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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方便面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生疑


    唐清满从县城回来后, 跟唐斯羡、秦浈坐下来认真地商议了接下来的安排。


    唐斯羡的鱼塘跟泰丰楼、永春楼签了契约,要为他们提供一年的鱼。如今还有好几个月才约满,故而鱼还是得继续养的, 且依旧得用灵泉养, 否则鱼苗的生长速度会跟普通的鱼一样, 届时就无法提供足够的鱼给他们。


    唐斯羡至今还未完全弄明白灵泉跟空间的全部作用,唯一验证过的是它跟所有液体一样具有挥发性, 但它属于难挥发性,也就是说, 挥发的速度会慢许多。


    有了这个基础, 唐斯羡完全可以让别人照料鱼塘, 而她每到休息日就送一些灵泉回来。


    关键是她找的这个人得是一个靠谱的人,——廖三郎如今有自己的事业,卖鱼丸虽然费力气,但是他们一家的日子比以前好了不少,唐斯羡也不好意思再劳烦他。


    李三倒是时常在她面前晃悠,但因为他那次没有好好地完成唐斯羡交代的任务, 很多事情没打听清楚或者只是道听途说便当成真的,回来告诉她。结果被她拆穿,只灰溜溜地跑了, 自唐斯羡要出官后,才又重新腆着脸回来。


    唐斯羡用谁也不敢用李三。


    胡二郎倒是能雇用, 可唐斯羡跟他的关系不算特别好, 对他的人品也不敢完全信赖, 便也将他从名单中剔除了。


    至于梁北望,唐斯羡要跟他合作养鱼的,倒是能信任他。可他毕竟也是富家子, 养鱼的事不会沾手,若是让他家的仆役办事,效果如何还两说。


    思来想去,唐斯羡觉得自己只能靠她的老丈人了,毕竟这村子里,没有比他更靠谱,更值得信赖的人了。


    “但是丈人跟丈母平日也挺忙的,我担心他们会抽不开身。”唐斯羡对秦浈道,“不如我雇一个人,让丈人平日帮忙盯着,别让鱼塘出什么差错就行了。”


    秦浈思忖道:“多雇一个人,便得多花一两贯钱一个月。你若还打算与梁二郎君合计养鱼,不妨将养鱼之事交给他,由你调配鱼料,再让爹监督一下。至于你那小鱼塘,每日喂那么一两次,爹娘应付得来。”


    “那我待会儿去叨扰一下丈人。”


    唐清满看着在庭院阴凉处安静地待着的沙鳖,问:“那这只绿团鱼,还有房子、田如何处置?”


    “田……雇人耕种应该也不难,我每七天休息一日,能回来送鱼料时顺便看一看田地的情况。而房子也快修建好了,到时候先搬回去,我听闻茶场每到冬天都清闲得很,到时候带你们一起回来过冬,反正离得也不远。至于这小绿,等我过两天去饶州打点时,找间稍大的房子。”


    正式上任后,唐斯羡除了能令武阶官的俸禄外,还能有监当官的月钱等,这部分钱勉强能养活三个人,但若想要让日子越来越好,还是得靠发展副业。


    “要是这些灵泉能改善水质和土质就好了!”唐斯羡心底嘀咕,若有这功效,她也就不必费心再去天天用灵泉喂养鱼苗,只要将鱼养在鱼塘里,再用鱼塘的水浇灌田地,就能省事许多了。


    不过她获得这诡异的灵泉空间就已经是老天眷顾了,哪能再奢想太多?


    “还有浈娘的果园。若是这些都交给秦家打理,难免会忙不过来。”唐清满咬咬牙,“要不我还是留在村子里吧!”


    “阿姊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扔下你不管!”唐斯羡道。


    “果园的事情也不必担心,我毕竟不是官人,随时都能回来。况且果园是秋冬之际才会忙碌一些,届时若是阿唐不放心我,也可随我一同回来。”


    秦浈向来都不会为这些事感到忧心,见她已经有了打算,唐清满才收回独自留在这里的想法。


    事情经过了初步的议定后,唐斯羡便去找秦雩了。饶是她脸皮厚以及做好了给钱的准备,也无法直接提出找秦雩帮忙,她道:“丈人在镇前村生活多年,有人脉有威望,我想请丈人帮我找个管家,老实敦厚、勤劳就成。不知丈人可有人选推荐?”


    秦雩道:“张虎倒是符合你的要求,只是……”他瞥了唐斯羡一眼。


    唐斯羡也不直接说她不待见张虎,而是道:“张家租佃了丈人那么多田地,他们一家子都时常忙不过来,我若是雇了张虎,张家干活便少一个人,田里的活便会被耽搁,田地也因此荒废,最后受损失的还是丈人呀!”


    “你这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的。照我看,你也不必找什么管家了,这点小事,我帮你照看就成了。”


    “这怎么行,丈人平日还得下地干活,若为了我的事情而耽搁了自己的事,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秦雩道:“以往亲自下地是想省点钱,给大郎攒聘礼、进京赶考的路费,以及浈娘的嫁妆。如今浈娘已经出嫁,大郎的聘礼也下了,至少还有两三年才会再度进京赶考,所以手头宽松了些,能多雇一些人干活了。”


    唐斯羡思忖片刻,正色道:“丈人,我无父无母,既已与浈娘成亲,便自当将你与丈母当成自己的爹娘般对待。所以我也该侍奉你们如亲父亲母,不若这雇人的钱由我出了。”


    她这番话发自肺腑,秦雩心里颇为感动,可脸上还是板着,嫌弃道:“不必多言了,你出钱雇人替我干活好是好,可别人会将你与大郎对比,这完全没必要。”


    唐斯羡还想说什么,秦雩摆摆手,转移了话题:“既然你过来了,那我这儿正好还有一事想与你相商。”


    “丈人请说。”


    “唔,是这样的,我那昌杰外甥央求了他娘,也就是我妹妹来找我帮忙牵根红线,就想问一问你家长姐,是否有意。”


    唐斯羡一听是云昌杰那小子委托他丈人来探她跟唐清满的口风的,便问道:“他这是想提亲?”


    “自是有此想法,可他也知道你如今有了官身,且他还有口吃这个毛病,是高攀了你们家,故而不敢贸然前来提亲,只让我问一下你们的想法。若你家长姐没有这意思,那就当没这一回事。”


    唐斯羡心里嘀咕了云昌杰不少坏话,可她仍旧还得先回去问唐清满的意思,道:“我回去转告阿姊,若是她也同意,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若是她不同意……”


    “行,那你先回去问问她。”


    唐斯羡回去后没有立马告诉唐清满,而是先跟秦浈打听了一下云昌杰此人的具体情况。


    秦浈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打听一个人,况且此人还是她的表兄。她猜到了事情的大概,道:“云表兄在陈氏经籍铺当装裱工你是知道的,因为他的手艺好,不少人都喜欢找他装裱书画,那些人出手也阔绰,故而他一个月的工钱大约有一万钱。”


    在普遍一千五百钱工资的这时代,云昌杰凭借手艺能拿数倍工资,在世人眼中还是颇为吃香的。要不是云昌杰有口吃的毛病以及秦露对儿媳妇的要求也高,他怕是在遇到唐清满之前便已经成亲了。


    “可你姑母对儿媳妇要求高吗?”唐斯羡最怕唐清满嫁过去后受婆媳关系影响受委屈。


    “至少要求门当户对吧,且云表兄是长子,身为长新妇,受到的注目也会多一些。”


    秦浈说得委婉,可唐斯羡已经可以想象到秦浈嫁过去后侍奉公婆、照看弟妹,还得给云昌杰当贤妻良母的命运了。


    她问:“我若说我不希望阿姊嫁过去,娘子不会怪我吧?”


    “你有自己的考量,我怪你作甚?”


    “那干脆这事便瞒着阿姊吧!”


    秦浈好笑道:“你若瞒得住你便瞒,此事我便当没听过,届时若是让清满知晓了,后果你也自负。”


    “娘子,你让我想到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谚语。”


    唐斯羡是日常调侃,秦浈这回却没有跟上她的玩笑,而是道:“我既已选择了你,便是认定了你,此生唯你。若患难,我也会与你携手面对。可你若是负我……”


    她顿了一下,最终也没说出什么狠话来。


    唐斯羡略微羞愧。她穿越近一年了,仍旧习惯用现代的思维来衡量这时的人,那些什么“生生世世、此生不渝”的誓言在她的意识里也并不靠谱。可对秦浈而言,誓言不是儿戏,若将心交出去了,除非对方负了她,那她这辈子便认定了。


    唐斯羡收起那吊儿郎当的姿态,道:“我若负了你,便叫我夜夜重复我内心所恐惧的噩梦。”


    秦浈翻了个白眼。她给唐斯羡调配了一些药汤,经过几日的调理,好不容易少做噩梦了,结果她这么豁得出去,以此为誓言。若真让她应了誓言,岂非白费了自己一番苦心?


    戳了戳唐斯羡的脑门,秦浈道:“你是想再多喝几碗镇惊、安神的药汤?”


    唐斯羡:“……”


    煽情煽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么现实的问题呢?她娘子的思维比她更像一个理科生。


    ——


    唐斯羡与秦浈最终还是没有瞒唐清满太久,她们跟她说明了云家的情况,唐清满下意识就想拒绝,但想到近来的那些传言,她又犹豫了小会儿。


    秦浈跟她好歹当了一年的闺蜜,对她的心思也有些了解。安抚她道:“阿唐,你若是担心继续与我们生活会受到传言的影响,那大可不必。那点传言我们还不至于放在心里。最重要的是,‘你与我们一起生活’跟‘与云表兄成亲’相比较,哪一种选择会让你更加开心,你便选哪种方式。”


    唐斯羡也点头附和:“对,我虽然很高兴阿姊能自己做主,可若是你嫁人后觉得不开心,那我会觉得我的选择是错误的。我希望阿姊不要因外部的压力而忽视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们这一番劝慰,唐清满心情灿烂了许多,她道:“我与云大郎不熟,对他的为人也不太清楚,若说儿女之情也不曾有,所以我暂不考虑他的提亲。”


    “那我去帮你回绝了丈人。”


    唐清满拦住她:“我自己去跟大娘说就行了,有些话或许由我来说比较恰当。”


    “也行。”


    秦浈陪同唐清满回秦家找苏氏,苏氏见她拒绝了云昌杰,也不意外,只道:“是昌杰他没有福气,我会替你表明态度的。”


    跟唐清满聊完后,苏氏又拉着秦浈聊了一会儿,还给她拿出一件新衣衫。


    秦浈看着不像是给自己穿的,苏氏道:“这是给东床做的衣衫,他上任之后想必也会有诸多应酬,若是身上没有一两件过得去的衣衫,怕是会让人笑话。你虽然会织布,做女红,但却不是会给人做衣衫、鞋袜的性子,所以娘趁着空闲便帮你做了,你给他拿回去。”


    秦浈眼里酸酸的,嘴上挂着笑容:“娘,你对她这么好,她怕是又要得意忘形好一阵子了。”


    “他我还不了解吗?能得意到哪里去呢!行了,离上任还有一个月,你们要打点和交代的事情多,我就不耽搁你了,快些回去吧!”


    正如苏氏所言,唐斯羡抽空去了饶州打点,没有几日也回不来。恰逢她们的新家也在工匠们加紧赶工中修建好了,添置家具物什的事便得秦浈跟唐清满操持。


    唐清满看着她们的新家,心里有那么一瞬是不愿意离开的,毕竟这是她跟唐斯羡回乡后拥有的第一座这么宽敞、干净舒适的宅子。


    她找到秦浈,问:“浈娘你会书画吗?不必很精美,能画出个轮廓来便足矣。”


    秦浈反问:“你想画什么?”


    “我想画这座宅子。”


    秦浈不知她画这宅子做什么,但还是提笔帮她画了个大概。因秦浈没学过,故而画得有些丑。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重新画吧!”


    唐清满满意道:“浈娘,这便足够了!”


    说完,她等墨迹干了,便将这张纸收了起来。


    翌日,秦浈去找附近村子里的木匠打造家具后,唐清满便提着篮子出门去。她悄悄地来到唐思先的墓前给他上香,还告诉他:“阿姊要到饶州去住一段时间,兴许很长时间都未必能回来祭拜你……我们的家修建好了,你看,它又大又宽敞,房间还多,有瓦遮头,你泉下也不必担忧我过得不好……”


    她担心秦浈回去见不到她的人会担心,便不再多言,烧了纸给他后就返回村子了。


    殊不知,她走后没多久,秦浈便出现在了这个山坡处,她观察着周围的墓堆,皆没有人来祭拜过的痕迹,又往里走了些,没会儿就发现了一个无名的墓前还烧着香,上面还有纸灰。


    “这是谁的墓,阿唐为何要来祭拜他/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说有些人的马甲掉了第一次就会掉第二次呢,看完这章,大家知道为什么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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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任


    镇前村没有什么木匠, 而手艺稍好的木匠在临近的古屋村,所以秦浈跟唐清满交代了一声后便出了门。


    去到古屋村时,遇到木匠不在家, 秦浈只好先返家。刚出村子没多久, 便看见一道神似唐清满的背影, 尤其是那帷帽,因唐清满曾经不小心弄缺了个口, 所以十分好辨认。


    唐清满平日很少独自出门,哪怕独自到邻村这种事也没试过, 秦浈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眼见那身影即将消失在转角, 秦浈稍加思索,决定先不开口,而是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没一会儿,唐清满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山林中。


    秦浈见这儿的坟墓比较多,也知道这儿是墓地。


    “阿唐如此胆小,怎敢独自来墓地?她还提着篮子, 莫非是来上坟的?”


    秦浈等了会儿,终于看见唐清满从山坡上下来,等她走后, 秦浈便沿着痕迹寻了过去,终于见到了一个有祭拜痕迹的无名墓。


    这儿的墓普遍都是无名无碑的, 只有家境稍好的人家才修得起墓碑, 故而这个墓在墓群中并不起眼。但从泥土的新鲜程度来看, 这个墓修了也不过半年。


    唐清满与唐斯羡来镇前村已经有一年,而这一年里,似乎并无唐清满认识的人去世, 那这个墓主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秦浈一个人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就先回了镇前村。


    ——


    饶州那边,唐斯羡得岳铉的关照,在离她上班近的地方租了一座小院,这儿的租金比乡里贵许多,一个月得一千五百钱。不过这地方大,有水井,还有个很小的后院可以种点蔬菜自家吃。


    租到房子后,她请岳铉吃饭。岳铉也闻弦知雅意,邀请了一些饶州的官员一同赴约。


    在场的虽都不是什么大官,但这种中低级官员才是构成庞大的官僚系统的主体。他们多少都是饶州人,在此有人脉势力,或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自己的作用。


    因岳铉是荣相那一边的,自从荣相起复,重为宰相之后,荣家的门庭再度热闹起来。鉴于荣策已经到杭州那边为官,岳铉便成了饶州大小官员亲近的对象。


    他跟众人介绍唐斯羡:“这位是平贼中立了首功的唐思先,前不久也才得到差遣,监茶场事。因年纪轻,也未经历过太多事,所以可能还有需要麻烦诸位的地方。”


    众人一听,这摆明了是要大家多些关照她呀!荣相前不久才接下辅佐太子监国的重任,这会儿正是备受重用的时候,岳铉虽然没有立马升官,可他的政绩都是有记录的,等时间一到,被提拔当高级武官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儿,他们对唐斯羡也热情了许多。


    唐斯羡也不卑不亢地跟他们打招呼。这里有些人官职比她高,有些人官职比她低,但是从年龄上来说,她无疑是全场最年轻的,因此见她这般稳重,有些人也不敢因为她的年龄而小觑了她。


    有些熟悉榷场货务的监当官告诉她:“咱们这种官职,别看那些盐商、茶商、酒贩都赶着来巴结我们,跟我们打好关系,实际这里面的坑也多了去了……”


    唐斯羡以前都是在一线,或者蛰伏起来当卧底,至于官场的经验则为零。故而这种时候,她也需虚心求教。


    一直到夜晚,众人都有些醉意了,才尽兴归家去。


    唐斯羡在饶州待了几日,又提前去了解茶场的一些工作内容后才回到镇前村。正巧遇到来告知她唐家关于唐思海的处罚的消息的唐才升。


    唐斯羡道:“我还以为唐家知道我最近忙,觉着我会忘了此事,就故意敷衍我,将此事翻了过去呢!”


    唐才升没好气地道:“你能不能少阴阳怪气?族里关于如何处置唐思海,又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可是特意召开大会,经过了多日的讨论才做下的郑重的决定!”


    “所以唐家要如何处置他?”


    “根据族规,除了鞭笞十五下之外,还得取消他如今能享受到的唐家给的一切。”


    他说完,唐斯羡顿了许久,才问:“没了?”


    “你还想要什么处罚?”


    “这是罚他吗?这是光明正大地许了他自由啊!就你们唐家的那点饭菜,也就勉强能填饱肚子,取消唐家给他的一切也就等于让他自己去谋生计,他赚的肯定比在唐家干活多,日子好着呢!你们这是在奖励他吧?”


    唐才升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没有唐家给的一切,他怎么会好过?!”


    唐斯羡丢了个白眼:“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过分自信的毛病?认为唐家的族人离开了唐家便活不下去?你们每年开春都穷得没米下锅,得找朝廷贷米才能度过危机。


    “再看田里干活的那些族人,哪个是尽心尽力的了?无论做得多好,也没有额外的奖励,吃的穿的跟那些偷懒耍滑头的一般,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干活?而不干活,收成就变差,还了贷米的利息后以及交税后,唐家也没有多少余粮,来年的开春又得贷米……如此恶性循环,早日离开唐家说不准还是一种解脱。”


    唐才升惊恐道:“你怎会这么清楚?”


    “你当谁都跟唐家掌权者似的自信心爆棚,连内部的隐患都看不出来,哪怕看出来了,那莫名的自信也会认为唐家已经屹立不倒两百多年,肯定不会衰落的。”


    唐才升缓了下,道:“那这事跟依照族规处罚唐思海有何关系呢?他污蔑你跟清满,我也十分生气,可族里认为他没有随意散布谣言,故而这已经是给他的最大的惩罚。除此之外,薛浩虽非唐家人,可他也受到了惩罚,被赶出了尖山里。”


    唐斯羡也懒得再跟唐才升解释,送走他,秦浈才出来,与她道:“你回来晚了一些,阿唐已经知道了薛浩与唐思海传的谣言了。”


    “阿姊怎么样了?”唐斯羡忙问。


    “她有些内疚那时候当着薛浩的面便抱你,还担心会因此而影响你的声誉。不过我劝过她后,她就好多了,眼下在喂小绿吃东西。”


    “那我先去做晚饭。”


    秦浈忙拉住她,嘴里噙着笑,道:“先不忙,娘给你做了件衣衫,你换上试试合不合适。”


    唐斯羡受宠若惊,兴匆匆地回房试衣服。这身褐色的直裰刚好到小腿下面的位置,看似短,实际刚好合身。


    唐斯羡惊奇:“丈母是如何知晓我的尺寸的?”


    “阿唐告诉娘的,说是你以前做喜服那会儿量过体,是那时候记下来的尺寸。”秦浈替她理了理衣襟,又给她拿了条绦带。


    唐斯羡问:“这难道也是丈母做的?”


    “这是我编的。”


    “娘子编的好!”


    秦浈睨笑:“你这夸赞之言当真是越发漫不经心了。”


    “娘子的手艺越发高超巧妙,编出来的绦带长度恰好能环绕我的腰三圈,每一个结拿捏精准,这巧妙的构图、这流畅的线条,加上这恰到好处的配色,简直是一件凝聚了对我满满的爱的艺术品!”


    秦浈:“……”


    “你还不如什么都别说!”


    二人小打小闹了会儿,唐斯羡便换下了这身新衣服,先穿回自己的短褐,然后去做饭了。


    晚饭的时候,唐清满习惯性地跟唐斯羡汇报这些日子她们做了什么:“那十亩田浈娘已经雇了人耕种,因要抢播晚稻,故而还额外雇了几个插秧的人。还别说,他们手脚勤快,才数日便将十亩田都种上了水稻。”


    唐斯羡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受到谣言影响,心里便也松了口气。


    翌日,她便到田里走了一遭,结果她发现自己田里的稻苗长得似乎比别人田里的要高一些。


    她尝试拔了一株稻苗,发现自家的稻苗确实比别人家的要茁壮一些。秦浈跟她说,灌溉稻田的用水基本都是从她的鱼塘提起来的,当然,稍远的地方也用了河里的水。


    唐斯羡琢磨着,是不是她长期用灵泉养鱼,这鱼塘的水质便得到了改善?


    为了验证她所想,她特意从鱼塘里提了一桶水回来,然后将从江里捕捞回来的小鱼放在桶里养着,另外也用一桶河水养着几条小鱼。


    结果不出三日,河水养的小鱼全翻了肚白,而鱼塘水养的鱼不仅没有死,还大了一点。


    “水质真的改变了啊?!”唐斯羡也很惊奇。


    准确地说不是水质得到了改善,更像是鱼塘的水得到了灵泉的某种特质。


    “如此一来,几日再用一次灵泉,问题应该也不大了。”唐斯羡乐了,这个新的发现,也算是为她解决了一个麻烦。这样一来,她即便跟梁北望合作养鱼,要操心的事情也会少许多。


    她跟梁北望谈好了合作养鱼的具体事务,又再去看看唐妁。


    眨眼便到了七月下旬,距离唐斯羡到任已经没几日了,她便再办了个乔迁新居的小筵席,只邀请了亲朋好友十数人。


    筵席过后,唐斯羡将家中的钥匙交了一串给秦雩:“若有时间,我和浈娘会常回来的,家中的钥匙给丈人配了一串以免有不时之需。”


    “知道了。你们去饶州那日,我便不去送行了,你们一路顺风。”秦雩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去,他生怕自己走晚了一步,会看见更多鼻子泛酸的场面。


    唐斯羡笑道:“那丈人也保重!”


    ——


    到了饶州城后,唐斯羡便到茶场去办理交接了。秦浈跟唐清满先去跟左邻右舍打招呼,她们端着新鲜做好的鱼丸与鱼皮上门,没有一个人吃过后不说美味的。


    因此,才第二天,便也有人端着些果子给她们作为回礼的。秦浈一边跟她们打好关系,另一方面也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些消息,确定哪些人能往来,哪些不能往来。


    短短数日,秦浈去跟家有菜圃的人家买菜时,对方都给她算便宜了些,连唐清满跟唐斯羡复述的时候,都惊叹:“浈娘可讨人喜欢了,大家都喜欢跟她聊天。”


    唐斯羡:“……”


    她怎么觉得秦浈这是鱼儿遇到了水,找到了发挥出自己超乎常人的交际能力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秦·交际达人·腹黑:七夕呢?


    方便面:七夕已经过了,大家知道她们那啥过就行了。


    ——


    过渡的一章,论boss的话,唐家大概是最终boss,所以肯定不会这么快就解决唐家这一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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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恋


    秦浈在与人交往时, 一如当初在镇前村那般表现得身子孱弱、弱不禁风,故而大部分邻里都很自觉地少谈些敏感的话题。


    当然,在得知唐斯羡在茶场任监当官后, 有些街坊邻里便找秦浈旁敲侧击:“你们家还有位年轻漂亮的小娘子, 平日怎么很少见她出门?”


    “那是我的姑子, 平日要忙内务,出来得便少些。”


    街坊恍然大悟:“还未出阁吧, 那确实不宜常出来走动。”


    秦浈反问:“怎么,这饶州城还有未出阁女子不宜出门的规矩?”


    那街坊愣了下, 道:“没有, 只是……还未出阁, 若是出去抛头露面,日后怕是很难相看人家。”


    秦浈笑眯眯地道:“总归不会看上你们家的,且放心。”


    用最温和的表情说最毒辣的话,唐斯羡都觉得她的段位更上一层楼了。


    那街坊被怼,又愣了下,不明白秦浈怎么突然“翻脸”。


    “我说你这娘子, 你——”她刚要指责秦浈,却被在暗处围观了这一切的唐斯羡直接吓跑了。


    “你做什么指着我娘子?你不知道她身子差吗?你想对她做什么?万一她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这身官服一亮相, 那街坊便熄了说教秦浈的心思,赶紧溜了。


    唐斯羡忙喊住她:“哎, 别走啦, 我还没说完呢!”


    那街坊压根不给她机会, 直接回家关上了门。


    “这儿的人战斗力都是渣渣。”唐斯羡颇有种“难逢敌手”的寂寞感。


    秦浈见她回来了,便没再在意方才发生的事情,问道:“你今日怎的回得这般早?”


    唐斯羡牵着她的手往家里去, 道:“田监官晚上请茶场的官吏吃酒,算是为他践行,所以我回来换一身衣裳,免得被酒水洒了身,弄脏了官服。”


    “你已经接手茶场的事务了?”


    “嗯,那田监官也要调任了,他想尽早启程,途中还能回家探探亲。”


    秦浈沉吟片刻:“我给你调了些解酒药,你若是喝得不舒服了,便用温水兑开这些解酒药喝下。”


    唐斯羡其实早就找到了应付酒局的办法,每次喝酒时,她只喝一口,随后用食指沾酒水,将其收入空间内。这样一来,她的酒杯里便空了。


    以前用得少是因为她还未能完全熟练这样的操作,经常不小心连同杯子也一并收了进去。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失了手,未免太引人注目了,所以她反复练习了很久,才学会如何精准地操作的。


    不过她不想浪费秦浈的一番苦心,便没有拒绝。


    “行,不过我发现这茶场的事务果然多,要检查货物,不让茶商有偷税漏税的机会,政绩勘磨还得看税收的提高,可又必须按照朝廷给出的税额来收缴茶税。”


    “我以前便听说,商贩们为了逃税,诡计百出。若你能识破他们的诡计,在不加收赋税的前提下,政绩想必也不会太难看。”


    唐斯羡对此倒是颇为从容自信:“我已经打听过了他们最常用的手段,比如将茶装在瓮中,用一些便宜劣质的东西覆盖,以降低税收。所以那些小手段是瞒不过我的。”


    这样的手段就跟她前世遇到的那些毒贩使出来的手段一样,更巧妙的伪装,以及诡计,她都见识过。


    秦浈就喜欢她这份跟年龄不相符的从容自信,看着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她们回到家,恰好遇到唐清满出门,虽然二人的牵着的手很快便松开了,可她还是看见了。


    愣了下,回忆起这段时间以来,唐斯羡跟秦浈的关系似乎越发亲密,有时候唐清满都觉得她们的眼中仿佛只有彼此,无形中有缠绵的情绪在流淌。


    唐清满也不清楚二人是否假戏真做了,为了避免尴尬,她也一直不去想、不去过问。


    “思先、浈娘,你们回来了呀!”


    “嗯,今日回得早些,阿姊这是准备出门?”唐斯羡问。


    “只是做好饭了,准备去喊浈娘回来吃饭罢了。”唐清满笑道。


    “阿姊,听你这话是没准备我的晚饭?”


    “这些天,你哪天不是忙到天黑,在外头吃过了才回来的?准备你的晚饭怕是要浪费了。”


    唐斯羡:“……”


    说可怜还是她可怜,加班不说,回家还没有热饭菜吃,最亲近的两人都没有给她留饭菜的想法!


    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唐清满又笑了,摸了摸唐斯羡的脑袋:“好啦,骗你的,我有为你准备晚饭。”


    唐斯羡也没说自己待会儿还有个酒局,她高高兴兴地吃了点饭菜,这才换衣服出门去。


    唐清满还有些疑惑:“思先难得回来这么早,怎么又出门了?”


    秦浈道:“她要去为前任监当官践行。”


    “那她怎么还留在家中吃饭,也不怕吃撑了!”


    秦浈笑道:“这不是不想让你失望嘛!”


    唐清满笑逐颜开,跟秦浈商量道:“浈娘,你明日若有空闲,陪我去街上逛一逛如何?来了这儿这么些天,我还未去逛过呢!”


    “好呀!编造账簿的纸不够了,我也要去买些纸。”


    翌日,二人做完了手上的事后便戴上帷帽出了门。


    饶州城的街道比乐平县要繁荣和热闹,且景致、道观和寺院也多。二人走走停停,买了些灯油和盐,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陈氏经籍铺来。


    “浈娘,这好像是你表兄工作之处,你……要进去看看吗?”唐清满有些犹豫地问,尤其是云昌杰想向她提亲之后,她感觉他们若是碰了面,那必然很尴尬。


    秦浈摇摇头:“不了,待我有空了,我再前来寻他吧!”


    她们打算就此离去,却碰巧遇到云昌杰出来。他看见二人,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在认出那道熟悉的身影后,他的血液都微微沸腾了,忙开口:“唐小娘子、表妹?!”


    二人驻足。既然已经被对方看见了,再视而不见有些不礼貌。


    秦浈微微一笑,道:“云表兄。”


    唐清满则只是点头示意。


    云昌杰也不在意这些,他有些惊喜:“你、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搬来饶州城住了,刚才逛街路过这儿,担心表兄在忙,便不敢叨扰。”秦浈道。


    云昌杰拍了拍脑袋,有些高兴地道:“舅、舅父好像提过表妹夫的差、差遣下来了,没想到还是在饶州,这可太好了。”


    说完,担心唐清满误会,又解释道,“饶州离镇前村近,回家方便。”


    “嗯。”唐清满见他看着自己,便应了一声。


    眼见这么聊下去,话题便要终结了,云昌杰又问:“你们买、买到想买的东西了吗?”


    “还有纸没买。”秦浈道。


    “那大可以在这、这儿买,一刀书写用的纸才、才一百文,我跟掌柜说一说情,能八十五文一刀。”


    若是能便宜一些自然最好,毕竟雇人种田,以及来这儿租宅子、置办物什等已经差不多花光了积蓄。所以不管是秦浈还是唐清满都会精打细算,能省一点是一点。


    云昌杰在陈氏经籍铺做了这么久,且装裱的手艺不错,在掌柜面前还是有两分薄面的。他拿了两刀纸,然后让掌柜从自己的工钱里扣去,末了将纸交给秦浈。


    秦浈拒不肯收:“这太贵重了,我怎么能让表兄破费呢!”


    “咱、咱们表兄妹,客气什么?你若实在是不好意思,那、那一刀你自己用,剩下的一刀有空了去州学,给阮伦表兄送去,他、他平日也要用到这些纸。”


    秦浈只好先收下,准备日后再给他回礼。


    云昌杰看了看唐清满,欲言又止。过了会儿,他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跟秦浈道:“表妹,你能、能否让我与唐小娘子单独说两句话,我、我有些事想与她说。”


    秦浈看向唐清满,见后者有些紧张和茫然,便要拒绝。岂料唐清满在紧张迷茫过后,鼓起了勇气:“浈娘,可以。”


    秦浈相信以云昌杰的为人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对唐清满做什么,况且这是唐清满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可见她也是带着某种决心的。


    她稍微走开,也背过身去,但是偶尔会回头留意一下两人的情况,以免再次发生唐清满落单被薛浩骚扰的事情。


    云昌杰确定秦浈走的距离够远后,便趁着她没有看过来,赶紧将腰间的香囊解下,还给唐清满。


    他无需言语,唐清满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她顿时头皮发麻:“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是云妮瞒不住秘密,告诉了他?


    “我一开始就发现了,云妮她做不出这么好看的香囊,但是我当时没有告诉你我猜出来了,是因为我的私心。”


    至于是什么私心,已经不言而喻。


    唐清满不知如何评说,只觉得脑子有些嗡嗡作响。


    “我本来还奢望能提亲成功,但是,我知道我还是不够资格的。这次遇到你,我想,既然、既然我没有机会了,那我还是将它还给你为好,若一直在我的手中,有朝一日被人发现了,会影响你的清誉。”


    云昌杰心里也是十分纠结的,一方面他舍不得这个香囊,另一方面也是放不下。可事已至此,唐清满跟自己也再无可能,他留着这东西,最终也只是虚空一场。


    唐清满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就想收回来,可是手伸出去后,又缩了回去。


    这香囊已经是云昌杰佩戴过的,她收回来又能如何呢?她已经不可能将它转交给唐斯羡了。


    犹豫了那么会儿,云昌杰眼里也闪过一丝挣扎,他道:“唐小娘子,你若是不收回去,我怕是会放不下。”


    唐清满道:“你扔了便是,何必还要交回给我呢?”


    “这个香囊很好看,我舍不得扔,这样太糟蹋它了。所以物归原主,只有你才有资格决定是否扔了它。”


    唐清满最终还是收回了这个香囊,她紧紧地抓着它,须臾,转过身将它扔了。


    云昌杰的目光黏着那香囊,心里嘴里都是苦得很。


    “好了。”唐清满说完,匆匆地跑了。


    云昌杰张了张嘴,想跟她道别,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转身回了经籍铺,没一会儿,他又匆匆跑出来,找了好会儿才将那个香囊寻了回去。


    他努力擦走香囊上的污垢,呢喃道:“既然她不要了,那捡到的便是我的了。”


    ——


    回去的路上,唐清满有些心不在焉,但秦浈没问她跟云昌杰说了什么。毕竟她若是想说,自然会说。


    “再过两日,官人便休沐了,我们到外头踏青如何?”秦浈忽然提议。


    唐清满回过神,道:“可思先不是要回镇前村吗?”


    “她可以提前将鱼料交给大哥,若无意外,大哥是十天一休,那日刚好跟官人休到了一起,让他代为送回家就好。”


    秦阮伦回乡的危险性远远低于秦浈,所以唐清满没有异议。


    “啊啾——”


    唐斯羡打了个喷嚏,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秦浈想她了。


    虽然这么想有点自恋,可谁让她跟秦浈正在热恋中呢!大白天发下情,也是人之常情嘛!


    “下一个!”旁边的小吏的叫声让她回过了神。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后面排了很长的茶商队伍。这些都是要入茶场买茶的茶商,要先来她这儿先汇报买茶的数量,做个登记,方便提早算好赋税,届时离场时再核对茶叶的数目等。


    走过来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他朝唐斯羡露出谄媚的笑容:“官人好!”


    “什么名,哪儿来的,户贴可带着?”唐斯羡循例问了下。


    “有带着,我是歙州来的,叫郑经纶。”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车呀,大环境大家脑补嘛,加油,要相信自己,心中有车,自然能无证驾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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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青


    “歙州郑经纶……”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许是自己经历的缘故, 唐斯羡对歙州这个地方还是颇为敏感的。不过歙州毕竟是邻州,往来于此的商贾并不少,唐斯羡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心。


    “买什么茶, 买多少, 要在何处卖茶?清楚引税是多少吗?”唐斯羡又问。


    郑经纶忙道:“清楚, 官茶茶价的一成为税。要买五石散茶,卖往歙州。”


    唐斯羡登记好, 又让小吏清点他上交的税钱,小吏数了一遍, 又数第二遍, 等到了第三遍时, 唐斯羡也发现不对劲了:“怎么了?”


    小吏忙低声告诉她:“官人,多了。”


    “多了还回去便是。”唐斯羡不以为意。


    那小吏面上闪过犹豫之色,郑经纶见状,忙上前低声道:“多出来的部分都是给各位官人的茶水钱,这大热天里,劳烦各位官人替我出茶引, 我应该孝敬一二。”


    唐斯羡凝视他,直把他看得心里忐忑不安。


    “不用,我自己带了水。”唐斯羡说着, 拿起旁边的水囊打开喝了一口水。


    郑经纶:“……”


    他惊呆了。他行商这么多年见过的正直的官员屈指可数,哪个监当官在任期间没有收过商贾的好处?没想到这个新上任的监官倒是硬气,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心底嘀咕着。


    茶场的小吏偷偷地看着唐斯羡, 有些怪这个毛头小子阻挡了他们的发财路。


    唐斯羡对他们不善的目光很敏感, 她扭头看他们,递出水囊:“你们也口渴?那给你们喝几口。”


    他们异口同声地道:“不、不必了,官人。”


    唐斯羡沉思片刻, “恍然大悟”地道:“噢,我知道了,你们是想喝外面的茶水,这外面的茶水得花钱买,所以你们实际上是想要钱。”


    小吏们吓了一跳,忙将多余的钱给郑经纶塞了回去:“没有这回事,收受茶商的钱财,可是要入罪的。”


    还特意在“茶商”这儿加重了语气。


    唐斯羡权当没听见。她不管别人是以什么身份给小吏们送好处,收买他们,在茶场,只有她做主的份,要想越过她动手脚可不容易。


    郑经纶想说什么,但是被小吏瞪了眼:“拿好你的茶引早些离去,后面还排着队呢!”


    郑经纶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继续贿赂官吏,只好不甘心地离去了。


    见他走了,小吏们的心底确实有些不甘心,然而想到唐斯羡只是年轻气盛,所以才显得刚正不阿,就稍微体谅了些,还腹诽:“等这小子经历得多了,受挫了,或许就知道变通了。”


    有了郑经纶的前车之鉴,后面的茶商多少收起了贿赂的心思。他们有些人是担心新茶场监官会趁机索要大额钱财,否则便为难他们。也有些人是想要买通监官,从中获得更多的好处。


    唐斯羡的行为让一部分茶商安了心,倒是让另一部分茶商焦急不已,——唐斯羡不收贿赂,只会秉公办理,他们又如何能从茶叶以及茶价上动手脚呢?


    不管这些茶商与小吏心里如何想,唐斯羡正式接手茶场的事务后第一天都是秉公办理的。上任监官都看在眼里,惊叹:“本以为他第一日接手这么庞杂的事务肯定会手忙脚乱,不曾想处理得还挺有条不紊的。”


    岳铉派来暗中驻守,防止这儿出乱子的兵士也回去跟他汇报:“唐供奉那儿一整日都风平浪静,并没有生出什么乱子。”


    岳铉道:“也对,像他这般心性的人,岂会真如一十八岁少年那般,遇到大事就容易慌乱?明日起,你们就不必时时盯着了。”


    到了下午五点,唐斯羡便下班了。


    原本春夏的下班时间在五点,但是立秋过后,下班时间便提前到了四点,唐斯羡等茶场关了门,她还需核对今日各种账册,便留下来加班了一小时,剩余没核对完的账册则带回家去等吃完饭趁天还未黑赶紧看了。


    秦浈顺便将她的提议跟唐斯羡提了,唐斯羡道:“连续许多天都围着公务转,确实有些累,但娘子你不想家吗?”


    “我有的是机会回去探望爹娘,但你休沐的日子七天才有一日。”秦浈说完,又悄声道,“阿唐许久未出过门了,带她去逛逛也好。”


    唐斯羡问:“刚才在吃着饭不好问,阿姊她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们今日去添置物什,经过陈氏经籍铺时遇到了云表哥,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阿唐回来后便如此模样了。”


    唐斯羡眼睛骨碌一转,试探道:“我打你表哥的话,你会生气吗?”


    秦浈翻个白眼:“不是我护着云表哥,而是我们应该先弄明白阿唐怎么了。”


    “所以踏青或许就是一个了解她的心事的好机会?”


    秦浈不置可否。


    唐斯羡摸上她的手:“还是娘子有办法。”


    秦浈笑吟吟地拍开她的手,道:“夸得再好听也不许去找云表哥的茬。”


    “我要吃醋了。”


    秦浈好笑地看着她:“小心眼。”


    二人躲在房中你侬我侬了会儿,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唐斯羡才点燃灯火继续核对账册。


    翌日,她先备了些给秦阮伦带回镇前村的“鱼料”,而后才去上班。


    见茶场的小吏走路带风,面上还有些得意,唐斯羡寻思大抵是他们昨天给茶商们的暗示起了作用,夜里收了些好处。


    没有证据的事情,唐斯羡也暂且不提,只细心留意,别让有心之人钻了漏子。


    忙碌时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唐斯羡终于能从繁忙的公务中抽身,跟家人去郊外踏青。


    饶州城周围其实还是有不少景致的,鄱阳湖便不提了,在四方还有各种山、高楼、馆阁与宗教建筑。


    唐斯羡等人往南到仙阁山去一睹“投龙坛”的风采。据闻这仙阁山是仙人得道升仙的地方,山中有座道观,香火十分鼎盛,以至于祭醮不断。


    当然,比它更为闻名的是龙虎山、仙鹤山等所建的,与道教祖师爷张天师相关的道观。唐斯羡等之所以不去,那自然是那些地方离得远!


    唐清满从歙州到饶州来,见过不少山,但彼时的心境与如今完全不同,故而能出来赏阅山水及秋色,她也打从心底感到轻松愉悦。


    唐斯羡跟秦浈许是职业病犯了,见了山水就想到这儿的湖泊承包下来养鱼或许也不错。见她们在讨论,唐清满也没去打搅她们,而是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


    忽然,迎面走来一个头束发冠,身穿深蓝色直裰、手持拂尘的中年女道士,她径直问道:“居士,贫道瞧你与贫道有缘,拜贫道为师如何?”


    唐清满:“……”


    听见动静,唐斯羡跟秦浈都靠近了唐清满,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女道士。


    唐斯羡心想,这莫不是遇到了什么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吧?


    “这位道姑——”


    唐斯羡刚开口,对方便问:“道姑是什么?”


    唐斯羡:“……”


    电视剧不都是这么喊的女道士吗?


    秦浈想起唐斯羡是个在常识方面颇为欠缺的人,便开口替她问:“不知道长因何截住我等?”


    女道士道:“贫道不曾拦下你等,只想收这位居士为徒。”


    “你们道系不是都很高冷的吗?还会主动收徒?”唐斯羡疑惑。


    “道系,高冷?”


    别说女道士不懂了,唐清满与秦浈也不怎么明白。


    秦浈将唐斯羡拉到身后,阻止她继续捣乱。问:“敢问道长在何处修行?”


    “仙阁山的守一道观。”女道士似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贫道号妙真。”


    她所言,唐斯羡等人暂且无法辨别真假,但不管她的身份是真是假,仅凭她想收唐清满为徒这一点,便叫唐斯羡与秦浈无法平静地对待她。


    “我家阿姊好端端的,为何要出家呢?”唐斯羡道。


    “我们不强求出家,只是贫道觉得她与贫道、与道有缘,想收她为徒。至于日后她若想出家,那贫道也会为她传度授箓,若是不想出家,嫁了人也一样可以结发修行。”


    唐清满竟顺着女道士的话思索了起来:“为何是我呢?”


    妙真微微一笑:“天道无私,亲于善人。居士若是想好了,便可到守一道观来寻贫道。”


    说完,挥一挥拂尘,又怡然而去。


    这仿若仙人般洒脱飘逸的身姿,令唐清满忽地有些羡慕。


    “我们看起来也不是很有钱,难道以为收阿姊为徒,我们就会捐钱给道观?”唐斯羡嘀咕。


    秦浈收回目光,道:“官人还别说,道观可比官人富庶多了。这儿的寺院、道观,都有田地,少则几十亩,多则数百亩。另外寺院、道观都是寺观户,从来都无需缴纳赋税,多少人宁愿永远不参加科举,也要出家修行,便是为了躲避赋税。”


    “那更没道理了,她所谓的有缘,难道是见阿姊长得漂亮,符合眼缘?”唐斯羡摆摆手,“罢了,不说了,阿姊你不必理会。”


    唐清满点点头:“嗯。”


    三人一直游玩到太阳西斜才返回饶州城,唐斯羡也懒得做饭了,便与她们到酒楼去吃了一顿饭。


    酒楼的大堂上,郑经纶正为茶叶的事情发着愁。


    因去年没能成功来到浮梁县买茶,导致他损失了不少钱。


    好不容易等到盗贼被悉数歼灭的消息,他想尽快恢复茶叶生意,便打算从官府这边入手,收买监官,让监官在茶引上动手脚,让他以买散茶之名,捣腾点名茶回去,提高价格售卖,好赚回本。


    结果让他遇到了个新上任,又是个不懂变通的监官!


    “真是倒霉!”郑经纶嘀咕,自从去年七月遇到那对姐弟开始,他的运气便一直很差,也不知何时才能转运!


    就在他嘀咕着是否要去庙里上柱香的时候,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愣了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打量那道身影好会儿,待他确定那道身影真实存在时,头皮顿时发了麻,忍不住低声惊呼出来:“她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开车跟感情描写,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专门写感情为主的文的写手(偶尔写写还行,写多了我自己都厌烦,所以常常以剧情为主,感情戏会穿插其中)。至于开车,大家都已经有共识JJ不能写了,然后争议在于“连提都不提是不是太敷衍了?”


    说我敷衍也好,什么也罢。更新上上章的时候,我确实是不想花笔墨去写的(以前每篇文都写过第一回交锋,感觉写腻味了),哪天我想写了我自然会写,不然就像硬来一样,大家都没感觉,痛得一批还得假装很享受。


    可是又不能等有感觉了再写,毕竟还要干正事走剧情,一直磨到有感觉才上,这文就水得可以开水上乐园了。等哪天心血来潮了(或者番外),有的是机会让大家在徜徉在恋爱的汪洋大海里,让你们感受水的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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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胁


    郑经纶尤记得去年七月, 一位妻族的远方亲戚找到他说:“我有两个邻居,是一对姐弟,他们想要到饶州去寻亲, 所以想跟着你的商队, 另外他们也会给一些路费作为酬劳。”


    他往常都会顺路带一些人, 结伴而行能降低风险,他没理由不答应。


    结果谁能料到大屋里那一带的盗贼如此猖獗?为了自保, 他不得不用那对姐弟挡住盗贼。


    事后他虽然也十分内疚,可在他看来, 反正那对姐弟的爹娘已经死了, 他们无依无靠, 活在这世间也只会被人欺负,若是那些盗贼杀了他们,他们也能早些到地下与家人团聚!


    反而是他,上有年至花甲的爹娘,下有妻儿要养,他死了, 他的妻儿该如何是好?而且他的钱财也不能丢,丢了他一家老小要怎么养活?


    这般暗示自己后,他的心理负担便减轻了许多。


    如此过了一年, 他因这一年里也没有多少茶叶贩卖,家中花钱如流水, 故而日子越来越差。好不容易得到大屋里一带的盗贼已经被悉数剿灭的消息, 他又等了几个月, 确定没有再传出盗贼作乱的事情后,才动身来买茶。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在他认知里必死无疑的唐清满会出现在这儿?而且她为何跟茶场监官在一起?


    “难道那群盗贼只劫财?”郑经纶困惑不已, 可是他明明在逃跑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盗贼朝唐思先挥刀了才是,他们怎么可能活下来!


    郑经纶首先浮现的想法是唐清满找了个夫婿,但是他分明听见监官喊另一位女子为娘子,那么以唐清满的出身,便只可能是妾。


    随后他才想到,莫非是唐清满寻亲成功,那监官便是她的亲戚?


    想到这里,郑经纶又吓得心惊胆战,万一让唐清满看见他,跟监官说起去年的事情,那监官报复他该如何是好?


    他匆匆结了账,逃一般离开了这儿。


    唐清满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眼,却什么都没发现。


    “阿姊,你在看什么?”唐斯羡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没发现门口有什么值得看的。


    “外面好像有卖酥饼,思先跟浈娘要吃吗?”唐清满问。


    “不吃了,不过中秋快到了,买点回去赏月时吃也行。娘子、阿姊,你们想吃什么便点,我去买点酥饼。”唐斯羡说完便出了酒楼。


    ——


    郑经纶回脚店之后,心里不怎么安稳。他想了想,决定从茶场小吏那儿打听一下唐清满与监官的关系。


    第二天夜里,他宴请了那日暗示他不收茶商的贿赂的小吏,并且下了重本去买好酒灌醉了那小吏。


    趁着对方喝上头了,开始吹牛皮,郑经纶问:“不知新任监官在任上多久了?”


    那小吏道:“还没满一个月呢!”


    郑经纶惊诧地问:“如此年轻,莫非是世家子?”


    “什么世家子,那可是个狠人。你知道四月平息的那场贼乱吧?立首功的就是他!嘿,他才十八岁,可狠了,仅凭一人之力诛杀了十几个盗贼,每一个都身首异处!”


    小吏喝醉了,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夸大处理的话。


    说完,他打了个酒嗝,“要不是这样,我何至于偷偷出来跟你见面!”


    郑经纶想到那个画面也觉得太狠了,可是转念一想,那群盗贼作恶多端,他们被杀也是死有余辜,太解气了!


    “那他是饶州人吗?可曾娶妻生子?有家人吗?家住何处?”


    他接连发问,小吏稍微清醒了些,警惕地问:“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郑经纶见状,忙递上一张交子,小吏看见上面的数目后,笑逐颜开:“他是饶州尽节乡人,已经成亲,不过还未有孩子,好像只有一位长姐。”


    “你确定?”郑经纶失声地问。


    “我自然确定,他娘子跟长姐来给他送过点心。还别说,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郑经纶可不管对方是不是美人,他忙问:“那他娘子可是姓唐?”


    小吏疑惑地看着他:“我们上官便是姓唐,他怎会娶唐姓女子?他娘子姓秦!”


    “那他叫……”郑经纶脑中有两种意见在激烈碰撞,一是告诉自己,那个人不可能是唐思先,有可能是唐清满的表弟、堂弟甚至是族弟。可另一道声音又告诉自己,“他”既然姓唐,又有一个长姐,那长姐必然是唐清满,出差错的概率十分小!


    “唐思先。”


    “不可能!”郑经纶跳了起来。


    小吏又清醒了几分:“我骗你作甚,你随便问一问茶场的小吏就知道了。你这反应,莫非……”


    郑经纶已经被这个消息砸得脑子有些混乱了,他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唐思先是什么模样。


    不过到底是经历了许多事的人,很快便稳住了:“是我听错了,我以为是我老乡,我老乡叫思贤。”


    小吏“哦”了声,将信将疑。


    郑经纶又抽出一张交子,打听:“那监官是饶州土生土长的吗?”


    “这事我如何清楚?只知道他背后有荣相家的长子,以及巡检使。”


    郑经纶也打听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他静静地待着,脑中处理刚听到的惊雷。


    最终他确定茶场监官确实与他记忆中唐思先的模样不符,可为何“他”会成为了唐思先呢?“他”原本的身份又是什么,跟唐清满又有何关系?唐清满之所以能脱离虎口,是否是“他”的原因?


    郑经纶想了两日,也不着急去买茶了,他等唐斯羡去茶场后,偷偷地来到唐斯羡住的巷子外盯着。一直到晌午,他才看见唐清满出了门。


    “要等到她出门可真不容易!”郑经纶埋怨了两句,悄声跟了上去。


    ——


    秦浈记完这几日的账,又做了会儿女红也没见唐清满回来,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阿唐只是去买个盐,怎么去这么久?”


    她出门打算去找唐清满,恰巧遇到邻居,对方跟她热情了打了招呼,又拉着她唠嗑。


    她问:“刚才我那姑子出门了,不知道大婶刚才是否看见她了?”


    “看见了,她往巷口去了。”邻居回答她。


    她道了谢,准备去寻唐清满,那邻居又喊住她:“对了秦娘子,早前我看见一个男人一直在巷子里徘徊,还总是盯着你们家,我看着面生,也不知是不是小毛贼盯上你们了,你们可得告诉你家官人,还得小心些。”


    秦浈讶异道:“这儿还有小毛贼横行?”


    “很少,但你们是刚搬来的,你家官人又是官员,一些宵小之徒难免会盯上你们。”


    “多谢告知。”


    秦浈眼下还是比较担心唐清满,也无暇多想,便匆匆赶去盐铺。她跟盐铺的伙计打听了下,毕竟唐清满来过一回,他认得她,便道:“哦,你说唐家小娘子啊,她确实来过,不过后来又来了个男人,她看见那男人吓了一跳,盐也没拿就匆匆跑了。”


    “男人?她往哪儿跑了?”秦浈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盐铺伙计给她指了个方向,她想也不想就寻了过去。


    没一会儿,便看见唐清满一个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且秦浈都站到她面前了,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没看见秦浈这个大活人似的。


    “阿唐!”秦浈不得不出言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唐清满像惊弓之鸟,身子抖了下,待她看清楚是秦浈时,又忽地松了一口气,旋即神情更加凝重。


    “浈娘,是你啊……”


    “阿唐,你遇到什么事了?”


    唐清满回过神,忙摇头,又点头。


    “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秦浈问。


    唐清满有些焦急:“我没遇到什么事。”


    “那你怎么出门买盐便不见了踪影?我还担心你被人拐了。”


    “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秦浈见她此时此刻还不打算说实话,便主动道:“那个男人是什么人,何至于你见了他便要跑?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唐清满面色一白,眼神的慌乱丝毫掩饰不住。她试图让秦浈安心,可秦浈没有听她的辩解,只静静地盯着她。


    她咬了咬牙,满心纠结,最后道:“我告诉你,可你不许私自跟思先提。他、他是我的同乡。”


    秦浈越发困惑,既然是她的同乡,那必然也是唐斯羡的同乡才是,为何要瞒着唐斯羡?


    对上秦浈迷惑的眼神,唐清满情绪突然有所起伏,激动道:“但他是个很坏的坏人,曾经欺负过我跟思先,我们对他恨之入骨。可见了他,我还是会很害怕,所以下意识地逃了。”


    秦浈见她情绪激动,已经信了七分:“为何别告诉官人?”


    “不是不告诉她,而是,眼下还不是时候,让我先琢磨一下如何跟她说。”


    唐清满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解决郑经纶,可是郑经纶的威胁仿佛恶鬼在耳边低语,让她胆寒不已。


    ——


    “唐小娘子,一年未见,你可还安好?”


    郑经纶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之情,笑眯眯地出现在唐清满的面前。


    看见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唐清满瞬间想起去年的七月发生的事情,唐思先的血仿佛就在她眼前流淌,而那屈辱的一幕又在脑中回放。


    她愣了许久,才惊叫了一声,转身便跑了。


    郑经纶追上了她,道:“我知道你住哪儿,你再跑我便到你家去等你!”


    唐清满想到家里的唐斯羡与秦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看来你还记得我!”郑经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几乎可以肯定唐清满的心里有鬼,否则为何见了他就跑呢?


    唐清满心里有一道声音凌厉地叫道:“我当然认得你,是你害死了思先!”


    然而她的心性较之从前稳重了不少,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表现出惶恐不安,而是压制内心的惊惧、愤怒等情绪,只淡漠地道:“我不认识你!”


    在郑经纶的眼里,她任何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笑了:“不认识我?可我认识唐思先呀!你猜我这次来饶州是为了什么,我在茶场又遇到了谁?”


    他这明晃晃地拿唐斯羡的身份来威胁唐清满,任是性子再稳重,也难免失了分寸,惊慌失措起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那我立马去官府,说有人假冒唐思先!”


    郑经纶一直在观察唐清满的反应,果不其然,唐清满立马伪装不下去了,慌乱的神情完全出卖了她:“你、你别胡说八道!”


    唐清满的脑子已经开始乱了,她时而疑惑郑经纶是如何发现唐斯羡的身份的,时而害怕他真的去告发唐斯羡,时而恨得想让郑经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时而怀疑自己是在做噩梦,梦见了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要想我不胡说八道也行,你得按我所说的去做,我满意了,我的嘴巴自然会闭上。”郑经纶狂喜,他这算是否极泰来了吧,刚发愁没有好机会收买监官来牟利,老天便给他送了这么大的机会。


    而且,若是有这个把柄在手,他日后还何须低三下四地求人?怕是只有别人求他的份!


    唐清满只想先将他糊弄过去,回去后冷静地想想解决之策,便应了他:“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弹幕:危!


    郑经纶:我知道唐斯羡危险了。


    弹幕:不,你危险了,快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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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密


    郑经纶也不担心唐清满不配合, 毕竟唐斯羡此人的身份是假的,许多人都能证明“他”不是真的唐思先。


    他拿揶揄的目光打量唐清满,神情猥琐:“我说, 他该不会是你的情郎, 但是他的身份不能曝光, 否则会让人发现而惹来杀身之祸,故而才特意用了你弟弟的身份吧?”


    说着, 他还兀自琢磨:“我很好奇你一年前是如何逃离的,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娘子, 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你?难不成, 你那情郎也是个亡命之徒, 借朝廷剿灭盗贼的机会,背叛自己的兄弟,然后用了你弟弟的身份?”


    唐清满气得面色涨红:“你少胡言乱语!你想要我做什么便说,但若是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怎么会随意告诉别人呢?这个是越少人知道,对我越有利的秘密呀!先让我想想, 想好了我自然会找你们。”郑经纶说完,哈哈大笑地离去。


    唐清满盯着他的背影,眼睛都红了, 手中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她站了好会儿,忽然发现自己冒出了一身汗不说, 四肢还有些无力。


    好不容易有力气走路了, 结果又碰到了秦浈。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秦浈知晓, 在秦浈的意识里唐斯羡虽然真实身份是女子,可也只被当成她的爹娘迫不得已将其扮做男儿抚养长大。若是让秦浈知晓唐斯羡不是她的亲人,甚至还是一个说不出自己来历的人, 心里怕是会有芥蒂。


    比起秦浈,唐清满更偏向替唐斯羡隐瞒身份,确保唐斯羡的安全。


    但是这事她要如何告诉唐斯羡呢?以唐斯羡那绝不受人威胁的性子,必然选择与郑经纶鱼死网破。


    她甚至可以想象唐斯羡告诉她:“我本来就不是唐思先,来到这儿能借用他的身份生活是我的幸运。这一年里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捡来的,既然不是我的,我也不该强求,他要拆穿我的身份,那就拆穿吧,大不了我以贱籍重头开始!”


    唐斯羡性子有狠,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有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有柔情,对她,对秦浈和朋友的温柔关怀;甚至还有能为此而豁出去性命的义气。


    唐清满不愿意看着她因为说不出自己的来历,又欺上罔下以女儿身入仕而被降为贱籍。


    贱籍的女子会遭遇什么,几乎是可以预料得到的,以唐斯羡的烈性,最后也必定会受许多苦。


    唐清满已经习惯了唐斯羡在自己的生命中,永远都一副自信、毫不畏惧,有时候会有些莽撞和不计后果的小鲁莽的模样。


    她骂人的时候让人心里酣畅淋漓的同时,又忍不住被逗笑。还有她那快乐无忧的模样,也让人希望她一直这么保持下去。


    唐清满想在告诉唐斯羡之前,想自己想想办法,若真的无计可施,她再告诉唐斯羡,大不了她们一起面对那黯淡无光的明日。


    可她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她当初跟唐斯羡到饶州便是想着无人认识她们,若一直过着很平淡的日子,这辈子怕是都不会有人知道唐斯羡不是唐思先。


    唐斯羡为官后,她也替对方担忧过,且不说万一被朝廷发现女儿身,斯羡该如何是好。便说饶州城地方大,人也多,许多商贾南来北往的,会多出许多挑战。


    但她到底没能劝说唐斯羡放弃官职,她不能因为自己的顾虑就让斯羡放弃自己的想法。


    ——


    稳住秦浈,没让她起疑后,唐清满便琢磨:郑经纶发现唐斯羡是假的后,为何没有去报官告发,而是选择来找她?


    她推测郑经纶必然是有所求,而且结合他的茶商身份,甚至可能是想利用唐斯羡的官职为其牟利。


    如此一来,她倒是不担心郑经纶短时间之内会将此事说出去了。可若是对方需要唐斯羡替他做什么,那此事必然需要让斯羡知道。


    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唐清满一直到唐斯羡下班回来都还在纠结。


    不教秦浈多言,唐斯羡便发现了她的异常:“今日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般模样?”


    唐清满便罢了,毕竟她前阵子开始就偶尔会神游太虚。唐斯羡知道她心里有结,除了在生活中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给她增加压力之外,也不好多提。可秦浈难道也被唐清满传染了,开始走神了?


    能让秦浈走神的事情可是很罕见,即使她掩饰得很好,可也瞒不过枕边的唐斯羡。


    唐清满下意识地看向秦浈,后者也是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否二人心里都装着事,很快就转移开了。


    秦浈是因唐清满的异常,以及忽然想起那个无名的墓,便稍微让唐斯羡看出异样来。唐清满则是还未捋顺思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跟唐斯羡说。


    秦浈想了想,微笑道:“不算什么事,就是大哥从村子里回来后告诉我,你表姑的老娘前不久病逝了。”


    唐斯羡略无情地道:“唐黛死了便死了,也值得你上心?”


    “唐氏死了,薛氏在唐家为她守孝,那薛浩也没有回薛家去,一直待在唐家。本来因他凭自己的臆想捏造你与……之事,唐家欲责罚他,但因唐氏之死,唐家上下也有些垂怜他,故而惩罚之事未被人提及。”


    唐斯羡抿唇:“唐家不处理他,我会料理他的。”


    唐清满看着她微微愣神,——这便是斯羡的脾性。这事上,秦浈不可能帮她出谋划策或劝住斯羡,所以她该如何是好?


    辗转反侧了一夜,唐清满夜里还做了噩梦惊醒。她已经很久不曾做过噩梦了,这一次的噩梦却尤为真实,吓得她汗涔涔。


    她披衣起身。皎洁的月光洒了庭院满地银霜,绿团鱼在地上爬行,传出窸窣的动静。


    唐清满蹲下来,戳了戳它的脑袋,低声道:“难怪第二天一早会发现你在水井旁,原来是夜里爬过去的。你要知道自己这么大只,那水井口压根便容不下你,你何必浪费时间和精力,大老远地爬过去?”


    绿团鱼缩回了脑袋,好会儿才又伸出来,继续爬。


    唐清满看着它,嘴角微微上扬,忽而她愣住了。


    低头沉思了小会儿,脑中的念头清晰了起来:“郑经纶的目的是斯羡,压根便不会放弃这次威胁她的机会,若斯羡真的受他的威胁,只会将他的胃口也野心越养越大!”


    她盯着唐斯羡与秦浈的房门出神了会儿,正打算回屋继续歇一歇,岂料那道门发出了一声“吱呀”,便见唐斯羡从屋里出来,唤了声:“阿姊。”


    唐斯羡的语气颇为冷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大半夜的不睡觉蹲在院子里的诡异举动。


    唐清满的心“突突”地跳,她紧张道:“斯羡,你、你怎么起来了?”


    “以前养鱼都是这个时候起来去巡视鱼塘的,已经习惯了这个时候起来,所以出来走走。”唐斯羡来到唐清满面前,也没问她在这儿做什么。


    唐清满等了会儿,问道:“你不问我吗?”


    唐斯羡微微一笑:“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心事,——哪怕是最亲近的亲人。阿姊不想说,我便不问。”


    唐清满嘀咕:“……我也是习惯了。”


    唐斯羡揉了揉她的脑袋,她呆愣地看着这个将自己当成小孩一般对待的人。


    “我与你说个秘密。”唐斯羡神秘地道。


    她这会儿没有喊唐清满“阿姊”,后者心里有所感应,直勾勾地看着她:“能告诉我的秘密吗?”


    “当然,都说年龄是女人的秘密,我其实今年二十有五了,告诉你这个秘密,你可得替我保密!”


    唐清满:“……”


    这个秘密,她觉得不像是秘密,唐斯羡比她年长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她又确实是第一次知道唐斯羡的真实年龄。


    “你长得可真不像二十有五。”唐清满微微羡慕,说完,又紧张地看了一眼唐斯羡的房间,“浈娘还在熟睡中?”


    唐斯羡笑道:“嗯,她睡着了。”


    唐清满觉得得知唐斯羡的年龄后,心里怪怪的,仍旧想将她当成这一年里的那个“弟弟”,可年纪上,自己又忍不住想像个妹妹一般依靠她。


    “你为何突然告诉我这个秘密?”


    “我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真的十八岁的青少年,我遇过许多事,经历过生死,心理承受能力会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强。有些像报复性打人的事情上我或许会很‘冲动’,可我也是有把握才会去做,没把握的事情我从不做。”唐斯羡自夸了一番,“所以,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相信我,交给我去处理。”


    唐清满的眼眶已经湿润了。唐斯羡但凡对她如同刚认识那会儿那般疏离,但凡对她冷漠些、不要关心她,不要替她报仇,更不要对她这么好,她也不会如此担心失去对方。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唐清满做好了心理准备,“去年我与思先从歙州休宁县,跟这一个茶商的车队出发……”


    虽然已经是唐斯羡猜到的事情,可她没有打断唐清满,因为这也算是唐清满第一次跟她提及当时的详情、其中涉及的更多的秘密。


    “……其实之所以会发现河里的你,是因为我当时正打算去与家人团聚。因为你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也让我活了下来,我想你的出现该是老天特意安排告诫我的,所以我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唐斯羡扭过头去,抬手轻轻擦了下眼眶。


    “那个茶商是谁?”她问。


    唐清满低头:“他叫郑经纶。”


    “经书的经,纶布的纶?”


    唐清满又沉重地点头:“嗯。”


    唐斯羡能说出对方的名字,显然已经见过对方了。如若不然,郑经纶也不会发现她是假的。


    “他来找你了。”唐斯羡肯定地道。


    “他发现你不是思先了,他还想以此威胁你。”唐清满观察这唐斯羡的反应,生怕她突然暴起要去杀了郑经纶。


    但是唐斯羡却十分冷静,一如从前每次在她决定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那般不动声色,让人以为她并不在乎。


    唐斯羡确实如唐清满所担忧的那般,面上波澜不惊,脑海中却闪出了一个杀掉对方,以绝后患的念头。甚至连如何不动声色地杀掉对方,让对方连尸首都不会被人找到的方法都想到了,——她的空间会自动将进入空间的活物变成死物,连动物都是如此,想必连人也不会例外,她并不介意拿郑经纶做一个实验。


    然而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后她便开始警觉自己产生这种想法。


    她的工作让她见识了太多黑暗,而后来执行卧底任务的她也常常游走于灰色地带,她或许有许多陋习,但这并不代表她会视人命如草芥。


    什么人该死,什么人罪不至死,她的心里都有一把杆秤。如果这把杆秤失衡了,仅仅因为对方拿自己的身份来威胁自己便对对方下杀手,那她跟那些站在对立面的毒贩、盗贼有什么区别?这样做也对不住她曾经肩负的徽章。


    “他说什么时候再来找你?”唐斯羡问。


    “他没说。”


    唐斯羡点点头:“他这是故意不告诉我们他想要什么、什么时候来寻我们,让我们整日提心吊胆、备受煎熬。然后一步步消磨、瓦解我们的意志,好进一步恐吓我们,控制我们。”


    唐清满见她一点儿都不惊慌,甚至还能猜到郑经纶的意图,心中果然觉得安定了许多。她道:“那他一定不知道,有你在,我们不会如他所愿。”


    “嗯。”


    唐清满又问:“斯羡,你想怎么做?”


    “先看看他想做什么吧!若他再来找你,你便表现得害怕一些,让他认为他的恐吓成功了。只有这样,才能降低他的戒心,让他露出更多破绽。若他要求跟我谈条件,能也尽管带他来找我。”


    唐清满心想,虽然唐斯羡的镇静让她不像白天那么惶恐不安,但无需她刻意去演,她都能表现出心底的不安。


    “我知道了,斯羡。”


    “好了,这样能睡个好觉了吗?阿姊。”唐斯羡微微一笑。


    唐清满又愣了下,明白她们的关系又恢复成了“姐弟”。她点点头,起身往自己房间走,但是因蹲太久,腿有些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唐斯羡转身看着她回屋,皎洁的月光从她的身后挥洒银霜,将她的发丝染得发亮,而她的脸笼罩在阴影中,让人辨不清楚神情,只有一双眼睛透着冷冽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话想说的,大概都在文里面的。


    14点更新作话:唐某贱的杆秤里,郑是否该杀,取决于他犯下的罪行(比如他间接直接导致唐思先死亡等),而不是郑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就应该杀人灭口(文中她觉得自己该警醒的是这种想法,而不是圣母地认为郑不该S。毕竟如果对方是个没有该死的罪行在身,仅仅是敲诈勒索的人,难道第一想法应该是杀人灭口?这跟张东升之流就没有区别了。)


    很多人弄混淆了这一点。


    哪怕原本的世界里,她的卧底身份被罪犯知道了,她也绝无理由杀人灭口。毕竟这个后果是她同样会作为杀人犯被送上法庭。什么情况下可以S对方呢?在对方危及自己性命的时候,比如对方拿武器对着她,这个时候可以出于自己安全的考虑而出手。


    (当然,这些都是我通过度娘了解到的,毕竟没有干过这一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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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贪念


    纠正唐斯羡许多陋习以及教给她许多受益良多的知识的良师曾经告诉过她:“人生在世, 无欲则刚。无欲无求,便无所畏惧。你佩戴起这枚徽章,前方的道路上便会出现许多诱惑, 金钱、美色……”


    唐斯羡当时还特别欠揍地打断良师的话:“报告, 是女色还是男色?”


    被良师往脑壳拍了一巴掌后, 她老实了。


    “你有渴望得到的东西吗?”良师又问她。


    唐斯羡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我渴望得到的都已经不存在了。”


    良师凝视着她, 良久,才说:“说句你听了可能会不好受的话, 正是因为你一无所有, 也没有所求, 我才放心让你走这一条路。”


    唐斯羡不以为意:“我可是经过了严格的心理素质测试训练的,这种话怎么可能会让我难受呢?”


    “等有一天,或许会出现足以诱惑你的东西,你要做的是在贪念产生的那一刻,离开这个泥潭。”


    诚然,如唐清满所猜测的那样, 在一年前,甚至是半年前,郑经纶出现在她面前, 要挟曝光她的身份时,她定然不会犹豫地选择跟郑经纶鱼死网破。因为那时候的她并不是很在乎“唐思先”的身份, 也不认为自己非得当唐思先才能活下去。


    可如今, 她得到了太多东西, 在她贪念产生的时候,她没有听从良师的话及时抽身。然后她陷在了对秦浈的贪恋,对这种平静的日子的眷恋之中。


    ——


    悄悄地回到房中, 唐斯羡刚躺下,床上的吱呀声便将秦浈吵醒了,她睡眼朦胧地道:“你很久都不曾夜里起床了。”


    即使是刚被吵醒,她的眼神也还是有一丝清明,唐斯羡笑道:“睡觉前喝了不少水,刚才去茅厕了。”


    “你该不会是肾虚了吧,要不要给你抓点药补一补?”秦浈睡意全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唐斯羡:“……”


    神他妈肾虚,她娘子这是职业病犯了啊!她这么年轻,不管是工作还是下班,精神都非常好,头发都没多掉几根,怎么会肾虚呢!


    “就偶尔起夜一次,不必这么紧张。”


    秦浈又躺了回去,问:“刚才在睡梦中,好像梦见了阿唐的呼声,但是又像是真的,你听见了吗?”


    唐斯羡面不改色地道:“没有,我起夜时,阿姊的房间是黑的,也没有什么动静。”


    她也不算说谎,毕竟唐清满是摸黑起床走出房外的,她人在庭院,房间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动静。


    秦浈也没有别的话了,闭上眼睛:“那继续睡吧!”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吧!”唐斯羡并不想为郑经纶这等败类而失眠,于是很快便重新进入了梦乡。


    ——


    翌日,唐斯羡去上班后,唐清满担心郑经纶来找她,便一直朝门口张望。秦浈站在堂前看着她许久,才过去,佯装不经意地问:“阿唐,你跟官人说了你那位很坏的同乡的事情了吗?”


    唐清满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避开了秦浈的视线,并不敢与之对视。秦浈的眼睛像是会洞察她的内心,所以她不能让秦浈看出破绽来。


    “说了,思先说对方没什么可怕的,让我不要害怕。”


    秦浈看着她,眯了眯眼:“可我怎么瞧着你还是有些焦虑不安?”


    “没有,我是担心思先,你也知道思先的性子,我担心她会冲动行事。”


    “那你或许可以和我说详细些,我可以想办法劝住她,让她不至于冲动行事。”


    唐清满张了张嘴,但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来。


    过了会儿,她鼓起勇气直视秦浈,道:“对不起浈娘,我们不想让你也卷进这桩事里面来,你不该受我们牵连。”


    秦浈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她微微一笑:“没关系,相信官人有能力处理此事。”


    唐清满内疚极了,秦浈和她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日后若无意外也是绑在一起的,可是为了瞒住唐斯羡的身份,她不得不将她排除在外。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明明尝过这种滋味,却如此狠心地让秦浈也品尝到,实在是很对不起秦浈。


    忐忑不安地等到了下午,门口来了个小孩,他将唐清满喊了出去,并转述了郑经纶的话:“有个大叔让我跟你说,他在昨天的地方等你。”


    唐清满并不敢一个人过去,可唐斯羡此时不在,而秦浈又不明真相,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对那小孩道:“你与他说,要想见我,去茶场。”


    她准备出门,秦浈关切地问:“阿唐,你要去哪里,需要我陪你去吗?”


    唐清满道:“我去给思先送点点心过去,很快便回来,你不用担心。”


    秦浈颔首,唐清满戴了帷帽出门便朝茶场去了。


    在茶场外的大槐树下,她等了好会儿才见郑经纶气急败坏地赶来。郑经纶先是环顾四周,见唐斯羡不在,才骂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他的声音引起了往来的行人的注目,为此,他不得不压低了声音:“我是去老地方,你来这儿,是不是想设伏害我?”


    他出现之前躲在暗处观察了很久,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埋伏才敢出现,但这并不妨碍他找唐清满撒气。


    唐清满拽着自己的巾帕,十分紧张:“昨日谈话的地方人多,我怕街坊邻里认出来,这样一来,不等你提,思先的身份便要暴露了。”


    郑经纶听了,怒意稍减,又环顾四周:“那你也不该挑这儿!”


    “来这儿,省得你多跑一趟。思先想见你。”唐清满道。


    郑经纶戒备地道:“那你让他出来见我!”


    唐清满知道他不肯进去,便只能走进茶场。已经在暗处观察多时的唐斯羡假装刚从茶场出来,她一袭青衫,加上那丰神俊朗的模样,郑经纶一眼便发现了她,顿时紧张了起来。


    须臾,他笑自己:“对方有把柄在我手上,我怕他作甚!”


    只见唐斯羡一脸阴郁地来到他的面前,还特别神经兮兮地留意四周的目光,见到他,似怨恨地道:“这儿不是谈话的地方,跟我来!”


    郑经纶道:“陌生的地方我可不去,谁知道你会耍什么阴招?”


    “你以为我是你?!”唐斯羡愠怒。


    郑经纶观察她的神态动作,内心窃喜,会怨恨他就对了。像唐清满那等弱女子发现自己的把柄被对方拿捏着,便只会感到害怕。而这个假唐思先却是个狠角色,或许会害怕,但绝不会表现出来,反而会以怨恨、暴怒来掩饰自己的无措。


    更何况眼前的假唐思先看起来也还很年轻,想必再狠辣,也还是嫩了些。


    郑经纶指了指远处的一座亭子:“可以去那边的茶亭。”


    那儿离大道不远,也没什么可以遮掩的地方,只要有人来都能及早发现而终止话题,正合适他们谈话。


    唐斯羡没反对,与他过去,看着他将在那儿歇息的路人都赶走了。路人本来颇为怨念,但是看见唐斯羡的官服,也不再置喙,匆匆地离去,生怕惹了她。


    “说吧,要如何,你才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唐斯羡开门见山。


    郑经纶鼓掌道:“好,果然是个明白人,不像女人那般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唐斯羡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他才道:“我要的很简单,你给我重新开一份茶引,上面得写最好的官茶。”


    唐斯羡看出了他的目的:“你打算买最劣质的茶以次充好,自己大赚特赚,坏名声却由官茶来背?!”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明明是同一茶园制出的茶,官府却要分个三六九等,还随时提高茶价,压榨我等,好完成朝廷的茶税额。我入行十多年,你们这些当官的贪了我多少银子,却从不肯给我半分便宜,所以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那部分钱,有什么错?!”


    “你娘当年怀你时,羊水供氧少了,导致你缺氧脑子有问题,是不是也要将你塞回你娘的肚子里,重新用羊水灌脑?”


    郑经纶一怔,完全没想到在自己掌握了主导的前提下,唐斯羡竟然还敢骂他!虽然有些词他听不懂,可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就行了。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身份说出去?!”他大喝。


    唐斯羡顿了下,道:“抱歉,习惯性问候一下。我当然怕你将我的身份说出去。”


    郑经纶在她的脸上可看不到一丝害怕的神情,然而想想对方之所以需要用唐思先的身份,那原先必然是一个身份见不得光的人,所以她没理由不害怕。


    想到她兴许是强装镇静,郑经纶又沉住了气:“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


    唐斯羡道:“我答应,不过这样一来,这账目可对不上。”


    “我买茶的钱照给,至于如何替我掩盖茶引上是官茶,这是你该想的,你自己解决。”


    “没问题。可我怎么确保事成之后,你不会过河拆桥,将此事说出去?”


    郑经纶哈哈大笑:“过了秋冬,来年的开春还有上好的早芽等着我,我怎么会将此事说出去呢?”


    唐斯羡眼神渐冷:“你还真是贪得无厌。”


    “我能保住这个秘密多久,就看你我合作多久了。”郑经纶有恃无恐地道。


    唐斯羡起身:“七日后,到这儿来寻我。”


    “为何要那么久?”郑经纶警惕道。


    “我需要七日时间,动手将在你这儿损失的钱从别处补回来。”


    郑经纶明白了,这事他催也催不来,只得等唐斯羡的答复了。


    “行,不过我劝你最好别搞什么小动作,否则,我若是有什么闪失,你的身份,唐清满的清誉以及你那位娘子的名声,可就都别要了!”


    看着他离去后,唐斯羡才回到槐树下。唐清满焦急地问:“思先,他可是威胁你替他谋取私利了?”


    唐斯羡点点头。


    唐清满后悔道:“或许当初我就不该跟着来饶州,兴许他还不会发现你的身份。眼下除了受他威胁,便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唐斯羡微微一笑:“怎么会呢?我看起来是会因为威胁而妥协的人吗?”


    “那……”


    “阿姊,有件事我想理应告诉你。”


    唐清满忐忑地看着她。


    “在我替岳使去盗贼窝当探子时,我通过岳使的权力伪造了一个能让盗贼相信我的身份,——一个连官府或许都查不出来是假的身份,但它也算是我的真实身份。我本想着,若这一生都平安顺遂,那这个身份便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可是郑经纶的出现让我意识到,他或许会是第一个认识你们姐弟的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唐清满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她脑子空了下,很快又拾起了理智:“那岳使知道你的身世吗?”


    “他不知道,毕竟我告诉他,只是为了取得盗贼们的信任,为了防止军中有对方的耳目,所以这个户贴必须要官府给予正名。事后他们都忘了这件事,我便用此身份交了夏税,以证明‘唐斯羡’是一个真实存在,且缴纳过赋税的主户。”


    唐清满想,唐斯羡既然已经留下了那个身份,并且交了夏税,那便说明她很早便开始做好了两手准备,之所以迟迟未选择用自己的身份生活,想必也是有所顾虑。


    “那、你要恢复自己原本的身份吗?”


    唐清满心里一阵失落,唐斯羡若是恢复了身份,那跟她便再无关系了。可是转念一想,若能杜绝被人威胁、勒索,唐斯羡理应早些恢复自己的身份。


    唐斯羡道:“哪有这么容易,我就是想慢慢来,先从改名开始——只是如此一来,这世上便没有唐思先了。”


    唐清满明白这就是唐斯羡的顾虑。她鼻子一酸,眼眶便湿润了。她摇了摇头:“不会,你恢复自己的名字后,等大家都淡忘了思先,那我给他立碑时,便不会惹人怀疑了。”


    “阿姊,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我答应你,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姓名的变化而发生任何改变,你始终是我的家人。而且我当初答应你的事情,我也一定会替你办到。”


    唐清满没有怨她或怪她,这一日她早该有心理准备。


    她道:“其实自私的人是我,一直以来,我都没能帮上你什么忙,还成了你的累赘。当初我救了你一次,你却将我从深渊中拉出来许多次,所以你本就不欠我什么。”


    唐斯羡摸了摸她的脑袋:“阿姊,你跟浈娘说是来给我送点心的,这么久不回去,她该担心了。”


    “那我先回去了。”


    唐清满回去的路上,天上飘起了小雨,待唐斯羡下班回家时,小雨已经成了瓢泼大雨。


    雨打落了不少枯黄的叶子,秋意也渐浓。


    唐斯羡与唐清满回去后并未在秦浈面前提及任何跟郑经纶相关的事情,但许是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事,气氛一日比一日怪异。


    直到三日后,连着下了三日大雨终于停了。天好不容易放晴,茶场自然要重新开门,休息了三日的唐斯羡便重新回去上班了。


    秦浈去州学寻秦阮伦,唐清满怕郑经纶登门,便一直紧闭着大门在家干活。秦浈回来后被关在家门外呼了几声,唐清满也没听见,便有些哭笑不得。


    邻居大婶道:“秦娘子你这么小声地喊怎么行,我替你喊!”


    她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唐清满过来匆匆跑来开门,尴尬道:“我在后院喂小绿,没听见浈娘你喊我。”


    “不怪你,都怪我身子不好,没力气喊得大声一点。”秦浈微笑道。


    她给邻居大婶道了谢,跟唐清满一起回屋,说秦阮伦的婚期将近,他要请假回家成亲,届时唐斯羡也得抽空回去和喜酒。


    唐清满道:“不知不觉,秦大哥的婚期就近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殊不知近来她简直是度日如年。


    提及亲兄长的终身大事,秦浈脸上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忽而,她道:“对了,大哥还说,下了三日的大雨,不仅河水上涨,连许多山的泥土都松了。古屋村附近墓葬的山还坍塌了一处……”


    唐清满着急地抓住她的手:“哪一处坍塌了?”


    秦浈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阿唐何以这么关心那座山?”


    作者有话要说:  秦腹黑:说好的一个马甲,可马甲之后又是马甲,马甲之后又是马甲,马甲都快数不过来了!


    ——


    唐某贱的操作其实就是宋代的“诡名挟户”操作,大概就是一个人伪造几个甚至十几个假户口,以降低赋税等,往往是富户和官户等形势户的常用手段,朝廷屡禁不止,官府查也不一定能查出来。这部分小知识点,这里就不细说了,感兴趣的可以去查相关资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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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他


    唐清满的心跳如擂鼓, “砰砰”、“砰砰”,每一下都撞到她的神经,让她越发紧绷, 一时半会儿也忘了该如何反应。


    若是以往, 秦浈必不叫唐清满为难, 自会转移话题,可这次她没有, 直勾勾地看着唐清满。


    “山体坍塌可不是小事,兴许是山神动怒了, 也不知道哪些人家的墓倒霉……”唐清满紧张地道。


    “不知道呢, 有些棺椁露出来了, 有些裹着草席埋葬的,骨头都散了架,不知散落何处。”


    唐清满脸色突地一变,她恨不得立马跑到那边查看唐思先的墓是否安好。


    秦浈道:“别人家的墓,自有亲人、后人处理妥当,阿唐你何必替他们操心。”


    唐清满艰难地应了一声, 她总不能告诉秦浈,她的至亲也躺在那儿。


    一时间,她坐立难安, 想等唐斯羡回来后,代她前去查探, 可唐斯羡眼下又在为郑经纶的事情而心烦, 她不该再拿这种事去打扰她。


    唐清满干脆找个理由, 准备自行回去。


    她跟秦浈道:“浈娘,我很久没去探望过姑母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 是否受人欺负,我想回去探望她。”


    秦浈思忖片刻,颔首:“我也许久没探望过她了,我与你一同回去吧!”


    唐清满急的满头大汗:“不行,我们都回去了,思先不就没人照顾了吗?”


    秦浈哭笑不得:“她看起来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吗?”


    她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会洗衣做饭,生活中料理家务事完全不成问题,所以不存在谁比谁更需要对方照顾的情况。


    唐清满语塞,良久,才道:“但留她一个人在家,她好像有些可怜。”


    “再过几日官人便可以休息,与我们一同回去探望姑母。阿唐不急在那一时吧?”


    “……,不急,我不急。”


    唐清满从未觉得秦浈是如此难缠的人,可她慢慢地也意识到了,秦浈之所以比往常难缠,莫非是她看出了什么?


    秦浈忽然想起一事,歉然道:“我想起来了,大哥说的不是古屋村那边的山体坍塌,而是靠近古屋村的奉贤乡有一座山坍塌了。”


    唐清满:“……”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刚从沼泽里爬上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身心俱疲。


    “浈娘,你怎么能听错呢?”


    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秦浈神情颇为受伤,道:“我是记岔了,可阿唐因此而埋怨我,也真叫人难过。”


    唐清满自知理亏,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解释道:“对不起浈娘,我没有责怪埋怨你的意思,我就是一时着急。”


    秦浈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再问:“阿唐连古屋村都不曾去过,为何得知古屋村那边的墓地出事便十分紧张,而我说不是古屋村那边出的事后,情绪会这么大?莫非古屋村那边的墓地埋葬着阿唐的什么人?”


    “浈、浈娘——”唐清满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若那边葬着阿唐的亲人或朋友,阿唐没道理要瞒着我,除非那里葬着的人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又与你们的关系密切相关之人!”


    秦浈说完,神情复杂地看了唐清满一眼,最终还是松开了她的手:“罢了,阿唐你不想说,我也不该逼问你。”


    唐清满与她情同姐妹,但毕竟不是真姐妹,她没有资格逼问唐清满。所以她选择问唐斯羡。唐清满瞒着她,她可以说二人始终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可她跟唐斯羡已是最亲密无间的二人,唐斯羡不该瞒她。


    当然,比起她主动去问,她更希望唐斯羡可以主动告诉她。


    ——


    唐斯羡那边,郑经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背后有一个靠山似的,等茶场一开门便往茶场跑。


    唐斯羡看着他没给什么好脸色:“说好的七日,这才几天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防止你耍什么小动作。”


    郑经纶在发现唐斯羡可以威胁利用之后的头两天是窃喜的,然而越想他便越不安,生怕唐斯羡会杀人灭口。尤其是在大雨的那三天里,他也受困于脚店不能出门,夜里一道雷劈下,他都能从睡梦中惊醒,担忧唐斯羡夜里会来杀他。


    因做贼心虚,所以这三日里,他不停地更换住处,白天又来找唐斯羡,盯着她,防止她说七日是为了拖延时间,好暗中杀害他。


    “我这天刚亮就来处理公务,天黑才回去,你当我是你,天天吃饱了饭没事做就只会盯着一件事?”唐斯羡正眼都没给他一个。


    郑经纶因她傲慢的态度而心底愠怒,可他也知道像唐斯羡这等狠人,逼急了她,说不准还真的跟他一拍两散。


    “哼,那你最好快点给我把事情办好!”郑经纶说完便离去了。


    他回去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他,可他一回头,身后都是往来的行人,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他越想越害怕,赶紧跑回脚店待着。


    夜里他又被外面的动静给惊醒,睡不着之后,他便琢磨了一夜:“若想要彻底将自己跟那假的唐思先绑在一起,还得依靠别的手段。除了身份之外,他还有一个弱点,——他的妻子秦氏与名义上的姐姐唐清满。秦氏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用处不大,倒是那唐清满,双十年华也不成亲……”


    他猥琐一笑,“若我能将她绑在我的身边,假唐思先往后必然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将来也必定会成为我郑家发财的好棋子!”


    翌日,他光明正大地来到唐家,见大门没关,便不客气地推门入内。唐清满见到他,吓得险些尖叫出声,可她及时地捂住了嘴。


    “你——”唐清满又急又气又怕,唐斯羡出了门,秦浈又还在家中,郑经纶这厮竟敢登堂入室,实在是太放肆了!


    “唐小娘子在家呢,我在门外喊了你们,你们没回应,我便当你们答应让我入内了。”郑经纶有恃无恐地道。


    秦浈听见动静,赶了出来。她还当是哪个熟人会这般自来熟地推门进来,却没想到是个陌生男人。而且听他的话,跟看唐清满的反应,他们似乎是认识的?


    “你是何人?”秦浈将做女红的剪刀藏在了身后,不动声色地挪到唐清满身边去。


    “我是你家官人的朋友,也是唐小娘子的老相识。”


    唐清满气红了脸:“谁与你是老相识!”


    秦浈稍加思索,低声问唐清满:“他便是你那日所说的同乡?”


    唐清满顿了下,艰难地点点头。


    秦浈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郑员外!不知郑员外今日登门所为何事?我家官人去了茶场,今日郑员外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郑经纶厚脸皮道:“他在不在都没关系,我与唐小娘子叙旧也是一样!”


    “今日唐家只有我们两个妇人在家不方便见客,还请郑员外莫要害了我们的清誉。”


    郑经纶心想,害了才好,他是巴不得唐清满的名声变臭,这样一来,他才更有理由逼迫她跟自己走。


    他道:“我与唐思先‘情同手足’,他想必不会在意这些的!”


    旋即他看着唐清满,“再过几天,等我在这儿的事情办完了,你跟我一块儿回歙州吧!”


    唐清满大惊:“你说什么?谁要与你一同回歙州了!”


    “你迟迟不嫁,不就是因为嫁不出去,没人要?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你。你放心,回到歙州,我会给你安置另一座宅院,绝不叫人将你欺负了去。你跟着我,锦衣玉食。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过往……”


    “滚!”唐清满抓过秦浈的剪刀,便要冲上去与郑经纶拼命。


    郑经纶离她有一段距离,当即吓得转身就在院子里跑,还叫道:“你再过来半步,我要让你们,还有唐思先都给我陪葬!”


    秦浈一边阻拦她,一边安抚她:“阿唐,住手,冷静一些。”


    唐清满在秦浈的阻拦之下慢慢地不再追着他,要与他拼命了,但是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恨恨地盯着他。


    郑经纶吓出了一身汗,他指着唐清满:“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若是唐思先替我办好事情那天,你还不给我答复,我便要你们好看!”


    秦浈挡在唐清满面前,道:“我不清楚你跟官人是哪门子的同乡、朋友,可你如此无礼、无耻,我连与你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


    “呵!”郑经纶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秦浈突然抓起旁边的扁担朝他身上猛打,一边打一边呼叫:“抓贼呀!”


    “你敢!”郑经纶大怒。


    “我为何不敢?”秦浈反问。


    郑经纶想起秦浈在这件事里是不知情的,自己威胁唐斯羡与唐清满还成,可威胁不了她。


    他不想被官府当贼抓去,届时肯定只会跟唐斯羡鱼死网破,于是匆匆地逃了。


    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刚好出来遇到他,其中一个邻居认得他就是之前在巷口乱晃,盯着唐家的人,便唤道:“就是他,他是个贼人,已经盯着唐家好些天了,快抓住他!”


    在邻居的呼喊下,众人纷纷上前去抓郑经纶。郑经纶最后勉强逃脱,但是脸被抓了好几条痕,衣服也被扯开了许多个口子,整个人十分狼狈。


    他气得咬牙切齿:“姓唐的,这笔账我记住了,我会找你算账的!”


    他被打跑后,邻居们见秦浈累得气喘吁吁,忙问:“秦娘子,你怎么样,家中可有钱财损失?”


    “没有,他偷偷溜进来后,便被我发现了。还好发现得及时,以及多谢各位出手相助,替我们打跑了那毛贼。”


    邻居摆手:“可惜让他给逃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报复,你还是小心些为妙。”


    “我知道的。”


    秦浈谢过她们,又拿出家中的一些饴糖分给她们,随后回家关门,再用木栓拴住。她回头见唐清满蹲在地上,面色青白,心里微微一疼,过去道:“阿唐,没事了。”


    唐清满抓着她的衣袖,稍微回过神,道:“浈娘,我没事,就是有些被吓到了。”


    “我去给你熬些安神汤。”


    唐清满忙道:“不用了浈娘,我缓一缓就好了。”


    秦浈将她扶进屋,然后道:“看来他真如你所言,很坏。”


    唐清满点点头,不想过多地谈论郑经纶。


    她很清楚,郑经纶想带走她的目的就是要牵制唐斯羡,让唐斯羡这辈子都为他所利用。


    她不能成为唐斯羡的负累,所以她生出一个念头,——她能否仿照秦浈,找个人向她提亲,好以此为由,让郑经纶无法带走她?


    可是距离唐斯羡给他茶引已经没剩下多少天了,她哪怕此时去找人提亲都已经来不及了吧?


    这时,大门被人敲响。唐清满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秦浈看了看她,道:“我去开门。”


    她手里抓着扁担,隔着门问:“外面是谁在敲门?”


    “是表妹吗,我是云昌杰。”


    听见这把熟悉的声音,秦浈打开了门。云昌杰站在门外,有些困惑:“大、大白天的,表妹你们怎么关、关着门?还有这扁担……”


    秦浈将扁担放回原位,微笑道:“原来是表哥,这扁担掉地上了,我随手扶起它罢了。”


    她顺利将为何关门的话题掀了过去,云昌杰也没在意,“哦”了一声,又下意识往屋里看一眼,看见唐清满就在堂屋,又挪开了视线。道,“表妹,我、我想来问一问你们,何、何时回镇前村参加阮伦表兄的大婚,我正好可以与你们一起过去。”


    “大哥廿八那日成婚,我们廿六那日回去。”


    “那、那我廿六来寻你们?”


    秦浈点点头:“嗯,我今晚与官人说一声。”


    云昌杰也不好在此多逗留,他正要告辞,唐清满却从屋里出来,喊住了他:“云大郎,请留步,我有一事想求你帮忙。”


    这是唐清满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他内心颇为激动,恨不得自己脚下已经生根,便有理由待久一些了。


    “唐小娘子请说。”


    秦浈朝唐清满递去疑惑的目光,然而唐清满却没打算向她征询意见。她咬了咬牙,道:“你能娶我吗?”


    秦浈跟云昌杰都怔住了,前者的怔愣中多了一丝明悟,后者却是有种好运降临的惊喜。


    “唐、唐小娘子,你、你是在向我提、提亲吗?”他第一次在跟唐清满对话时结巴了。


    “对,我在向你提亲。”


    秦浈知道唐清满这么做的原因,然而她并不希望唐清满做出如此牺牲,也不想将云昌杰牵扯进来。便上前道:“云表哥,阿唐她什么都没说过。”


    云昌杰从欣喜中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不明白秦浈为何要否认唐清满的决定,但是见唐清满也是神色犹豫,显然并非是心仪他,所以心甘情愿提亲的。


    “为、为什么?”


    “浈娘,我是心甘情愿的。”唐清满道。


    “阿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官人若是回来得知此事,她一样会反对的。”秦浈瞥了云昌杰一眼,声音压低了许多,“况且这么做对云表哥也不公平。”


    唐清满张了张嘴,眼睛又红了,她哽咽道:“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要相信官人……还有我,我们能想出办法来的。”


    唐清满没再说话,云昌杰在一旁不发一言。


    他失落地看着唐清满,不忍唐清满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道:“我不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可若是唐小娘子向我提亲便能解决问题,那我是自愿答应提亲,帮你们的忙的。”


    “云表哥——”


    云昌杰着急道:“我知道唐小娘子无意我,向我提亲或许也只是想着急摆脱某种困境,但是我不介意帮忙的。等你们的困境过去了,亲事作废也行。我想替唐小娘子分忧……”


    “不必牵连你。”唐斯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众人因她突然出现而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儿也无人接话,以至于气氛凝固了那么一秒。


    秦浈先缓过神来:“官人,你怎么回来了?”


    才晌午,唐斯羡怎么就回来了?


    “我听人说家里遭了贼,担心你们的安危,便赶回来了。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事?”唐斯羡拉着秦浈的手,看看她,又看看唐清满,见二人都没事才摸了把额头的汗。


    “什么?你、你们家中遭贼了?!”云昌杰吃惊。


    “那‘贼人’被我们及时发现,跟邻里一起打跑了。”秦浈无法跟云昌杰说明实情,便扯谎道。


    唐斯羡看着云昌杰:“最近家里事多,也有些乱,眼下也无暇招待你,还请见谅。”


    见她下了逐客令,云昌杰本该顺势告辞的,但是刚才唐清满的举动给了他不少勇气,他道:“唐、唐供奉,我、我想再跟你提一次亲。哪怕只是打个幌子,我也愿意帮唐小娘子的忙。”


    “还是那句话,不必牵连你。你可以舍弃你的清誉、面子,但你却不能不考虑你的家人。而我只会让我阿姊在她不受任何不利因素的影响的前提下,心甘情愿地出嫁。”


    云昌杰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这儿。


    唐斯羡将秦浈与唐清满带回堂屋,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秦浈将郑经纶来此,并且提出要带走唐清满的事情一一道来。唐斯羡听得满脸寒霜,冷声道:“他想得倒美!”


    秦浈拍了拍她的手,暗示她安抚唐清满,自己则去煮安神汤。不管如何,今日郑经纶来唐家这么恶心她们,不喝口安神汤,夜里怕是都睡不着。


    “思先,对不起。”唐清满愧疚地看着唐斯羡。


    “阿姊你别自责,根由并不在你,你何须为郑经纶那样的败类的贪得无厌买单呢?”她说完,又看着在院子里挑选晒干的草药的秦浈,问,“阿姊跟浈娘提过郑经纶的名字吗?”


    唐清满一愣,道:“不曾……”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章,郑某人这事就能解决了。


    ——


    吃了放冰箱隔夜的牛奶西米露几口(真几口),结果吐了个昏天暗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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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局


    七日之期一到, 郑经纶见这阵子自己都平安无事,寻思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假唐思先”如今有了官身, 自然舍不得暴露身份, 所以肯定会妥协的。


    他心中大为安定, 明晃晃地到茶场去找唐斯羡了。


    路上,他琢磨着等茶引拿到手, 他再提出纳唐清满为妾的要求来,他便不信唐斯羡能拒绝!


    快到茶场时, 他忽然看见唐斯羡与一个头戴黑色帷帽的女子神色紧张地往一家茶肆后面走去, 他心中一动, 悄悄地跟了过去,躲在草垛后偷听。


    虽然那女子背对着他,但从那身形以及打扮来看,他觉得八成是唐清满。


    “你别哭了。你最近急火攻心,闹出了不少毛病,声音都哭沙哑了, 若是再哭下去,嗓子怕是要坏了。”唐斯羡心疼地道。


    “果然是奸夫淫|妇!”郑经纶心想。


    郑经纶听不清楚那把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了什么,只听见唐斯羡继续道:“你的嗓子难受便别出声,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想让我将这份茶引交出去,便是怕那郑经纶得逞了会继续得寸进尺。可事到如今, 我们还有什么办法?你也说, 他知晓我的盗贼身份, 万一他跑去揭发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郑经纶又惊又喜,心想:“他果然是盗贼的同伙, 没想到唐清满竟然会跟杀弟仇人在一起!”


    唐斯羡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深情款款地道:“你放心,我唐斯羡是不会让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带走的。”


    郑经纶看见“唐清满”双手也抱着唐斯羡的腰,心想,他今日还就非得带走唐清满不可了!


    不过他这一番偷听,倒是无意中掌握了更多唐斯羡的把柄,“原来他叫唐斯羡,难怪敢冒充唐思先,这名字可真像!”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等郑经纶走了,至少开春之前我们都不用担心了。”唐斯羡说完,拉着那女子又离开了这里。


    郑经纶眼睛骨碌一转,从草垛里走出来,他看着唐斯羡跟“唐清满”分别后,想了想,决定径直去找唐斯羡。


    茶场里人来人往,唐斯羡看见他,跟身旁的小吏低声说了些话,便起身来找他。


    “这儿不方便说话,跟我来。”唐斯羡道。


    郑经纶的目的快达到了,他的戒备心是越发降低了,没多想便跟着唐斯羡来到了茶场后面的仓库前。


    这里平常没有唐斯羡的许可,除了守仓库的小吏外不会有任何人进入。所以他认为唐斯羡挑选在这儿与他交易,倒也算是谨慎。


    “茶引在这儿,你拿到手后,赶紧买好茶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唐斯羡递给他一份新的茶引。


    他拿到手里看了眼,笑道:“急什么?我们怎么说也是同在一条船上的,我肯定不会做威胁到你的事情的。”


    “你别后悔。”唐斯羡冷眼看他。


    他有恃无恐。这样凶狠的话他听得可多了,唐斯羡小小狠话,他还不放在眼里。


    “我说,你那姐姐都已经二十岁了也还未成亲,不如让她跟了我吧,跟着我,我肯定会疼她的!”


    唐斯羡变了脸色:“她已经许了人家了,你少打她的主意。”


    要不是他刚听了唐斯羡与“唐清满”的对话,他怕是要信了。


    他乐呵道:“许了人家又如何?我要你将她给我,你能拒绝吗?你要是敢拒绝,我便去官府告发你是盗贼的同党、余孽!”


    “你又何尝不是那群盗贼的同党?正好,官府还在追查盗贼余孽,你就自己跑上门来了!”


    郑经纶有些没反应过来,便见仓库里突然涌出一群兵士,将他团团围住。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郑经纶懵了,他呆呆地看着唐斯羡,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郑经纶,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或许还能少受些刑!”岳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郑经纶哪里还想不明白,唐斯羡这是要先下手为强?


    他大叫道:“官人,他不是唐思先,他叫唐斯羡,曾是大屋里的盗贼的同伙,他是假的唐思先!”


    岳铉看了眼唐斯羡,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刚才你已经承认了你也是那群盗贼的同党,如今还狡辩什么?”


    郑经纶还在纳闷他何时说过自己是盗贼的同伙了?忽然想起自己说过他跟唐斯羡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他急得冒汗:“不是,我不是盗贼的同伙,我是茶商,歙州来的茶商,我有茶引!他唐斯羡才是盗贼的同伙!”


    岳铉冷笑:“你若不是盗贼的同伙,怎知他叫唐斯羡?这条名字,是我让他潜伏进盗贼窝时取得的名字,除了那些盗贼,不会有旁人知道这条名字!还有,外人只知他是靠诛杀盗贼立了大功,但除了我,无人知晓他曾经潜伏进贼窝,你一口咬定他是盗贼,那说明你曾经也在贼窝,所以你在贼窝见过他!”


    郑经纶目瞪口呆,他稍一想,便明白了,唐斯羡是故意告诉他的,让他潜意识里便认为她就是个盗贼,好坐实自己跟盗贼也有关系。


    他刚想说那是唐斯羡告诉他的,唐斯羡便上前来:“你也无需狡辩了,当初在贼窝搜到过你跟那群盗贼是一伙的罪证,如今那些文书、茶引还存在衙门里,你逃不掉的!”


    唐斯羡这话倒是不假,她当初之所以觉得郑经纶这名字熟悉,那是因为她在盗贼打劫上来的赃款上翻到过郑经纶的茶引,还有印有他的私章的交子等。


    恰巧郑经纶以前到浮梁买茶过关卡时,为了贿赂那些豪民,也曾给过他们手底下的拦夫好处。那些拦夫后来成了盗贼的同伙,他手里的账簿等,也成了“证据”。


    “我没有!”郑经纶大喊。


    “有人可以证明,你放着大路不走,专门带人走小道,而那小道,正是通往盗贼窝的路!你跟盗贼里应外合,将行人骗去贼窝,让盗贼趁机拦路抢劫、谋财害命!”岳铉道。


    “不是,我没有!”


    “那你如何解释,为何你每次都能脱身,而与你随行的人,非死即伤,还有的身家被劫掠一空?!”


    郑经纶之所以能脱身,自然是将别人推出去当替死鬼,比如唐清满、唐思先姐弟,可是他不能说,说了,自己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那都是我运气好!”


    “呵,运气好?比你穿得更朴素的人都未能逃过盗贼的洗劫,反倒是你,腰缠万贯却能全身而退。若说你不是盗贼同伙,也无人敢信!”岳铉十分肯定郑经纶是盗贼的同伙了,因为不可能发生那么多巧合。


    加上盗贼的构成十分复杂,像郑经纶这样以普通人的身份当盗贼的内应的人太多了。岳铉一直在追查盗贼的余孽,他宁可杀错,也不愿放过郑经纶。


    “幸好你色胆包天,盯上了唐供奉的姐姐,还将他错认为盗贼,主动找上门。唐供奉假意示弱,让你上当和放下戒备,又稳住了你,这才有时间将你是盗贼的证据搜集齐全。”


    岳铉拍了拍唐斯羡的肩膀,觉得她此举十分聪明。


    “我是被冤枉的,是他!”郑经纶急了,指着唐斯羡,不管如何,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这时,唐斯羡突然出手:“你束手就擒吧,说不准还能给你留条全尸!”


    郑经纶一听,唐斯羡这是要置他于死地?!他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欲望让他选择反抗,他与唐斯羡扭打在了一块,然后摸到了唐斯羡腰间的一把匕首。他拔出匕首架在了唐斯羡的脖子上:“都别动!”


    唐斯羡不敢动了,她乖乖地被郑经纶挟持,众兵士顿时紧张地看着他手中的刀,生怕他将唐斯羡一刀封喉。


    “住手!”岳铉脸色也是一变。


    郑经纶的手都在抖,他知道即使自己挟持了唐斯羡,也毫无退路了。唐斯羡之所以定了七日之期,分明就是在准备构陷他的所谓证据。加上他刚才被唐斯羡误导而说出来的话,足以成为他“认罪”的证据。


    可他不想死,他也不甘心竟然会被唐斯羡给耍了!明明占了优势的是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周围都是官兵,他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而且说不准还会连累自己的家人。


    “他不是唐思先,他不是,他是假的,他是唐清满的情郎,刚刚他们都还抱在一起!”郑经纶挣扎道。


    这时,有人悄悄走进了仓库里,她头戴黑色帷帽,身上穿的是郑经纶所熟悉的衣裳,他刚叫道:“唐清满!”


    便见那人抬头,露出了秦浈的面容。


    “我跟我阿姊抱在一起?你可真会开玩笑!”唐斯羡冷笑。


    秦浈看见唐斯羡被威胁,神色紧张:“官人,你快放开我家官人!”


    众人一看,原来是唐斯羡的娘子,人家小两口抱在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


    郑经纶的话似乎变得十分不可信。岳铉警告他:“杀害朝廷命官,这可是死罪!”


    他更加不想放开唐斯羡了,他挟持着唐斯羡往外面走,茶场外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


    “给我备马!”郑经纶恨唐斯羡恨的咬牙切齿。他想活命,他想要逃,一如当初他可以推别人出去当挡箭牌,如今他也能舍弃一切,逃得远远的,然后当个浮浪户,从头开始!


    当然,等他上了马,他便杀了唐斯羡,否则难解他心头之恨!


    “备马!”岳铉脸色铁青地喊人按照他的吩咐来办。


    很快便有一匹马牵了过来,郑经纶又让众人退到几十米开外的地方。见众人乖乖照办,他心中一发狠,便要动手。


    唐斯羡看准时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转。他只见一道光从眼前闪过,锋利的刀尖在他的喉咙划过。


    他愣了下,看见唐斯羡冰冷无情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血迹。随即他发现自己的身子慢慢地变冷,再然后才感觉到喉咙那撕裂了全身一样的痛苦。


    “你——”


    唐斯羡抓着他的手,又往他的动脉多划了一刀。


    他直勾勾地盯着唐斯羡,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茶场小吏与他提过:“咱们那新上任的监官可是个狠角色,他诛杀了十几个盗贼,每个盗贼都身首异处。”


    “你要是没出现,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阿姊他们姐弟遇到的并非是意外,而是你蓄意为之。你若是没出现,阿姊这辈子怕是也不可能找你寻仇,你或许还会逍遥自在。” 唐斯羡一把揽住手脚有些无力而摇摇欲坠的郑经纶,在他耳边低声道。


    “可你并不知足。你如果仅仅只是拿我的真实身份威胁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每个人都该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而负责,你犯的错在我看来不可原谅,你该用命负责。”


    “为了让你出手挟持我,我可花了不少心思,头发都掉了不少。还好,你上钩了。”


    她的声音、字句,像地狱的勾魂使者,一字一句,一点一点地将他往深渊里拉。


    他的身子渐渐沉了。


    他一手捂着喉咙,另一只沾满了血的手揪住了唐斯羡的衣服,一副死也不会甘心的模样。


    “你意图谋杀朝廷命官,证据确凿,罪无可赦,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可以替你伸冤。”


    她不仅要让他死,她还要让他身败名裂地死。


    唐斯羡说完这一事实,岳铉等人也冲了上来。


    他们看见唐斯羡的衣服都是血,吓了一大跳:“快去找郎中!”


    “我不碍事,血是他的。”唐斯羡道。


    秦浈扒开众人,直接上手摸唐斯羡的脖子,又摸她的身子,确认她的身上确实没有伤,才松了一口气。


    “咳咳,娘子,大庭广众之下,别这样。”唐斯羡羞赧道。


    秦浈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岳铉暂时不想理这对正在打情骂俏的小情侣,他让人将郑经纶抓起来,手底下的兵士检查了下郑经纶的情况,道:“岳使,他断气了。”


    岳铉面不改色地道:“畏罪潜逃、负隅顽抗不说,还意图谋杀朝廷命官,死了便死了!”


    说完,他又拍了拍唐斯羡的肩膀:“好,这才半年不到,你便又告捕有劳,待我上报朝廷,想必又是一功。”


    “分内之事,岳使过奖了。”唐斯羡面不改色地道。


    岳铉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便挪开了,他吩咐道:“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别吓到了家里人,后续的处理,交给我就行了。”


    “是,岳使!”


    唐斯羡握着秦浈的手,与她往家里去。一路上唐斯羡身上的血都十分引人注目,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甚至还会主动避开她。她们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家。


    唐清满已经被唐斯羡将唐妁请来将她暂时带回乐平县了,这家中便只有她们二人。


    秦浈挣开唐斯羡的手,微笑道:“戏演完了,我该叫你唐思先,还是唐斯羡?”


    作者有话要说:  设局什么的,瞎设的,就当每个人的智商为0,都被牵着鼻子走就行了。


    ——


    不太明白为什么说唐某贱改名的话,阿姊的清白也会被毁。


    唐某贱改名,首先唐家的人以及镇前村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姐弟。而唐某贱这么做,防的是歙州认识“唐思先”的人。就比如郑经纶,如果他当初遇到唐清满与唐某贱,他听说“唐斯羡”的名字时,便不会将她跟唐思先联系在一起。即便他认为两人是一对,可他不在饶州生活,他回去歙州跟人说唐清满嫁给了唐斯羡,这样的谣言又不会传到镇前村跟唐家去,唐清满的清白怎么会被毁呢?


    古代交通极为不便,郑经纶这样的茶商只是个意外,唐家姐弟认识的走南闯北的商人也不多,遇到熟人的概率极其低下。


    然后换身份这种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可能要花上十几二十年,到那时候,谁也不确保阿姊依旧会在唐某贱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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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白


    猜到秦浈那晚可能听到她们的对话后, 唐清满很是着急,然而唐斯羡没什么吃惊的神情,反而安抚她:“阿姊别担心, 浈娘兴许是从哪里听说了这名字吧!”


    唐清满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


    唐斯羡又道:“我听说阿姊想姑母了, 那我让人去信给姑母, 阿姊先去姑母那儿住两日,便当散散心吧, 郑经纶那儿,我已经安排好了。”


    唐清满知道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她什么忙, 便默认了她的安排。


    唐清满跟唐妁回乐平县后, 唐斯羡便跟秦浈商量:“娘子, 明日你能否帮我一个小忙?”


    “哟,我终于有能帮得上你的忙的地方啦?”秦浈皮笑肉不笑地问。


    这一副怨妇的模样看得唐斯羡心虚不已,她讪笑:“娘子怎么能妄自菲薄呢,娘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只不过那些小事我自己就能办到,要真麻烦娘子, 那就太大材小用了。”


    秦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所以第二天她便换上了唐清满的衣裳,因她比唐清满还瘦一些,有些地方需布给填充, 另外又将声音伪装成沙哑的模样,一切都办妥后跟唐斯羡出了门。


    唐斯羡与她在郑经纶面前演戏, 又何尝不是借机跟秦浈坦白她的身份?虽然她盗贼的身份是假的, 但是让秦浈知道了她的真实姓名。


    “我唐斯羡是不会让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带走的。”这句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秦浈面色未有什么变化, 但是眼神却深邃了起来。


    本来唐斯羡只让秦浈帮她演完戏就回家去的,可秦浈走到半路,有些不放心唐斯羡, 便又折了回去。虽然刚好解了唐斯羡的围,可也目睹她被郑经纶挟持。那锋利的匕首就架在唐斯羡的脖子上,紧紧地贴着肉。


    那时候秦浈的心跳之快,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的目光也几乎不离那脖子与利刃。也幸好郑经纶没有手滑,否则一不小心那脖子便会跟郑经纶一样鲜血喷涌。


    得知唐斯羡并非唐思先,而她的身份只是她跟唐清满伪造出来欺瞒别人的真相时,秦浈久久无法回神,她不敢相信自己枕边人、所爱之人,一直以来都是另一个人。


    饶是从一开始与她相识的便是这个人,她也会感到不真实,觉得受到了欺骗。


    她是愤怒的,只不过向来不会将愤怒写在脸上。况且唐斯羡与唐清满还有大麻烦,她不宜在那时候找她们算账。


    如今郑经纶死了,唐斯羡的身份暴露危机也暂时解除了,秦浈慢慢地从刚才的紧张害怕中冷静下来,思考,此时该是她们摊牌的最佳时机。


    她该叫眼前的人为“唐思先”,还是“唐斯羡”?其实她心底是有答案的,只是想亲耳听对方回答。


    “从一开始遇到你的时候,我叫唐思先,后来与你一直在一起的我也是叫唐思先。只是如果你想重新认识我的话,也能叫我唐斯羡。斯文的斯,羡慕的羡。”


    秦浈不明白唐斯羡为何没有一点心虚愧疚,她道:“岳使说了这是你伪造的姓名。”


    “他不知的是,这是我的真实姓名,我就叫唐斯羡。”


    “明目张胆给自己起原名,你也不怕身份暴露?”秦浈进一步试探,从唐清满过往的反应来看,她也不清楚唐斯羡的来历,所以秦浈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唐斯羡的笑容苦涩:“我在这儿本就没有身份,将同名同姓之人排除在外,查不到我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在秦浈看来,不会有人不清楚自己的来历,除非是不想说。


    见她的眼神冷了下来,唐斯羡忙道:“我是从云——”她顿了下,想起现在可没有云南,可有大理国,便改口,“大理国那边被盗贼追杀,然后不小心坠江,被人救起来后,几经辗转,到了大屋里。然后又被阿姊所救……”


    穿越这种事,她觉得还是先别提为妙,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这种怪力乱神、超出认知范围之事,就好像假设秦浈忽然说自己是外星人,她也无法接受一样。


    “这么说,你是大理人?”


    秦浈信了八分,毕竟唐斯羡的许多表现完全不像一个生活在中原、江南等地的人,对于常识部分的欠缺,如今倒是有了很好的解释,——皆因她是大理人,那边的习俗与这儿不同。


    虽然秦浈也不清楚大理人应该是怎样的,但是听人说那边也在学习中原文化,甚至仿照中原设立了科举制度,所以唐斯羡读过诗书,还写得一手好字,似乎又是一个佐证。


    秦浈这个提出质疑的人,反倒先为唐斯羡的来历找了合理性。许是她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唐斯羡会再欺骗她,也许是她本就无法真正舍下这个人、这段感情。


    “可大理人也说这边的话吗?”秦浈的理智让她保持了两分质疑。


    “大理也并非全是大理人,那边有许多便于两国百姓互通往来的茶马市,在那些地方长大的人,会说大理各部族的话语,也会说中原的话。而我会说这儿的话,那是因为我祖上便是饶州人。”


    说完,又说了两句彝语。


    秦浈有些感兴趣:“这话何意?”


    “对不起,骗了你。”


    秦浈一怔,以为唐斯羡又在说谎:“你——”


    唐斯羡抱着她:“我完全没想到我会来到这儿,也没想到刚好有一个人在户贴上的容貌描述能与我这般一致,更没想到我会遇到你。若是我一开始便是唐斯羡那该多好。”


    秦浈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自己在生什么气了。


    她想了想,问出了一个最想问的问题:“那你,会回家去吗?”


    唐斯羡道:“浈娘,我回不去了,那里很远、很远,骑马、乘船都到不了。而且那里也已经没有我的家人了。”


    秦浈似乎明白为什么唐斯羡能如此像“唐思先”了,因为她何止是户贴上的容貌描述与唐思先相似?那孑然一身的孤苦也相似,——甚至唐思先还有唐清满这位姐姐,而唐斯羡却是一个家人都没了。


    迟疑了片刻,秦浈还是抬手拍了拍唐斯羡的背,问道:“你何以也被盗贼追杀?”


    唐斯羡思忖该如何用秦浈能理解的方式阐述自己的身世。


    没想太久,她便道:“我爹曾是茶马市的军将,职责便是缉捕盗贼、巡查茶马市,防止有人走私香料、盐等物。因他截获了不少香料、私盐,捉拿了不少贩子,因而得罪了他们背后的豪民——也可以称之为盗贼。”


    香料、盐、茶酒等都是禁止私营的商品,诸如私盐贩子,一般抓到便会处以很严重的刑罚。唐斯羡以此来举例,也是想形容得更贴切一些。


    “所以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被他们残忍地杀害了。”唐斯羡平静地说道。


    有多残忍?秦浈不必问也猜得到。她甚至觉得,唐斯羡如此害怕虫子,或许与这桩往事有关。


    “我跟我娘并不在家,因此逃过一劫。可是我娘后来也病逝了……再后来,我也得罪了那些盗贼,便被他们追杀,失足坠江。”


    秦浈心想,难怪唐斯羡对大屋里的那群盗贼能下狠手,因为她对盗贼恨之入骨。


    听完这些事,她觉得唐斯羡像是把话说清楚了,但又像没说清楚,可她的心偏偏安定了下来。


    须臾,秦浈拍了拍唐斯羡的耳背,让她放开自己。


    “能放开我了吗?我不舒服。”


    唐斯羡身子一僵,心如坠冰窖。


    秦浈因为她的拥抱而觉得不舒服,说明秦浈是打从心底里不会原谅她的欺骗吗?


    唐斯羡的心绞痛一般,疼得她思绪有些紊乱。


    “你的脸、衣服都是郑经纶的血,我看着这颜色,闻着这气味,着实恶心。”秦浈低头检查衣裳,“若是阿唐回来发现衣裳沾了血,怕是日后都不敢穿这衣裳了。”


    唐斯羡愣了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耳聋,听不清楚秦浈在说什么了。


    秦浈微微仰头看她,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但看似仪表不整的同时,又有些凶恶。


    对比杀人不眨眼的唐斯羡,她还是比较喜欢那个遇到无法用正常手段解决的事情,或者想出一口恶气时,便暗暗下手揍人的唐斯羡,——虽然莽撞,但还有青少年人的活力。


    想到这儿,秦浈拿出巾帕,沾了些水,便给唐斯羡擦脸。直到她脸上的血迹全无,又恢复了那张看起俊朗秀气中又带着一丝桀骜不驯的野性的脸蛋,秦浈才点点头,表示满意。


    “娘子……”


    秦浈的神情依旧有些疏离:“你先回去沐浴更衣吧!”


    唐斯羡知道她没那么快能接受真相,也不再多做纠缠,从井中打起水,便直接提去洗澡了。


    井水本就冰凉,在如此寒凉的天气里用凉水洗,简直是刺骨一般的寒冷。然而唐斯羡心里装着事,便没太将这些冷水当一回事。


    结果当天夜里,一向身体健康的她便发起了烧。


    她睡得难受,直接滴了几滴灵泉进嘴里,本以为会好一些,结果第二天脑袋也还是昏昏沉沉的,在榻上起不来。


    秦浈起床后便没去理在榻上躺了一晚上的人,径直去煮早食。——虽然唐斯羡不是唐思先,但她的日子还是得过的,为此而消极懈怠地对待生活,她觉得不值当,——没错,她就是在嫌弃某个躺在榻上装死的人。


    煮好了早食,她本想自己先吃,但觉得唐斯羡坦诚身份后反倒避着她的行为实在是让人生气,便又回到了房中看唐斯羡到底在做什么。


    结果见她歪歪扭扭地躺在榻上,面色潮红,微微张着嘴巴,呼吸看起来颇为不平顺。


    秦浈一眼便看出她这是风邪入体,感染了风寒。稍稍一琢磨,便明白许是昨夜她洗的凉水的原因。心中略悔她昨夜没有及时提醒唐斯羡先去烧水,但转念一想,唐斯羡平日里也会自己照顾自己,她何必时时提醒?


    在榻边坐着,盯着唐斯羡看了会儿,她最终还是伸出手去给这人的额头探温。手背触及的肌肤是滚烫的,秦浈想到那些因“小小风寒”便丧命的体弱之人,她也没由来得一阵心悸。


    她忙抓起唐斯羡的手腕准备给她把脉,进一步确定她的病症。


    结果唐斯羡突然惊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对上那双满布血丝的眼,忽然回想起唐斯羡做噩梦的那几个夜晚。


    “浈娘?!”唐斯羡忙松开她的手腕,“我抓疼你了吗?”


    秦浈收回手,虽然手腕处隐隐作痛,但是她没有放在心上。


    “你得了风寒。”秦浈阐述这一事实。


    唐斯羡虽然不明白灵泉为什么没有用,但她也不至于被一个发烧给打倒。她从榻上起来,道:“我好多了。”


    秦浈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你回床上躺着,这榻边是窗户,吹了风只会更加严重。”


    唐斯羡翻身去将窗户关上,道:“这便好了,风吹不进来了。”


    “床是脏还是有刺,你不愿意回去躺着?”秦浈忍不住问。


    唐斯羡:“……”


    她这不是想照顾秦浈的心情嘛!万一她往床上躺了,秦浈还在气头上,回头给床消毒,这不是让她更加难受嘛!


    “我躺了,你睡哪儿?”她道。


    秦浈道:“你当初租的宅子有多少间房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宅子厢房多得是,唐斯羡操这心做什么?


    唐斯羡更不肯走了:“你睡不惯厢房的床,晚上肯定睡不好。我不占你的床,就躺这儿行了。”


    听着前半句,秦浈的心还是软了一下,结果听到后面那句,她气笑了:“我的床……”


    她直接回去将被褥搬出来给唐斯羡:“那你就在这儿好好躺着吧!”


    见她要走,唐斯羡忙拉住她的手:“娘子,我也睡不惯这张榻,但我习惯身边有你,不如,你陪我嘛!”


    “你就不怕将风寒感染给我?”


    唐斯羡直接拿巾帕将嘴鼻捂住:“这样就好了。”


    唐斯羡的眼神透着无辜:“我是这样的人吗?我知道娘子向来心疼我,所以我才舍不得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来让娘子替我担心呢!”


    秦浈:“……”


    她就没见过这么矫情又这么贱的人!


    将唐斯羡按回榻上,给她盖好被褥,道:“给你调配熬粥和草药去,你再睡一会儿。”


    说完,便出去了。


    唐斯羡目送她出去,才又躺回去,闭眼感受这次发烧空间和灵泉产生的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我不睡床,我就睡榻,只要别分房。


    秦腹黑:我说过不让你睡床?


    唐·自作聪明·自作自受·某贱:……


    ——


    呀,更完今天,又有两朵小红花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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