


    唐枝道:“我在巷口看见这位大叔在打听宋家的住处,便将人领了过来,你认不认识他?”


    才二十九就被称之为“大叔”的杜衍:“……”


    宋玉延看见杜衍一副受伤的模样,虽然心里发笑,但是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表现出来。她介绍道:“这是游历经过明州的解举人杜举人。”


    唐枝记得宋玉延提过这人几回,她本以为对方是一位中年男人,没想到会比想象中要年轻一些。不过即使再年轻,也年长了她十多岁,她称对方为“大叔”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好在杜衍也没跟她计较这些,论年龄和辈分来说,他跟宋竹是同辈,不过他将宋玉延当成了友人,因为交游是不分年龄和辈分的,他们也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


    宋玉延把人邀请进屋里坐着,又特意将茶拿出来,让笋儿给他泡茶。


    泡茶于这时代还是比较罕见的,因为眼下流行的是分茶,也就是将成团的茶叶研磨成粉,再冲水让水跟茶彻底融合为一体,方能喝下。


    而宋家条件简陋,自然不会用这么复杂的办法,所以买的是那种经过炒青等工序的茶叶,这种茶叶直接泡来喝,香气更加浓郁。


    这种茶普遍存在于市井,喝的也多数是普通老百姓,去茶馆,基本上一文钱两碗。杜衍本就不是出身高门大户,所以也不在意宋家给的是什么茶,反正她表现出了该有的待客之道就心满意足了。


    他见自己来时,宋玉延似乎正在忙些什么,他也没什么要紧事,就让宋玉延先去忙了。宋玉延见家里只有两个小萝卜头,冷落了杜衍也不好,干脆让唐枝先帮忙招呼一下人,她进去教白粲怎么把蜡烛倒进模具中就出来。


    唐枝心想她又不是宋家人,哪有人让邻居帮忙招呼自家客人的?


    不过她也知道宋玉延在忙些什么,便应下了。


    杜衍是读书人,挺注意男女之防的,知道不能跟唐枝待在一个屋里,干脆到院子里走一走,欣赏一下宋玉延的手工作品。


    宋玉版小萝卜头也跟在他的身边,将他跟唐枝隔开来,他见这孩子跟他的长子差不多大,便忍不住跟他聊了两句,比如问他是否读书之类的。


    他是知道宋玉延跟宋玉版的关系的,而想到自己的两位兄长跟宋玉延这位“兄长”的区别,他更加欣赏宋玉延的为人——她的家产被叔父所夺,最终却愿意放下芥蒂抚养叔父的孩子,可见她的内心有多大度……


    宋玉版谨记宋玉延的教诲,生怕自己说错话,所以在杜衍面前没多说,即使要回答,也会先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再说出口。


    在杜衍眼里,就成了这孩子性格沉稳、少年老成,他又暗暗地夸奖宋玉延,把孩子教导得很好。


    杜衍在角落的小矮桌上发现宋玉延雕刻了一半的竹雕,他随口说起竹雕的事情,岂料唐枝接了话,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这个小丫头还懂竹雕,也懂留青雕。


    ____


    宋家的院子不大,宋玉延在厨房里便能听见唐枝跟原本在她口中还是大叔的杜衍聊得火热。她微微分心,又暗自骂自己太大意了,怎能将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和两个小萝卜头留在外头应付客人呢?


    虽说她认为杜衍也是个正人君子,不过这跟杜衍的人品无关,而是她本就该保持警惕之心。她当时只想到也不能让唐枝跟白粲孤男寡女地待在厨房里,所以想来想去,出的倒还是下策。


    她往外头看了一眼,庆幸杜衍跟唐枝都比她想得周全,同时又暗自反省。


    她匆匆地将事情做完,把收尾的活交给白粲后就出来了,前后也不过一刻钟,杜衍并未感觉到被怠慢,而唐枝也松了一口气……要是再聊下去,她肚子里关于竹雕的那点墨水怕是也得用完了。


    宋玉延给唐枝拿了一截小竹筒,这小竹筒跟她的手腕一般粗细,只有拇指长短。唐枝还以为她又在这上面雕刻了什么,不过拿到手一看,却见里面填着一种白色的蜡质,而中间有一根棉线露出了尖尖的头。


    她在唐枝耳边低声道:“这是谢礼,也是赔礼,麻烦你帮我招呼客人,是我想的不周了,所以特意向你赔礼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唐枝本就没想过这一茬,不过这人主动认错,她倒没有解释,而是问:“这就是你做出来的白蜡?”


    唐家小丫头倒是认得白蜡的,不过她也不常用,而且还没见过这般小巧可爱的蜡烛呢!


    蜡烛是已经成型的蜡烛,不过这大抵是宋玉延的怪毛病,她接触手工类的制作时,总会额外做些精致小巧的物件,比如草编她喜欢额外编些蚱蜢等小物件,竹编她也会编几个小篮子,竹雕方面,她还会拿掌心大小的竹片进行透雕雕刻……


    少女心满满的她也不会吝啬这些小物件,往往给家里的两个小萝卜头拿去玩,要么是随手送给唐枝——自从唐枝表达出她喜欢那个装杨梅的小篮子后,她觉得唐枝这个年龄的丫头应该也喜欢这类物件。


    “是呀!唐小娘子可以回去试一试,帮我看看效果如何。”


    唐枝心里有些欣喜,虽然宋玉延每次给她送什么都是以答谢为由,不过她哪次的“谢礼”不是她新涉足的行当?


    宋玉延每次琢磨出了新物件,都先赠予她,哪怕心再硬的人都会觉得心中有一块似乎软了,更别说唐小娘子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少女了。


    章节目录 兴趣班


    唐枝回去后,杜衍也总算是知道宋玉延在捣鼓什么了, 他本以为草编、竹编这些容易学习和上手的技能对宋玉延而言不算什么, 而她懂得的竹雕才是她的拿手绝活,可是没想到, 她连制作蜡烛都会!


    他的心情就仿佛曾经的唐枝, 但是他内心更多的是对宋玉延的好奇和感同身受:想他当年也是年少就出去闯荡, 也学过诸多技艺, 可都在他得到妻族的重视, 开始读书后渐渐地淡忘了。


    宋玉延正巧要试验蜡烛是否能成功燃烧,杜衍便也想围观一下。宋玉延没反对,至于白粲,因为蜡烛做出来了, 欣喜异常,看向那些蜡烛时,仿佛看见了一枚枚铜钱在他眼前散发着光芒, 哪里还在意杜衍。


    蜡烛成功地燃烧了起来, 不过宋玉延还是不太满意的, 因为烛芯不能完全燃烧,也就是说, 它完全燃烧的速度赶不上蜡烛融化的速度, 这样一来,时间一长,烛芯容易掉进融化的蜡液里,造成烛火变小或熄灭。


    杜衍不解道:“寻常人家用蜡烛, 都得剪烛芯,你为何要考虑这些呢?”


    宋玉延一愣,旋即想起,后世所用的蜡烛是石油提炼出来的石蜡,而所用的烛芯是经过工业化工序制作出来的,所以根本没有剪烛芯的烦恼。她以前制作蜡烛,用的也是现成的烛芯,所以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她倒是想精益求精,可是白粲和杜衍都认为她做出来的蜡烛已经很完美了。质量好的白蜡颜色是纯白的,洁白如雪;而次蜡则有些发黄,但也不至于跟蜜蜡一般纯黄。


    可是不管是哪种蜡烛,燃烧起来也只有气味的浓烈的区别,除此之外,燃烧速度倒没多大差别,因此可以说,他们制造的这二十多根蜡烛,完全可以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了。


    眼下一根能拿在手里的管形蜡烛,也就是宋玉延制作出来的这种,可以卖到四十文一根,价格比黄蜡——蜜蜡要贵;至于油脂等常见材料制成的蜡烛则是十五文左右。


    至于白蜡为什么能卖出这么贵的价钱,一来是白蜡坚硬,可以制作得长一些也不担心像黄蜡一样软了下去,二是它燃烧得久,亮度也高。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白蜡还是很稀缺的,至少在江浙这一带,四十文都算便宜的了。


    白粲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问宋玉延要怎么卖这些蜡烛。虽然制作蜡烛的过程中几乎都是他在干活,可是在这次合作里,他还是下意识地以宋玉延的意见为主。


    宋玉延也需要好好地想一想,其实这对她而言是一笔意外之财,加上她没有源源不断的白蜡原料输送过来,自然无法将之发展为一项长期的事业。既然如此,她也就无需制定详尽的计划。


    不过她认为若是未来有机会养殖白蜡虫,那做好现在的一笔买卖或许能为未来铺路……


    综合各方面来考虑后,她道:“我们这次能够发现白蜡虫是意外,也就是说,这是意外之财,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必贪多。”


    白粲颔首:“宋大郎说得对!”


    “不若我们以低一点的价格卖给那些读书人,一来自己既赚了钱,二来也能减轻那些书生的负担。”


    白粲还未回应,杜衍便忍不住拍手称好:“宋大郎果然仗义!”


    白粲倒是没反对,毕竟宋玉延之前的那番话依旧回荡在他的耳边,所以宋玉延有这样的决定,他一点也不奇怪。


    虽然他有些心痛,但是又安慰自己,毕竟是捡来的钱财,少点就少点。加上他认为跟着宋玉延,或许还会有许多好运气,毕竟宋玉延见多识广,又认识解举人,前途光明,所以他得给宋玉延留下些好印象。


    俩人都同意后,杜衍道:“既然二位主动提出减轻书生的负担,我在此有一个不情之请……不若将这些蜡烛卖予我的友人。”


    杜衍在明州还是有不少朋友的,毕竟文人间结识和往来的机会都颇多,往往一次雅集、一次诗会、一次郊游就能碰到一起,只要理念暂时没有相冲突的地方,就能成为朋友。


    他也认识了几个年纪小,但是家境有些贫寒的读书人,这次他准备赴京赶考了,特去跟这些朋友辞别,后来路过慈溪县,他想起宋玉延家住这儿,才冒昧登门的。


    宋玉延听闻他要赴京赶考,也挺意外的。他说是家中的妻子相里氏来信了,信中隐晦地提及他出门游历这么久,想必功课也没有落下,不若去应试,看看自己的能力。


    杜衍心中也还是有抱负的,虽然考了几次不中,不过意志并未消沉,见妻儿如此关心自己,便也下定了决心。


    对此,宋玉延自然是要预祝他金榜题名的,同时他都开了口,她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杜衍跟她谈好了上好的蜡烛三十文一根,稍次的二十五文一根的价钱,届时对方若是上门买,便是与他谈妥了的。


    他也不让宋玉延吃亏,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些书籍送给了宋玉延,而这些书的价值远超宋玉延损失的那部分蜡烛钱了。


    宋玉延要了书,而卖蜡烛的钱倒多给了白粲一些。白粲对这样的分配方式感到吃惊,宋玉延说:“本来我们说好的对账平分,你的那部分我就按比原价多一些的价格给你了,不能因为我要体恤穷困的读书人,便要你跟着我一起将蜡烛便宜卖出。”


    白粲佯装生气:“宋大郎,你这就不对了,你不把我当兄弟!当初低价将蜡烛卖给读书人这事我也同意的了,我不能多要!”


    “可是我拿了书,书是无价,不若我分你一半?”


    白粲连连摆手:“我大字不识一个,你让我看书便是为难我,这些书在我眼里,比用来擦屁股的竹棍值钱不到哪里去。”


    宋玉延无奈地笑了笑,但是还是严肃起来:“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我不愿意因为金钱而伤了我们的和气,日后令我们心生芥蒂。”


    宋玉延这般坚持,白粲只好收下那些钱,他觉得宋玉延懂得多,这么说肯定有道理。


    ____


    等杜衍动身赴京赶考那日,宋玉延去为他送行,还赠了他一些明州的特产带走。


    杜衍离开,友人或赠他诗词或为他举办离别宴,又或是赠一些有意义的物件,像宋玉延这般认为船上席子不干净而给他送了一席明席,又觉得在船上兴许要许久吃不到美食而用食盒装了些吃食的接地气做法还是很罕见的。


    不过席子和食盒都是宋玉延自己编的,吃食则是宋玉延的二十一叔的店铺里买的,加上她之前送的臂搁,杜衍觉得他没什么好嫌弃的。


    来为杜衍送行的还有他结识的几个友人,跟宋玉延碰上了。其中有一位年轻男子她认识,就是通过杜衍来跟她买蜡烛的书生,名王致。


    王致今年刚及弱冠,家里是耕种之家,买灯油已经颇为艰难了,跟别提蜡烛。所以透过杜衍这一层关系,宋玉延将蜡烛比市场价低许多的价格卖给他,他对她的仗义之举也心存感激的。


    这会儿俩人见了面,便在杜衍离去后聊了几句,连带着其余几个书生,也都知道了宋玉延的义举,对她也是称赞不已。


    他们多是慈溪和鄞县人,平日要相聚倒也容易,所以在他们约定了下一次雅集时,便也将宋玉延邀请上了。


    宋玉延应下后便与他们道了别,回到家中继续干活。


    这次卖蜡烛,她虽然赚的不多,不过还是凑够了买纸和墨的钱——她打算开始教家里的两个小萝卜头认字,笔墨纸砚自然少不得。至于笔,她也会制作毛笔,所以压根不打算去买。


    两个小萝卜头未能意识到她拿回来的纸墨跟他们有关,不过好奇心满满的笋儿却一直往那儿瞟。可惜他们的“大哥”一直都很沉得住气,迟迟不肯告诉他们,为何忽然要买这些贵重的东西回来。


    直到宋玉延忙完自己的事,夜里有空了,才把他们叫到跟前来,说自己的安排:“即日起,我会教你们识字,你们不能不学,不想学的没饭吃。”


    小萝卜头饼儿一听没饭吃,这不啻于要她的命,于是连忙表忠心:“我学,一定学!”


    熊孩子笋儿却有些呆怔,他鼻子酸酸的:“你为什么要教我们写字,不教不是更好吗?!”


    “既然我承担起了为人兄长的责任,那我就会尽我的职责,即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也有一项技能,也能多一份活命的保障。”


    笋儿搓了搓鼻子,没问她为什么会不在。不过等宋玉延教他认字的时候,他学的倒是认真。


    当然,宋玉延教他们肯定是先用毛笔沾水在石头上练习,等练习得差不多了才舍得拿出纸来给他们用的。


    给笋儿拿纸练习的时间要早一些,毕竟饼儿的年纪正值活泼好动的时候,常常坐不住,即使给她拿纸来写字,她也会浪费纸。为此宋玉延只能狠下心,像个古板的老夫子一样打她手心,逼迫她拿起毛笔来。


    小萝卜头被打手心,一开始哭的撕心裂肺,毕竟她大哥以前都没打过她呢!


    于是她一委屈,就跑去了唐家寻求她叶子姐姐的安慰,以及希望能得到唐枝姐姐的庇护。


    宋玉延去唐家找她,她躲在唐叶的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唐枝,眼睛仿佛在说:唐姐姐上呀,快把大哥骂跑!


    这世上只有唐姐姐克得住她大哥了!


    唐枝:“……”


    然而她的期待注定要落空,在这事上,她唐姐姐不仅没有帮忙压制住她大哥,反而还主动把她送了回去……唔,连带着她的叶子姐姐。


    唐枝:“我瞧这孩子偶尔拿大哥的笔筒端详,还跟我打听竹雕的事情,看样子心里还是有些喜欢的。她难得喜欢一件事物,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教她雕刻技艺,若是你认为技艺不能外传,那收她为徒也行的,需要束脩的话我也可以给的。”


    唐叶喜欢竹雕这事倒是令唐枝有些惊诧。她自认为自己还是算了解这个妹妹的,妹妹平日里比较内向,在家对着她跟兄长还开朗些,可是一见到外人就会害羞的躲起来。


    另外除了跟饼儿一块儿玩耍外,就多是跟着她去菜园子干活,所以一直未曾表现出自己的天赋与喜好。


    直到有一天夜里,她忽然问起那笔筒的来历,又从兄长那里听说了竹雕的技艺,她就隐约有些心动了,从唐枝那儿旁敲侧击了好几回。


    唐枝自然是琢磨出了妹妹的心思,所以才会感到意外,没想到妹妹会对竹雕技艺感兴趣!


    不过她没有贸然地去求宋玉延教唐叶关于竹雕的技艺,毕竟她清楚一些工匠的技艺都是不外传的。所以她斟酌了这么久,才想到的用交束脩的方式,希望宋玉延能教她。


    宋玉延心想唐枝这个姐姐还挺有当家长的潜质的,这么早就有意识为孩子报兴趣班。


    所幸她这个“兴趣班老师”并没有将竹雕技艺当成独门秘技,加上唐叶那日挺身而出,维护了饼儿,还跟她一块儿玩耍,出于这个原因,她也挺看好这个孩子的。


    她问唐叶:“你想学竹雕技艺吗?”


    唐叶望了自家姐姐一眼,点头:“想。”


    “学这个可是很辛苦的。”


    “每日打理菜地辛苦,洗衣做饭也都辛苦,但是我都坚持下来了,我不怕辛苦。”


    宋玉延见她有此意志,便答应了下来。至于学费,她也没收。


    唐枝执意要给,她干脆跟唐枝商量:“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雕刻竹雕的,每日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她跟我学的时间也只有这一个时辰。这样,她在我这儿学习多久的竹雕,你就给我提供多久的蔬菜,作为她的学费,如何?”


    唐枝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一打,宋家每日仅需一两棵菜,而这也就值两文钱,比起拜师学艺所需的束脩,那实打实的优惠太多了!


    “这是友情价,唐小娘子不必有心理负担。”宋玉延又道。


    这半年来被她用各种奇怪的词汇洗脑的唐枝对她想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能做到心领神会了。她也没坚持给束脩,便是平日生活上有什么事,唐家也会给予宋家一些帮助。


    饼儿见自己这趟求助不仅没有成功地找到外援,反而还把叶子姐姐给搭了进来,她认为是自己连累了叶子姐姐。故而回到家后,就一直很认真地学习写字,意图早日学成,好“解放”她叶子姐姐。


    而唐叶见小萝卜头都学的这么认真,她年长许多得当个榜样,也不敢怠惰。


    宋玉延等人也没去解除她们的这个误会,觉着俩人能相互督促倒是一件好事。


    ……


    宋玉延这一教,便是半载,而三个小萝卜头跟着她学习,也是一学半年。


    章节目录 及笄


    从去年年尾的冬至开始,至今年的元宵,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是百姓最轻松的时候, 也是市井最热闹的日子。因为忙碌了一整年的老百姓也只有在冬天能轻省些。


    欢欢喜喜地过了冬至、腊八、春节以及元宵,春临大地后, 老百姓又得陆陆续续地开始新的一年的劳作。


    不过县城里的小巷里依旧喜气洋洋, 牌坊上挂着的彩带一直没摘下来, 家家户户都换了新的桃符, 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


    以往即便是过年也依旧冷清的宋家, 今年变了一个模样,这屋子捣鼓得干净整洁,还宽敞不说,往来拜年的人也一茬接一茬, 多了许多人气。


    先是宋冰与烈婶担心宋玉延一个少年带着两个小萝卜头不知如何部署屋子,所以打算带他们回金川乡过节。不过宋玉延婉拒后,他们干脆亲自上门来帮三姐弟打点。


    其次是林永明, 这大半年来跟宋玉延的合作赚了不少, 尤其是后来有人亲自到宋家挖人, 宋玉延也拒绝了的态度,令他很是高兴, 故而给宋玉延的价格也比以往多了一些。另外, 逢年过节,他也都会拎些节礼上门。


    再然后是孟水团,虽说孟家不敢再像以往那样明目张胆地卖酒而损失不小,可是孟家后来亲眼目睹邻乡一户小酒贩不信邪, 出去卖酒,被邻居告发了,而酒务罚的那小酒贩倾家荡产之后,才彻底歇了私自酿酒去卖的心思,同时孟家爹娘对宋玉延也是有些感激的,便不再阻挠孟水团与她往来。


    而白粲虽然只跟宋玉延合作制作蜡烛卖了一回,后来因缺少白蜡原料而没机会再在一起制作这么多蜡烛,可他并未因此而减少与宋玉延的往来。相反,他有了机会就到宋家与宋玉延琢磨“白蜡虫养殖业的可持续发展计划”。


    除了他们之外,往来的还有那些书生。虽然宋玉延跟这些书生往来得不密切,可是读书人的情谊是不以往来的次数计算的,偶尔有书生邀请宋玉延去踏青,在邻里的眼里,宋玉延也就成为了半个读书人了。


    当然,最后来拜年的自然少不得这大半年来,关系最为密切的唐家了。


    唐叶跟宋玉延学习竹雕,宋玉延自然先得要求她从学习书法、绘画开始,只有将基本功打扎实了,才能开始提刻刀。所以这半年来,她跟两个小萝卜头一样,都是在读书、认字、练字。


    读书时间比唐宋两家任何人都长的唐典事,本来还担心宋玉延的字不行,会教歪他的小妹,但是又担心直接说出来会有损宋玉延的面子。于是他拿着自己写的字在小妹的面前晃悠,还说他可以教小妹识字,就不用麻烦那么忙的宋玉延了。


    唐叶瞧不出兄长的心思,所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唐典事被小妹的“不识好歹”给伤了心,直到他拿起宋玉延给唐叶作为临摹用的字帖时,他沉默了,然后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为什么宋大郎的字比他写的要好看?


    他读书多年,一直都很重视书法的学习,正是因为写的字端正,所以才被县令相中招去当典事的。而宋玉延的字,虽然不像男子写的字那么奔放大气,可也雅正大方,娟秀中透着股坚忍不拔的气息。


    真正的好字是有骨有形,大多数人都只能做到“有形”,而真正有骨的却很少,至少唐典事认为他目前就做不到。


    不过他也没察觉出不对劲来,毕竟原主那些年一直都没在人前写过字,所以即便宋玉延大大方方地写出一些原主压根写不出来的字时,也不会有人怀疑,因为大家都只知道原主以前也是读过书的,却没人知道她的真实水平。


    唐枝看见那字帖时,也凑在边上看了许久,倒是没说什么。


    夜里她见妹妹躲在床上揉手腕,才问:“辛苦吗?”


    唐叶道:“写字好累。”


    她没说的是宋玉延平日看起来挺和气的,但是在这方面十分严格。宋玉版累的时候咬着牙不说话,小萝卜头宋玉砖就不行了,她哭着一张脸,好几次都想偷懒。


    而她,有时候也险些坚持不下去,但是每次想到要给小萝卜头当榜样,也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宋玉延告诉她,真正累的还在后头。因为书画同法,学习竹雕这方面,她若是不刻字的话,倒可以不重视书法,可是这绘画是必须得掌握扎实的,所以有时候一幅画,她须得临摹十几遍,甚至是几十遍,那会儿才最是考验耐心与细心。


    “那你还想学吗?”唐枝又问。


    唐叶犹豫了一下,道:“想。”


    “那就咬牙坚持。”唐枝也不想纵容和溺爱妹妹,要是因为妹妹喊累,她就劝妹妹休息,那她便是不负责任了。


    唐叶也没打算放弃,她蠕动到姐姐身边抱着姐姐,聊起了宋玉延来:“阿姊,宋大郎教书的时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对,应该说,比起以前,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你不觉得吗?”


    唐枝心中吓一跳,她想着久了总是会有人发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察觉到异常的是自己的妹妹。


    “那小叶认为,宋大郎这样好还是不好?”


    唐叶有些犯困了,不过听了姐姐这话,仍旧老实回答:“我以前与宋大郎不熟悉,也不太了解真实的他是怎样的。不过阿姊肯定了解,阿姊觉得他如何,那便是如何,肯定没错的。”


    唐枝笑了笑,没说话。


    唐叶被瞌睡虫弄得眼皮发沉的时候,又突然想起一事要说,可是她实在是睁不开眼了,便迷迷糊糊地道:“不过以前的宋大郎比较讨人嫌,跟阿姊不般配,如今的宋大郎……”


    她就睡在唐枝的身侧,所以即使说的很迷糊,可唐枝也听了个清楚。唐枝一怔,不明白为什么妹妹会忽然说她们般配不般配的话题来,胸口的心跳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是越来越快。


    唐枝扭头看了妹妹一眼,本想问如今的宋大郎如何,但是见妹妹已经睡着了,她便没再去弄醒妹妹。


    她今年已经算是及笄了,不过寻常百姓家里的女孩子及笄也不会办什么隆重的典礼,最多就是买些红鸡蛋回来吃,就算是举办过仪式了。


    去年秋天大哥提及她的嫁妆之事时,她还觉得自己尚年幼,不必那么早谈婚论嫁。可是一旦她及笄,在左邻右舍的眼里就是出落的大姑娘了,即使她不提,也总有三姑六婆会上门来说媒的。


    她没想过成亲的事情,大抵是放心不下这个家——兄长太和善,在县衙当典事的工钱也不高,她的小妹又太年幼,一个人照看不来菜园子,如果她嫁出去了,兄妹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所幸兄长近来没再提过关于她的终身大事,只是往宋家跑的次数倒是比以前多了。


    想到这儿,她的太阳穴又是一跳:“难不成大哥发现了什么?”


    她回想起宋玉延这大半年来的变化:首先是气色越发正常,五官也越发偏向女子该有的柔和,眼睛炯炯有神不说,那口牙齿也变白了。以前看着像个穷人家出身的皮猴,如今倒是有了些大户人家女子的温婉气息……


    除此之外,宋玉延的个子也是在猛长,搁一年前别人见了她,任谁都会以为她只有十三四岁,可如今,说她十七岁了也有人相信。


    还有这人的胸口也日渐凸起,可是她偏偏没有将它掩盖起来的打算,每次她见了这人跟别人往来,都得担心别人会看出她的身份。


    可是不知道大家都是怎么一回事,眼睛跟瞎了似的,明明宋玉延的脖子很是细白,可在那些人的眼里就成了柔弱书生的形象,一口一句“宋小兄弟,你要多注意身体,别太操劳”,听得她也开始怀疑人生,难道眼瞎的是她?


    兄长近来总爱往宋家跑,她不得不认为兄长跟自己一样认出了宋玉延的身份。而今年兄长也有十九岁了,他才是真正该开始商议终身大事的时候……


    ____


    唐小娘子被这些琐屑事烦扰得几夜没休息好,唐典事见她白日没什么精神,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妹妹终于还是跟他当年一样了。


    当年他也是被梦中的旖旎闹得心神荡漾,可是第二天起来,还是跟被妖精吸了精气一般,整天都无精打采的。


    不过根据他这大半年来对宋玉延的观察,他认为这人可能是真的洗心革面,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加上她变得勤劳后,每个月光是草编和竹编赚的钱,也比普通人家要多一点。


    虽然跟唐家的收入还是有些差距的,不过只要宋玉延能继续这么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地做下去,那日子必然会一日比一日好的。


    再者,宋玉延没什么花花肠子,平日没见勾搭过什么小姑娘,也不曾出入花柳巷,可以说很洁身自爱了。


    更为令他满意的是,他在无意中得知自从妹妹不喜对方喝酒后,对方还真的很少沾酒了,这般听他妹妹的话,婚后也不担心妹妹会受委屈。也是这个原因导致他平日喊宋玉延喝酒,但是最终喝酒的是他,宋玉延只喝茶水。


    综合以上观察心得,唐典事越发懊恼,懊恼他当初就不该观察宋玉延,结果最后没找到反对这俩人的理由,反倒是越看越满意,大有这人不当自己的妹夫,他就会十分遗憾的感觉。


    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再从中作梗倒也没意思了,还是等哪天他敲打敲打宋玉延,让他主动去请媒人来说媒,省的要他妹妹主动,这还像话吗?!


    于是二月中旬,准备给竹编再琢磨些新意、推陈出新的宋玉延便被自封大舅哥的唐典事给批评了:“这元宵花灯节你忙着扎花灯赚钱,我倒不说了,可是二月十五花朝节,你总得做点儿什么吧?”


    宋玉延:“???”


    元宵节时,她扎了不少漂亮的花灯去灯市卖,因为做工精细,造型又多是动物跟花,外头糊的纸也是色彩缤纷的,所以很招小孩子与少女们的喜欢。仅仅一天,她便赚了不少。


    不过唐典事这话她就有些不能理解了,“做点什么”是指什么?这是希望她在花朝节做点营生呢,还是不做营生呢?


    唐典事见她呆愣着,觉得头大得很,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些不开窍。


    他便提醒道:“阿枝一年从春天忙到冬天也没停下来歇息过,平日更是很少有机会出去闲逛。”


    “她以前就听说绍兴的开元寺正月十四会有灯市,不仅是绍兴附近的州城,连海外客商也都一起参加,十分热闹,所以她老早就想去看一看了。可是绍兴离咱们慈溪也有一段路程……这远的去不了,近的总能去吧?”


    “花朝节也不错,百花齐放,不比那绍兴开元寺的灯市差……”


    宋玉延听唐典事絮絮叨叨地说下来,总算听明白了——他觉得唐枝这些年为了唐家而忙碌,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也没机会出去玩,所以他希望她带唐枝出去逛花市。


    对于这时代的人都习惯表达得这么含蓄,宋玉延也慢慢地习惯了,她道:“行,正巧我也打算停下来休息一两日,我会邀请唐小娘子一块儿去花市瞧瞧的。”


    唐典事觉得她这个答复与想象中不太一样,不过他觉得自己示意得够明显了,不然哪家的家长肯让俩人孤男寡女一起出门的?宋玉延跟唐枝以前一起出门多次的事情倒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过去。


    章节目录 逛花市


    宋玉延去年穿越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花朝节已经过去了。今年她赶上了, 便想去见识一下已经消失在工业化时代的传统节日。


    听说唐小丫头也没什么机会去逛花市, 她觉得有个人陪同也是不错的,就欣然地去邀请小丫头了。


    唐小娘子受到邀请时, 正在自家菜园子翻土, 闻言, 她动作一顿, 拒绝道:“没空, 我这地里还得播种呢!去年冬天太冷了,不少菜都长不好,赚的也不多,今年得抓紧多种一些。”


    她最近不想看见宋玉延, 因为一瞧见这人,就能联想到这人换上嫁衣,然后嫁给自己兄长, 当她嫂子的画面——虽然穿上嫁衣的画面会有些好看, 可是当她的嫂子, 然后叫她小姑子这种画面,她光是想到便鸡皮疙瘩掉一地, 心里头也不大愉快。


    宋玉延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这小丫头又在闹什么别扭。她看见立在边上的另一把锄头,干脆抓过来,跟她一起翻土。


    唐枝吓了一跳,问她:“你做什么?”


    “帮你翻土呀, 早点种完菜,你就有空了。”


    唐枝先前还想着她若是出嫁的话,家里的地就没人种了,可是宋玉延一来,这地岂不是又有人种了?这样一来,唐家有没有她在都没区别了?!


    有了危机感的她让宋玉延待一边凉快去,宋玉延倍感熨帖:“虽然我知道唐小娘子体贴人,不过这点活我还是干得过来的。”


    唐枝翻了个白眼,谁关心和体贴她了,想得倒美!


    但是被宋玉延这么一误会,嫌弃的话她便说不出了,只得哼了哼:“那日大哥去找你了?”


    “唐典事最近确实常常来找我。”宋玉延担心她误会,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他来找我不是为了吃酒的,我没再沾酒。”


    唐枝又腹诽:谁管你喝不喝酒了!


    不过她还是顺着这话打听:“那他找你做什么?”


    宋玉延寻思着,唐浩根将这小丫头卖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可不能让她本人知晓,以一个叛逆期少女会做的事情来看,她八成会有逆反心理。加上这丫头好面子,要是让她知晓她的兄长说她没朋友,也会伤及她的自尊心。


    “也没做什么,就是随便聊聊,竹雕或者时务。”


    想起以前兄长以前都很少往宋家跑的,自从见到宋玉延的竹雕开始,他往宋家跑的次数倒多了起来。


    唐枝有些不确定兄长是为了竹雕才去找宋玉延的,还是知晓了她的身份才去接近她的。


    心不在焉地翻了一会儿土,她抬眼发现宋玉延还在,而且一声不吭地跟一块冻土死磕着,大有不把这块土敲得稀巴烂就不罢休的势头。她安静地看了会儿,便见这人的额头沁出了汗珠。


    眼下虽然已经是初春,不过还寒冷得很,宋家的冬衣是族里发的福利,可到底不是很厚。眼下她都热出汗来了,可见锄地对她来说是多么艰苦的一项工作。


    “行了,你干不惯这活,还是我自己来吧!”唐枝看不下去了,赶紧将她赶到一边去。


    “那你答应我,与我一起逛花市。”宋玉延抓着锄头不撒手。


    唐枝一恍惚还以为看见了以前那个痞子无赖的宋大郎,她心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头也大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吗,瞧你这没脸没皮的模样,也不害臊!”


    宋玉延也有些尴尬,她也没想到自己今年心理年龄都二十四岁的人了,还有这么胡搅蛮缠的时候。不过办法是有些简单粗暴,但胜在有用。


    虽然她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她并未立刻离去——她刚才只是翻那么一会儿土就已经累得够呛了,更别提干了这么久的唐小娘子了。所以她将人拉到菜园子旁边的树底下,给唐小娘子倒了碗水,让她歇息一下。


    “我都答应你了,你还不快点回去?别耽搁了活计!”


    唐枝心里盘算着若是宋玉延去逛花市,少不得空出一天不干活,那收入肯定就少一些,所以眼下何必浪费时间在她这儿?


    宋玉延笑了笑:“行,这就回去,你也要注意别干太久,小心累着。”


    说完,她才慢悠悠地离去。


    旁边田里给夫婿送水的妇人见状,道:“宋大郎还挺关心你的。”


    “这般殷勤,说不定有什么阴谋!”唐枝看着她的背影,哼唧了一下。


    妇人心道,男人对女人殷勤,是什么“阴谋”还不够明显?


    不过,妇人想到唐枝也没有长辈可以为她启蒙这方面的知识,她便想帮一帮这孩子了。


    因着两家的田相近,加上妇人家种的不是蔬菜,所以跟唐家倒没有竞争关系,平日碰着面了,也会打招呼,所以这关系还算和谐。她又是亲眼见着唐枝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可怜孩子慢慢长成这般能独当一面的大孩子的,所以对她也很怜惜。


    “宋大郎以前做过的事便不提了,他如今还是挺可靠的。我听说他的席子能编出许多花样来,楼家那边的作坊都找她收了几次草席,专门卖到汴京去呢,更别提那竹编了!”


    唐枝心想这些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别的不说,现在她们家睡的席子、菜园子用的菜筐等,也都是出自宋玉延之手的。明明可以卖出不错的价格,可是偏偏要低价卖给她……


    越想越觉得这人太过殷勤了,唐枝脑袋里又开始瞎想,宋玉延这么殷勤,为的是什么?


    “虽说宋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可是咱们过日子不得讲求一个平平稳稳嘛,所以这宋大郎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不过呀,这男女是不一样的,俩人还未成婚,即便一块儿出去,也得注意分寸,尤其是女孩子,得矜持些,可千万不能被占便宜……”


    唐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妇人说到男女之事,她才明白过来,顿时脸一红,嗔道:“婶子你怎么说这些,我们压根便不是那种关系。”


    妇人心想,你当我眼瞎呢,你们这俩人平日里的相处,还不够明显么?!


    不过她也只当是唐枝年纪还小,在这方面脸皮有些薄,所以她也就不提了。


    唐枝却尤在想,说来她好像忘了,在众人的眼里宋玉延就是一个少年郎,而她从未将那人当成异性,所以一直都不曾注意过男女关系的问题。


    她是不觉得跟宋玉延往来有什么问题的,可挡不住别人会产生误会呀!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纠结:那还要不要应邀去花市?


    _____


    唐枝纠结了两日,花朝节便到了。


    早上鸡还未打鸣,她便被厨房的动静闹醒了。她出房间一看,见是兄长在厨房里鬼鬼祟祟得像个偷吃大米的老鼠。


    唐浩根最近因为新的明州知州到任,各县县令都严阵以待的缘故,变得忙碌起来,往往天未亮出门去,天黑透了才回来。


    他见两个妹妹最近都挺辛苦的,也没有将她们弄醒,只能自己到厨房里捣腾点隔夜饭吃。


    “大哥,我来吧!”她开口。


    唐浩根道:“你怎么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吗?不用,你再去睡会儿吧!不然没精神去逛花市。”


    唐枝本来还困得很,闻言,立刻精神了起来:“大哥你怎的知道我要去逛花市?”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放宋玉延的鸽子,所以未跟任何人提及,兄长是如何得知的?


    唐浩根暗念不妙!他本是瞒着妹妹去找宋玉延的,要是让她知道宋大郎是被自己敦促才肯邀请她去花市的,她会不会生气他插手他们的事情?


    “宋玉延告诉你的?”唐枝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宋玉延说出去的。


    “……嗯。”唐浩根含糊道,“他邀你出去逛花市,总得跟我说一声嘛!”


    唐枝在心里骂道:宋玉延你个大嘴巴子!


    宋玉延都说出来了,她临时变卦的话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胡思乱想,所以她似乎只有“去”这一个选择了。


    于是等她跟唐叶去卖完菜回来,她便先去将自己身上的泥弄干净,又回房换了身衣裳……等她做完这些,便看见宋玉延斜挂着一个布囊在身上,左右跟着两个同样装扮的小萝卜头出现在门前。


    唐枝:“……”


    怎么感觉宋玉延是打算拖家带口一起去?


    刚腹诽完,便看见她妹妹也换了身衣服出来。饼儿看见她,立刻从宋玉延的身边跑开,过来拉住她的手:“叶子姐姐,你好了吗?”


    “好了。”


    唐枝看着妹妹:“小叶,这是准备去哪儿呢?”


    “逛花市呀,阿姊不是一起的吗?”


    唐枝有些失望,可是她又不明白自己哪儿来的失望。


    “嗯,是一起的。”唐枝点了点头,又瞪了宋玉延一眼。


    宋玉延虽然收到了她的瞪眼攻击,但是脑电波却不在一个波段上,没法知晓她哪儿又惹这小丫头不高兴了。照理说,小孩子都是怕孤独的,所以人多一点不是更热闹,她更喜欢才是?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五人还是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明州城有明州最大的花市,那儿也是客商最多的地方,不过慈溪县虽然不大,可花市也足够她们逛的了。况且饼儿长这么大,出来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出门要数她最为兴奋,看见什么都要问一下,“那是什么?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唐叶拉着她的手,耐心地给她讲解:“那是生药铺,卖生药的地方。”


    小萝卜头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喝药的经历,也不胡乱好奇了,连忙把身子缩到唐叶与笋儿中间去了。


    笋儿终于又感受到了被妹妹当成坚实的后盾的信赖感,便拉着妹妹的手,道:“别怕,我们这回不买药,也不喝药!”


    宋玉延见三个孩子都手牵着手,也没有乱跑,也就放心地收回视线。她看了旁边的小丫头一眼,却意外发现这丫头的皮肤似乎白净了一点——能在日日劳作的情况下变白,可以说是她的基因很强大了。


    唐枝注意到她的视线,抬头一看:“你看我做什么?”


    “不看看花?”宋玉延笑问。


    唐枝顺着她的话,也稍微把视线投放在两旁娇艳欲滴的花朵上,然而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看了一圈,觉得还是我家的菜花比较漂亮。”


    宋玉延:“……”


    菜花……好吧,也确实是花。不过能说出这个答案来的小丫头,还真是可爱!


    她实在是憋不住,就发出了笑声。


    唐枝觉得她这是在笑话自己,有些羞恼,跺了跺脚:“你笑什么?我觉得我家的菜花漂亮怎么了!”


    宋玉延克制了一下,想起自己天天吃人家的菜,便道:“我没有取笑唐小娘子的意思,因为我认为,花与花之间没有美丑之分,只是不同的人喜好不同,所以唐小娘子觉得菜花好看,也是正常的。”


    唐小娘子哼了哼:“这话说得还差不多。”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唐小娘子早上那些不愉快的想法也没了,她注意到宋家三姐弟都挂着一个布囊,先前一直没问,如今可算是找到了机会问出了口。


    “你们这是打算到外头踏青,所以背了水在里头?”


    “里头确实装了水,不过不是为踏青准备的。”宋玉延伸手进布囊里,抓出了一卷纸以及一支毛笔,“这么好的日子,不写生,浪费了。”


    “纸笔都有了,墨条与砚台呢?别是落了,要白跑一趟。”


    “在我这儿。”笋儿抓着布囊,说道。


    唐枝:“……”


    宋玉延个黑心肝的又奴役俩小萝卜头了!


    宋玉延并不觉得自己把比较重的砚台让笋儿背有什么不对,她道:“也不只有我一人写生,所以我背水,他背砚台,饼儿背她自己的笔与纸,这很公平。”


    唐小娘子不说话了,跟宋玉延认识的这大半年来,这人对弟弟妹妹的教育方式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别人家年长的孩子肯定得让着年幼的孩子,除此之外,像唐家,长兄为父,长姐为母,要操心的也会比较多。所以像宋家三姐弟这种事事都尽量做到公平的行为,还是很罕见的。


    宋玉延又道:“我能替他背一会儿,却不能替他背一辈子,他总得自己负起责任来。”


    笋儿不乐意被她看轻,道:“是我自己要求背的,我才不想事事依靠你呢!”


    对此,唐枝对他的话和行为表示了充分地认可,“笋儿做得对!”


    小萝卜头饼儿也忙提着她那只装了毛笔与纸的布囊邀功:“我也是自己背的!”


    “饼儿做的也不错。”唐枝又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


    唐叶犹豫地看了一眼姐姐,然后道:“我、我也带了吃食。”


    十三岁的妹妹跟小萝卜头一样来求表扬,唐枝并没有觉得妹妹的做法羞耻,而是心里一阵触动,她的妹妹,不管多少岁了,也还是她那个乖巧可爱的妹妹呢!


    “小叶一直都是这么懂事的。”


    宋玉延:“……”


    见识了唐小娘子的大型双标现场,她忽然察觉,是不是自己哪里惹这小丫头生气了,所以才会被区别对待?


    章节目录 为了你


    宋玉延反思了一下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想起自己邀请唐枝逛花市的时候没有跟她说明白她安排了写生事宜, 这是她的疏忽, 所以她诚恳地道歉:“我事先没与唐小娘子商议行程,是我考虑不周, 不如我给小娘子买些礼物, 赔礼道歉, 小娘子喜欢什么?”


    唐枝回过神来, 略微惊诧, 她并没有因为这些事生气。相反,看见妹妹与两个小萝卜头兴致昂扬的模样,她不由得也期待了起来,所以宋玉延的道歉在她的意料之外。


    不过想起宋玉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 想来也是她今日心事重重的模样让这人误会了。


    以她对宋玉延的了解来看,与其絮絮叨叨地解释那么多,还不如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要来得令人自在。


    思及此, 她斜睨了宋玉延一眼:“你想乱买什么, 钱很多吗?”


    宋玉延见她这铁嘴无情的模样, 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 “不多, 所以唐小娘子可得顾着点我的钱袋。”


    “不多还想着乱花钱,败家!”


    “给唐小娘子买礼物,怎能算乱花钱呢?”


    唐枝:“……”


    她抬眼看着这人,心想也得亏她不是一个男人, 不然这张嘴得哄得多少无知少女心花怒放。


    不过,即便她是一个女孩子,可也会无意识地说出让人心跳加速的话来,偏偏自己还不觉得这话有多暧昧,当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你对谁都这样。”唐小娘子嘀咕道。


    “什么?”宋玉延没听清楚。


    “我说你得省着点!”唐枝给她掰算道,“你瞧你一个月也就赚那么一千六七百文钱,平日要吃喝,又要给笋儿他们买笔墨纸砚,还准备重建西边的屋子,这哪一笔不是大支出了。我又不贪你的礼物,这些不必要的钱你便少些花!”


    也幸亏宋家三姐弟还未成年,在户籍制度上,还不算“丁”,所以这两税与他们无关,否则宋家还得交一笔税出去。


    “而且你也得攒嫁——”唐枝险些说漏了嘴,好在迅速地改了口,“攒家当吧?”


    唐枝都这么说了,宋玉延觉得自己若再坚持花钱那就真的是败家行为了。


    其实她的钱都是规划好怎么使用的,所以给唐枝送礼物的这部分钱是被她划分到“人情往来”这里的,属于闲余资金,即使动用了也不会使她的生活质量变差。不过考虑到小丫头不清楚她的家底,一直在为她着想,她也就没必要跟小丫头掰算得那么清楚。


    ____


    因为宋玉延与唐枝一直都只看不买,故而所谓的“逛花市”也只是从热闹的街头走到街尾而已。不过虽然没买东西,可这热闹的气氛,众人算是感受到了。


    也因这些气氛的感染,唐枝早就忘了自己说过的“更喜欢菜花”的话,拉着宋玉延比较哪些花更好看。不过她可不想掏钱去买花,所以欣赏完花市上争相斗艳的花木之后,便与宋玉延等去了城外二里的大宝山。


    大宝山上有一口极为清澈的泉水,名为“大宝泉”,加上这山在玄学门派中被称为慈溪风水宝地之一的“白虎山”,所以在花朝节这样的日子里,便吸引了不少文人前来踏青。


    不过宋玉延等人过来并不是为了那口山泉,也不是为了沾一沾风水宝地的气运,而是为了写生。


    只是山麓唯一的一座凉亭里总是聚满了人,她们压根没地方落脚,只好先去山泉那儿游玩一下再回来。好不容易等聚在凉亭里吟诗的文人离去,便赶紧坐下来,歇息了片刻,这亭子里也没有别的人了,宋玉延再铺开纸,开始研墨、练字。


    练字的只有笋儿与饼儿这俩小萝卜头,唐叶从即日起,要开始跟宋玉延学习绘画。不过宋玉延要求她,在先提笔之前,必须得先学会观察外物。


    唐叶疑惑地问:“外物这么多,要观察什么?”


    “静物总比动态之物容易刻在脑海里,不管是学习什么,都是得由浅入深,所以先观察简单的事物,往近了来说如眼前的亭子,如这朵花,如这棵树,又如这石头……”


    唐枝坐在边上听宋玉延授课,脑中忽然想起她妹妹提过,宋玉延教课时便像换了一个人,不管是对学习竹雕的唐叶,还是宋家的两个小萝卜头,要求都一样严格。


    她瞧这人的神态举止,倒谈不上凶恶,也不会像老夫子那般严肃,更不会呵责学生,不过就是不给他们懈怠的机会。比如饼儿刚提笔没多久就喊问她,“大哥,我能吃蒸饼吗?”


    饿了要吃东西是假,想偷懒才是真的。


    宋玉延看出来了,道:“出门前你才吃了两个蒸饼,现在还未到傍晚,得先写完字才能吃。”


    小萝卜头瘪着嘴,伏案写字去了。


    小萝卜头这一闹腾,让唐叶稍微分心,宋玉延便问她:“你观察完这朵花了吗?”


    唐叶硬着头皮点头,宋玉延便将花藏进衣袖里,语气平和:“那你说说看,这花有多少瓣,是何颜色,有无花蕊,叶子形状如何?”


    这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唐叶再也不敢说自己已经观察入微了。


    那头的笋儿也开始发呆,宋玉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道:“我知道你静不下心来练字,这会儿心里肯定琢磨着回去编篮子。我与你说,你在这儿耽搁多长时间,回去后就补回多长时间。”


    笋儿心里一算,编篮子的时间都要被用来练字,那他得多累!所以赶紧聚精会神,只专注于练字。


    三个孩子都安分下来了,宋玉延才悠哉地坐到唐枝身边去。并没有干涉宋玉延的教学的唐小娘子又起了试探的心思,道:“若非认得你是宋玉延,我还以为你是教书先生。”


    宋玉延并不接招,而是笑道:“我便当小娘子这是在夸我了。”


    试探不成功,唐小娘子撅了一下嘴,加上那委屈巴巴的神情,落在宋玉延的眼中,便像是得不到喜欢的玩具所以不开心了的小孩子。


    宋玉延浅笑着起身将自己的纸和笔拿出来,然后提笔画了一幅画。唐枝凑过去看了一下,发现这画面有些眼熟——云雾缭绕的山、清澈冷冽的清泉、伫立在山麓的亭子,以及正在亭子里歇息的人儿。


    她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她们吗?宋玉延这是将她们都画了进去呀!


    不过——


    “你怎么没把你自己画进去?”唐枝数了一下人数,觉得不对。


    宋玉延道:“我画不了我自己。”


    唐枝略遗憾。


    而饼儿这会儿凑了过来,说:“等我学会了画画,我要把大哥画进去。”


    宋玉延的笑容尤为真诚:“你要学画画?那好,那我就先把这画放在家里,等你长大了,将大哥画进去。”


    天真的小萝卜头还未意识到她这句话将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反正已经见识了学习书画的道路有多艰难的唐叶默默地在心里替她点了一根蜡烛。


    等到日薄西山时,路上的行人也都纷纷往家里赶,宋玉延与唐枝等才将亭子收拾干净,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巷口,笋儿与饼儿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往家里跑,一个是想快点回家编竹篮子,另一个纯粹是累了,想回家歇息。唐枝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道:“小叶去看着点他们。”


    唐叶颔首,也快步跟上了俩小萝卜头。宋玉延笑道:“都快到家门口了,他们丢不了,不用叫小叶专门去看着他们的。”


    唐枝翻了个白眼,说这人聪明吧,偏偏有时候挺缺心眼的;说她愚钝吧,可多数时候心思灵巧着呢!也不知她是真不知自己是故意支开唐叶的,还是装作不知的。


    她出去游玩了一天归来,有些事情她也想明白了,关于宋玉延与她大哥之间的事情,与其一个人在那儿瞎琢磨,倒不如她直接问这人。不过就看这人配合不配合了。


    “兄长近来常往你那儿跑,是为了什么事呢?”


    宋玉延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小丫头压根就不信她之前的那套说辞,看起来不好糊弄。


    “小娘子很在意?”她反问。


    唐枝道:“毕竟他是我的兄长,若是他有什么事,不管是好坏,我都做不到浑然不在意。”


    宋玉延表示理解,好歹是相依为命了多年的兄妹,对彼此都十分关心。只是唐典事是个闷骚,常常报喜不报忧,要不是借着喝酒的机会大吐苦水,谁都不知道他心里闷着那么多事。偏偏唐枝这小丫头又比较早熟,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合该操心家里的事情。


    唐枝见她不说话,心里忽上忽下的,生怕宋玉延忽然自爆身世,然后说出要当她嫂子的话来。


    宋玉延说:“那你听了后不要生气。”


    唐枝心如擂鼓。


    “其实唐典事都是为了你。”


    唐枝的心跳像漏了一拍,然后脑子渐渐有些转不过弯来:“嘎?”


    宋玉延悠悠说道:“唐典事真是一位好兄长,他体恤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帮忙打理家事,也很内疚他帮不上什么忙,以至于令你整日为生计担忧,而无暇去结交更多的朋友……”


    唐枝每听一句,脸就黑了一分。


    宋玉延瞧见她的脸色,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只在心里叹气,果然,虽然她说的很委婉了,可惜还是伤及了一个十五岁小丫头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


    岂料唐小娘子如释重负般吐了一口气,然后斜睨她:“就是为了这些事?”


    “……不然呢?”宋玉延已经忘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是怎样的想法,所以也有些摸不透唐小娘子的心思。


    唐枝心情复杂:“果然,大哥也毫不意外地眼瞎。”


    亏她还以为兄长那么殷勤地往宋家跑,是因为发现了宋玉延的身份,没想到,她高估了兄长的洞察力!


    宋玉延却以为她在反驳唐浩根说她没朋友的事情,便劝导她:“其实唐典事总是早出晚归,也没亲眼见着你跟别家的小娘子有往来,所以有此错误的认知也是正常。”


    唐枝不自觉地翘起了唇角,道:“我知道了,我才不会因为这事跟大哥置气呢!”


    弄清楚了这件事后,她觉得心里松快了些,至于她跟在大家的认知里一直是男儿郎的宋玉延往来会不会引人胡思乱想这事,她也没去想,因为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何必自寻烦恼。


    俩人快回到自家门前时,前方忽然传来笋儿的怒斥声:“放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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