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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作者:方便面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胭脂


    “女子的名字岂能随意告诉你, 唐姐姐已经说了不便告知,你还纠缠她做什么!”


    廖小毛谨记唐斯羡要求他们兄弟俩保护唐清满的吩咐,若非他们还小, 不是这人的对手, 他们岂会让他纠缠唐清满这么久?!


    “大人说话, 哪有你们小孩子插嘴的地方,到一边玩去!”男子不耐烦地道。


    他对着唐清满跟对小孩子是两副不同的面孔, 但是不管是哪一面,都看得秦浈眉头直皱。


    唐清满头戴帷帽, 已经尽可能低头, 以帽裙遮挡面容, 可是这轻浮又放荡的男子却一直试图低头去看她的容貌,色眯眯的模样,看得人反胃。


    “大庭广众之下,还请这位郎君自重!”秦浈淡淡地开口。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觉得她的脸色过于苍白,眼神过于锐利, 美则美,可一看就是身子不好又不好相处的刺儿。这样的女子,他才不会去在意呢!


    还是他在街上遇到的女子好, 说话轻声细语,性子必定温柔;对两个小孩也很关怀, 日后必然是贤妻良母;虽然衣着朴素、面上不施粉黛, 可她的底子不差, 只要稍加打扮,那可是十分养眼的大美人。


    他听两个小孩喊她“唐姐姐”,寻思着跟唐家或许有关系, 可是他在唐家却没见过有这么漂亮的女子,就心痒痒地上前打听。


    唐清满被他的接近吓到了,一直躲着他,直到秦浈来了,她们才躲到这边的亭子来歇息。


    岂料这男子脸皮实在是厚,一直跟了过来。她们两个弱女子,以及两个小孩子,压根没办法驱逐他,只能一直被他骚扰。


    “自重?我已经很自重了。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示好,如何不自重了?”男子道。


    唐斯羡匆匆赶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溜出亭子:“哪儿来的登徒浪子?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你找死?”


    “思——”唐清满惊喜地开口,却被秦浈捂住了嘴巴。她不解地看着秦浈,后者只是朝她轻轻摇头,没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你是什么人?”男子稳住身形,伸手便要去推唐斯羡。


    “哎,你敢动手我就敢还手,你试试?”


    男子瞪大了双眼,凶恶又嚣张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若是打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知道你是谁,你叫登徒浪子。别看穿得光鲜亮丽,其实内心的肮脏根本就掩饰不住。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你!”


    男子决定给她点颜色瞧瞧,举起拳头朝她挥了过去。唐斯羡轻易地躲开,还往他的小腿踹了脚。


    “嗷——”男子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摔倒在地,捂着小腿,威胁道,“我告诉你,我姐夫可是官员,你就等着被抓吧!”


    “哦?多大的官能保住你这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之徒?”


    先前唐斯羡不懂这时代的律法,所以并不清楚调戏良家妇女的罪有多大,后来秦浈告知,她才知道原来调戏良家妇女,重则可以判处流放。


    只不过这社会对受害人十分不公平,一旦被人调戏,那么清誉也就不保了。上次她没有将梁捷骚扰唐清满之事摊开来说,正是顾忌这些世俗。


    她不清楚这男子的后台到底多大,可这男子要是敢动唐清满,她一定不计代价跟他死磕到底。


    “我姐夫是坑冶司的干事,七品的阶官!”男子嚣张道。


    唐斯羡总是听说“坑冶司干事”的官职,可她却一直没弄懂这是个什么官职,便问秦浈:“这坑冶司,到底是做什么的?”


    “坑冶司是掌管山泽所产,以及冶矿铸钱等事务的衙门,长官为提点坑冶铸钱公事,佐官是干办公事。虽然司饶州,可分管一路的冶矿铸钱的事务。”


    唐斯羡恍然大悟:管矿的,难怪这么嚣张!


    随着她弄清楚坑冶司的职能的同时,她也知道了眼前男子的身份,毕竟最近坑冶司干事被频繁提及,这男子又自称他的姐夫是坑冶司干事,她只要稍微一想便猜到了。


    “这么说,你就是薛浩了?”


    “你知道我!”薛浩见她知道自己,但是脸上没有半分畏惧的神情,加上她提及调戏良家妇女的罪名,心中顿时谨慎了起来。


    “知道。”


    “知道那你还不快给我道歉?否则我告诉我姐夫,要你好看!”薛浩道。


    唐斯羡哈哈一笑,乐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是谁?”薛浩心里犯了嘀咕,根据这些人的打扮来看,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出身的,莫非有什么背景?


    “你跟我过来。”唐斯羡勾勾手指,薛浩跟了过去。


    唐斯羡转头朝秦浈挤了挤眼,后者好气又好笑地牵着唐清满的手,道:“我们走吧!”


    等她们跟两个小孩都悄悄跑远了,唐斯羡才停下脚步,一脸深沉地看着薛浩。薛浩已经不耐烦了:“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唐斯羡哈哈一笑,转身就跑。


    薛浩懵了,目光一掠,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亭子里的秦浈以及唐清满早就不见了。而等他反应过来要去追唐斯羡时,她也早就没了踪影。


    他哪里不明白自己这是被人耍了?当即羞愤道:“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是谁!”


    他气呼呼地回唐家,看见神情恹恹的唐思海,忍不住问:“哎,你这是干嘛,蔫了?仪式完成了吗?”


    唐思海懊恼道:“还没,家长他们被一些事耽搁了。”


    “什么事?”


    “哎,不提了,一提起我就一肚子气!”唐思海先下心中忐忑,还不清楚等会儿家长要如何处置自己,故而并不想提及中午发生的事情。


    他见薛浩也是满腔怒火,便问,“你呢?怎么这么生气?”


    薛浩在唐家并不敢表现得太嚣张,便不敢说自己纠缠和追问人家小娘子的芳名,便道:“遇到个不长眼的,不要让我遇到他,否则有他好看的!”


    说完,他灵光一闪,“等会儿千人宴,不知道族里的姐妹们是否会赴宴,我好久没见过她们了。”


    “肯定会赴宴的,你何时对族里的姐妹们这么关心了?”


    薛浩找了些理由敷衍了过去,心想他非得打听到那个唐姓女子是谁才行!


    唐斯羡溜走后,在牌楼处追上了秦浈、唐清满她们。


    “没人追来吧?”廖小毛只觉得刚才的逃跑十分刺激,他现在还兴奋得很呢!


    唐斯羡敲了下他的脑门,骂道:“你当我们这是在玩呢?要是被他抓到,可有你们好受的。”


    “哎哟!”廖小毛捂着脑门嘀咕,“原来你也怕啊?”


    “我若孤家寡人,我自然不怕。”唐斯羡瞅了秦浈与唐清满一眼,悄声问,“刚才你们有没有透露自己的姓名?”


    “没有!”廖小竹骄傲地道。


    “那就好,我们回去吧!那薛浩在尖山里待不久,等他回去了,要碰到他的几率就不大了。”


    回去的路上,唐斯羡见唐清满刚才跑了一路,如今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反倒是“体弱”的秦浈,只是出了一层薄汗,便问:“小娘子,你刚才跑了一路,身子可受得住?”


    唐清满因她的话将注意力放在了秦浈身上,心里刚生出一丝疑惑,便见秦浈捂着胸口喘气,故作娇弱地道:“还好,慢慢走两步缓一缓就成了。”


    唐清满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关切地道:“浈娘,若有不适,你可要跟我们说。”


    秦浈瞥见唐斯羡在偷笑,很是记仇地瞪了她眼,对唐清满道:“我倒是不打紧,就是令弟中午的时候遇到了唐思海,还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后来被带去了刑杖所,有没有挨打。”


    此言一出,唐斯羡顿感不妙。果然,唐清满先是关心了她一番,得知她并无大碍,又拍打了她的肩膀好几下:“你又不乖了!”


    “我没有。”


    “那浈娘说的是真的吗?”


    “……是。”


    “那就是你的不对!”


    唐斯羡能屈能伸,当即服软:“是我不对,阿姊不要生气,小娘子也不要生气,我给你们赔礼道歉!”


    随即跟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两盒胭脂,分别赠送给了对方。


    唐清满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左手的那盒,有些许意外:“思先,你竟然还去买胭脂了?”


    “对啊,阿姊,这款胭脂的颜色合适你,敷上后显肌肤嫩白。”唐斯羡说完,又将右手的递给秦浈,“至于这款,桃花胭脂,颜色浅淡,敷上后能稍微掩饰病容,又显得精神有生气。”


    唐斯羡在挑这款胭脂时,想到的就是秦浈那会儿粉扑扑的脸颊。


    在茶坊时出现的那种感觉又再次在秦浈的心头浮现,她看着唐斯羡一脸期待的神情,便接下胭脂。以手掩住嘴角的笑容,道:“如此,多谢你了。”


    廖小毛与廖小竹眼巴巴地看着唐斯羡:“我们呢?我们的礼物呢?”


    唐斯羡给他们拿了两根糖葫芦,“这是嘉奖你们的!”


    廖小竹看了看自己的糖葫芦,又看看廖小毛的,嚷道:“为什么大哥的糖葫芦比我的大颗。”


    廖小毛知道为什么,他得意地看着愚笨的弟弟,掩饰道:“因为我是大哥啊!”


    兄弟俩闹着跑开了。


    唐斯羡因礼物送了出去而没有引起她们的多心,心情颇为不错,脸一偏转,就撞上了秦浈耐人寻味的目光与笑容。


    她的心“咯噔”了下,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


    ——


    回到村里,唐斯羡叮咛廖小毛兄弟俩不要跟人提及今日发生的事情,他们也怕那人查到他们,自然不敢到处乱说。


    唐斯羡觉得这样并不保险,于是第二天等唐清满去秦家果园干活后,便搭了村民的顺风驴车,去了饶州找唐妁。


    这次荣副使正好在家,听说唐斯羡来找唐妁,便有些好奇:“这唐氏跟唐思先什么时候有这么深的交情了?”


    周氏想了想,道:“她跟我提过,好像是她与亲人重逢了,会不会……”


    荣副使更好奇了,唐妁是唐家的人,她的亲人,岂非也是唐家的人?如今唐斯羡来找她,莫非……


    于是他将唐妁与唐斯羡一并喊到面前来。唐斯羡见了他,略惊讶:“荣副使,许久未见,你的精神好了很多啊!”


    荣副使知道她是村野出身,并不在意她的礼节是否到位,听闻她不夸别的,却夸精神好,顿时来了兴致:“怎么,你认为我先前的精神不好?”


    唐斯羡心想,这个问题就很杠精了,她就随口一说,他还较真了!


    “荣副使的精神本来就好,不过如今看来,比先前更好了,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风度翩翩……”


    荣副使跟周氏都笑了,荣副使道:“行了,我知道了。”


    “郎君,他也没说错,最近你的精神确实好很多了。”周氏道。


    她是荣副使的枕边人,也最清楚他的状态。自从三年前荣相党争失败被贬,他也受牵连被贬到饶州当毫无实权的团练副使后,整个人便有些郁郁寡欢。


    他才三十岁,正值壮年,可是精神萎靡,整个人都憔悴了。眼见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她想尽了办法,让他纾解心中郁气,结果都不太理想。


    更严重的是他开始自暴自弃,觉得既然手中无实权,起复无望,那便纵情山水,对别的事也不上心了。


    直到他重阳前去洪岩仙洞,参加筵席吃到鱼丸,一切才开始有了变化。


    周氏一开始并不觉得这是这些鱼丸与鱼的功劳,后来经家中的仆役提醒,她才发现,她生完孩子后,身子恢复得也比较慢,可是吃了唐斯羡的鱼后,身子恢复得快了。


    不仅如此,她发现荣副使也是在慢慢地发生改变,首先夜里睡得安稳了,叹气的次数变少了,心情舒畅,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就好像在慢慢地振作起来。


    孩子原本觉得他难亲近,自从他爱笑后,也变得亲近多了。


    他们自己身在其中未能发现,可是仆役旁观者清,都觉得府中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仆役平日也不必提心吊胆了。


    周氏跟荣副使提及这事,荣副使也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他稍微一琢磨,回想起自己的心情变的舒畅,就是因为吃了他认为美味的佳肴。


    后来慢慢地便觉得心中的郁结少了许多,于是也更乐意去处理一些自己以前懒得浪费时间和精力的政务。这也正是唐斯羡前几次过来,都没遇到他的缘故。


    想到这儿,荣副使问她:“我听闻你现在养鱼了,可是鱼还没养好,今日可有送鱼过来?”


    虽然他不是每一顿都吃唐斯羡的鱼,可仔细一数,也有大半个月没吃到了。不提还好,一提,他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唐斯羡有些尴尬,她最近都没去江边捕鱼,毕竟秋税结束后,总有闲下来的村民在那边活动,对鮰鱼也不死心。人多眼杂的情况下,她不好使用灵泉,干脆就在家专心养鱼。


    今天过来,她也是两手空空的。


    “我本来也想带两条鱼过来的,可是它们跟我说,‘不行,我长得还不够美味,要是让人在这时候吃了我们,岂非有辱我们美味的嘉名?’所以我就只能两手空空地来了。”


    “思先,不要胡说八道。”唐妁看不下去了。


    荣副使跟周氏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也不是非得吃上那鱼。他们笑道:“说的有道理,那就等它们长到美味的时候再找你买就是了。”


    谈完了闲话,他才进入主题,问唐妁:“这可是你说的重遇的亲人?”


    “正是,他是奴的侄儿,他爹二十多年前与我们失散,没了消息。奴前些日子才知道,他客死异乡,只让两个孩子回来寻我。”


    荣副使没有追问“唐思先”的爹会流落在外,毕竟唐妁的身世这般凄惨,她的弟弟会有更凄惨的遭遇也不奇怪。


    而唐妁提及“客死异乡”,他顿时悲从中来,心想,他虽然没有客死异乡,可也是异乡客,这种“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心情,他最能感同身受。


    好会儿,他才收敛了情绪,道:“那你如今也算是有至亲在身旁了,让他们好好孝顺你。”


    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与他爹、亲人团聚!


    唐斯羡马上应道:“我肯定会好好孝顺姑母的,毕竟姑母是我们唯一的至亲了,待我们又好。若非怕荣副使家没了能炒出一手好菜的名厨,我还想将姑母接回家呢!”


    周氏被她逗笑了,假装骂道:“我们若是吃不到好菜了,那肯定要找你算账。”


    “所以我不能这么做,只能时常来看姑母了,还请荣副使不要嫌我总是出入荣家后门。”


    荣副使有点喜欢她这性子,只觉得她天不怕地不怕,骂人的时候嘴皮子挺溜的,可是哄人时,好听的话也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听得人心情愉悦。


    “我们岂会阻拦你们家人团聚呢?你要多些来才是孝顺。”周氏道。


    他们也不好打扰唐妁与唐斯羡姑侄重逢,就让她们下去了。


    唐斯羡与唐妁独处后,才打听道:“姑母可知坑冶司的一个梁姓干事,他官大不大,为人如何?”


    唐妁目光一凛,反问:“你问这人做什么?”


    唐斯羡纠结了小会儿,决定将她跟梁家的一些恩怨告诉唐妁。说完,她缩着脖子,做好被唐妁骂的准备,但是唐妁却久久无言。


    “姑母?”


    唐妁回过神,称赞道:“你干得很好。”


    “啊?”这倒是唐斯羡完全没想到的结果。


    “这种人就是欠收拾,既然你有把握全身而退,不出手教训一下那家奴如何能解气?!”


    唐斯羡简直要热泪盈眶,这么久以来,谁不说她容易惹是生非?唐妁懂她啊!她决定了,要将唐妁当成真的姑妈来对待!


    “姑母说的非常对!”


    唐妁又道:“不过,这是在他对清满心怀不轨的前提,若是旁的事,我不许你这么做。”


    唐斯羡:“……我听姑母的。”


    她怎么觉得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除了秦浈跟唐清满之外,又多了唐妁呢?


    她把话题扯了回来:“那梁干事的事情……”


    “他梁家的人会仗势欺人,你也可以狐假虎威啊!”唐妁道。


    “可我没有老虎的威风可以借啊!”


    “你当姑母在荣宅的这三年多是白混的吗?”唐妁丢给她一个白眼。


    唐斯羡:“……”


    她以为唐妁是走高冷,又大公无私的路线的,狐假虎威这种事情,低调的姑母应该想不出来。


    可是她显然忘了,她这位姑母,本来就是一个胆识过人,又叛逆果敢的女人!被高家发卖后,唐妁经历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她又凭什么认为唐妁是一位正值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姑母!


    唐妁:我要是小白花,能活到现在吗?


    ——


    突然想到了 “全员恶人” 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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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药


    唐妁认为, 荣副使明显对唐斯羡颇有好感,加上他喜欢吃唐斯羡的鱼,想让唐斯羡在他面前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也非难事。


    她道:“荣副使, 名荣策, 其父曾任参知政事, 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宰相。”


    唐斯羡才知道原来这荣副使还是个官二代,难怪秦天当时谈论及他的时候, 会变的那么狗腿。


    “然后呢?”


    “因为涉及党争与立储之事,荣相跟另一位宰相不和, 便被对方找了个过错, 在官家面前进献谗言, 使得他被罢相,又被贬为相州知州。除了他,他的子侄也都受到牵连,被贬出京。”


    说完荣相,唐妁又说到荣策,“荣副使出身名门望族, 十九岁便进士及第,因年轻又多才,得到官家的赏识。加上荣相为相多年, 也曾受到嘉奖,故而荣副使凭借父荫, 在被贬官之前一度官至京西转运使。”


    转运使, 这个唐斯羡知道。不过那是唐宋时期的官职, 她如今跑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朝代里来,并不清楚这个官的职能是否与她所知的一样。


    便问:“那是多大的官?”


    “从五品的、管京西路财赋,以及行监察、治理一路治安等事务的官。”


    “那从有实权的省长, 被贬为市级别无实权的闲职,搁谁都受不了这个落差啊!”唐斯羡心想。


    不过从从五品到从六品,被贬得也不算太厉害,比他爹从宰相直接被贬到地方当市委书记要好多了。加上他才三十岁,这么年轻有才,只要别得抑郁症,郁郁而终,那将来东山再起的机会多得是。


    这一点唐妁跟唐斯羡想到一块儿去了,她道:


    “这三年里,我一直待在荣宅,所以知道副使因担忧荣相及未来,心情极度忧愁、烦闷,身子也一日日地变差。大娘子担忧无比,除了借助娘家的势力替他四处打点斡旋之外,也想尽各种办法令他重新振作。


    “依我看,副使其实也不必这般颓丧。宦海浮沉乃常态,他是靠真才实学获得的官家的赏识,又有大娘子替她斡旋,使得他这些年没有被一贬再贬,这足以说明,他还是有机会重新获得官家的重用的。


    “所以他自从吃了你的鱼,精神、气色便有所好转,那些大小病痛也少了。在你我未相认之前,他们便说,因为你的鱼太美味了,吃了能令人心情舒畅。故而哪怕路途再遥远,鱼价再贵,大娘子都会让人去找你买鱼。”


    唐斯羡知道,这或许是灵泉的作用。不过从她被救起来后发了一次高烧之后,就再也没生过病,所以并不清楚灵泉对有生理、心理疾病的人都会产生何种具体作用。


    想到这儿,她忽然又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之路,——若是用灵泉来搞种植,那效果会怎么样呢?比如她可以买块田种些草药,用灵泉兑水浇灌,那种出来的草药药效是否会更加明显?


    她决定回去后,找机会试一试。


    而眼下这事关乎她能否在面对梁家,甚至是薛浩的刁难时全身而退,所以她还是先跟唐妁商议好应对之策才是。


    “所以我可以利用荣副使需要我的鱼这一点,接近他们,获得他们的信任。若是梁家找我的麻烦,那我便可抬出荣副使的名号来。”


    唐妁点头:“到时候便得看你是否机敏了。”


    “我固然机敏,可最主要的还是姑母厉害,为我指明了一条路。又教我为人处世的手段……”唐斯羡的好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唐妁心想,唐斯羡有这张嘴,她还需要操心什么?


    于是下了逐客令:“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唐斯羡总觉得她跟唐妁还有些话没说,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等回到了镇前村,她才想起,她光跟唐妁商议如何狐假虎威以应对梁捷的仗势欺人了,却忘了摸清楚梁干事的底细。


    虽说她跟梁北望的关系还算和谐,可事关梁家,想必梁北望也不会告诉她。


    “罢了,梁捷以及薛浩都还未出招,我何必自乱阵脚?”


    想开之后,唐斯羡便安心地养她的鱼。与此同时,她在闲暇之余,在自家门外的空地里弄块田圃。


    唐清满以为她是要种菜,结果她跑去找秦浈:“小娘子,我听阿姊说,你熟读医术,也认识各种草药。我想到山上采些草药回来种,不知小娘子能否帮我分辨一二?”


    秦浈觉得她天真得可爱,笑问:“你连草药都认不全,知道如何种植草药吗?”


    唐斯羡嘀咕:“试试呗,反正只是在自家门口种着玩的,若是种不好,日后不种了便是,我也没什么损失。”


    “既然你这么想,那也不是不能帮你。只不过,我也要进山去。”


    唐斯羡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小娘子,那山路难行山里也不安全。你本来就身子羸弱,还跟着进山,万一出了事,那我是万死难辞其咎吧!”


    “山里草多,若是我不同行,你如何知道带回来的不是杂草一根?哪怕你背着竹娄去,摘了一篓子回来,也难保有几样是草药。花费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在上面,只带回来几样有用的草药,你觉得值当吗?”


    唐斯羡动摇了。只是她若是敢光明正大地跟秦浈进山,保不准第二天就传出她们是去小树林幽会的谣言来。


    为此,她只好又带上了廖小毛与廖小竹两个本来要进山捡木柴的小子。


    路上,廖小毛悄声问唐斯羡:“待会儿进了山,要我帮你将小竹骗走吗?”


    唐斯羡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下意识瞥了眼正在认真地观察路上的植物的秦浈。


    她回头看了眼古灵精怪的廖小毛,见他一副揶揄的模样,便在他的脑壳上敲了下:“我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秦姐姐。”廖小毛赶紧道。


    唐斯羡一把捂住他的嘴,扭头目测秦浈的距离应该没听见,才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很久没被收拾过了,皮痒了。这话能乱说的吗?”


    “我才没乱说呢!这是我爹娘说的,说你整天往秦家跑,说你不是心仪秦姐姐也没人信。”廖小毛说完,也知道有些话不能乱传,便又解释,“你放心好了,这事我肯定不跟别人说的,小竹我都没有告诉他呢!他太笨了,要是让他知道了,他肯定会说漏嘴的。”


    唐斯羡心想,难怪廖小毛之前会给她跟秦浈创造独处的机会,原来人小心眼不小。


    “我都不知道我心仪小娘子,他们知道什么?”唐斯羡否认。


    廖小毛鄙夷地看着她,仿佛在骂她是个胆小的懦夫。他朝秦浈跑去:“秦姐姐,你也教我认草药呗!”


    秦浈微微一笑,指着一株草,道:“刚好这里有一株苍耳草,它的果实苍耳子能散风寒、祛风湿,通鼻窍。不过有毒,只能适量使用。”


    虽然是回答廖小毛的话,不过是对唐斯羡说的。后者来到她的身边,一看,这不是那种总黏在衣服上的野草的果实吗?没想到这草平平无奇,却是草药。


    她问:“这玩意需求量大吗?”


    秦浈明白了她需要哪些草药,好笑地道:“比较值钱的草药肯定不会出现在路边。”


    于是她们便进了山。


    唐斯羡的运气不错,进山没多久就挖到了一株万年青根。


    据秦浈所言,这万年青根功效很多,是被狗、毒蛇等咬伤、得痢疾或者烧伤时所用的药材之一。除此之外,也能治跌打损伤等,百姓时常需要用到,所以需求量不小。


    而随着她们越往山林深处去,值钱的草药便越多,唐斯羡一边认一边挖,没多久就累了。她看了眼全程站在边上指挥,草药碰都不碰一下的秦浈,道:“小娘子,你就不能帮帮忙吗?”


    秦浈负手而立:“你只让我教你认草药,没说让我帮你挖草药呀!”


    唐斯羡:“……”


    “行吧,反正你身子不好,你若是累着了,我反而一身麻烦。”


    秦浈笑了下,见她继续背过身去挖草药,便与廖小毛对视了一眼。后者会意,借着拾柴,拉着廖小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等唐斯羡发现两兄弟不见时,已经是几分钟之后了。而她跟秦浈似乎来到了更为偏僻,一条小路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们怎么跑这儿来了,他们两个去了哪里?”


    秦浈也从脚边的杂草堆里抬头,旋即环顾四周,道:“不是他们跑远了,是我们走远了。”


    唐斯羡拍了下脑袋,有些懊恼:“我太专心了,没注意到这些,但愿我们还找得到回去的路。”


    虽然她肯定能找得到的,毕竟也有相关的经验和知识,可她不知怎的,就想制造一点危机感。


    秦浈却一点都不慌张,老神在在地道:“我们偏离小道的时间不长,肯定能找得到回去的路的。”


    唐斯羡微微遗憾,刚想提出带秦浈离开这儿,那指认草药指认上瘾的人却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一株草药上,并且还亲自走过去挖:“这有一株玄参,它跟你刚才挖到的那株生地黄能治咽喉肿痛。”


    挖起来后,递给了唐斯羡。


    唐斯羡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改性子了,愿意帮忙挖草药。不过对方的好意,她怎好拒绝?


    刚接过来准备放进竹娄里,她忽然瞥见有白色的东西一晃而过。她还没反应过来,秦浈便伸手摘下玄参的一片叶子,放在她面前,道:“有虫。”


    只见一条白色的虫子趴在叶子上蠕动着,虽然它的模样一派安逸,毫无攻击性,可是唐斯羡看见它的时候,下意识就退后了几步,又惊叫了一声:“啊!”


    这声惊呼很短促,但是毫无防备的她却用了自己真实的声音,因此听得秦浈也有一瞬的忪怔,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唐斯羡没有晕倒,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秦浈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上次吓晕她的橘子里的虫子虽然小,但是却多。而今这条虫子虽然大,数量却不多。所以她不完全是怕虫子,主要怕的是虫子多。


    可即便这样,唐斯羡也头皮发麻,浑身紧绷,防备道:“扔掉,快扔掉!”


    秦浈扔在地上,一脚踩死了它,才十分肯定地道:“你怕虫子。”


    唐斯羡咽了口唾沫,想否认,但这心跳就一直没恢复正常,她的神情也不自然。况且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破了音,马甲随时都可能会掉,所以一直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忽悠过去,不让秦浈生疑。


    可是秦浈那么聪明的人,能不怀疑吗?


    心中焦急,在这大冬天里,她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秦浈见状,心中内疚这么对她,但却不后悔。


    她凑到唐斯羡的面前,“疑惑”道:“刚才我好像听见了女子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果然!


    唐斯羡心里“咯噔”了下,面上依旧十分镇静。她努力维持伪音:“咳,有吗?我没听见,是不是小娘子听错了?”


    秦浈摇头:“我听得很清楚,没听错。”


    “或许这附近有女子,我们过去查探一下?”唐斯羡扭头就走。


    秦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她蒙混过关?她一把握住唐斯羡的手,触及那冰凉的指尖,她微顿,旋即握紧了些。


    “好像是你发出来的。”


    唐斯羡心中一紧,脑子迅速做出了判断。深吸了一口气:记住,临危不能惧,我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不能露出破绽!


    她面不改色地道:“我?哦,那有可能是我。不过,人在惊慌之下,捏着嗓子发出尖细的声音实属正常。”


    秦浈没想到她还真的找到了理由掩饰过去。


    “但是,不太像是捏着嗓子发出的。”


    “一声惊呼,能说明什么呢?小娘子,你想在我身上找寻什么秘密吗?”


    秦浈被问住了。她本想借由此次机会拆穿唐斯羡的身份,好让双方往后的相处更加坦诚和自然些。没想到,这人的防备之心倒是挺强的。


    唐斯羡的目光落在她被握着的手上,以退为进,“小娘子,男女授受不亲。”


    秦浈回过神,松开她的手,旋即微微一笑:“是我太敏感,失态了。”


    “没什么。”唐斯羡淡定地回应,心里实际上松了一口气。


    这次总算是糊弄过去了,也不知道秦浈是否消除了怀疑,可没证据的话,秦浈应该也不会妄断她的身份。


    她道:“找的草药也足够多了,我想,我们找到廖家那两小子,然后回去吧!”


    “好。”秦浈自知错失了机会,便恢复如常,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


    秦浈又旧事重提:“原来你害怕虫子。”


    唐斯羡心想,她要是不承认,恐怕这事还没完了。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了:“是,我怕。”


    “所以上次在果园,也是因为怕虫子才晕倒的?”


    唐斯羡忙道:“小娘子能否别提那个字了?”


    秦浈憋着笑点头:“好,我以后不提那个字了。”


    旋即又道,“让你受惊是我的错。刚好我家有些定惊的药材,回去我熬些汤药给你喝,算是对你的弥补。”


    唐斯羡倒不会因此迁怒于她,道:“小娘子也不知道我怕虫子,无心之失,不必自责。”


    秦浈没说话,回去后便给她熬了一碗定惊汤送去。


    唐斯羡喝了灵泉后,便什么毛病都没了,但是秦浈一番好意,且都送到了门口,她不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捏着鼻子用吞的方式解决了这碗定惊汤。


    见她喝药如同要她的命似的,秦浈道:“真这么苦?”


    唐斯羡自从险些掉马,就时刻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像男的,闻言,赶紧道:“不苦!只是我们男人喝药怎能像女子一样小口地啜呢,当然是要大口地喝才有男子汉气概!”


    秦浈心想,她这么刻意浮夸的表演,还不如从前的伪装呢!


    没有拆穿她,秦浈掏出一份用纸包着的陈皮,道:“若是觉得苦,便喝一口吃一块,这样就不苦了。”说完,眨了眨眼,“这都是我喝出来的经验了。”


    唐斯羡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她生病需要打针吃药的时候,她的母亲都会用各种办法哄她。


    她吃了一块陈皮,这味道显然跟现代吃的不一样,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但是她觉得甘甜无比。


    “我做的陈皮,如何?”秦浈问。


    “小娘子还会做陈皮?!”


    唐斯羡叹服,秦浈也真是厉害,点亮了这么多技能点。对比之下,她学的好像在这儿都派不上用场?


    “我想,这柑橘皮扔了怪浪费的,便收起来做成陈皮,卖给药铺也能赚一小笔补贴家用呢!”


    唐斯羡想起她说,这都是她喝出来的经验,才记起她是一个常常喝药的人。


    因秦浈的举止过于无害,唐斯羡一放松,便忘了要捂住马甲的事情,顺手给她也挑了块:“小娘子也尝尝。”


    秦浈微微勾唇,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也轻轻衔住那块陈皮。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好险,好险,险些掉马了!


    秦腹黑:……拆马甲都这么艰难的吗?


    方便面:问题来了,秦腹黑到底有没有听见廖小毛的话?


    ——


    互相投喂成就达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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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慕


    唐斯羡对种植一窍不通, 她将挖回来的草药都种在田圃里,然后用兑了灵泉的水浇灌,之后便任由它自生自灭。


    过了几天后, 这些草药竟然都活了下来, 并且生长趋势良好。连秦浈看了都啧啧称奇:“冬天寒冷, 不管是庄稼还是草药,本就不容易养活, 没想到它们竟都活下来了。”


    “这不是小娘子教得好嘛!”唐斯羡笑。


    秦浈道:“我何时教你种草药了?”


    “你教我认草药时,连它最常生长的环境、花期以及果期都说得一清二楚, 我这么聪明的人, 不举一反三, 那岂非辜负了小娘子的一番苦心教学?”


    她夸人时还拐着弯自夸,旁人许是受不了,但是秦浈已然习惯,掩笑道:“腊八过去后,离下雪的日子也不远了,届时你这些草药怕是要被雪压坏。”


    “无妨, 到时候我找些稻草回来铺在这上面就行了,我看种菜的人家都是这样的。”


    “那你的衣物、被褥够吗?我爹说,大哥不在家, 他的被褥倒是能借一床给你。”秦浈可没忘记唐斯羡的那床被褥,秋天盖着还成, 冬天可不够保暖。


    “这多不好意思啊!但既然是小娘子跟乡书手的美意, 那我却之不恭了!”


    唐斯羡喜滋滋地到秦家去领被子。秦雩看见她, 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多少人想沾一沾我儿的才气都没这机会,他盖了这么多年, 便宜你了。”


    要是旁人这么说,唐斯羡肯定开怼了。不过她也知道秦雩这人就是傲娇,刀子嘴豆腐心,要不然也不会同意将被子借给她盖。


    说是盖了多年,实际上这被子干净又崭新,上面有皂荚的味道,一闻就知道近期洗过的。


    “多谢乡书手。乡书手对我这么好,比我的亲伯父还亲,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是!”


    “这被褥只是暂借给你的,你可别弄脏了。”


    “那我肯定好好待它,为了它怎么也得改掉踢被子的坏习惯啊!”


    秦雩头大:“行了,别说这些废话,赶紧走吧!”


    等唐斯羡一走,苏氏见他咧嘴偷笑,忍不住道:“装什么呢?嘴上说废话,瞧你这心里不是挺美的吗?!”


    “你懂什么?这小子我还不了解吗?他就是夸不得,一夸就巴不得登天!”


    “既然如此,你还对他那么好?”


    “我这叫与人为善。”


    苏氏嘀咕:“我还以为,你这是改变主意了呢!”


    秦雩瞪眼:“我怎么可能轻易认可他?这事关浈娘的一生,若是随随便便就给她找一个人,误了她终身怎么办?再说了,我对他好一些,将来浈娘嫁给了别人,他也不会怨我们不是?”


    门外来找他们的秦浈听了这话,只是无声地笑了下,转身回了房。


    ——


    秦浈说的话很快便得到了验证。没几日,饶州下了场雨,然后雪花便被雨夹着落下来。


    冬天本就寒冷,加上这一场冬雨以及北风,很多越冬的作物都被冻坏。


    村里一片愁云惨淡,唐斯羡却没受影响,因为她的鱼不仅扛住了寒冷,而且还长得飞快。


    长得最快的鱼已经两斤重,唐斯羡觉得是时候继续她的卖鱼大业了,否则长期没有收入,她就真的要靠唐清满养了。


    拒绝当米虫的她重操旧业,不过这回她没有再像往常一样挑着鱼去城郊卖,而是直接去找周厨娘。


    “大娘,往后你若是想要买鱼,不必再到城门口等了,我养的鱼已经可以开卖了,你要多少,我给你送过来。”


    周厨娘喜道:“你养的鱼味道如何?若是味道好,我肯定继续跟你买。”


    她就担心唐斯羡养的鱼没有从江河里钓起来的鱼美味。


    “若是味道不比从前卖你的鱼,这鱼的钱我便不收了。”


    周厨娘也大气地道:“成,若是你的鱼美味,我肯定帮你广而告之。”


    唐斯羡眼睛骨碌一转,笑道:“我不能占大娘的便宜不是?这样,往后大娘跟我买鱼,一律八折。另外若顾客是大娘推荐的,每一位,我便给大娘两文酬金,十日一结算。”


    周厨娘掰着指头一算,唐斯羡的鱼是肯定不愁卖不出去的,而她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那就有钱收了。


    这等美事,她没理由不答应!


    于是等她试过这鱼塘里养出来的鱼后,再也没有疑虑,不仅跟唐斯羡买了鱼,还遵照约定,帮忙打广告。


    唐斯羡的鱼在乐平县本来就小有名气,尤其是周家郎君五十大寿之后,她的鱼跟鱼丸便更受欢迎了。


    当初参加了周家郎君五十大寿的那些宾客,被筵席上的鱼羹以及鱼丸给折服,纷纷打听鱼肉丸子是怎么做的。


    周厨娘坦诚地告诉他们,这是食材的原因,但他们就跟当初的周厨娘一样,并不相信。


    直到他们找到了更好的厨子来烹饪各种名贵的鱼,却都吃不出当初的味道,他们才开始打听食材的来历。


    只是唐斯羡自从完成周家的那一笔大单后,便很久没去卖鱼了,他们怎么都找不到人。


    如今周厨娘将唐斯羡的消息散布了出去,唐斯羡的生意便来了。


    唐斯羡定的鱼价比从江里捞起来的要贵一些,毕竟这些鱼都是天天吃她的灵泉长大的,养了两三个月,比在鱼缸里养几天的鱼更新鲜、美味!


    能派人来买鱼的人家,家底都不差,在确定她的鱼值得这个价格后,自然不会再跟她讨价还价。


    不过前来买鱼的大户人家始终只是个位数,唐斯羡若想要将买卖做大,还是得找一些像酒楼那样,能一次性消化许多鱼的大客户。


    等她拿酬金去给周厨娘时,周厨娘别提多高兴了,不等她开口,便主动道:“我认识泰丰楼的采办,若是能与他们合作,那你一天卖一百条鱼不是难事。”


    “若是能跟泰丰楼合作,我能给大娘一成利。”


    周厨娘瞪了她一眼,拒绝道:“这次我不要你的钱。我只帮你引荐,能否谈下来,还是看你自己。”


    “大娘,这……”


    “这什么?你真当我贪你那百文钱不成?我们认识了也有一段时日了,交情在这,收你一点点好处还成,大了就不行了。”


    唐斯羡稍微一想,便能猜出周厨娘兴许是想跟她拉近关系。


    她没跟周厨娘客气。


    兴许是泰丰楼的采办也嗅到了商机,故而她让那采办尝过她的鱼后,没有费多少口舌就谈下了这笔买卖,——虽然对方也想要鱼丸的制作方法,但是她有自己的打算,便拒绝了。


    ——


    眨眼到了十二月下旬。临近年节,家家户户都忙着祭灶、准备过年的年货等,原本有些愁云惨淡的村子再度热闹起来。


    唐斯羡对别的节日都不太在意,但是对过年却颇为看重。她从唐清满的口中得知过年要准备的年货后,就打算到饶州城去置办年货,顺便探望唐妁。


    这大半个月来,她除了为买卖而东奔西跑之外,每隔四五天便会亲自给荣策送一次鱼。当然,这也是唐妁当初跟她商议好的,让荣策眼熟的办法。


    她带去给荣策的鱼比以往卖给他的便宜,有时候甚至会送一两条。


    荣策跟她闲聊时,还问她:“你这些鱼,以双倍的价格卖给别人,他们都有可能争着买。你如今却以这么便宜的价格卖给我,会不会亏了?”


    她正儿八经地回答:“姑母跟我说过,副使与大娘子于她有恩,若非当初大娘子收留,姑母也不会有今日的好日子过。所以,在我心目中,别人怎能与副使、大娘子相比?若非姑母说副使与大娘子是正直公正之人,不会平白占人便宜,这些鱼,我可能会白白送给你们呢!”


    荣策与周氏都看出了她有示好的心思,但这不妨碍他们相信这些话是真心的。


    “我听说你读过书,习过字?”荣策问。


    唐斯羡心道:“来了。”


    当荣策开始关注她,想更加了解她时,她就知道,她总算是入了荣策的眼。


    在乡里,她自然会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识字。可是在士人出身的荣策面前,她觉得还是得展现士人所崇尚的“谦虚”的一面。


    她谦逊道:“读书不多,字认得几个。”


    闻言,荣策来了兴致,道:“我念几首诗,你替我记下。”


    这个难度远非当初写契书可比,唐斯羡知道,若自己没有一点学问,这一关可能就过不了了。


    就在她忐忑的时候,却听见荣策慢悠悠地念出了陶渊明的《饮酒》,——就是那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名诗。


    唐斯羡默默地将诗句写了下来。


    荣策看完,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记得一字不差。”


    “请问副使,这是谁的诗?”


    “魏晋朝,五柳先生的诗句。”


    唐斯羡这下确定了,这个时代虽然陌生,但从这首诗来看,魏晋及之前的历史应该跟她所学的一样。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分了岔。


    不过她对此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历史不管是从哪里开始分叉的,到了如今,都已经是一个陌生的时代,她所学的历史知识也派不上用场。


    “你能记得一字不差,却不清楚这是谁的诗吗?”荣策好奇地问。


    唐斯羡干笑道:“我读书不多,偶尔能听人吟诵一些诗词,就记下来了,但是却不大清楚都是哪些人的大作。”


    荣策点头。虽然遗憾她没能学有所成,但也不否认她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


    他沉吟片刻,道:“往后,不用从后门进来了,从侧门进来吧!”


    唐斯羡一开始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她送鱼不走后门为什么要走侧门,这不是绕路吗?


    直到唐妁告诉她:“只有厨院的人会从后门进出。”


    言下之意,荣策已经不再将她当成一个送鱼的渔夫了。


    唐斯羡这次选择去饶州城置办年货,除了跟梁北望顺路可以蹭他的马车之外,主要也是想去试试走侧门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本来唐清满也想跟着去探望唐妁的,但是知道要跟梁北望的马车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唐斯羡见她有些失落,便道:“我此番先去置办节礼,等年节了,我再带你去跟姑母团聚,一家人一起过年。”


    唐清满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嗯,那你快些去吧!”


    唐斯羡上了马车后,梁北望往她身后瞅了两眼,问:“你怎么不趁此机会带秦家小娘子去饶州逛一逛?”


    “我怎么带?秦家的节礼向来都是乡书手去置办的。再说了,这么冷的天,她那身子这么孱弱,出个门就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梁北望凝视着她:“你竟然没问为何要带秦家小娘子去饶州逛一逛。看来你确实这么想过。”


    唐斯羡:“……”


    梁北望乐道:“你不用紧张,谁没有知慕少艾的时候?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扭头与他对视:“你是不是还有一次鱼塘忘了跳?”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走侧门送鱼,鱼会香一点?


    鱼:走哪里我都很香,谢谢。


    ——


    今天家里有事,所以更得少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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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脸


    提起那次跟唐斯羡的赌约, 梁北望顿时萎了:“那次不作数,我觉得她就是去找你的,只不过看见我在, 就顺便找我谈了些事。”


    唐斯羡鄙视他:“还强词夺理呢?言而无信非君子。”


    “听你这话比听你骂脏话还难受。”梁北望捂着胸口, 一脸受伤。


    唐斯羡趁着他心虚, 便问:“上次你跟我提过的薛浩,他如今还有打听我的消息吗?”


    “这我不清楚。唐家祭祖仪式结束没两日, 他就回去了。”


    “那你再跟我说说薛浩此人。”


    “跳鱼塘的事……”


    唐斯羡翻了个白眼,道:“一笔勾销。”


    梁北望这才道:“薛浩原名唐思浩, 今年二十有七, 不过年后应该二十八了。你也知道他本是唐家子弟, 他亲爹是唐家如今的副主事之一的唐才毓!”


    唐斯羡隐约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副主事,思索了片刻,忽地想起当初唐思海被唐家责罚,便是这个副主事将他调到了社令村去的。


    说是处罚,可根据她上次在唐家的所见所闻,那唐思海更像是去社令村享福的。明贬暗升, 可见这副主事跟唐思海关系匪浅。


    “他为何要将自己的儿子过继出去给外姓之人?”唐斯羡问。


    梁北望神秘一笑:“你肯定不知道过继他的是谁!”


    “不是说,是你族叔的丈母娘吗?”


    “对啊,我族叔的丈母娘唐氏, 她是唐家上一任家长唐泰的堂妹。她嫁入薛家多年,只生下一个女儿, 也就是我婶……在我婶十几岁的时候, 她爹就病死了。母女俩孤苦无依, 处处受乡邻欺辱,于是便回唐家投靠唐泰。”


    唐斯羡对比了下唐妁的遭遇,发觉这唐家哪里是不将外嫁的女儿当自己人啊, 不被当自己人的外嫁女,都是些在族里说不上话的普通族人!


    老双标了!


    梁北望不知唐斯羡的腹诽,继续道:“后来为了让母女俩不再受人轻视,唐泰出面让唐氏在唐家子弟里过继一个孩子,那就是薛浩。”


    这关系复杂得唐斯羡差点就捋不过来。她复述了一遍:“也就是说,唐泰的堂妹需要一个养子来养老以及继承丈夫的香火,而为了巴结当时的家长唐泰,唐才毓将自己的儿子过继了出去。”


    “对,唐才毓本来有两子一女,他将这个次子给唐氏抚养,不仅没有损失,还因此被提携为副主事。”


    “不是说,家长、主事这些都是选的德才兼备者吗?”


    “德才兼备那都是别人评定的,只要是人,都会有私心,哪能做到完全的公平公正呢!”


    唐斯羡点点头:“这倒是。但为何不从薛家过继,要从唐家过继呢?”


    “薛家人丁稀零、子嗣甚少,多少旁支都绝了嗣,他们哪里还有孩子可以过继给唐氏?”梁北望道,“所以这薛浩,背靠我族叔,还有唐家既可以作为他的血缘关系上的父族,又可以作为养母那边的母族……这些年他就一直在饶州那边的唐家田庄生活。”


    唐斯羡想起他纠缠唐清满的事情,问:“听你这话,他都二十七八了,还未娶妻吗?”


    “他十七岁那年便成亲了,只不过他的妻子命不好,小产了两次后身子越发虚弱,几年前就病死了。”


    “难怪那会儿他看不上小娘子,反而纠缠阿姊。”唐斯羡心想。


    她倒是不担心薛浩会对唐清满下手,毕竟俩人虽然一个过继出去了,一个父亲早被族里除名,但他们本就同宗。


    她想知道的是薛浩为什么要打听她跟唐清满的事情。这事发生在他遇到她们之前,所以肯定跟他是否看上唐清满无关。


    如果说是因为他跟唐思海关系好,所以想替唐思海出气,那他应该立马到镇前村来找她的麻烦才对,而不是悄悄地打听她们“姐弟”的事情。


    且他打听完之后,也没来找过她们,可见他本人是不怎么在意她们的。


    唐斯羡猜测他应该是受了别人之托。这个人跟他的关系应该很是亲近,但非唐家人,且在唐家没什么人脉,否则早就可以通过唐家的人来打听她们“姐弟”的事情。


    唐斯羡忽然问:“你知道你那位婶婶的名字吗?”


    “这种事,我如何能知!”梁北望道,“你打听我婶的名字作甚?”


    “好奇呗,按照你的说法,她应该也在唐家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生活了六七年。”


    “所以她或许认识先父以及我大伯父,若真是如此,那四舍五入她就是我亲人了啊!”


    梁北望叹服:“你这攀亲的本事也真是一流的。”


    “过奖了。”


    唐斯羡虽然嘴上说得不正经,但是她却对薛氏上了心。


    等她见了唐妁,便打听道:“姑母可认识唐家前任家长的堂外甥女薛氏?”


    唐妁掀锅盖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她:“薛氏?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人?”


    “梁家那二郎君跟我聊薛浩的身世时告诉我的。”


    “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聊到薛浩?”


    唐斯羡从唐妁这话确定了她是知道薛浩的,肯定也认识薛氏。


    她跟唐清满都不希望唐妁替她们操心,故而她没有将冬至的事说出来,只道:“我跟那二郎君聊得来,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聊着聊着,便聊到了薛浩,又聊到了薛氏。”


    唐妁没有追问,也回了唐斯羡的话:“我认识薛氏。她在唐家生活了七年,我怎会不认识她。”


    “她也认识我爹吗?”


    “认识。”


    唐斯羡:“……”


    能否多说两句?惜那么多字也没有金子可得啊!


    面对这群嘴巴如此紧,多余的闲话一句都不肯漏出来的老油条,唐斯羡感到心累。


    她只好放大招了,悄声问:“她跟我爹有旧情吗?是不是当年她跟我爹相爱了,但是却被硬生生拆散……她嫁给了梁干事,然后我爹一怒之下脱离了唐家。多年过去了,我爹终于放下了他的朱砂痣白月光,就让我们回乡来。而薛氏也忘不了我爹,就让人打听我跟阿姊的下落……”


    唐妁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烧坏脑子的傻子。


    “才厚怎会生了你这么不孝的家伙?有你这么臆测亲父的吗?”


    “我错了。”


    唐斯羡从她的反应里,排除了一个可能性。


    唐妁问:“你说她让人打听你跟清满的下落?”


    唐斯羡摇头:“是薛浩在打听我跟阿姊的事情,但是我们跟薛浩并不认识,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打听我们的消息。所以……”


    “所以如果能证实才厚认识薛氏,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薛氏让他打听的。”唐妁接话。


    唐斯羡默认了。


    “虽然有这个可能性,但是不一定是正确的答案。这个薛氏跟你爹的交情不深,你不必理会。”


    既然唐妁都这么说了,那唐斯羡也没必要再浪费心思在这上面。


    唐斯羡本想请唐妁回镇前村跟她们一起过年,但唐妁拒绝了:“大娘子的表兄不日便会到饶州就任。届时他会与副使、大娘子一起过年,我这儿走不开。但是你们若想与我一起过年,倒是可以到这儿来寻我,我跟副使、大娘子说一声。”


    “成。”


    ——


    从荣家离开后,唐斯羡便去买了年货,然后花了几文钱,搭了顺风驴车回镇前村。


    快回到村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且下起了小雨。唐斯羡虽然裹了头巾,但是脸上的雨水,以及被雨水淋湿的衣衫,依旧让她冷得直抖。


    “思先!”


    好在进村后没多久,她就看见了两道由远及近的身影,正是秦浈与唐清满。她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秦浈手中还抓着把伞。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唐斯羡走到她们面前。秦浈见她手上都拿着东西,便撑开了手中的伞替她遮雨。


    “你还问,不带蓑衣和斗笠出门,回来得又这么晚。我担心你会被雨淋,所以就出来等你了。浈娘也是不放心我,才跟着出来的。”唐清满道。


    “出门时天气好好的嘛,我也没料到会下雨。”唐斯羡笑嘻嘻地道,“多谢小娘子。”


    秦浈见她脸上都是雨水,于是掏出了一条巾帕递给她:“擦擦脸。”


    唐斯羡腾不出手来:“不用,回家再擦。”


    话刚落音,柔软的巾帕便贴在了她的额上,然后是鼻梁、脸颊。轻轻的,温柔的,像春风吹进了心里。


    昏暗中,唐斯羡能看见秦浈凑近的脸,她神情认真专注,手上擦雨水的动作也很是轻柔。每一下,都擦进了唐斯羡的心底。


    突然,唐清满伸手将秦浈的手按了下来,紧张道:“浈娘,有人来了。”


    她清楚,若是被人看见了秦浈的这个举动,那么明日秦浈清白不保的流言蜚语便会传遍镇前村。她不知道秦浈这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她只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秦浈的清誉受损。


    唐斯羡也有些意外秦浈的暧昧之举,但是眼下她没空去深思秦浈这么做的用意。


    她退开一些,大声道:“秦小娘子,好巧呀,你跟我阿姊在散步吗?”


    秦浈被她们的反应逗笑了,应道:“嗯。”


    路过的村民看了她们一眼,问唐斯羡:“唐大郎,这是刚买完节礼回来?”


    “对呀!”


    “过两天我想跟你买两条鱼,你能不能便宜点?”


    “可以,毕竟过年了,确实该打个折。”


    那村民又跟她唠嗑了两句才离去。


    “浈娘,我有话要与你说!”唐清满松了口气,将自己的斗笠给唐斯羡后,拉着秦浈匆匆走了。


    唐斯羡不想让年货被雨水打湿,只好先赶回家。虽然她有空间可以存放这些年货,但它们都已经被人看见了,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只能这么提着回去。


    唐清满跟秦浈都不在,唐斯羡寻思她们应该在秦家。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过去秦家看看情况时,她的肚子打起了鼓。


    她从厨房的锅里拿出还温热的饭菜,分出一半来自己先吃了。等她吃的差不多了,唐清满才回来。


    “阿姊,你也还没吃饭吧,锅里还有一半饭菜,我帮你端出来。”唐斯羡道。


    唐清满无奈道:“思先,你怎么还吃得下?”


    “我肚子饿,多少都吃得下。”


    唐清满将门关上,认真道:“刚才的事情,你就没什么想法?”


    “这得看秦小娘子是什么想法,我才知道我是什么想法。”唐斯羡放下碗筷,“她说什么了?”


    “她说……”唐清满顿了下,“不碍事。”


    唐斯羡沉思秦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然后在暗示她。


    作者有话要说:  唐清满:敢情就我一个在替她们瞎操心????


    唐某贱:瞧你把阿姊吓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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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觉


    唐清满提心吊胆了一天, 也没听说有关于秦浈跟唐斯羡的流言蜚语传出来,才松了口气。


    跟她走在一起的秦浈见状,笑道:“我都说了不碍事的, 当时天那么黑, 又下了雨, 不会有人看见的。”


    唐清满看了她一眼,越发觉得秦浈是被唐斯羡带坏了, 这种事情都能说笑!


    见四下无人,唐清满拉着秦浈的衣袖, 问道:“浈娘, 你是不是……心仪思先?”


    “被你看出来了。”秦浈道。


    唐清满一直担忧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下意识地阻挠道:“不行!”


    秦浈看着她,眼神耐人寻味:“为何不行?”


    唐清满想说唐斯羡是女子,她不忍秦浈错付真心。可是话到了嘴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倒不是她依旧想着完成她爹的遗愿而非得要唐斯羡继续用她弟弟的身份活着。她是担心唐斯羡的身份被拆穿后,会带来许多麻烦, 甚至还会惹来官府追查唐斯羡的来历。


    所以,唐斯羡的身份,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哪怕是跟她情同姐妹的秦浈。


    “因为、因为浈娘你值得更好的人家。”唐清满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


    秦浈突然掩嘴咳嗽起来,唐清满一怔, 忙替她抚背:“浈娘,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秦浈咳得面色涨红, 等她止住了咳嗽,才勉强地扯了个笑容,问:“阿唐, 你看我这样的身子,会有更好的人家娶我吗?”


    唐清满不知如何回答这话,她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是因为关心秦浈的身体,倒是没有心思去多想。


    “肯定会的。浈娘你优点很多的,会女红、会做法、会医术,还会算账……”


    秦浈叹气:“可是在世人的眼中,子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像春儿姐,她常常自怨自艾,说若是她能生出一儿半女,刘大兴许就不会打她了。”


    唐清满张了张嘴,无法反驳这话。


    秦浈不忍再逗她,便笑着解释道:“我知道,我这身子,任何人家娶我,我都只会成为拖累。其实我刚才说的话是逗你的,娶了我便如同绝了嗣,还得费钱给我治病。你我情同姐妹,我怎会连累你们呢?”


    “浈娘,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唐清满既心虚又无奈。如果唐斯羡是她的弟弟,那她肯定是不会嫌弃秦浈当她的弟媳的。


    “我知道。”秦浈安抚她,“这件事你不必多想,就当我顽劣,孟浪这么一回。”


    唐清满回想昨夜唐斯羡的态度,似乎也是这般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她总觉得这两人有事瞒着她。但既然她们都心中有数,那她再多言也枉然。


    到了秦家,秦浈便与唐清满分别了,她没有即刻进屋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唐清满离去的背影沉思。


    显然唐清满是清楚自己的“弟弟”实则是女子的,否则也不会一直担心她看上“唐思先”。


    她本想跟唐清满坦言自己已经发现了“唐思先”的身份,但她无从解释自己是如何发现的。而以唐清满那容易胡思乱想的性子,知晓“唐思先”的身份曝光后也未必就会比现在更轻松,故而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那日她听见爹娘的话,也知晓自己的婚事不可能再拖下去。与其被动地等着命运给自己安排一个不知如何的夫婿,倒不如她自己主动安排一个可以由自己做主的未来。


    而她能想到的唯一可以帮她的人是唐斯羡。


    傍晚,唐斯羡拎着两条鳜鱼来秦家叫卖:“乡书手,买鱼不?新鲜肥美的桂花鱼。不管是煎、炸、焖还是用来炖汤,味道都极为鲜甜,吃了后一整年都年年有余呀!”


    秦雩还没开口,苏氏便笑道:“你这嘴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了。多少钱一斤?”


    “谈钱多伤感情呀!”


    秦雩问:“不谈钱你想谈什么?”


    唐斯羡笑嘻嘻地道:“不谈钱自然是谈感情啦!乡书手跟大娘对我们姐弟一直都颇为关照,这份恩重如山的感情,我怎能收你们的钱呢!”


    苏氏听了,心里熨帖得很,但还是婉拒道:“这怎么行,这两条桂花鱼你拿去卖都能卖百来文,我们怎么好意思白要!”


    “若乡书手和大娘实在是不好意思,那我想请乡书手在除夕那两日帮忙照看一下鱼塘,不知可否?”


    秦雩问:“除夕那两日,你们做什么去?”


    唐斯羡悄声道:“荣副使邀请我到饶州过节,我不放心阿姊一人在家,决定带她一同前去。所以家中的鱼塘无人看顾,我怕有贼人偷鱼。当然,我已经拜托廖三郎替我喂鱼了,所以乡书手只需有空的时候帮我看两眼就行了。”


    秦雩对苏氏道:“既然这样,那就收下吧!”


    苏氏将鱼拿到水缸去,唐斯羡往秦浈那屋的方向探了探头,发现秦雩的死亡凝视后,若无其事地问:“乡书手,我听阿姊说小娘子又病了,她如今怎么样了?”


    秦雩脸色微霁,心想,“他”好歹还是知道关心浈娘的。


    “我好多了。”秦浈披着褙子从门后款款走出。


    碍于秦雩在场,唐斯羡也不能问秦浈昨晚的事情。她道:“那桂花鱼是我养在鱼缸里细心照料过的,吃了能滋补身子,小娘子记得早点吃。”


    她从唐清满那里听说秦浈的身体又不好了。虽然先前觉得秦浈体弱八成是假的,但听唐清满的形容,她还是颇为担心的。所以给两条鳜鱼灌了灵泉后,就带过来了。


    “嗯,多谢你来看我。”秦浈微微一笑。


    “那……我先回去了。”


    唐斯羡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秦浈一眼,旋即笑了笑,扭头出了门。


    秦浈见状,心情松快了许多。秦雩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着头回屋跟苏氏道:“浈娘显然已经对唐思先那小子情根深种。你说,万一我们不让浈娘嫁给那小子,浈娘会不会伤心欲绝,然后……”


    苏氏剜了他一眼:“瞎想什么呢?浈娘那么懂事贴心,怎么可能会因此而做傻事?”


    “我不是说她会做傻事,我是担心她承受不住悲痛。”


    苏氏叹气:“那不妨往好里想,其实唐家哥儿也不错。至少他有上进心,也从未嫌弃过浈娘的身子差,对我们也是知恩图报,来村子这么久,除了浈娘也未见他跟哪个女子往来频繁的,可见专情。”


    秦雩挑刺:“他太能惹事了,浈娘若是嫁给他,岂非要整日担惊受怕?”


    “我瞧最近村子挺太平的呀,也没人去招惹他。”


    自从唐思海被调走,李三又挨了教训后,哪怕个别村民对唐斯羡有所羡慕嫉妒,也无人敢出这个头去找她的麻烦了。


    本来他们见梁家的人回来第一天就给唐斯羡下马威,往后的日子唐斯羡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才是。岂料那二郎君梁北望,胳膊肘是往外拐的,不仅没有帮梁捷讨还公道的意思,反而还成了她的大主顾,天天都嚷着她的鱼好吃。


    这让想看好戏的村民看了个寂寞。


    不仅如此,唐斯羡帮秦天处理了秋税的文书之事,她有什么事,秦天虽然不会明着帮忙,可他只要将态度一亮,村里哪里还有不长眼的敢去惹她?


    唯一有关她的不好的传言,是村里的媒婆放话,往后她绝不会给唐家姐弟俩保媒。


    得罪媒婆,无疑是增加了自身说亲的难度。哪怕是大户人家,哪个不是对媒婆客客气气,以便对方能帮忙挑个好人家的?所以唐斯羡之举,无异于告诉世人,她不想成亲了。


    秦雩拿这事来说,苏氏想了想,道:“不对呀,大家对媒婆客气,那是希望她能给自家儿女相看个合适的人家。可我们对唐家哥儿知根知底,即使他得罪了媒婆,那也没什么呀,大不了找别处的媒婆。”


    秦雩一噎,烦恼地摆了摆手:“浈娘的亲事,必须深思熟虑。”


    ——


    自从唐清满被秦浈吓到后,她总是看着唐斯羡叹气。


    唐斯羡摸着自己的脸蛋,安慰道:“阿姊,你弟弟我长得如此俊俏、有魅力,被人暗恋那是难免的。这么多人喜欢我,你这每个都要愁上一阵子,那不得一整年都在发愁?”


    “那些大娘大婶我倒是不担心,浈娘她不一样,她还很年轻,身子又不好,不能受刺激。”


    唐斯羡:“……”


    在她阿姊的眼里,她的人格魅力难道只能吸引大娘大婶?


    而且她阿姊现在都不关心她了,事事都是以秦浈为重。她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吃谁的醋比较好了。


    “她能受什么刺激?倒是我,哪回不是被她吓个半死?”


    唐斯羡严重怀疑她的马甲捂不住了,而秦浈的“孟浪之举”正是对她的暗示。


    原本她被梁北望等人的话洗脑,真的以为秦浈对她动心了而有些沾沾自喜。为此还惆怅了一段时间,纠结自己女扮男装欺骗了秦浈的感情。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秦浈已经发现了她的女儿身的前提下,那之前的一切,其实都是她、甚至是所有误以为秦浈喜欢她的人的错觉!


    唐斯羡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的马甲是什么时候掉的。


    如果是采药那次无意中发出了真声才被对方怀疑的,那在采药之前,秦浈的亲近,又怎么解释呢?


    “她也不将话说明白,就因为我聪明绝顶,就以为我一定知道她在想什么吗?”唐斯羡腹诽,旋即她又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明知道是错觉,我还巴着去帮她,我犯贱呐?”


    “姐弟”俩正聊着天,唐才升又出现在了她们家门前。


    明明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可这次他还是在门口驻足打量了片刻。他自然知道唐斯羡将这儿买下来了,但是他发现除了门口多了块药圃之外,这里似乎没多大变化。


    “大伯父,新年好啊!”唐斯羡看见他,出来打招呼。


    “你这屋怎么也不修葺修葺?”唐才升问。


    “大伯父逗我呢,没钱怎么修葺?”


    唐才升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很傻,他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她:“拿着。”


    唐斯羡可不敢接,她怕有诈。


    唐才升看出她的心思,道:“这是我私下攒的。你们拿着修一修这屋,毕竟已经是你们自己的屋了,还是要住的舒服些。另外,除夕到我家吃个饭。”


    唐斯羡还是没有接那钱,而是促狭地道:“大伯父,你改变主意啦?叫我们去吃年夜饭,那可是要承认我们是一家人的!”


    若是以往,唐才升肯定得义正言辞地反驳她了,不过这次让她意外的是,他的言辞倒不激烈,只是态度颇为暧昧:“你想得倒美,唐家哪有这么好回的!”


    唐斯羡眉头一挑。她本来只是想逗唐才升,可是没想到唐才升的态度会软化。


    她微微一笑:“除夕不行,我跟阿姊要到饶州去,荣副使已经邀请了我们二人一起过年。”


    “荣副使邀请你们去过年?”唐才升也有些诧异,他知道荣副使喜欢吃唐斯羡的鱼,可若仅仅是因为这样,他怎么可能邀请“姐弟”二人去过年?!


    “对呀!所以大伯父还是跟自家人一块儿吃年夜饭吧!”


    唐才升一噎,良久,他将钱袋往唐斯羡手里一塞,道:“那钱拿着,去买身好点的衣裳,去荣副使家过年,不能穿的太寒碜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非亲非故的。”


    唐才升刚因她的态度变好了,而觉得她也不是无可救药,结果这句“非亲非故”又气得他七窍生烟。


    他看,这小子就是记恨当初他那狠心之举,存了心要气他,跟唐家作对!


    “爱要不要!”他懒得再跟唐斯羡废话,他怕是再多待片刻,这小子肯定还有更多狠话等着他!


    唐斯羡回屋去,见唐清满在屋里听了个全部,便问:“阿姊,我擅作主张,你不怪我吧?”


    唐清满摇头,就是有些不理解:“我看大伯父的态度也不似以前那么强硬了,是不是族里也……”


    “阿姊,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你若信我,便再等一段时间。”


    唐斯羡可没忘记唐家内部的争斗,前任家长唐泰与现任家长唐赟争夺家族大权,族人至少也分成了两派,互相倾轧。


    唐才升是唐赟提拔的,而当年处理唐才厚离开家族之事的是唐泰,所以唐斯羡有理由怀疑,唐才升态度的软化,是因为唐赟想借此事来打压唐泰。


    这种情况下,即使唐才厚的名字能回到族谱上,唐清满跟唐思先姐弟也能被族里认可,唐斯羡也不愿意。因为这背后,必然还会牵扯更多。


    她也有些担忧,唐清满回到唐氏家族后,人身自由会受家族的掌控。


    唐清满对她自然是越发信任的,“嗯,我相信你。”


    ——


    眨眼便到了除夕,天还未亮,爆竹的声音便已经响彻了村子。


    唐斯羡与唐清满早早地起来,跟廖三郎交代了一声,便坐邻村的顺丰驴车去了饶州找唐妁。


    荣家今日也有客人,故而唐斯羡与唐清满到了荣家后,就跟在唐妁的身边。


    唐清满很是乖巧地帮唐妁干活,后者道:“你难得来饶州城,让思先带你出去逛一逛吧,这里不需要你帮忙。”


    唐清满摇头:“外头人太多了,还是姑母这儿清净。”


    唐妁很是欣慰,又看向在一旁坐不住的唐斯羡:“过来将这个豇豆摘了。”


    “姑母,我想去逛街。”


    “大男人逛什么街?”


    唐斯羡:“……”


    这双标,家族遗传的吧!


    她坐下来摘豆角,没一会儿,进来两个拿春盘的婢女,因唐妁还未做好春盘,她们便站在一边闲聊。


    “听闻大娘子的表兄是新到任的巡检使。”


    “巡检使是干什么的?”


    “这你都不知道啊?巡检使是负责巡视州府边界治安的武官,那可是正七品的官呢!”


    “哦。”


    “我听说,饶州与歙州一带,盗贼群聚,烧杀劫掠,为祸一方,九月的时候还杀了路过的举子,甚是嚣张。因此,官家还下旨要巡检使务必剿灭那群盗贼。可谁料,那些盗贼狡猾无比,借着山林瘴疠的遮掩,每一次都躲过了追捕!不仅如此,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令朝廷大为头疼,这才派了大娘子的表兄前来捉拿盗贼。”


    唐斯羡听得认真,忽然听见唐妁问了句:“清满,你怎么了?”


    她扭头看去,唐清满似乎刚回过神,摇头道:“姑母,我没什么。”


    唐妁道:“若是累了就歇着,这儿交给我就行了。”


    “姑母,我不累。”唐清满微微一笑。


    唐斯羡收回目光,摘完了豆角,道:“姑母,我去茅房。”


    说完,她就离开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阿姊,你都不关心我了。从今往后没有姐弟CP了!


    ——


    今天是唐某贱“失恋”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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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


    周氏的表兄岳铉到饶州任巡检使的同时, 也给荣策带来了好消息:“丁相当初主持修纂史书,时常揽功于己,而将错漏之过错推给旁人, 底下的人畏惧他的权势不敢告发他。可新任枢密副使是个正直之人, 与他共事, 时常直言辱骂他,更将他抢功之事揭发。如今官家震怒, 训斥了他。”


    当初荣策之父为宰相,而丁相则为枢密使, 同为宰相, 却更受皇帝重视。因而他在皇帝面前进献谗言, 以至于荣相被贬,也牵连荣氏子弟。


    如今丁相被人揭发了他当初抢别人功劳之事,皇帝因此对他大为不满。在私底下甚至会感慨若是荣相在,有些事务会解决的更好。


    周氏之父以及荣相的旧友便趁此机会,为荣相说了不少好话。虽然皇帝还未下令让他回到朝中,但是丁相已经被皇帝厌弃, 相信不用多久,荣相便能起复。


    荣策听了此消息,也甚是高兴。


    岳铉观察他气色, 钦佩道:“我当初还以为伯书你被贬团练副使,会心生郁结。如今看来, 是我想岔了。伯书心胸阔达开朗, 实在是令人敬佩。”


    荣策朗声笑道:“利贞兄, 你猜的不差,我这些年积郁成疾,身子如江河日下, 一日更比一日差。”


    岳铉诧异道:“可我瞧你面色红润,笑容满面,丝毫不像抱恙的样子。”


    周氏解释道:“他近来吃得好,睡得香,之前想不开的事情也想开了,心疾好了,身子上的小病小痛也都痊愈了。”


    “难道是因为辅儿的出世?”


    荣辅是荣策的次子,去年七月生的。周氏生完孩子之后,受荣策影响,整个人也跟着闷闷不乐起来,故而出了月子,荣策便带她到乐平县游玩。


    “辅儿出生自然值得高兴,但也有吃得好的缘故!利贞兄不知,在遇到那少年之前,我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荣策将他的遭遇简单地说给岳铉听。


    岳铉对荣策的讲述虽然好奇,但并不认为一条不值钱的鱼能好吃到哪里去。至于荣策所说的鱼丸,鱼皮,这倒是很少听闻的新鲜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尝一尝。


    荣策说完,又想起一事,问周氏:“我记得唐妁说过,她的侄儿侄女会来与她一同过节。他们可过来了?”


    周氏的婢女回道:“阿郎、大娘子,他们已经过来了,如今正在厨房帮忙呢!”


    “那你去将唐思先喊过来。”


    婢女下去找人,没一会儿,唐斯羡便被领着到他们跟前来了。


    岳铉对区区厨娘的侄儿并不感兴趣,但唐斯羡往他跟前一站时,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本来照荣策所言,他以为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应该是面黄肌瘦、身材瘦小的模样才是。怎料眼前的少年郎虽不壮硕,但是身材挺拔,麦黄色的皮肤使她看起来健康又活泼,而额上的疤痕以及锐利的眼神,更让人无法将她同弱小可怜之人联系在一起。


    “你叫什么,今年几岁?”岳铉问。


    “我叫唐思先,今年十八。”唐斯羡面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言。


    “这个年纪倒是正好。”岳铉若有所思,又问,“额上的伤如何来的?”


    “小时候顽劣不小心摔倒,被尖锐的石器划伤。”


    “你怎么不用头巾裹起来,就不怕别人笑话你?”


    世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管男女多少也会在意自己的容颜被毁,因此能遮掩肯定会遮掩,哪里会像唐斯羡这样大大方方地露出来给人看?


    岳铉认为,若“唐思先”没有这道疤,看起来倒是挺俊俏的一个少年。肤色在他看来也刚刚好,若是再白一分,那就显得太文弱了;黑一点又失了这分少年的朝气。


    唐斯羡心想,果然是武官,关注点都跟旁人不一样。


    她道:“笑话便笑话,只要不是当着我的面笑话我,我便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荣策听了这话,也十分好奇,问:“那若是当着你的面笑话你呢?”


    “当着我的面笑话可不行,我又没吃他家的米,他有何资格笑话我?谁笑我,我揍谁。”


    荣策哈哈一笑,对岳铉道:“年少轻狂”。


    岳铉却道:“这叫男儿血性。”


    文臣与武官的思考方式差异,在二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不过他们本就是姻亲,交情深,自然不会因此而闹不快。


    岳铉抛出了橄榄枝:“我初来乍到,身边还未有多少亲信,你不若跟着我,眼下就有一次立功的机会。何必待在一小村子里养什么鱼呢!”


    荣策一听,立马反对:“利贞兄,这可不行,你若是将他带走了,我往后哪里还有鱼吃?况且,入伍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的鱼养得好,将来发家致富、置办田地,怎么都能过个好日子。若是当了兵,生死难料不说,也会被人看不起。”


    荣策倒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他很清楚本朝重文轻武的风气,更清楚兵士的地位和待遇都不怎么好。


    况且从人伦方面来说,“唐思先”既然是家中唯一的男丁,那么就不该让“他”入伍。


    岳铉听了荣策的话,倒也犹豫了起来:“你既然还未成亲生子,我确实不该劝你入伍。”


    唐斯羡心说,她都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俩人倒是自说自话地替她决定了。


    她也清楚这是上位者的毛病,并未跟他们一般见识。佯装懵懂地道:“我可不能跟大官人走,因为我还不知道大官人是谁呢!”


    荣策与岳铉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岳铉道:“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新任巡检使岳铉。”


    唐斯羡眼睛骨碌一转,问道:“刚才岳使说眼下我便有立功的机会,莫不是指歙州与饶州一带的盗贼之乱?”


    “听你这话,你也知道那边的贼乱?”


    唐斯羡回道:“我自幼在歙州长大,父母双亡后,遵照先父的遗言回饶州寻亲。我与阿姊在途径鹿西乡大屋里的毛岭时,遭遇到了一伙盗贼。我们……侥幸逃过一劫。即便报了官,官府对他们也是束手无策。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打听那边的消息,听说盗贼不仅没有被官府剿灭,反而越发猖狂,为祸一方……”


    “没错,我便是奉命前来平定贼乱的。”岳铉点头,“原来你也是遭受过贼乱之苦的人。”


    唐斯羡请求道:“小的对那群盗贼恨之入骨,所以恳请岳使,务必要将那些盗贼捉拿,平定祸乱。”


    “这是自然!”岳铉道,这将会是他的功绩,他自然会全力以赴。


    “若是岳使有需要用到小的的地方,尽管开口,小的愿受岳使驱策!”


    岳铉已知她父母双亡,如今只与姑母及一个长姐相依为命,便不愿意让她涉险了,道:“平贼乱,我自有兵士,用不着你帮忙,你便在家安心等好消息吧!”


    ——


    唐斯羡回到厨房,唐妁与唐清满都颇为关心:“副使寻你过去所为何事?”


    唐斯羡道:“他们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妙人才能养出这么美味的鱼,所以就将我喊过去,让他们开开眼。”


    唐妁翻了个白眼,唐清满也是沉默了片刻,才笑道:“思先,你就喜欢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不信问小杏姐她们。”唐斯羡笑嘻嘻地道。


    周氏的婢女也被她的自恋逗笑了,说道:“是,阿郎还给了他几百赏钱,想让他做些鱼丸出来给巡检使尝一尝。”


    “现在做,来得及吗?”唐妁问。


    “晚饭自然是赶不上了,不过可以今夜做好明日吃。”


    唐斯羡早就将鱼丸的做法告诉了唐妁,不仅如此,鱼皮、鱼冻的做法,她也一并说了。唐妁自己琢磨了一段时间后,便能完全掌握这几道美食的做法了。


    唐斯羡还感慨:“姑母,你的厨艺这么好,将来去开间食肆也不错呀!”


    唐妁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不喜欢在外面抛头露面。”


    “姑母,你不像是这种思想保守的人呀!莫非,是不想在外面碰到什么熟人?”


    唐妁没好气地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再啰嗦,待会儿鱼丸自己做,我跟清满就在边上休息去!”


    “我错了姑母。鱼丸美味的精髓在于制作它的人的厨艺,若不是姑母做的,就没有那味道了呀!”唐斯羡能屈能伸,迅速认错,外加一波彩虹屁。


    唐妁笑骂她:“嘴皮子这么利索,也不见你说个娘子回来!”


    “呃……”唐斯羡与唐清满齐齐尴尬了。


    唐斯羡道:“姑母,我还是个孩子,不要说这么儿童不宜的话。”


    “你十八岁了。”唐妁提醒。


    唐斯羡突然就快乐起来了:“没错,我才十八。”


    只要她不说,谁又知道她已经二十五了呢?


    这多亏她的脸蛋显年轻,外加灵泉虽然不能美白,但是有滋润肌肤的效果,所以她说自己只有十八,那也不算说谎!


    唐清满忽然回想起当初遇到唐斯羡时,希望她假扮自己的弟弟,她也是这一脸惊喜的模样:“你觉得我像是只有十七岁?”


    唐清满从她的反应来看,觉得应该比自己年长,但是看模样又看不出她到底多少岁,便回答她:“我觉得差不多。”


    原本还迟疑是否要女扮男装的人,立马就拍着胸口应下了:“行吧,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又这么有眼光,我就委屈一下,当你弟弟了。”


    想到这儿,唐清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唐斯羡看她:“阿姊,你笑什么?”


    唐清满摇头:“没有,过了这个年,你确实十八了。”


    “若有相中的人家,跟姑母说,姑母想办法给你找媒人说亲。”唐妁又道。


    唐斯羡将球踢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唐清满:“姑母,都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这得阿姊同意。”


    唐清满“啊”了下,憋笑道:“全凭姑母做主。”


    ——


    姑侄三人欢欢乐乐地过了一个年,直到年初三那天唐斯羡与唐清满才回镇前村。


    廖三郎拿着一些钱与账簿来找唐斯羡,道:“这两天来买鱼的人也不少,你跟我说过可以卖,但是我不会算账,也不会写字。好在有秦小娘子帮忙,这钱跟账簿你看一下。”


    “这两日麻烦廖三哥了。”唐斯羡道谢,又将她买的礼物拿出来送给廖三郎,“这是在饶州带回来的一些枣和腊肉,廖三哥拿回去吃。还有这两块糖,给小毛跟小竹的。”


    “客气什么,这两日多亏了秦小娘子,若不是她,我肯定办不好这些事。还有呀,你那药圃都是她每日过来替你细心照料的。”


    唐斯羡的心又微微悸动,她按了下能感受到心跳的胸口位置,让自己别再自作多情。


    “我也给她备了谢礼,所以这些你就收下吧!”


    廖三郎笑道:“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


    说完,他又想起一事,道,“对了,昨日来了一位妇人想见你们,我说你们不在,她便离去了。”


    “什么妇人?”


    “好像姓薛,面生得很,应该不是乡里的人。”


    唐斯羡在心里琢磨了下,有了几分猜测。她问:“她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这倒是没说,只问你们何时回来,我见她似乎并没有恶意,就告诉她兴许是这几日回来。你不会怪我吧?”


    “你只是说实话,我怪你作甚!”


    廖三郎回去后,唐斯羡蹲在自己的药圃前,发现这里铺了一层新的稻草,草药的叶子上,还有水珠,显然是在她回来之前,刚浇灌完水的。


    “唐斯羡呀,你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八岁,怎么还这么天真呢!”她弹了下绿叶,让所有的水珠都洒落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我的快乐就是突然年轻了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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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


    过年的欢乐气氛一直延续到元宵佳节过去, 才稍微冷却。只是这天气,却并未因开春而回暖,反而依旧寒风呼啸, 伴随着春雨, 冷得骨头都跟被针刺一般痛。


    秦家的柑橘果期算是彻底过去了, 剩下的都是些品相不好的坏果、酸果。唐清满本想着秦家农闲时候雇人的开支也颇大,她不应该增加秦家的负担, 想另谋生计。


    但是秦浈劝她:“你再帮我几日忙,剩下的这些柑橘都卖不出去了, 这些皮肉还另有用处, 麻烦你帮我将它全部收回来。”


    唐清满便在秦家果园多待了几天。


    秦浈打算将收集回来的柑橘剥了皮, 用这些皮制作陈皮,剩余的果肉则分给村里的人家。


    倒不是她坏心眼,故意将这些卖不出去的柑橘分出去,而是以往秦家选择丢弃这些果肉的时候,被邻里说他们浪费,更有穷苦人家的孩子常常跑到果园里去捡烂掉的柑橘来吃。


    秦雩见状, 只好将这些卖不出去的柑橘分给愿意要的人家。哪怕柑橘再酸,他们也不会埋怨半句,而秦浈又能回收柑橘皮做陈皮, 也算是物尽其用。


    唐清满将给柑橘剥皮的活带回家做,她坐在院子里, 将柑橘堆成了一座小山, 将一个个柑橘果皮分离, 分别放在两个篮子里。


    她在这边忙得脱不开身,一抬头就看见唐斯羡蹲在药圃前,十分悠闲地打理草药。她喊那闲人一起帮忙, 还道:“秦家今年的果园也没赚多少,我们早点将事情做完,秦家就能少雇人一日,少给一日工钱。”


    唐斯羡从未见过如此为老板考虑人工成本,甚至不惜损害自己的利益的员工,搁别处,那老板不得感动死,给她颁个“十佳员工奖”啊!


    这些柑橘是卖不出去的,唐斯羡只要一想到坏果,就浑身不得劲,恨不得远离,怎么可能会帮忙剥皮。


    “阿姊,不是我不想帮你。这都是秦小娘子的一片苦心,我们怎好辜负呢?你想想看,她煞费苦心就是为了让你多拿几日工钱,你这么快就把活干完了,她想给你多几日工钱也没办法不是?”


    唐清满瞪她:“你就是懒。”


    “没错,她就是懒。”秦浈在篱笆外笑道。


    唐清满看见她,脸上便扬起笑容,放下柑橘跑去将门再打开一些,邀请她进来:“浈娘,你来了啊!”


    “嗯,过年的时候你们从饶州带了节礼给我们,我娘说要给回礼,所以打了些麻糍,让我带来给你们。”秦浈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团团圆乎乎、撒了芝麻与花屑的麻糍。


    “这个好吃!”唐斯羡蹿了过来,手一伸就要探进食盒里。


    秦浈将食盒拿开,道:“你这手拨弄过药圃了,脏。”


    唐斯羡跑去打水洗手,秦浈则将食盒放到唐清满的面前,又在她身边坐下,道:“多不多,我帮你吧,早点干完活,才能替我家省一日工钱不是?”


    唐清满嗔骂道:“浈娘,你取笑我呢!”


    “哪有!”


    唐斯羡洗完手出来,往身上擦了擦,听了这话,牙齿顿时一酸。


    唐清满看见她这模样,问道:“思先,你为什么又做鬼脸?”


    唐斯羡:“……”


    神他妈鬼脸,她这是被酸得表情扭曲了好吗?!


    “柑橘太酸了,我酸的。”她道。


    唐清满吃了瓣柑橘,道:“其实不算太酸,若是以糖腌制,做成果脯,那肯定也很好吃。”


    “阿唐你真聪明,以往我娘就是想出了这么个不浪费柑橘的方法,做出来的果脯还能拿到草市去卖呢!”秦浈夸奖道。


    二人就如何制作果脯议论了起来。


    被冷落在一旁的唐斯羡撇撇嘴,挪过去将食盒拎走,拿了块甜甜的麻糍吃,免得再被酸到。


    偶尔还刷下存在感:“大娘的手艺真是不错,阿姊你也尝尝。”


    “思先你自己吃,我在忙呢!”唐清满敷衍道。


    唐斯羡觉得自己是真的被嫌弃了,可她又不是真的懒。她看着那堆柑橘,还发现有几个皮都烂了,只要多盯一会儿,她就觉得里面会钻出虫子来。


    她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跑得远远的。


    秦浈瞥了她一眼,跟唐清满道:“令弟是不是怕虫子,所以不敢碰这些柑橘?”


    唐清满一怔,唐斯羡怕虫子这个可能性她是真的没想过,毕竟这人平日里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毫无弱点的模样。


    可只要仔细一想,也不是完全没有迹象可寻,之前她提到蚕桑时,唐斯羡就很抗拒。不管是以前捕鱼还是如今养鱼,都不曾见她用过虫子、蚯蚓之类;洗菜的活一定不干;另外她的房中一定不会放置便桶,乃至村中的茅厕她都不会去看一眼……


    她以前还想过唐斯羡兴许是个娇养的小娘子,所以不愿意干这种脏活。可实际上,除了这些活之外,再苦再累的活唐斯羡都干过,谈不上是因为她怕脏怕累。


    “难怪以往拿柑橘回来,她都不吃。”


    秦浈问:“她是不是跟你说,她不爱吃柑橘?”


    唐清满点头,秦浈挑了一个好的柑橘剥了皮,又分成一瓣一瓣的,然后对唐斯羡招了招手:“唐大郎,你过来。”


    唐斯羡吃了两个麻糍就腻了,闻言,也好奇她找自己干嘛,就过去了。见她手里摊着剥好的柑橘,顿时心生怀疑:“干嘛?”


    “你阿姊剥给你吃的。”秦浈面不改色地道。


    唐斯羡看了唐清满一眼,见她也是一脸期待,便伸手拿了瓣尝了口。她本来担心这柑橘太酸了,没敢多吃,结果这柑橘的酸度恰巧能解腻,在她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她就多吃了一些。


    吃着吃着,她就发现不对劲了:“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她为什么觉得她们现在的行为像是主人在给猫狗投喂?


    唐清满惭愧地看着她,早知道她原来怕虫子,那以前就不该让她跟自己到蚕房去的。


    “阿唐,你原来不知道啊!”秦浈觉得有些怪异,唐清满与“唐思先”相处十多年了,难道会不清楚这一点?


    唐清满心中大骇,顾不得关心唐斯羡,想着要以什么方式糊弄过去。


    唐斯羡回过味来了。回想起之前自己跟唐清满说她不爱吃柑橘的事情,虽然有些打脸,但现在也不是研究打脸的时候,便道:“你说我怕虫子的事情啊?阿姊当然不知道,因为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怕虫子呢?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的弱点,拿弱点来攻讦我怎么办?所以我从不让别人知道我怕什么。”


    秦浈相信她说的是实话,之前之所以咬紧了牙关不承认,并非是为了所谓的面子,而纯粹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弱点。若非逼她逼得紧了,她也不会选择承认这件事,因为一旦承认,无疑是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可我还是知道了。”秦浈微笑道。


    唐斯羡嘀咕:“是呀,让别人知道,最多只是取笑我一下;让你知道,我得掉几层皮。”


    “我有这么可怕吗?”


    唐清满忽然发现自己只是发个愣,就完全插不进她们的话题里去了。不过她大抵也看出来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唐斯羡一定和秦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二人的关系在她看起来,是越发的暧昧,琢磨不透。


    唐清满借口去茅厕走开了,唐斯羡这才低声问秦浈:“小娘子,我一直都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呀,我一直等着你过来提亲呢!”秦浈眨了眨眼。


    “我也挺想的,但是乡书手的态度你也看见,他肯定看不上我。”


    “我知道,所以才给你擦脸。”


    虽然唐斯羡跟秦浈心里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可她听见秦浈这么说的时候,心头还是一阵失落。


    “你……”唐斯羡想问秦浈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为了躲避逼婚才接近她的,但是门前忽然出现了一辆马车,她只好又将这个话咽了回去。


    低调朴素的马车在院门前缓缓停了下来,上面跳下来一个身穿襕衫的男子,他跑到后面去,喊了声:“大姐,我看见有人,这回应该有人在家!”


    马车后下来一个身穿淡蓝色上襦、下围一条红裙,外穿一件淡蓝褙子的妇人,看起来端庄又优雅。


    而她身侧的男子,唐斯羡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日纠缠唐清满的薛浩。


    “果然是他们。”唐斯羡嘀咕。


    薛浩本来隔得远也没看清楚,可是等他走到门口看清楚唐斯羡的脸时,忽然就认出她来了,惊愕地叫了声:“是你这臭小子?!”


    他身旁的妇人被他吓了跳,然而唐斯羡也不是迟钝的人,站了起来,随手抓起一个柑橘扔了过去:“是你这登徒浪子!”


    妇人更懵了,她看见薛浩想冲上去打人,便将他按住了,呵斥道:“住手!”


    “大姐,你不知道,这小子打过我!”薛浩急忙告状。


    唐斯羡嗤笑:“你调戏良家妇女,我还未报官抓你呢!你今日登门,是不是来找抽的?”


    妇人大抵也清楚薛浩是什么性子,冷眼盯着他,不怒自威。他被这么一看,心虚之下,也不敢再跟唐斯羡发生什么争执了。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妇人问。


    “什么误会?我亲眼所见!”


    妇人忙赔礼道歉:“对不住了,是舍弟不懂事,胆大妄为,不知被、被纠缠的是哪位小娘子,我代他赔不是。”


    “大姐,你堂堂干办公事家的大娘子,何须向一介白丁道歉!”薛浩道。


    “我让你住口!”妇人训斥。


    薛浩愤然地瞪着唐斯羡,后者也丢给他一个白眼。


    妇人过来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薛浩,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唐斯羡跟秦浈,有些不确定地问:“请问你们便是唐清满、唐思先姐弟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本来不想二更的,怕明天的更新没能今天码完。后来想想,还是二更吧,这几章的进度是有点慢,主要是要铺垫后文,又被催想看感情线……


    这文开了一个多月,最近有些焦虑,觉得自己写的不尽如人意,所以这段时间也一直在调整。昨天勉强重新调整了大纲(就是为了让感情线的进度快一些,然后让其余的比如当官的铺垫,以及姑母、阿姊等线都往后挪一些。)所以今天灵感回来了,没有便秘的感觉,相信明天的更新也能今天准时码完!于是就有了这二更。


    ——


    唐某贱的快乐很简单,我的快乐也简单,看评论里,大家的“哈哈哈哈哈”就很快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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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治


    薛浩已经从跟唐斯羡对峙的气愤中冷静下来, 他打量了一下秦浈,心里忽然就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那位小娘子。”


    他刚才看见唐斯羡的那一刻,心里便已经猜到了她就是他大姐要找的“唐思先”, 那么那日与她在一块的女子, 极有可能是唐清满。若那女子是唐清满, 他跟她便算同宗,想要娶她那就难了。


    如今见了秦浈, 他才心存侥幸,觉得这位才是“唐清满”。他就可以在村子里打听一下, 那位小娘子到底是哪家的。


    他在这边美滋滋地想着, 那边发现他们认错人的秦浈也没有着急开口解释。


    唐斯羡含糊地应道:“我是‘唐思先’, 你是何人?”


    薛浩嚷道:“你聋了吗?我大姐是坑冶司的干办公事家的大娘子!”


    “你又聋又瞎啊!没听见你大姐喊你闭嘴的吗?没看见我在跟你大姐说话吗?有你什么事?你这么能耐,你替我答话就行了,赶紧滚,你们自己关起门来玩去吧!”


    对这种喜欢嘴上找骂的人,唐斯羡一向不吝啬用自己的口水喷他们个狗血淋头。


    “你——”薛浩刚要反驳回去,便听见他大姐便问他, “你月钱是不是不想要了?”


    “我要。”


    “到那边去,没我的话不许过来!”


    薛浩盯着唐斯羡咬牙切齿,但是屈服于金钱的势力, 他只能转身回到马车那边去。


    唐斯羡揉了揉眼睛,一派神清气爽的模样:“没了脏东西, 眼睛不干、不涩了, 精神也好了!”


    薛凤皱了下眉头, 但是多年的官户人家当家主母的涵养,还是让她压下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她从容不迫,又端方有礼地道:“我姓薛, 母族是唐家,按辈分,你们可以唤我一声‘表姑’。”


    “薛大娘子难道不知道,我爹早就离开了唐家?我们如今也不是唐家人,我不该称你为表姑。”


    薛凤垂眸:“我自然知道。不过……罢了,你们不愿意喊便不喊吧!”


    唐斯羡与秦浈对视了一眼,总觉得她也清楚当年唐才厚离开唐家的真相。


    想到这里,唐斯羡一改方才疏离的态度,变得亲和起来:“我跟你开玩笑呢,表姑!”


    她变脸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连薛凤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秦浈体贴道:“这外头风大,不如进屋说?”


    “对,瞧我多粗心啊,表姑进来坐吧!”


    薛凤也不想站在门口跟她们谈话,就顺着她们话进了屋。


    她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唐清满与“唐思先”的存在,直到梁捷出事,闹到她的夫婿梁珂的耳中,她才意外得知,当年离开唐家的唐才厚的一双儿女回来了。


    唐才厚只是梁捷口中用以取笑的谈资,他的一双儿女想要回归唐氏之举,自然也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大肆嘲笑。


    可是梁家的人却不知,唐才厚这名字于她而言有多么重要。


    薛凤在长板凳上坐下后,秦浈给她倒了碗茶,唐斯羡演了起来,一副乖巧的模样:“家里穷,也没什么可以招呼表姑的,唯有请表姑喝碗热水暖暖身子了。对了,表姑是特意来找我们的吗?”


    这里看起来颇有种家徒四壁的感觉,薛凤认为有碗热水喝都已是不易,也没有挑剔。闻言,答道:“是呀,我意外得知你们姐弟的消息,便趁着回乡探亲的空隙过来找你们。过年那会儿来了回,但是恰巧你们不在家……今日也是过来碰碰运气。”


    “我们姐弟二人刚回到这里,还不知道我们原来还有位表姑,所以刚才怠慢了,还请表姑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薛凤见她这般乖巧,也改变了对她那么张扬的表现留下的印象,觉得可能是薛浩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才会这样抗拒。


    薛凤微笑道:“我自然不怪你们。”


    她顿了下,有些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秦浈寻了个话题,对唐斯羡道:“你不是还有很多疑惑未解吗?表姑在此,你刚好可以问表姑。”


    薛凤正好借着这个话打开了话匣子:“对啊,我们第一次相见,对彼此都十分陌生,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唐斯羡配合秦浈,问道:“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我爹当年为何要离家出走,表姑知道缘由吗?”


    薛凤突然伤怀了起来:“都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物是人非……”


    唐斯羡:“……”


    能不能不要用这么“青春疼痛文学”的表达方式?这样子,她真的会以为唐爹跟这位表姑有什么不能说的情缘在里头。


    唐斯羡准备耐心听她追溯往事,结果她话锋一转,问她:“对了,回来的只有你们姐弟二人吗?”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有点似曾相识……”唐斯羡琢磨。


    她与秦浈对视交流了一番,从薛凤这话里得出一个信息:薛凤的目的不是她们姐弟二人,也不是唐才厚。


    薛凤既然能打听到姐弟二人回来,那么必然清楚她们是因为唐才厚的遗愿才回来的。


    而根据唐妁、唐清满所言,唐斯羡推断唐才厚是在去到歙州后才成婚的,所以不存在薛凤跟她娘认识的情况。薛凤问“回来的是否只有她们姐弟二人”的意图,便十分明显了。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病故了,爹也是三年前病故的,在歙州我们已经举目无亲,所以才回来的,自然只有我们姐弟二人。”唐斯羡努力酝酿情绪,很快便红了眼眶。


    薛凤大失所望,呢喃道:“这么说来,当年她没有去找他……”


    “谁找谁?”秦浈问。


    薛凤回过神,问唐斯羡:“那你们回来这么久,可曾知道你们还有哪些亲人?”


    “唐家不全是我亲人吗?”唐斯羡厚颜无耻道。


    薛凤一噎,点头敷衍:“确实,不过我说的是小家的家人,不是家族的亲人。”


    唐斯羡眨巴着眼:“表姑这是在考验我的孝心吗?像我这么孝顺的人当然记得了,有大伯父跟表姑你呀!表姑,你是我爹的表姐妹,还是我爷爷的表亲?”


    薛凤语重心长地道:“孩子,亲属关系这些都不重要。”顿了下,又叹气,“原来你们不知道你们还有一位姑母。”


    “姑母,我们还有一位姑母吗?”唐斯羡突然戏精起来,连秦浈都险些憋不住笑。


    “……对。”薛凤点头。


    “表姑知道她的下落吗?”


    薛凤一怔,旋即摇头:“我以为她——”


    唐斯羡在她张口时便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她的话还未说完,外头便响起了一阵尖叫声。唐斯羡面对这道熟悉的声音,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


    “你走开!”唐清满叫道。


    “小娘子,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就是想说,好巧,我又遇到你了!”


    唐斯羡见林子的小道上,薛浩挡住了唐清满的去路,颇为兴奋地道。唐清满抵着身后的竹子,缩成一团,显然十分害怕。


    唐斯羡心头的怒火腾地冒出,冲上去对着他的腰便是一脚。


    “哎哟——”薛浩撞到了旁边的树上去,发出了痛呼。


    秦浈与薛凤也纷纷闻声赶了出来,前者直奔唐清满而去,后者则站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一时半会儿也不清楚要如何处理。


    “阿姊!”唐斯羡的手刚碰到唐清满,她便扑进了她的怀中。


    “思先、思先,救命——”


    秦浈安抚唐清满的手一顿,她意识到自己晚来了一步,便将手收了回去。好在这边的住户少,廖三郎一家子又不在家,否则让别人看见“姐弟”俩抱在一起,那什么恶意的猜测可能都会冒出来了。


    “唐思先,我杀了你!”薛浩已经回过神来了,挥着拳头便砸向唐斯羡。


    唐斯羡被唐清满抱着,勉强退了一步,但肩膀还是被砸了一下,疼得她咬紧了牙关。


    秦浈眼见两人打起来要波及唐清满,便过去将她拉开。


    唐清满也知道自己连累了唐斯羡,便退开了去,转而抱着秦浈的手臂:“浈娘……”


    “我已经奉劝过你,别碰她,既然你这耳朵没用,我给你扯下来!”唐斯羡揪着薛浩的耳朵,大力一扯。


    薛浩嗷嗷直叫,为了不让唐斯羡将他耳朵拽下来,他顺着力道被掀倒在地,重重地摔了下。


    他此时有些恨自己平日喝酒和花在女人身上的精力太多,这会儿才会处于下风,否则以唐斯羡那瘦弱的体格,怕是真的打不过他!


    “住手!”薛凤叫了一声,让马车夫赶紧上前将二人拉开。


    马车夫看了眼一副要吃人模样的唐斯羡,吓得一哆嗦,赶紧将薛浩拉开,然后死死地护着他。


    唐斯羡的肩膀和手臂刚才被薛浩砸了下,也有些发麻,这会儿倒是没有穷追猛打。


    “大姐,你看见了他打我,你快跟姐夫说,将他们抓起来!”薛浩找薛凤哭诉。


    薛凤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打得薛浩都懵了。


    “你在做什么?!”


    “我、我没做什么啊,我就是问那小娘子的名字,我碰都没碰她!”薛浩叫屈,旋即愤怒了,“大姐你打我,这么多年娘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打我!”


    “住口!”薛凤头疼极了,她此时相信唐斯羡先前说他调戏良家妇女的话了,都发生在她眼前,她如何能不相信?!


    而让她更头疼的是唐斯羡刚才喊的是“阿姊”,说明那个女子才是唐清满!


    “表姑,我喊你一声表姑是对长辈的敬重,可你这弟弟是如何对我们的!他在我的眼前便敢如此胆大妄为,若我不在,还保不准他会对我阿姊做什么呢!”


    薛凤没想到此行过来,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只觉得胸口积压了一股气,无处发泄,她揪住薛浩的衣领,“给我回到马车上去!”


    薛浩捂着脸,恨恨地瞪了唐斯羡一眼,不甘不愿地回到马车上去。


    薛凤没想过自己在晚辈面前这般丢脸,当即也没什么脸面多待,便道:“此事是薛浩的不是,改日我会备上厚礼给清满赔礼道歉。但是你刚才也伤他了,你们之间的账就扯平了。”


    “不需要,滚!”


    薛凤铁青着脸色上了马车。薛浩还待说什么,她便训斥道:“刚才那是谁你知不知道?”


    “谁啊?”


    “她也是唐家人,身上流着唐氏一族的血脉!”


    薛浩难以置信:“怎么会,唐清满不是病恹恹的那个吗?!”


    薛凤回忆秦浈的态度,总算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承认自己是唐清满!”


    从见面开始,主动的便是唐斯羡,秦浈只是偶尔会给予回应,然后让话题继续下去。她当时见屋里只有二人,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唐清满。


    “那她是谁?”


    “她是谁重要吗?我劝过你,你平日怎么胡作非为,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唯有杀人放火、辱人清白的事情不许做!你别以为娘疼你,你就这么肆意妄为,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薛浩捂着脸道歉:“我没有大姐,我刚才是气昏了头。”


    “好了,你什么都别说了,往后不许来招惹他们姐弟了!”


    薛浩眼睛一瞪,满是不甘。


    薛凤警告道:“日后若是让我发现你还来招惹他们,你就仔细你的皮!”


    “是……”薛浩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我说她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原来跟她那弟弟……哼!”


    ——


    薛家人离去后,唐清满也在秦浈的安抚下缓过神来了。面对两张担忧的面容,她道:“我没事了,你们不要担心。”


    唐斯羡与秦浈都没说话,她急忙解释,“我说真的,他就是吓到我了,没碰到我。”


    秦浈拉着她的手,微笑道:“嗯,我们知道。”


    “吓唬你也不行,若非他那老大姐在,我非往死里揍他不可!”唐斯羡道。


    说到这个,唐清满又要教训唐斯羡了:“思先,你怎么打得过他,万一你被他伤了怎么办?!”


    秦浈的目光落在唐斯羡的肩膀,以及那条一直没有抬起来的胳膊上,心底隐约有些心疼她,想替她看伤。


    这时,唐清满冷静下来后,只觉得一脑子的疑惑:“对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屋里的妇人又是谁,你为什么喊她表姑?”


    她不过是想假装去茅厕,好暗中观察唐斯羡跟秦浈,结果发现肚子是真的疼了,便去了一趟茅厕。然后又到河边洗手,结果回来的路上就碰到了薛浩。


    “此事说来话长,阿唐,你受惊了,我回家拿些压惊的茶给你喝。”秦浈说着,便往家里去了。


    唐斯羡拍了拍唐清满的肩膀:“阿姊,我们先回屋去吧!”


    “嗯。”


    回屋后,唐斯羡将薛凤的来意大致地说了下,唐清满听完后,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跟唐思先当初只是想完成他们的爹的遗愿,却不曾想一波三折,背后还牵扯出这么多事。


    她觉得有些累:“思先,我们不要回唐家了好不好?就这样也挺好的。”


    唐斯羡凝视着她,笑容和煦:“好。”


    秦浈拿来压惊茶让唐斯羡去煮,虽然不知道压惊茶是否管用,但唐斯羡还是在里面加入了点灵泉。


    等唐清满喝完后,她便有些犯困了:“这茶喝了怎么有些困?”


    “困就对了,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有精神了。”秦浈道。


    等唐清满回屋歇下,唐斯羡才撇嘴:“上回小娘子为何不给我喝压惊茶?”


    她可没忘记那碗药苦得她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你们受惊吓的程度不一样,喝的自然也不一样。”秦浈一本正经地道,目光又往唐斯羡的手臂看了好几眼。


    “今日的事……”


    唐斯羡说话的时候,秦浈也恰好开了口:“过来,帮你看下伤。”


    “我、我没伤。”唐斯羡顺口道,这点伤,最多算是软组织挫伤,她等会儿喝点灵泉,再养一养就好了。


    “若是伤及骨头,你这手就要废了。”秦浈忽然严肃了几分。


    唐斯羡被她唬住了,下意识伸出了胳膊去,然后秦浈又伸手抓住了她的衣领:“衣服领口拉开,方便肩膀、手臂一并检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啥?我是背景板?哼,今日我就要让你们看看,谁才是小娘子的真爱!小娘子~~


    秦腹黑:关心阿唐中,勿cue我。


    薛浩:磕到姐弟了,谢谢。


    方便面:坚决支持背景板CP!


    唐某贱:……都背景板了,哪儿来的CP,滚!


    ——


    今天这章的字数处于不知道要不要二更的尴尬位置。嘻嘻,算了,二更依旧随缘了,说出来就没惊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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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意


    “男女授受不亲!”唐斯羡连忙揪住自己的衣领, 看秦浈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图谋不轨的渣女。


    秦浈收回手,只安静地看着她,且看她如何演下去。


    “我真的没事, 男子汉大丈夫, 挨两拳又如何?”唐斯羡不管秦浈是否发现了她的身份, 只要秦浈一日未挑明,那她一日也不能暴露出去, 这是她的职业操守。


    秦浈抿唇不语,直接捏住她的手腕, 将她的胳膊往上抬了抬。唐斯羡感觉到肩关节以及肱骨处有些疼痛, 不过再重的伤她都受过, 这点疼痛倒是没放在眼里。


    秦浈就像个专治跌打损伤的老中医,活动着唐斯羡的手臂、关节,还上手掐了一把,唐斯羡神色微变,差点没藏好自己的小表情。


    秦浈又行“望闻问切”的诊治手段,最终脸色好转了不少:“看来没有伤及骨头, 只是筋肉有些损伤,可取红花、赤芍、栀子等研磨为粉末,用酒调成膏药, 外敷三四日。”


    唐斯羡本想说不必那么麻烦,反正她有灵泉。可转念一想, 若是她不按秦浈所说的去做, 那改天伤就痊愈了, 岂非惹秦浈怀疑?


    “我知道了。”


    秦浈又看了眼外面的药圃,道:“依我看,你外面的药圃, 还是多种些红花、赤芍等草药吧,毕竟时常会派上用场。”


    她的嘲讽技能一旦开启,唐斯羡也只有乖乖受着的份:“小娘子言之有理。”


    秦浈盯着她,眼中似乎有一丝不悦。不过须臾,神情又严肃了起来:“有一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唐斯羡想也没想就杠道:“不当问。”


    秦浈起身就走,唐斯羡忙拉住她,笑道:“是我嘴贱,小娘子别生气,小娘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答不答就是两说了。


    “上次你提醒兄长莫走饶州与歙州交界处那边的山路,说有盗贼横行,是不是,你们从那边回来时遇到了盗贼?”


    上次唐斯羡提醒秦浈时,她便已经有所怀疑,不过见她们二人都平安无事,所以没有多问。


    唐斯羡笑了下,道:“没有,这些事我不过是听别人说的。我与荣副使相识,他的表姻兄是巡检使,提过那边盗贼群聚、为祸一方之事。”


    秦浈将信将疑。她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嘱咐道:“原来如此,好了,我没有问题了。刚才我说的草药你可以去找村中的郎中,他那儿的草药是村里最多的。”


    “我还有一事也想拜托小娘子,就是我姑母之事……”


    “我虽不清楚你为何要瞒着薛氏假装不清楚你姑母的存在,但想必有你的理由。这也是你们的家事,我自不会多言。”


    “多谢小娘子。”


    秦浈忽然勾起了唇角,用娇滴滴的声音道:“你记得,人家还等着你提亲的呢!”


    唐斯羡:“……”


    她险些忘了还有这一茬。


    她酸溜溜地问:“小娘子,你该不会是为了我阿姊,才想要嫁给我的吧?”


    什么讨厌世俗,什么看穿世间男子的真面目,什么不想成婚,都是假象,秦浈实则是个弯的,只不过看上了她阿姊,然后吃准了她不能对她做什么,就……


    唐斯羡脑袋里天马行空地想着。


    秦浈不解地问:“为何是为了阿唐才想嫁给你?阿唐反而不希望我嫁给你,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阿姊很清楚我们的家境情况,自然不愿意让你嫁过来受苦了。”


    “我倒是不在乎这些。日子再清贫,只要嫁的人是我选的那个,我也有信心与之一起把日子过得更好。”秦浈这话发自肺腑,她看着唐斯羡的眼神没有什么算计,反而水盈盈的,诚挚极了。


    唐斯羡不知道秦浈这一刻心里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秦浈顿了下,又道,“不过,我也不想做强人所难的事情,你若不想娶我,就当……这一切都是我坏心眼逗你的。”


    她也并非在欲擒故纵,而是忽然想通了,她不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的身上。纵使唐斯羡是女儿身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对方凭什么帮她?万一两人虚凰假凤之后,对方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呢?


    语毕,她收拾了带来的食盒就回家去了。


    唐斯羡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下,自言自语道:“我是乐意的,不过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场婚礼,怎么都得认真对待。”


    她若是就这么两手空空,随便找个媒人登门提亲,那搁秦雩跟苏氏的眼里,不得说她敷衍?他们如何肯答应她的提亲?再说,即便秦浈不在意,她也不愿意。


    她拿出账簿算了下账,如今已经开春,市面上的鱼会变多,她若是不想办法吸引更多客户,鱼塘虽说不会亏损,但想要提高收益也难。


    好在她的担忧有些多余,因为泰丰楼自从在她这儿买鱼之后,掌柜便发现每次来吃饭点鱼的人变多了。原本一日只能买出五十多道跟鱼有关的菜肴,等过年后,一日一百道都不成问题。


    泰丰楼的掌柜跟东家都乐坏了,让那采办再去多买一些,一日弄两百条回来。


    那采办去找唐斯羡的路上,发现了竞争对手永春楼的掌柜,他顿时警铃大作,仗着熟路,便抢先赶到镇前村。


    见了唐斯羡,他还未说话,后面便有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喊:“是这儿了吧?!”


    采办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永春楼的掌柜竟然跟了过来。


    “要不是看见你,我都找不到这儿来!”永春楼的掌柜笑道。


    他本来也不清楚那个传闻中养的鱼十分鲜美的渔夫住哪儿,只是想到附近江河的村子里碰碰运气。可是在路上看见泰丰楼的采办后,他回想起泰丰楼近来的生意之所以十分红火都是因为吃鱼的客人变多了。所以他就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悄悄地跟着泰丰楼的采办来到了这儿。


    泰丰楼的采办没想到这对家的掌柜这么狡猾,气得脸色涨红。


    唐斯羡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微笑着带他们到鱼塘去,道:“我这水塘虽然不大,不过养的鱼不少,一天卖一两百条也是不成问题的。”


    本来听了她前面半句话的采办与掌柜都缓和了脸色,可是后面一听,一天才一两百条,那他们岂非要跟对方争了?心里就开始着急了:“一日卖一两百条鱼还叫多啊?!”


    唐斯羡看着他们,心想,既然他们自己撞上来,那不趁机抬高价格,也太对不住他们的主动和热情了。


    “你们不清楚,我这些鱼,嘴刁得很,普普通通的鱼料都不吃,不信你们试试看。”唐斯羡指着旁边放的一些浮萍之类的东西。这些本来是用来喂鱼的,不过她还没有加入灵泉。


    那采办与掌柜果然不信,就一人抓了把扔下鱼塘。等了好会儿,也没见有鱼浮上来吃,二人顿时诧异地问:“那它们是吃什么长的?”难不成这鱼这么美味,是跟鱼料有关系?


    “这我可不能说。”唐斯羡微笑道,“因为嘴刁,所以长得慢,这长得最快的鱼种也才只有两斤,所以一日卖一两百条,已经是极限了。”


    二人心中盘算着要怎么跟对方竞争。


    唐斯羡心里偷着乐,嘴上又道,“当然,若是能增加它们爱吃的鱼料,或许一日卖三四百条也不成问题。”


    “那你就多喂点鱼料啊!”二人异口同声。


    “我得考虑成本呀,喂多了鱼料,我赚不回来,岂不亏本?”


    二人在这一行做久了,都是精明的人,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虽然有些不乐意唐斯羡涨价,但是想想近来酒楼跟鱼的菜肴供不应求,很多人都提出加价来争得一道菜肴,他们赚的钱可是翻了一倍的。


    而且他们明面上说是因为厨子的厨艺好,实则只要有了食材,哪怕厨子跑了,他们也不必担心生意会变冷清。


    如此,跟唐斯羡保持长期的合作才是正理。


    好在泰丰楼之前就跟唐斯羡定了合作,每日提供一百条鱼倒不是问题。哪怕唐斯羡要加价,原来的那一百条鱼的价格却也是没办法提高的。


    想到这儿,泰丰楼的采办神情就轻松了起来。


    永春楼的掌柜一看,也知道他若是不肯下血本,那肯定是争不过泰丰楼的,于是道:“你说多少钱,我是掌柜,我能做主。”


    言外之意,唐斯羡加价的话,采办不能做主,所以买卖存在风险。跟他这个能做主的人合作,那就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


    唐斯羡将他请到一边,说了她能提供哪些鱼,又是什么价位。


    泰丰楼的采办果然急了,也拉着她,道:“他给的价格,我再多加一文。”


    唐斯羡回去跟永春楼的掌柜嘀咕,对方瞪大了双眼,咬牙切齿道:“我也加一文,另外可以跟你合作一整年,可交给你一部分定金,让你有钱多养些鱼!”


    这个合作对唐斯羡而言是十分有利的,只要她的鱼塘不出意外,那么就能将这部分钱再投入生产,提高产量……


    “一言为定。”


    签了契书,那掌柜又将他所带的全部现钱都拿出来当做定金,约定好了明日一早让人来拿鱼,如此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泰丰楼的采办已经急出了一身汗,可惜他给的价格已经是掌柜给的上限,若是自己私自增加,这部分亏损,掌柜肯定得他来负担。


    唐斯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宋采办,我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你二话不说就跟我立了契约,替我省了亲自去卖鱼的麻烦。所以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这样吧,就按你刚才说的价格,我再出五十条给你。”


    宋采办闻言,心下微微动容,道:“此话当真?往后不会再加价吧?”


    “我是个遵守诺言的人,立了契约便一定不会毁约。”


    宋采办心想,唐斯羡这话的意思是,若是跟她长期合作,那么便长期不会加价,若是短期合作,待契约一满,那升价是不可避免的。


    且合作是涉及双方利益之事,对方要是没有交出谈好的数量的鱼,那么就是对方违约,他们也不吃亏。


    左思右想之下,他便答应了唐斯羡的条件。


    谈了这两笔单子,唐斯羡一下子又有了数千钱的进账。本来一日能卖出一百条鱼,她的收益已经很不错,如今又多了一百五十条鱼的收益,她再去买一个鱼塘养鱼也不成问题了。


    不过在扩大经营之前,她得先跟唐清满交代她想向秦浈提亲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阿姊,我要向小娘子提亲了。


    唐清满:……不过睡了个午觉,怎么感觉错亿了?


    ——


    其实唐某贱知道自己已经掉马了,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不说破的话,有些事还能挣扎一下。秦腹黑也知道一旦说破,有些事也没了转圜的余地,所以没有挑明。


    ——


    鱼,还是那句,瞎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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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亲


    唐清满自那日被薛浩吓到之后就没怎么在村子里走动。她整日提心吊胆, 担心唐斯羡打了薛浩,薛浩会报复她们。不过至今也没发现她或者是唐斯羡被刻意针对或者报复。


    唐斯羡得知她的忧虑,安慰道:“阿姊不用担心, 那薛浩不敢胡来的, 他那大姐看起来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想必会看好他,不让他报复我们。”


    “你就会糊弄我, 那薛浩若是这么听他大姐的话,又怎会这般恣意妄为呢!”唐清满道。


    唐斯羡知道糊弄不住唐清满了, 只好说实话:“其实我最近频繁外出那几次, 也并非完全是去姑母那里。我还去了薛浩所在的凌塘村唐氏田庄一趟, 打听了他不少事情。”


    薛浩自幼便被过继出去,不过他一直都随其养母唐黛生活在凌塘村的唐家田庄里。


    因其亲父是唐家的副主事,田庄的庄首对他的约束不大,平日干活偷懒不说,还总是到处溜达。


    且自从他的姐夫梁珂三年前出任坑冶司干办公事后,他的日子就更加逍遥了。一边占着唐家的便宜, 另一边攒着私财不上交,去置办了十几亩田地租佃出去。


    不过他因对自家的佃客压榨的太过,曾一度引起佃客的反抗, 可他并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佃客反抗无果还险些被迫卖妻鬻子来还债。


    后来薛凤知道了此事, 训斥了他, 他才不至于逼迫得佃客妻离子散。但薛凤平日住在饶州,未能时常监视他的所作所为,哪怕得知他所做的事情, 想教训他的时候,其母唐黛都会出面阻拦。


    唐黛十分溺爱他,而薛凤又是个孝顺的,其母软硬兼施之下,薛浩犯下的错只要不涉及人命以及女子清白,往往都不了了之。


    唐斯羡道:“他在凌塘村比较霸道,但是我们这儿却没什么势力。更何况,我们也没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他就算要对付我们也不容易……我都防着呢!”


    薛浩仰仗的不过是梁珂以及唐家的势,可镇前村的唐家田庄庄首并不会买他的账,所以他若想在镇前村胡作非为,那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唐清满听了她的分析,这才安心许多。


    唐斯羡没打算在薛浩的事情上和唐清满多言,她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才道:“阿姊,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她在唐清满心中一直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要与人商讨的事情基本上也是已经盘算好了才提的,所以唐清满已经做好了点头的准备:“你说。”


    “我准备向小娘子提亲。”


    唐清满看着她,良久,才茫然地问:“哪个小娘子?”


    “秦小娘子。”


    唐清满又是一阵无言,眼神仿佛还没睡醒般迷蒙。好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听到了什么,旋即着急地反对:“不行!”


    “为何不行?”


    “你问我为何不行?你——”唐清满反倒想问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她不清楚自己的女儿身?秦浈怎能嫁给她呢!


    可是她认为唐斯羡并非头脑发热,会拿终身大事开玩笑的人,所以只盯着唐斯羡,希望她能好好解释一下。


    “这是个双赢的计划。她不想嫁给世俗中的男子,嫁给我,她至少有许多自由的选择。我娶她对掩护我的身份也更有利,日后不必面对姑母她们的催婚,也不必欺骗无辜女子。”


    “可浈娘就不无辜吗?”唐清满着急地开口。


    等她发现自己的语气像在呵责唐斯羡时,她又慌了,忙扯住唐斯羡的手臂,道,“斯羡,我不是在指责你,我……”


    唐斯羡笑道:“我知道,阿姊你是担心我自以为秦小娘子需要跟我合作。其实这是我跟她商议的结果,她希望我这么做,我才顺势而为。”


    “可是她怎么会?”


    “我怀疑她已经看穿了我的身份。”


    唐清满一惊,喃喃自语:“浈娘是何时看出来的?她怎么看出来的?”


    “阿姊,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你已经知晓这个中缘由,那我提亲之事,你不反对了吧?”


    唐清满回过神来,稍加思索,依旧反对道:“还是不行。斯羡,这事你得再考虑考虑,一旦你娶了浈娘,那你就没有退路,要永远地当思先了。”


    唐清满之前跟唐斯羡说,不要回唐家,也是为了给唐斯羡一条退路。若她无需再背负身为“唐思先”时的责任,那她想要当回“唐斯羡”也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阿姊,你该不会不要我了吧?”唐斯羡可怜兮兮地问。


    没了唐思先的马甲,她还能去哪里再找一个马甲?


    唐清满心下一软,忽然也不想考虑那么多了。她道:“我不管了,你都与浈娘商议好了,还来问我的意见作甚?!”


    “阿姊,我们也没有瞒着你的意思,我也不确定能否顺利提亲,万一乡书手看不上我,我们这也不是没辙嘛!”


    唐清满点头:“若我是乡书手,我也不会将女儿嫁予你。门户只是其一,你为人有时候很冲动,容易招惹是非,将女儿嫁给你,受牵连了怎么办?”


    唐斯羡:“……”


    她明明每次都是算计好后果才行动的,为什么在她阿姊的眼中,这就是冲动和莽撞呢!


    唐清满想起自己的性格以及所遭遇到的事情,话锋一转:“可有些时候,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一味忍气吞声也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好。”


    她迫于各种原因而忍受梁捷的骚扰、为难,虽然反抗了,但还不如唐斯羡的一顿揍有效果。


    她道:“冲冠一怒为红颜,若是在浈娘受欺负时,你也能这么做,或许能让乡书手放心。”


    唐斯羡道:“门户我暂时没法改变,不过钱我近来赚了不少,找个好点的媒婆,下个聘礼还是不成问题的。”


    唐清满见唐斯羡在谈准备提亲的事宜时,眉飞色舞,可见她没有多少被逼无奈的委屈之色,不知怎的,心里便升起了淡淡的愁绪。


    若唐斯羡真的娶了秦浈,她们相依为命的现状便会发生变化。唐清满也不清楚这到底好还是不好,毕竟她若是能跟秦浈的关系更加亲近,那自然很好,可只要想到她们的关系从好姐妹变成了姑嫂,她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这事也有必要让姑母知晓。”唐清满道。


    “那我改日去饶州城时一并告知姑母。”


    ——


    唐妁得知她想要提亲“心仪”的人后,便拿出数万钱给她:“这钱你拿着。你们的门户相差甚远,对方的爹娘未必肯让自己的女儿跟着你吃苦。拿着这钱去请一位好点的媒婆,至少能让对方觉得你对此事上心了。”


    唐斯羡拒而不受:“姑母不知,我每日进账数百钱,这两个月早已经积攒了不少钱,足够我请媒婆、下聘了。”


    “你先拿着,若有剩余,再还给我。”唐妁塞给她,她只好收下。


    别的不说,唐妁此前二十年虽然从不知道她们的存在,但是只相处了这么几个月,唐斯羡便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仿佛真的姑侄一般的感情,这是想不到的。


    姑侄谈完话,唐斯羡准备从侧门离去,结果岳铉迎面走进来,俩人打了个照面。


    “岳使,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岳铉险些没认出她来,打量了片刻才想起二人曾经见过面。他道:“是你啊!确实很久没见了,近来我都忙昏头了,记不住时间,有两个月了吧?”


    “快两个月了。”唐斯羡刚好想打听那些盗贼的情况,便问,“岳使近来可是在处理那群盗贼?”


    岳铉叹了口气,满脸愁容:“嗐,别提了,那群盗贼着实难处理。我一上任,立刻整顿了人马前往那边巡视,结果大半个月时间,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等我一走,便立刻发生了盗贼劫杀过路商贾的事情。”


    这事不仅让他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没点着,还丢了大脸,更别提立功了。所以他事后又带了人马去盘查,不仅如此,还进山查探。结果因山林瘴疠多,有两个士兵上吐下泻,直接影响了军心,他又无功而返。


    这么一折腾,他上任至今,连一个盗贼都没抓到,一些夜里偷盗的小毛贼倒是抓的不少。


    唐斯羡一听,觉得这事蹊跷,便道:“岳使是否想过,对方每次都能这么清楚官兵巡检的动态,可能存在两种可能性呢?”


    岳铉盯着她看:“说说看。”


    “要么是对方神机妙算,能算出官兵巡检的时间、路线;要么是对方有眼线……也就是探子,清楚地掌握了官兵巡检的动向。”


    岳铉并没有太吃惊,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你说说看,你觉得哪个的可能性更大?”


    “若一次两次,那或许还有可能是推算出来的。可若是多次,那便不是巧合了。”唐斯羡道,“若是只有几个盗贼,他们想要藏匿起来十分容易,可是如今盗贼群聚,人数之众,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对方兴许是化整为零了。”


    “化整为零?”岳铉对这个说法十分感兴趣。


    “就是将一大群体,分散成多个小群体,然后藏匿起来。而藏匿的方法未必是躲进山林中,它甚至可以化身为普通村民,变为路过的寻常路人,然后互相打掩护。”


    唐斯羡在缉毒这条路上,就遇到过不少类似的案例,制毒团伙拉拢了不少普通人帮他们卖命、打掩护,甚至还会收买、威胁她的同伴提供情报,增加行动的难度。


    同理,这群盗贼之所以能壮大,那肯定少不了寻常百姓的加入。而他们不拦路抢劫时,露出一副憨厚的模样,谁又能猜到这是盗贼呢?


    岳铉听了她的话,深思了起来,片刻后,他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错过你这样的良才,要不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


    唐斯羡道:“能为岳使献计献策是我的荣幸,岳使有任何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也尽管开口,只是从军之事……”


    她犹豫了。毕竟重活了一世,好不容易能过点安稳的日子,她自然不愿意再去过那种时刻准备出了门就回不来的生活。况且她如今是女扮男装,跟一群男人生活,难保不会露馅。


    她可以给岳铉提供一些思路和线索,助他早日剿灭那群盗贼。可如若他最终也无法剿灭那群盗贼,而让她继续袖手旁观,她又不甘心。


    岳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若是想好了,便到衙署寻我。”


    “多谢岳使。”


    唐斯羡决定还是先等岳铉的消息,眼下她得解决她跟秦浈的终身大事。


    回到乐平县后,唐斯羡通过牙侩找到了一个专门给中等门户人家说媒的媒婆,又给了对方一个大红包,对方才肯帮忙。


    三月初,虽然春雨绵绵,但是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农闲时节已经过去,服徭役的春夫也都归了家,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春耕。


    秦雩也在家跟苏氏嘀咕春耕的安排,忽然听见外头的叫门声,听声音有些陌生,他开门一看,是一位腰系青凉伞的媒婆。


    因秦阮伦中举之后,秦家也时常出现为他说媒的媒婆,所以秦雩已经习以为常了。但他得知媒婆是来为秦浈说媒的时候,他愣了下,旋即浮现了一个不太妙的念头:“不知想要议亲的人是谁?”


    媒婆递给他一份写了籍贯、姓名以及祖上三代情况的草帖子。他看见那熟悉的字迹,以及上面的名字,有种“这一天终于要来了”的恍惚。


    他从发现自家女儿可能倾心“唐思先”开始,他就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一方面他认为“唐思先”的门第与秦家并不相等,他不忍心秦浈嫁过去受苦;另一方面又觉得秦浈身子不好,多病多灾,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的男子,他应该以女儿的幸福为先。


    此外,他还心存一点奢念,盼着有个家世不错,又能呵护、照顾秦浈一辈子的人出现,如此他肯定不会这么纠结了。


    他沉思之后,对媒婆道:“草帖子你先带回去,这事我要过几日才能给答复。”


    媒婆担心这媒做不成,毕竟唐斯羡也给足了钱,若是不成,她得还回去七成,她可不甘心。于是又费尽唇舌,若不是秦雩认识唐斯羡,可能还真的被她说服了。


    见他态度坚决,媒婆只能铩羽而归。


    苏氏刚才一直没插嘴,等媒婆走了,她才道:“我想了想,唐家哥儿其实也并非不能考虑。他们只有姐弟二人,浈娘嫁过去后没有公婆要伺候,且姑嫂关系肯定也和谐。再说浈娘有我们秦家撑腰,相信那唐家哥儿也不敢辜负她。”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秦雩道,“光是他找的这媒婆便看得出他用心了。我还知道他养的鱼卖得很好,相信浈娘嫁过去后,也不会有多少苦日子吃。”


    “那你还拒绝了这门亲事?”


    “我这不是说考虑几日嘛!毕竟事关浈娘的终身,不仔细考虑清楚怎么行?而且如今已经是三月初了,再等些时日,想必大郎那里的结果也能出来了。”


    秦阮伦二月便参加了春闱考试,只需半个月左右便能放榜,然后从京师传回到州府,大约三月份就能知晓结果了。若是进了殿试的名单,那最终落榜的几率不大,说明及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若是没有进殿试名单……


    苏氏一想,也道:“行,那就等大郎那里出结果了再说。兄长还未议亲,妹妹也不急着议亲。”


    “浈娘那儿,你去跟她说一声。”秦雩又道。


    “为何?”


    “你觉得唐思先那小子提亲,浈娘能不知情吗?得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也看着她,别让她太难过了,出什么岔子。”


    苏氏依言去找秦浈,并将此事告知了她。


    秦浈闻言,眸中也闪过一丝诧异,道:“她真的找人来提亲了?”


    她以为自己那日表现出了放弃的态度后,唐斯羡应该会顺势而为才是,且唐清满近来也没有提过这事,她便以为唐斯羡没有应允,自然就不会跟唐清满提及此事。


    “找了,而且看样子,对这此提亲也很是上心,找的都是专门给中等门户说媒的媒婆。”


    秦浈回过神,见亲娘的脸上没有多少喜色,她便猜出了提亲的结果。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开始琢磨,是否要跟唐斯羡再演一场戏,好让她的爹娘改变主意?


    可是她本来就欺瞒爹娘甚多,如今还要演戏骗他们,让他们为自己操心,她又十分愧疚。


    “娘,如果我说我想嫁给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害臊?”秦浈问。


    苏氏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谁年轻的时候没偷偷爱慕过一两个人呀!咱们娘儿俩私下说这些话,怎会是不害臊呢?你这回能告诉娘,你是否真的心仪他了吧?”


    秦浈回忆和唐斯羡相处的点滴,心底一直都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它朦胧又难捉摸,有时在与唐斯羡相处时出现,有时候又只在夜深人静时出现,纠缠着自己,让自己辗转反侧。


    明明她跟唐清满的相处时间比较长,聊过的话题、谈过的心都比跟唐斯羡说过的话多,可是她却不会对唐清满产生这样的感觉。


    苏氏忍俊不禁:“浈娘,这自然不一样,清满是女子,唐家哥儿是男子。”


    秦浈回过神来,心说“唐思先”也是女子。


    苏氏笑过后,心底也有些酸涩,她知道秦浈的感觉,可正因如此,她才心疼和怜惜她的女儿:“浈娘,你这是动了心。”


    ——


    媒婆铩羽而归的结果在唐斯羡的意料之中,毕竟她若是有一个女儿,肯定也不会轻易将她嫁给一个家世差,口碑还不怎么好的人。所以她还是十分理解秦雩的心情的。


    但是理解是一回事,她没能提亲成功而心里郁闷,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难道真的要弄得名声都没了,才能令他被迫嫁女儿?”唐斯羡头大。


    她知道秦浈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是秦浈可以不在乎那些名声,她却不愿意让秦浈往后的人生都要被人带着有色的眼镜去看待。


    唐清满听了这话,险些没揍她:“我不许你这么对浈娘!”


    唐斯羡:“……阿姊,你这样,我还以为是你要娶秦小娘子。”


    唐清满本来没打算打她,听了这话,真的往她肩膀拍了一巴掌:“你胡诌什么呢?!”


    “开个玩笑。”唐斯羡认怂。


    唐清满却有点小私心:“要么算了,浈娘或许还能找一个真心待她,能与她长久相伴的郎君。”


    唐斯羡腹诽:“我怎么就不是真心相待了。”


    大抵是想起秦浈并不想找一个真心待她的郎君之事,唐清满又改了口:“或许是乡书手见我们没有长辈,所以觉得你的话不够份量。不若我们找大伯父或者姑母帮忙?”


    虽然唐斯羡不认为家长出面就能让秦雩改变心意,不过死马当活马医,什么办法都得试一试。她清楚唐妁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事情,所以没打算劳烦唐妁,那么她就只能去找唐才升了。


    “行吧,我去找大伯父试一试。”


    等她要去找唐才升,唐清满又拉住她叮嘱道:“这次你是有求于大伯父,可莫要再顶撞大伯父,气他了。”


    “我知道了。”


    唐斯羡准备了两条鱼出门,——虽然她送谁礼物都是送鱼,但谁让她穷得就只剩下鱼了呢!


    去唐家田庄的路上,她经过了秦家,正想着要不去秦家看一眼,旁边便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扭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穿襕衫,留着八字胡的男子一脸傲慢地看着她:“让开,你挡道了。”


    唐斯羡看了一眼两米多宽的路,也重重地往他的肩膀拍了一巴掌:“我与你素不相识,也无冤无仇,你干嘛打我,还打了我两下?你找抽呢!”


    男子被她打蒙了,大概他是没遇到这么蛮不讲理的人,便指着唐斯羡道:“我那哪是打你,我在喊你!”


    “你喊我就喊我,我又不是聋的,你动什么手?”


    “我!”男子哑口无言,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跟她一般计较,“既然你打了我,那我们两清了,让开!”


    “这是你家的路啊?你修的还是你买的?这么宽的一条路,你哪儿不走,非得在我面前找存在感?你贱不贱呢!”


    “放肆!”男子怒斥,“你这刁蛮无理的乡野村夫!”


    “你是乡野村夫,可我并非不懂礼,只是以牙还牙罢了!反观你衣冠楚楚,一派读书人打扮,却傲慢无礼、目中无人,简直是拉低了文人群体的档次!”


    男子寻思自己这身打扮,到哪儿不是被人用崇拜尊敬的目光看着的?也就这乡野村夫鼠目寸光,没有眼力见才会如此!


    眼见有村民围了过来,男子咬咬牙,懒得再与她一般见识,便绕开她行走。到了秦家门前,他停住了,然后抬头挺胸,朗声道:“不知秦叔可在家?”


    唐斯羡琢磨,这男的莫非跟秦雩是亲戚?


    却见秦雩走了出来,盯着他看了会儿,脸色倏忽变了:“谢耀庭?!”


    作者有话要说:  方便面:提亲之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唐某贱:我就提个亲,怎么这么艰难?


    秦腹黑:我就嫁个人,也这么艰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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