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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泊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冯淼被裴延问得一愣。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 他甚至不觉得会搜不出来。毕竟那个鞑靼的四王子是第一次公开来到京城, 所认识的也只有裴延。而且据探子回报, 血迹到了附近就没有了,很大可能就是在侯府里。


    但此刻看到裴延自信满满的样子,冯淼忽然又没那么确定了。


    是啊,这是重臣的府邸, 万一要是没搜出来,恐怕说不过去。


    “还请侯爷不要为难我。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搜查人犯,若有冒犯之处,也是迫不得已。侯爷拦在这里,不让我等进去,莫非是故意拖延时间?”


    裴延冷哼一声,抬手让府兵退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冯淼迟疑了一下, 还是命手底下的人进府。他经过裴延身边的时候,裴延淡淡说道:“指挥使大人对皇上还真是忠心耿耿。只是锦衣卫遍布的皇宫内院, 还能把个要犯看丢了。究竟是锦衣卫无能,还是指挥使有意放的呢?”


    冯淼侧过头, 胸口仿佛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若不是他训练有数,只怕此刻脸上会写满了“震惊”两个字。


    他原先一直以为靖远侯不过就是个会打仗的武夫,又常年镇守边关,若是比弯弯绕绕, 肯定比不过京官。没想到他竟然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个“陷阱”。


    他们的确没有想到,兀术还有一队死士会闯进皇宫。他们是被谁偷偷放进来的,无人知道, 总之当时重兵把那几十个人围住,其实他们是插翅也难逃。可是紧要关头,皇上身边的大内官忽然出现,给了冯淼一个指示,冯淼便故意露出破绽,把人放走了。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可事后皇上下了圣旨,窝藏兀术的人最痛谋反,又让他在皇城附近抓人。虽然没有明确的授意,但冯淼已经明白,皇上想借此对付靖远侯。


    以前靖远侯镇守西北,很少回京,就像一只翱翔在天际的雄鹰。皇上就是想拿绳子拴,想用笼子锁,都非常困难。现在鞑靼换了一个汗王,表面上看,这个汗王不好战,甚至想与大业修好,所以派出使臣团。实际上,是他不善站,鞑靼的骑兵在他手中,发挥不出太大的优势。所以当初皇上知道靖远侯要扶持这个汗王的时候,才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当时,他就已经在为今天铺路了。


    换了新汗王的鞑靼,犹如被拔掉了利齿的猛虎,再也不会成为大业的威胁。皇上甚至想借这个机会,反攻鞑靼,彻底收回西北军的军权。


    冯淼的心思转了几转,没说什么,直接进府了。


    靖远侯府很大,想要藏一个人很容易。但锦衣卫搜查也有自己的一套工夫,无论是哪个角落,哪个暗格都不错过。冯淼甚至还问裴延地窖和地道的事情。


    “府中的地窖是用来贮藏冰块的,无法藏人。指挥使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下去看看。”裴延大方地说道。


    秋衫尚薄,地窖犹如冰窟,这些人没有御寒的工具,待不了多久。而且鞑靼在北境,冬天本就比大业寒冷许多,鞑靼人的体质自然是能耐得住。


    冯淼看裴延不慌不忙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还是叫人去地窖搜了搜,地窖很大,里面一大块一大块切割得如同石块的冰墙犹如一个迷宫。几个锦衣卫进去,很快就迷得头晕,再加上实在太冷,草草地看了一眼就走了。


    昆仑听到他们离去的动静,这才把手从腰上的刀柄上拿下来。虽然他有信心这些人查不到,但还是会莫名地紧张。


    “大个子,他们走了。”兀术裹着毯子,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


    昆仑扶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脸颊,不让他睡。


    兀术现在不是普通人,而是受了重伤,身体本来就较常人弱些。可侯府除了这里,也真的没有什么藏身之处。


    昆仑把兀术背到肩上,决定先把他带到靠近地面的入口,那里暖和些,免得他被冻死。这个地方,锦衣卫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锦衣卫在侯府大概搜了一个时辰,查无所获。但动静太大,连后院都搜查了。魏令宜刚好在寿康居请安,见到锦衣卫的人冲进来,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


    锦衣卫的人没有搭理她,而是直接冲进了内室翻找。


    “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王氏大声道,“当我们靖远侯府是什么地方!”


    魏令宜看了他们的服饰,对王氏说道:“母亲,怕是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怎么了?锦衣卫也得讲王法!这样随便冲入公侯府邸的女眷住处,成何体统!我定要让人狠狠地参你们一本!”


    当年定国公府和侯府被抄家的时候,正是由锦衣卫动的手。王氏厌恶他们极深,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打出去。


    锦衣卫翻腾了一阵,依旧是查无所获,风一样地退去,向冯淼禀报。他们在冯淼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冯淼看向坐在旁边正喝茶的裴延:“侯爷府里的女眷怎么少了一位?您的那位妾室,如今身在何处?”


    “怎么,冯指挥使连这个都要管?”


    “在下奉旨搜查人犯,还请侯爷配合。”冯淼公事公办地抱拳说道。


    裴延淡淡道:“我的妾室去会亲友了,自然不在府中。她跟兀术素未谋面,与此事无关,指挥使可不要搞错了。”


    冯淼皱了皱眉。寻常京官看到锦衣卫,无不吓得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他们这些鹰犬。但这个人实在太镇定了,镇定到好像断定锦衣卫搜不出什么。也许兀术真的不在靖远侯府,或者是裴延早已经把人转移了。


    “侯爷,得罪了。”冯淼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指挥使都搜过了?确定人不在我这里?”裴延又问道。


    冯淼略显尴尬地说:“是我弄错了。”


    裴延起身,走到冯淼的面前,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重重地按在了墙上。冯淼震惊地看着他,想动弹,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根本动不了。


    旁边的锦衣卫见状,要围过来,裴延一个眼风扫过去,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侯,为大业立下无数的战功,就算这些人不是他的手下,但心中对他也是有几分崇敬和敬畏的。


    裴延按着冯淼,对他说道:“我让你们搜查府邸,并不是怕了你们锦衣卫,而是因为你们代表着皇上,不过是奉旨行事。像我们这些当兵的人,在战场上刀头舔血过来的,并不怕死,怕的是没有尊严。明白了么?”


    冯淼浑身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样是军人,他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裴延这才放开手,冯淼便带着自己的人马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魏令宜便来找裴延:“侯爷,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锦衣卫到府里来了?”


    “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裴延说道。其实他很早就明白皇帝对自己的忌惮,只是没想到这忌惮如此深,已经到了不惜要嫁祸于他的地步。这次能平安度过,可是下次,再下次呢?裴延明白皇帝的性情,他是个坚韧之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便总会想方设法办到。


    京城不是个久留之地。


    魏令宜知道裴延不愿多言,但看他将沈潆迁到保定去,锦衣卫又到府中搜查,猜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幸好裴安是跟沈潆在一起,她还能稍稍放心一些。


    晚些时候,蓝烟身边的那个小倌儿跟着青峰回到侯府。


    那个小倌儿依旧是笑容满面,只不过被裴延按住的那只手吊在了脖子上。


    小倌儿开门见山地说:“主人要四王子跟我走,她会把他平安地送回鞑靼。她还问侯爷,需要她帮忙吗?”


    这个永王妃还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既然能猜到他的处境。不过也是,皇家的女人,哪个是等闲之辈?


    “我,暂时还不需要。”


    小倌儿微微一笑:“那我就把四王子带走了,侯爷好自为之。”


    青峰疑惑道:“四王子伤势很重,恐怕行走都很困难。你就一个人,如何能把他带走?”


    “当然得请侯爷借个得力的帮手给我。不过我们不从上面走,而是从下面走。”小倌儿指了指脚底下。


    青峰没有听明白。


    小倌儿解释道:“京城的地下原来修建有很多错综复杂的水道,用意贮存多余的雨水,好应对荒年。如今很多水道都已经废弃了,但彼此相连,只要找到熟悉的工匠,就能开凿出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只不过这个水道实在太过庞大复杂,没有图纸,只怕会被死死地困在里头,别人找不到,你也出不去。”


    青峰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个水道的存在,想必只有皇家的人才能知道。


    裴延带着小倌儿去找兀术,兀术躺在床上,脸色比早前更差了。他勉强睁开眼睛,看了裴延一眼:“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报复我……我堂堂一个鞑靼人,要是被冻死了,传出去会被人笑死。”


    “不这么做,你我现在已经在皇城的大牢里了。昆仑,你带着他,跟这个人走。”裴延指着小倌儿。


    兀术睁大眼睛:“这人是谁啊?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一个会把你安全送回鞑靼的人。”裴延面无表情道,“要不然你就去大街上自生自灭。”


    兀术缩进被子里,哀怨地看着裴延,不说话了。


    青峰把一个包袱递过去:“这里面是换洗的衣物,干粮还有一些盘缠。四王子,侯爷是不会害您的。”


    昆仑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一下抓住兀术的手臂,也不管他哼哼唧唧地喊疼,把他背在了身上。他们出门前,兀术回头看了裴延一眼:“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报答。”


    他吊儿郎当习惯了,陡然这么正经,裴延还有点不习惯。


    等到他们走了,青峰才问裴延:“爷,那个歌月坊的东家,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帮四王子?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日后总会有用处。”裴延随口解释了一句。


    青峰并不清楚蓝烟的身份和目的,更不清楚内情,所有没有听明白。但总算把这个烫手山芋给送走了,他的心中稍安。


    *


    冯淼回到皇宫里,向裴章复命。


    裴章听完后有些意外:“靖远侯府没有搜出兀术?”


    冯淼点了点头:“臣几乎把靖远侯府翻过来,没有查到任何踪迹。看靖远侯的样子,十分镇定,不像是藏了人。”


    这不合常理。兀术在京中没有认识的人,能帮他的只有兀术。


    “你确定都找过了?”裴章又问道。


    “是的,连靖远侯府的内院都搜查过了。除了靖远侯的那位姨娘失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臣的手下在那位姨娘住的地方搜出了点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请皇上过目。”冯淼将一沓纸呈上。


    大内官去把那沓纸拿过来,本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忽而停住了脚步,瞪大双眼。


    他的行为反常,连裴章都看出来,问道:“怎么了?”


    “皇,皇上……”大内官双手微微发抖,看着裴章,欲言又止。


    裴章立刻会意,让冯淼先退下去。冯淼虽觉得他们有异,也不敢多问,恭敬地退了出去。


    大内官这才把那沓纸放在裴章面前。裴章看到只是些涂鸦之作,有梅花,还有随手写的字。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纸上的字迹,还有那些梅花的轮廓,忽然用力将纸的一角攥住。


    大内官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了:“这分明……分明……”他不敢说。


    这不可能是巧合!


    裴章猛地站了起来,呼吸急促,浑身的血液好像都沸腾了起来。太多巧合证明绝不是偶然!就算两个人脾气秉性可以相似,名字可以相同,但是素未谋面,怎么可能连字迹和画梅花时习惯的笔法都一样!


    虽然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是怪力乱神,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们是同一个人!她没有死,她果然没有死!


    这个发现让裴章非常兴奋,或者说欣喜若狂。他的人生本来只剩下征伐和建功立业,没想到冯淼无意间的一个举动,竟然揭开了如此隐秘的一个真相!老天还是眷顾他的!极致的兴奋之后,他迅速地冷静下来,吩咐大内官:“把你手底下的人都派出去,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把她找到!记住,不准惊动任何人。”


    他猜想裴延不知道真相,沈潆也不会说。因为裴延没见过原来的沈潆,所以对她们身上惊人的巧合并未在意。如果裴延知道,恐怕不会让沈潆几次三番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知沈潆为何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只能猜测,是她的灵魂在这个沈氏的身体里。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是什么身份,他一定要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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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潆跟仙草每日呆在一起, 最大的好处就是很安静。仙草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 不像红菱和绿萝, 整日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沈潆问什么,她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干脆就沉默。


    她每日还会定时上街采买新鲜的果蔬,做很多营养而又好吃的菜。


    沈潆虽然很担心裴延和鞑靼的情况, 但却无法探听到他们的消息。宋远航自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她每次想出门,仙草就拦着。


    在这样几乎与世隔绝的情况下,沈潆倒是好吃好喝好睡,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沈潆实在闲着无聊,就让仙草去市集上买了几本话本和棋谱, 用来打发时间。


    这日,沈潆如往常一样在屋子里下棋。窗外的日光投射到棋盘上, 将上面的黑白子照得莹莹发亮。院子里的树叶子都开始枯黄了,有的树枝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她手里拿着棋谱, 正研究破局的办法,仙草忽然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反手关上门。


    “夫人,不对劲, 街上来了一些外地人,好像拿着您的画像。您快躲一下吧?”


    “我的画像?”沈潆抬头问道。


    仙草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刚才我去买菜, 见到他们拿着画像,便看了一眼,画的应该是姑娘。他们马上要到我们这边来了。”仙草原本是个乡下女孩,被宋远航派来照顾沈潆,只会听命行事,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自然会觉得惊慌。


    沈潆不急不忙地说道:“是什么人?官府的人?”


    “看起来不像。他们就穿着普通老百姓的服饰,只是说话不怎么客气,大家都挺怕他们的。”


    “这样,你带我去能看到他们的地方。”沈潆把棋谱放在桌子上,下了炕。


    仙草有点犹豫,沈潆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我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快点吧,一会儿等他们走了,就看不见了。”


    仙草只能扶着沈潆,去了前门。之前沈潆散步也会经过这里,但门上着栓,几乎没打开过。


    沈潆走过,趴在门上,从门缝里往外看,大街上果然有一群人,正拿着一张图纸挨家挨户地询问,很快就要到他们这里来了。这些人全都白净瘦弱,目光却十分犀利,看起来像是宫里那些训练来保护皇帝安全的内侍。宫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又为什么要找她?


    沈潆直起身子,回头对仙草说道:“不用怕,一会儿他们若是来敲门,我们不开就是了。这府里可有其它的出口?”


    仙草愣住,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快告诉我实话,没时间了。”沈潆催促道。


    仙草这才点了点头:“我还知道一个出口,紧急的时候用的,不跟大道连着。”


    “那就好,你现在赶紧去报信,告诉宋大人这些人出现在这里的事。宋大人会酌情处理的。”


    “可我走了,夫人一个人怎么办?”


    沈潆从容地说道:“光天化日的,他们也不可能硬闯进来,最多觉得我们这里可疑,改日再来探访。当务之急是先通知宋大人。”


    “那夫人自己小心,不要乱走,我去去就回。”仙草不放心地叮嘱道。


    沈潆捧着已经隆起的肚子说道:“放心吧,我这个样子,哪里都去不了,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快去快回。”


    仙草这才小跑着离开了。


    沈潆到天井里坐下来,心中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宫里的人跑来找她,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裴延出事,裴章想抓她威胁。另一种是裴章发现了什么,自己要抓他。


    第一种情况,宋远航不可能不来通知她,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就有点危险了。她自认在裴章面前从没露出过什么破绽,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没过多久,外面果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沈潆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动,那敲门声很快就停住了。她起身又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外面什么人都没有,街上也再看不见那群人的踪影。


    这群人,来无声去无影,训练有素,绝不简单。


    仙草去报信回来,宋远航跟她一起进了门。沈潆一见到他就问:“宋大人,京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侯爷是否安全?”


    “裴延没事,只是鞑靼的四王子被人从天牢里劫走了,正在四处搜捕。那些人也许是来找四王子的。”


    仙草却道:“不是,他们找的是夫人。他们手里的画像,我看见了。夫人说是宫里的人。”


    宋远航奇怪地问沈潆:“你怎么知道是宫里的内侍?”


    “看他们的长相,还有走路的方式,都跟寻常的男子不一样。这些人常年保护皇上,行动非常敏捷,宋大人刚才来的路上,应该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踪迹了。”


    宋远航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他一收到仙草的消息就跟她过来,可是刚才在外面,已经看不到生人的影子。街市还是如往常一样。


    “宋大人,这里恐怕不是久留之地,你还是将我送到易姑姑她们那里去吧?”


    宋远航不同意:“可外面现在到处都是耳目,贸然地将你送出去,只怕会暴露行踪。我好不容易才叫所有人相信你不在保定,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宋大人,你不了解皇上身边的这些人。他们自小被训练保护皇帝的安全,同时也有很高的侦察能力。既然这些人出现在这附近,说明他们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只要给他们时间,一定会查到这里。虽然我足不出户,但左右邻里没见过我出门,也没见访客上门,到底是古怪。只要他们稍稍打听,就会知道我们这里有问题。”


    宋远航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重。裴延的这个妾室听说只是小户人家出身,怎么会对宫里的事情那么清楚?就算她有个做庄妃的表姐在宫里,应该也接触不到皇帝身边的人吧?


    可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沈潆说得很有道理。裴延把人交到他手上,他虽然势单力薄,还是要尽力保护她的安全。


    “仙草,你帮夫人把东西收拾一下,我等入夜了再来。”宋远航吩咐道。


    宋远航比往常都提前回府,城里已经不安全了,他得想个办法,把沈潆送到乡下去。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用再瞒着王倩如,何况这个计划还得有她帮忙才行。宋远航就把实情都跟王倩如说了。


    王倩如本来十分担心沈潆的安危,日日都要问宋远航搜查的情况。宋远航每次都敷衍了事,她还觉得奇怪。现在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计谋,内心还是有些不悦。


    “你怎么连我都瞒着?难道我还会出卖你们不成?”她气道,“你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也无人照顾。好歹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能帮衬一二。”


    宋远航道:“并非我故意瞒着你。而是周围耳目太多,就是怕你忍不住去探望,到时就全都露馅了。你放心,这几日,我都有派人精心地照料,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现在宫里忽然来人找她,她不能再在城里待下去了,还是去乡下安全点。”


    “宫里?”王倩如皱了皱眉,“宫里的人找她做什么?”


    这个宋远航也不知道,沈潆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


    “现在我有件事要你帮忙。”他凑过去,在王倩如的耳边如此这番说了几句,王倩如连连点头。


    等到入了夜,宋家出来一辆马车,直奔沈潆所住的院子。到了那边,宋远航夫妻从侧门进入,王倩如摘下风帽,一把握住沈潆的手臂:“我可算是见到你了。这么多天,你就在离我如此近的地方,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沈潆见到她也很意外,忍不住看向宋远航。宋远航对她点了点头,表示王倩如什么都知道了。


    宋远航道:“我带了一身衣裳,你赶紧换上,然后跟着我走。倩如就留在这里。”


    “你怎么这么着急,我们俩许久没见,还未说两句话……”王倩如小声抱怨道。


    宋远航却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叙旧还是等以后吧。这么晚了,马车停在外面实在是惹眼。倩如,你帮她把衣服换上,我们马上就得走。”说完,他就退到屋外去了,把这里留给几个女子。


    王倩如没办法,只能和仙草一起动手,快素帮沈潆换了衣裳。


    等沈潆换好以后,王倩如把她送到门外,亲手交给宋远航。王倩如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但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沈潆现在有些月份了,行动不便,夫君得顾着她。”


    宋远航满口答应:“放心吧,我们得走了。”


    沈潆戴上风帽,回头冲王倩如微微一笑,就跟着宋远航走了。


    两个人走到外面,宋远航四处看了看,才扶着沈潆上马车。等两个人都坐稳以后,他吩咐车夫直接出城,莫名地紧张,整颗心都提在嗓子眼。明明是无人知道的,可出城这一路,却让他忐忑不安,就怕半路出什么岔子。


    到了城门附近,他探出身去,守城的士兵问他:“宋大人,这么晚出城?”


    宋远航点头道:“有点急事,我跟夫人要出去,还请行个方便。”


    士兵没多问什么,就命打开城门,放他们过去了。等到了城外,马车继续朝前飞奔,宋远航原本以为安全了,没想到马车重重震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今天跟人聊育儿经,不小心晚了点……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保定城外是一片旷野, 这个时辰, 格外地安静。只有秋风吹过, 卷起道旁落叶的沙沙声。


    宋远航下意识地用手护在沈潆面前,问了句:“车夫,外面怎么回事?”


    可车夫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吓懵了,还是已经被制住。


    宋远航感觉到了空气中那种凝固般的窒息。他只是个文官, 料想皇帝就算找人也不会大张旗鼓,加上不欲暴露沈潆的行踪,因此没有带太多的人出来。可眼下……却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沈潆轻轻地把宋远航的手放下来,倾身要下马车,宋远航连忙按住她的肩膀,问道:“你要干什么?”


    沈潆轻轻一笑:“我不去,恐怕我们两个人都走不了。”


    “不行!”宋远航皱眉, 挡在车厢的入口,“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沈潆往外面看了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是去送死?他应该不会要我的命。宋大人, 你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我会设法让你离开。”


    “你口中的他是谁?”宋远航不确定地问道。他心中明明有一个答案, 却不敢说出来。


    沈潆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他,掀开马车的帘子。


    茫茫的夜色之中,马车前面的那十几道影子如同鬼魅一样。车夫正被一把匕首顶在腰间, 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沈潆想要下车,领头的那个人说道:“劳夫人就坐在车上等着吧。”


    沈潆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大内官最得力的一个徒弟。这些去了势的人,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深夜听起来,格外的阴森。他们白日故意在宅子附近查问,应该就是要“打草惊蛇”,好让她自己出来。


    “放了无辜的人。我跟你们走就是。”沈潆说道。


    那人不动如山,似乎没打算接纳沈潆的意见。他们这次的任务十分隐蔽,上头要的是这女子毫发无损,其它一概不论。为了保密,就是杀几个人也不算什么。


    沈潆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想取宋远航和车夫的性命,便淡淡地说道:“他们两人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杀了他们,我便不会乖乖配合了。我想你家主人也交代过,要一个活人吧?”


    那领头的人果然脸色一变。这女子在深夜被人拦截下来,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实在不是等闲之辈。他跟身边的人耳语几句以后,说道:“车上的人,下来。”


    沈潆知道这是答应放人了,回头让宋远航下去。


    宋远航不肯,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有让一个女人保护的道理?何况他把沈潆交出去,之后要如何向裴延交代?


    沈潆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非常用力,纤细的手指几乎掐到了宋远航的骨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倩如。听我的,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要白白牺牲性命。我会设法保全自己,你告诉侯爷,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宋远航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没有可是!”沈潆低声道,“你再不走,我也保不了你了!你要让倩如年纪轻轻的就当寡妇吗!”


    宋远航这才下了马车,站在路边。那群人将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车夫丢在他的身边,换了他们自己的人驾马车,带着沈潆扬长而去。


    宋远航站着不动,直到他们变成黑夜里的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他知道不应该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弱女子被他们带走,那跟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可他如果在这里被杀了,连个给裴延送信的人都没有,何况还有倩如在家里等着他。


    看沈潆的样子,似乎认识这些人的主子,还非常清楚他们的目的。莫非他们真是皇上派来的?


    *


    沈潆躺在马车里,心中无比平静。真的到了她要面对过往,面对裴章的这一刻,她反而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激动,反而是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如果裴章仅仅是为了抓她,威胁裴延的话,那京城里靖远侯府那一大家子的分量显然更重。而他不惜派出身边的至密内侍也要在保定找到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可能知道了她的身份。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沈潆闭上眼睛休息,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已经入睡了。她推测这些人是要把她直接带回京城,那不如饱饱地睡一觉,既来之则安之。


    马车在道路上不急不缓地前行,最后停在一个给过路的旅客休息的小客栈。这客栈不大,也比较简陋,沈潆下了马车之后,看到大内官带着人站在院子里,有些吃惊。


    大内官几乎是不会离开裴章身边的,裴章竟然出宫来了这里?


    大内官见到沈潆,心中同样百味杂陈。那日他看到冯淼所交上来的东西时,就已经猜到了沈潆的身份。毕竟这世上不可能有字迹相同,而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加上画梅花时的那点喜好,他几乎立刻就断定,这个人是皇后。


    只是他没有想到,皇后没死,居然还变成了靖远侯的妾室。如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请您进去休息吧。”大内官对沈潆行了个礼。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沈潆的真实身份,看到大内官如此恭敬,暗暗地吃了一惊,也纷纷跟着俯身行礼。


    沈潆自从重生以后,一直谨小慎微地活着。她自觉已经适应了这个低微的身份,几乎要忘记了原来是怎样高高在上地活着,她是受人敬仰,统御六宫的皇后。所以当周围那些人都低下头,摆出卑躬屈膝的姿态,她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客栈点着灯火,并不是很亮,窗子透出里头昏暗的光。大内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沈潆就昂首走进去了。


    大堂十分狭小,只能勉强放下几张桌子。裴章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手边放着一套青瓷的茶具。他鹤氅未脱,帽子未下,似乎是星夜兼程而来。


    沈潆往里面走了几步,身后的门就关上了。她第一次坦荡荡地站在这个人面前,不用担心被他看出破绽,反而没有之前几次那么紧张。对于别人来说,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能轻易操纵生死的人。而对于她来说,他不过是过往那些岁月的一个见证人罢了。


    裴章抬头看到沈潆,瞳孔陡然缩紧,脱口而出的称呼在看到她隆起的肚子时,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微微用力地握着茶杯,克制着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已经太大,强行拿掉,会危及她的生命,他一定会除掉它。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的视线也没有闪避,一时之间无话。明明才过去一年的时间,却恍如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沈潆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对这个人当真一丝眷恋也没有了。


    “你活着,为何不来找我?”裴章先开口说话,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有颤音。


    他们之间已经无需再掩饰,他这么笃定地发问,显然已经认定她的身份。


    沈潆淡然地说道:“我好不容易离开那个地方,为什么还要回去?难道你以为,我会傻到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吗?倒是皇上,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嘉嘉,我并非对你无情……”裴章站起来,走到沈潆的面前。他的双手握着沈潆的肩膀,想要解释,一时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沈潆却毫不留情地拍下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所作的一切不过是有苦衷的,你对你的结发妻子不闻不问是因为你要保护我?你醒醒吧,为什么到了今日还要自欺欺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一直都在设法救你!你死之后,我不停地自责,愧疚,痛苦,恨不得时间能够倒流!”


    沈潆冷笑了一声,找了张附近的椅子坐下来,摇了摇头:“当初你娶我,因为我是安国公之女,我父亲可以助你登上皇位。然后你让我当皇后,还是因为我是安国公之女,可以帮你联合京中那些旧贵族的力量。接着你冷落我,仍因为我是安国公之女,你不想那些从龙有功的大臣得意忘形。最后,你想救我,依旧因为我是安国公之女。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的身份或者说能力可以撑住长信宫的那个位置。到我死为止,被你利用得干干净净,我无话可说。”


    裴章被她冷嘲热讽般的口气刺痛,双目紧盯着沈潆:“你就是如此看我的?在你的心里,我们夫妻多年,竟连半点情分都没有?”


    这是他的发妻,他们共同渡过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那一段岁月,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所以在他的心中,那些因为他帝王的身份而接近他的女人,始终无法跟沈潆相提并论。他曾经给不了她的,亏欠她的,在他能给的时候,想倾自己所有。


    他以为自己的这份心意,她一定能感受得到。她只是被伤了心,所以才不愿意回到他身边,并不是对他没有感情了。


    “如果你当真顾念夫妻多年的情分,就应该放我一条生路,当做我已经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任何人来打扰。”沈潆毫不留情地说道。


    裴章的身子僵住,这兜头的一盆冷水,几乎把他所有的兴奋全都浇灭。现实是残酷无情的,她并没有同他一样,因为重逢而感到喜悦,相反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裴章直挺挺地走过去,一把将沈潆拉了起来,用力地摇晃她:“你才应该清醒些!你是我的妻子,你是安国公之女,母仪天下的皇后!你生而高贵,居然甘心给一个男人做妾,任那些人践踏你的尊严!你竟然还告诉我你过得很好!”


    沈潆被他摇得头脑发晕,几乎喘不过气。肚子里的孩子也感到不适,狠狠地蹬了一脚。她用力地推开裴章,裴章没有防备,加上大病初愈,狠狠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一个人拥有多少,不是由身份和权势决定的!”沈潆喘了口气,望着他的眼睛,“哪怕当初你只是个平民,只要你愿意将你的所有给我,我依旧欢喜。但是裴章,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沈潆了,我们都不可能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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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四章


    裴章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就等来这么一句话, 一时气血上涌。这些年他当皇帝, 早已经习惯众人俯首帖耳, 偶尔遇到逆着自己意思的,还觉得新鲜。


    但他唯一无法忍受的是,他最重视的人,眼睛里竟然再也没有他。他站起来, 几步走到沈潆的面前,一把抱住她,低头就要吻她。他不相信她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他们之间的那么多年,竟然抵不过她跟裴延的那几个月?


    “你干什么?!”沈潆用力挣扎,却被裴章钳制住。他变得很陌生,从前他绝不会强迫她半分。


    挣扎推搡间, 桌椅倾倒。沈潆喘不上气,觉得肚子难受, “嘶”了一声,整个人瘫软。


    “嘉嘉?”裴章适时地接住她, 见她已经晕了过去,朝外面喊道,“大內官!”


    大內官连忙进来,看到里头一面狼藉, 又低下头。


    “快去找个大夫来。”


    “皇上,这个时辰,哪个大夫还在坐诊?”


    “朕不管, 绑也要绑个大夫来,听到没有!”裴章厉声道,然后抱起沈潆上楼了。


    大內官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吩咐几个人去找大夫。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很少看到皇上有这么不冷静和不理智的时候。皇上对任何事,向来都是游刃有余。只有皇后,是他心底里最软弱的那个部分,是他少年和青年时代唯一的温暖,所以他才不愿意放手。


    本来失而复得,是件好事。可对于现在的皇后娘娘来说,皇上的执著却是她的灾难,或者说,是整个大业的灾难。


    大內官仰头看了天色,正是黎明前那一种深稠到极致的黑,仿佛看不到任何的光。


    内侍很快找来了大夫,那大夫是在附近的小镇开医馆的,这个时辰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正一肚子的火。看到这群人蛮不讲理,也不敢得罪,就跟着到这犄角旮旯的客栈里来了。


    大內官带着他上楼,看到一间房门虚掩着,走过去道:“公子,大夫来了。”出门在外,他也不敢轻易暴露皇帝的身份,免得招来麻烦,又吓坏了这个平民百姓。


    “进来。”裴章道了声。


    大內官冲着满脸不悦的大夫笑了笑:“你多担待。我家少夫人怀着身孕,突然晕过去了,公子紧张,这才把你请来。你放心,我家是做生意的,诊金不会少了你的。”


    大夫想了想那群去他家的人蛮横的做派,哪里像是做生意的人家养出来的。但医者父母心,他人都来了,也没有放着患者不管的道理,还是进了门。


    裴章站在床边,床帐已经放下来了。他长身玉立,面容清俊,自带贵气,一看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大夫上前,使唤他把沈潆的手从帐子里拿出来。他愣了一下,大夫道:“怎么,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想让我亲自动手不成?”


    裴章这才反应过来,附身将沈潆的一只手拿出来。


    大夫铺了帕子,然后搭手上去,半晌才说:“夫人这胎像,不是太稳啊。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你可有好好照顾?”


    裴章皱着眉,忽然问道:“这孩子还能保住?”


    大夫以为他关心妻儿的安危,说道:“孩子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动了胎气。小老儿也算这附近有名的妇科圣手,吃几副药也就没事了。”


    “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呢?”裴章又问道,“拿掉孩子,大人会不会有事?”


    大夫又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吹胡子瞪眼:“我看你八成是疯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个月份的孩子已经成形,你想要拿掉,等于要你夫人的半条命!我是救人的,可不是杀人的!”


    大內官听到屋里两个人的争执,连忙进来:“怎么了?”


    大夫气道:“你家这公子好生奇怪,竟要我把夫人腹中的孩子拿掉。”他顿了一下,忽然面带惊恐地看了床帐一眼,“你们该不会是将良家妇人掳了来,这孩子不是你的吧?”说完,他又觉得不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坏了,要真是什么大恶之人,被他识破,岂不是要杀人灭口?


    屋中安静了一瞬,大夫冷汗直冒,恨不得夺门而逃。裴章面容严峻,大內官赶紧笑了笑道:“你说哪里的话,这当然是我家夫人。只不过她怀孕颇为曲折,中间受了不少苦,我家公子心疼得不行,这才问那个问题的。不过他也只是生气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就是了。来,我送你出去。”


    大夫这才松了口气。他还没见过视妻子比孩子更重要的男人。大多数人家,在面对妻儿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几乎都是选孩子。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女人娶回来就是延续香火的。


    大內官把大夫送走以后,又回到房间里。裴章坐在床边,沉着脸,兀自出神。大內官道:“皇上一整日没有休息了,既然皇后没事,您也去睡一觉吧?小的在这里看着就是。”


    裴章却思忖道:“她大着肚子,朕不能直接把她接进宫,太惹眼了。就算要换个身份,也要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再说。潜邸如何?”


    潜邸就是从前的厉王府。裴章入宫之后,那里一直空置着。


    “潜邸好,离皇宫也近。好在娘娘还活着,您也不用操之过急了,来日方长。倒是靖远侯那边,若是追究起来……”大内官试探地看着皇帝的脸色。


    裴章回头扫了大內官一眼:“朕堂堂一个皇帝,还怕了他不成?一口咬定没有,他又能将朕如何?沈潆是朕的皇后,是安国公的掌上明珠!竟然给他一个莽夫做妾,他妄想!”


    大內官扁了扁嘴,不敢再说了。他只是担心,皇后同样深得靖远侯的喜爱,若皇上不肯放手,靖远侯也不肯放手,这二虎相争,到时候必定有一场风云巨变。


    只是这些,皇上明明知道,却选择视而不见。


    *


    京城郊外,兀术住在一个普通的农人家中。他出城之后,蓝烟没有立刻把他送走,而是让他先在这里养伤。从京城到鞑靼,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如果他死在半路上,就白费了那些死掉的勇士。


    他一直有托收留他的农家夫妇打听京城里的情况。王兄知道他的处境,也一定会再派人前来接应。从这里离开,只是时间问题。


    他唯一的担心是裴延会被他连累。


    这日,蓝烟身边的小倌儿来找兀术。他给了农家夫妇一笔钱,要他们把茅草屋暂时让给他们两个人。


    那夫妇俩自是乐意,还帮他们把小院的门关上了。


    “四王子,不知道您的伤如何了?”小倌儿问道。


    兀术一边剥着地瓜皮一边说:“好多了,只是不知道你的主人准备什么时候放我走?说是救人,其实是把我看管起来吧?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倌儿道:“瞧您这话说的。如果不是我家主人,您到现在还困在京城里,也许已经被抓回天牢了也说不定。”


    兀术不置可否。他只是啃着地瓜,等小倌儿说明来意。


    “主人希望您回到鞑靼之后,能够劝说您的王兄出兵攻打大业的边境。而且打得越凶越好。”


    兀术翘起二郎腿:“好端端的,为何要挑起两国的战事?你们想干什么?”


    小倌儿笑道:“不是你们要挑起战事,而是我国的皇上想要灭掉你们鞑靼。难道您还看不出来吗?这次的事情,是皇上故意一步步地引导,目的就是想挑起两国的战争,然后顺理成章地出兵鞑靼。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你们不先下手为强呢?”


    兀术皱眉。其实他从带着使臣团入京开始,就隐隐觉得,大业的皇帝根本不想和谈。所以那日他们才会着急想要走,没想到被一大帮的守卫阻拦,双方发生冲突,不仅是大业的守卫死伤不少,鞑靼使臣团也是损兵折将。现在被小倌儿这么一说,他有醍醐灌顶之感。


    “我想你们主人恐怕有些高估了鞑靼。以鞑靼现在的实力,就算出兵大业,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更何况,你们大业还有个靖远侯,有他在,鞑靼根本不可能占得寸土之地。”


    小倌儿不以为然:“皇上忌惮靖远侯,不仅想要占领鞑靼,也想将靖远侯从西北换下来。所以主人要您回去劝汗王出兵,攻得越猛越好,也是为了让靖远侯有机会离开京城,以谋后事。”


    “如果想要联盟,至少得让我明白,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兀术问道,“靖远侯的为人我了解。你们让他通敌叛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难道他还会帮鞑靼不成?”


    小倌儿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让他通敌叛国,而是我们共同对抗皇上,真正地两国百姓能够同享太平。我家主人要帮您,自然也要帮靖远侯,所有皇上想要除去的人,都是我家主人的朋友。目前能够化解这场干戈唯一的方法,就是借你们的力量,让大业江山易主。”


    “江山易主”这几个字,重重地砸过来,听得兀术心惊胆战。他不知道这盘棋居然这么大,一个弱女子,居然妄图改变大业的整个格局?而且被这个小倌儿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本能地不相信。


    “你们想让靖远侯做皇帝?”


    小倌儿点了点头:“靖远侯本就是先皇的血脉,他也有权继承皇位。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相信自己的身世,缺少一个让他觉醒的契机。但我家主人说,那个机会应该很快就要来了。只要让靖远侯做了皇上,那么我家主人大仇得报,你们也可以真正得到和平和安宁。四王子您说,这笔买卖,是不是很合算?”


    “你们打算怎么做?”兀术问道。他没想到裴延的身世居然如此离奇,如果是这样,没道理不作皇帝。他们草原上的人,从来不懂退让是什么,该进的时候就要进。


    小倌儿凑到兀术的耳边,详细地说了一番,说完之后,他对兀术道:“四王子只要答应回去后按照计划行事,今日便可以离开了。”


    兀术点了点头:“我尽力说服王兄,助你们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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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五章


    裴延呆在家中, 等着边境的动静。使臣团被扣押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了鞑靼, 鞑靼应该有所动作才是。但是边境却风平浪静, 裴延让昆仑先偷偷回西北去探一探情况。昆仑与他不同,没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来去自由。


    他还没等来鞑靼的消息,却等到了宋远航。


    宋远航是深夜敲了靖远侯府的门, 浑身包裹得严实,守门的人差点没让他进。幸好青峰路过,把他带了进来。


    “宋大人,您怎么来了?”


    宋远航面色凝重,他其实是无颜来见裴延的,但是若不把消息当面告诉他,又觉得寝食难安。在家里的时候, 倩如已经骂过他很多次了,怪他不该把沈潆丢下。可当时那种情况, 他若是坚持,对方人多势众, 恐怕如沈潆所说,他是真的回不去了。


    “你们侯爷在吗?我有要紧事找他。”


    青峰点了点头,把宋远航带到裴延的书房。裴延正在研究边境的布防,看到宋远航十分意外。宋远航不敢看裴延的脸色, 垂眸看着地面:“对不住了师弟,我把你托付给我的人,弄丢了。”


    裴延浑身一僵, 几步走到宋远航的面前,提着他的领子:“你说什么?”


    “你的那个妾室,被人带走了……”


    宋远航话还没说完,裴延就一拳挥向他的脸颊。他本来就是文弱书生,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头昏眼花。这么多年,他们师兄弟二人从未为什么事红过脸,更别提动手。但这一拳,他心甘情愿地受领。


    “谁干的?”裴延从齿缝间蹦出几个字。


    宋远航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没力气站起来,就撑着手肘在地上:“那日忽然来了很多人,还拿着她的画像。我们商量之后,觉得保定已经不安全,我夜里就想带她转到安全的地方去。没想到那是人家故意布下的迷阵,就等我们自投罗网。她为了救我,就跟着那些人走了。我觉得是……”宋远航竖起手指,指了指天上。


    裴延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他当时想把沈潆送出京城,就是为了防止鞑靼的事件继续扩大,他被迫卷入其中,她也会受牵连。没想到离开了京城,她还是没能逃过那个人。


    他转身要往外走,宋远航一把抱住他的腿:“喂,你去哪儿?”


    “我现在就进宫要人。”裴延冷硬地说道。


    “你冷静一点。你有证据吗?如果皇上不认,你又能如何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想藏一个人,比我们容易多了。而且你就不觉得奇怪?皇上的后宫什么佳丽没有,他为何偏偏盯着你那个妾室?”


    裴延低头看宋远航,他被打得嘴角肿起一块,看起来有些滑稽。刚才那一拳,裴延用了全力,毫不留情。可冷静下来想一想,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宋远航。那人身边有锦衣卫,还有训练有素的内侍,别说一个宋远航,就算十个百个宋远航都不是他的对手。


    裴延俯身把宋远航扶了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这么多年在边境养成了一个习惯,越是危急时刻,越要保持冷静,才能想到对策。否则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他刚才一时没有克制住。


    宋远航见他没那么暴怒了,这才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说道:“你跟我说句实话,你那个妾室,到底是什么来头?她知道是那个人抓她,比我还要淡定,似乎早就知道一样。”


    裴延在宋远航的身边坐下来,眼睛看着地面:“他们说,她很像嘉惠后。不是长得像,而是性情像。我没有见过嘉惠后,所以不知道她们到底相似到何种程度。”


    宋远航一拍大腿:“这就难怪了。嘉惠后是皇上的发妻,估计是皇上不能忘情,所以找你的妾室当替代品?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呢?皇上就算真的喜欢她,也应该等一个恰当的时机,有点太过心急了。”


    “或许皇上想拿她威胁我。”裴延说道。


    宋远航仔细想了想,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现在鞑靼跟大业的关系急转直下,裴延是个关键的人物。


    “若是如此,她反而暂时是安全的。她身怀六甲,皇上就算……也不会做什么的。至少孩子生下来之前,她应当无恙。我们再想办法救他就是了。”


    裴延握了握拳头。这话说出来容易,可要从皇帝的手里救人,谈何容易?本来还有个谢云朗能帮上忙。可是谢云朗如今远在西北,如今通信又困难。他只能再向蓝烟求助了。


    可要蓝烟出手,势必要付出一点代价。


    “你回去吧,我自己想办法。”裴延说道,“被人发现,你会有麻烦。”


    “我倒是不怕麻烦,只不过如今成了家,同你一样,有了牵挂的人。不像从前一样,最多是豁出一条命而已。”宋远航苦笑,“你也明白倩如的性子,她一直怪我把人弄丢了,我从门前还未曾给我好脸色。师弟,别的话我也不多说,自己多加小心。”


    裴延拍了拍宋远航的肩膀,宋远航便戴上风帽,将自己捂严实,开门出去了。


    宋远航走了以后,裴延将额头靠在手上,犹如烈火焚心。他不知道沈潆会遭遇什么,她怀着他的孩子,他却不能护她周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够强大,在皇权面前,卑若蝼蚁。


    当年父亲为了姑母与先皇对抗,纵使裴家为皇室宗亲,照样落了个满门倾覆的下场。这就是帝王,手中没有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怎么能保护自己重视的人?


    他想救他的女人,唯有一条路可以走。


    裴延抬起头,眼中的光芒已经炽烈。他站起身,叫了青峰进来:“你去歌月坊传信,我要见他们的东家。”


    青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近侯爷怎么跟歌月坊的东家走得那么近。


    “爷,之前歌月坊被锦衣卫查过,我们是不是跟他们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裴延摇了摇头:“按我说的做。”


    青峰无奈,只能去歌月坊传了个信。歌月坊那边也很快给了回音,蓝烟约裴延在上次沈潆去过的那家酒楼见面。裴延单人赴约,蓝烟依旧坐在二楼的雅间里,悠闲地泡着茶,半点都不像是被锦衣卫盯上的人。


    “侯爷来了?我知道你总要来找我的,坐吧。”蓝烟抬手让裴延坐下来。


    裴延在她对面落座:“兀术回去了吧?”


    蓝烟轻笑一声,单手托着下巴:“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出手帮助四王子呢?”


    “你要做的事太大,多一个朋友对你有好处。何况这个朋友能给你的好处,可能会超出你的想象。”


    蓝烟看着裴延,脸上的笑意更深:“以前我只知道靖远侯很会打仗,没想到对于这些权谋之术,也颇有见解。真是个惊喜呢。”


    裴延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的女人如今落在皇帝的手里,我要救她,你有什么办法?”


    蓝烟愣了一下,而后大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侯爷突然对权势感兴趣了,所以才来找我。原来冲冠一怒为红颜。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皇帝跟侯爷,都没能幸免。”


    裴延没有说话。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愿意与虎谋皮,更不愿意将靖远侯府上下都推进水深火热之中。这么多年,裴章几次三番想要夺他的兵权,甚至想要他的性命,他都没有想过造反。可是现在,裴章要把他视若珍宝的女人和孩子夺走,他绝不会再沉默。


    蓝烟刚要开口,裴延又道:“我有条件,我不作叛国谋逆之事。”


    “那我问侯爷一个问题,侯爷觉得就算这次能把她从皇帝那里救出来,还会不会有下次?你比我了解皇帝,他是个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吗?无论你们走到哪里,只要他想,你们都插翅难逃。我能救得了这一次,却不是每次都能救得了。”


    “那你想如何?”裴延问道。


    蓝烟盯着裴延的眼睛,不愿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侯爷就没想过自己当皇帝吗?你当了皇帝,所有的理想和抱负都可以实现。你的女人,也不会再有任何人敢肖想。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裴延眯了眯眼睛:“你要我造反?”


    “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蓝烟站起来,倚在窗边,“狗皇帝不仅想要你的女人,更想要你的性命。因为你的存在对他的皇权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只有将你除去,他才能高枕无忧。他那个人素来如此,所有挡着他的障碍,都要悉数除去才行。而你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反心?”


    裴延再次沉默。他没想过做皇帝,更没想过造反。他来找蓝烟,只是想通过交换条件,救出沈潆。可是蓝烟说得对,裴章想除掉他,就算这次把沈潆就出来,难保不会有下次,下下次,只要裴章是皇帝,他们的灾难就不会结束。


    “你要怎么做?”他问道。


    “皇帝向来谨慎,身边又有很多高手,想要他的命没那么容易。既然侯爷愿意跟我合作,那就好办多了。首先,侯爷要回西北去。在京城你就像困兽,无法施展拳脚。”


    裴延道:“可皇帝应该不会放我回去。”


    “这点侯爷放心,我已经让人跟鞑靼的四王子说好,他们会出兵攻打大业的边境。到时候只要边境守不住,皇上自然得派你回去。”


    裴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皱了皱眉:“你要引鞑靼的军队侵入大业的领土?不行。”


    “难道侯爷不相信四王子吗?他本来就是为了同大业修好而来,是狗皇帝不想罢了。而且鞑靼只是佯攻,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皇帝肯定要派别人先去抵御,等那人失利,才会改派侯爷。侯爷离开京城以前,我会设法将你的女人救出来。”


    裴延见她说得胸有成竹,决定放手一试。他的目的是要救沈潆,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上章一个字都没有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锁,根本没啥不可描述的内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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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沈潆觉得自己摇摇晃晃的, 似乎是在马车上。她缓缓睁开眼睛, 发现裴章抱着自己, 身上还盖着一条毯子。两个人很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沈潆心中一惊,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裴章却抱得更紧:“你别乱动,马上就要到了。”他身上的龙涎香很淡, 还混杂着一股不知名的清香,似乎冲淡了那股帝王之气。


    沈潆不听,挣扎着爬了起来,抬眸看裴章:“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一世她长得完全不一样,原本出众的容貌,加上清冷的气质,犹如朵出水芙蓉般。裴章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日光洒在沈潆的脸上, 如同镀了一层金光,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忍不住伸出手, 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她却别过头躲开。


    裴章的手僵在半空中, 深吸了口气才问:“你竟半分都不愿意与朕亲近了吗?”


    不知不觉间,他改了称呼,以帝王自称。


    “皇上是不是忘记了我现在的身份?”沈潆冷冷地说道,“你当真以为我还是当初长信宫里的沈潆吗?我现在是别人的妾, 还怀着人家的孩子,你这么做,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裴章倾身, 一下子抓住沈潆的手腕,面露厉色:“你说朕是强盗?裴延才是强盗!他在朕不知道的情况下夺了朕的妻!你到底被他下了什么迷魂药?放着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做,委屈自己给他做个妾室!”


    “皇上!你的妻子早就已经死在长信宫了。我是另一个人,这个人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也不属于你。就算不是裴延,也会是别人,我跟你没有关系了!”沈潆加重了语气。她不敢说裴延的半分好话,她了解裴章,这样会加深他对裴延的不满。


    这个人是帝王,天底下的任何人,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她不能害了裴延。


    “没有关系?你休想!我们慢慢来,朕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你重新爱上朕!”裴章的手越发用力,几乎要把那纤细柔嫩的手腕捏断,“从前你会爱朕,将来也会!”


    沈潆带着几分同情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其实有点可怜,看似坐拥天下,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太少了,以至他对自己如此执着。不管当初他因为什么娶了她,想来在厉王府的那几年,他们彼此都用了真心,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是属于他的,容不得别人夺走。


    可是一步步走到今日,难道不是他把她推开,他任她心念成灰,他们再也无法回到当初的吗?


    沈潆知道没办法跟他讲道理,以他的脾气,认定了就不会改变。而且他足够了解她,知道她怀着孩子,轻易不会寻死。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就成了他手中威胁她最大的筹码。她是横也得听话,竖也得听话。


    “你弄疼我了,放开!”


    裴章这才发现她手腕上的皮肤泛起了一阵红,立刻松开手。


    沈潆坐到车窗的旁边,望着窗外的景色。这条路,好像是去……?


    “我们去厉王府。”裴章看着她的脸色道,“入宫之后,那里一直空着,朕还想让你见一个人。你一定会高兴。”


    沈潆心中却没多少期待。对于她来说,过往的那些岁月和人早就已经封进了记忆的最深处,没什么好留恋的。


    马车停在厉王府的门前,裴章要抱沈潆下去,沈潆说:“不用,我自己会走。”


    裴章便没有勉强她。她现在虽然换了个身体,但跟在长信宫的时候比,其实好不了多少。他甚至还请人问过高明的道士关于借尸还魂的事情,道士说人的魂魄跟身体本为一体,魂魄离了身体就不可能活。如果强行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要么就是天不假年,要么就是体弱多病,难以长久。


    当然这些话,裴章是不会告诉沈潆的。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这次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留住她。


    大内官已经提前派人到王府,将原本留在王府的下人都换过,变成了大内官的亲信。他们的行踪十分隐秘,如今宫里都还不知道皇上人在哪里。


    裴章带着沈潆走进府里,府里的摆设几乎都没有变过,还是当年他们住在这里时的样子。当初厉王府算是所有王府里最简朴的,沈潆嫁进来,甚至连花圃都是空荡荡的。裴章也没心情去打理这些,沈潆便根据自己的喜好,一点点地种下花树。到了如今,树木成荫,鸟语花香,却物是人非。


    到了他们曾经居住的主屋前,沈潆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愣了一下,那个人已经转过来,几步走到沈潆的面前,颤抖着嘴唇:“您……您真的是皇后娘娘?”


    “玉屏?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潆十分吃惊。


    玉屏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泪如雨下:“真的是您!奴婢起初还不相信,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娘娘,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奴婢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沈潆扭头看了裴章一眼,裴章不置可否,她俯身把玉屏扶起来。


    “我不是皇后了,不要再这样称呼我。”


    玉屏止住哭泣,看到沈潆大着肚子,一时也没闹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内官找到她的时候,只说皇后还没死,要她回厉王府来照顾。她心中不信,当初在长信宫,她明明亲眼看见皇后咽了气,然后葬入皇陵,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可是她看到沈潆的第一眼,就认出这是皇后。就算人的容貌会改变,气质,神态甚至说话的语调都是没办法改变的。她跟了沈潆那么多年,朝夕相处,可以说十分了解她,从细枝末节很容易就判断出来,这是同一个人。


    “玉屏,你给皇后梳洗,朕会再派一些得力的宫女过来,以后就由你继续照顾她了。”裴章说道。


    “是,奴婢一定尽心照顾皇后。”玉屏行礼道。


    裴章又看向沈潆,语气温和:“朕就送你到这里,宫中还有事未处理,晚些时候再来。回到家里,你好生休息。”


    家?这里不是家。但沈潆没有说出来,裴章就转身走了。


    等到他和他的人离开,玉屏才问道:“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事太长,沈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纠正玉屏的称呼:“皇后的称呼真的不能再用了,你还是叫我夫人吧。”


    玉屏点了点头,扶着沈潆进屋。沈潆就把她醒来后的事情捡重要的说了一遍。


    “您是说一醒来就变成了这位刚进京的沈家三姑娘,而且她跟您同名?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情。”玉屏扶着沈潆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您就跟了靖远侯,这个孩子是他的?”


    沈潆接过水杯,点了点头:“玉屏,说实话,我并不愿意回来这里。对于我来说,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有了新的身份,我也有自己的家人,所以不管你得了什么命令,或者就是来监视我的,我也不会掩饰我想离开这里的心情。”


    玉屏又跪了下来,双手握着沈潆的手,激动地说:“娘娘……夫人,请您相信奴婢。奴婢曾经是皇上的人,但现在只忠于您。无论您要奴婢做什么,哪怕豁出性命,奴婢也不会皱下眉头。如果离开这里,离开皇上是您所愿,那么奴婢也一定会尽力帮您达成。”


    沈潆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这潜邸如今到处都是裴章的人,犹如铜墙铁壁,她想要离开,比登天还难。而且谁会想到,她人会在厉王府里?玉屏本来就是裴章的人。在那一世的人生里,玉屏就算不是个背叛者,也是一开始就抱着某种目的接近她,她还一直蒙在鼓里,视她如姐妹知己。


    她现在很难相信从皇宫里出来的人,那里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都有目的。


    “奴婢知道您不相信,但总有一日,奴婢会证明给您看的。”玉屏坚定地说道。


    “你先起来。”沈潆叹了一声,“我想沐浴更衣,你去准备下吧。”


    *


    裴章从厉王府出来,到隐秘的巷子里换了马车,这才从大道回宫。这沿途他都吩咐锦衣卫清了场,没有人会发现沈潆在厉王府里。


    他现在只需要将裴延应付过去,就可以放下心来。


    他回到明德宫,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从这里可以看到长信宫……他从前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地方。就算沈潆不住在那里了,但只要她还活着,那座宫殿就不会像座冷冰冰的坟墓,而是安静等待主人归来的宫宇。


    裴章在暖阁更衣的时候,大内官走进来,隔着帘子道:“皇上,靖远侯求见。守卫说他已经来了好几次,不好再挡回去了。”


    “他来得倒正是时候。”裴章掀帘子出来,穿着帝王的燕居常服,手扶好帽子,“叫他进来。”


    大内官走到殿外,将裴延带进来。裴章坐在大殿的宝座上批阅奏折,神态自然:“四叔今日怎么有空来?”


    裴延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手在袖中握紧成拳,还是依照礼制,行了个礼。


    “臣想向皇上告假,希望您能批准臣离京几日。”


    “哦?”裴章看向裴延,“四叔何故要离京?”


    裴延一字一句地说道:“臣的那个妾室本与表妹交好,她先前离京,想去保定府找表妹,在她府上小住几日,可路上被人劫持了。”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沙哑,此刻听起来,还有几分压抑的愤怒,“臣想去找她。”


    裴章顿了一下才说:“竟然有这种事?并非朕不近人情,只是现在鞑靼的四王子下落不明,他一旦回到鞑靼,边境很有可能会再起战事。四叔可得随时待命,朕还得仰仗四叔保家卫国。至于找人的事,朕派锦衣卫去吧。”


    裴延听罢,恨不得撕下他那张假惺惺的面具。先前他几次要进宫,都被拦在宫门外,说是皇上忙于政事,无暇召见。可听说皇帝已经两日没有早朝,这在他当政时期并不常见,朝臣也在议论纷纷,说他人不在宫内。如今大业和鞑靼的关系如此紧张,皇帝还能抛下政务,一定是去办了要紧事。


    裴延几乎认定,此事与沈潆有关。


    但是他始终想不通的是,就凭沈潆与嘉惠后有几分相似,皇上就会如此执着?毕竟以皇帝的权势,想在天底下找个长相貌美,性情与皇后相似的女人并不难,为什么非要沈潆不可?


    “臣,多谢皇上。”裴延俯身道。他来这一趟,并不希望达成什么结果,他也知道裴章肯定不会承认,更不会放自己离开京城。他只是想看清楚自己一直效忠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下定决心。


    “朕觉得四叔身边始终只有那么一个妾室,实在是孤单了点。不如朕给四叔指一门婚事如何?京中闺秀,只要是四叔看上的,朕就把她许配给你。”裴章说道。


    裴延躬身说道:“皇上是否忘记了,在西北的时候,您答应过臣,待臣的妾室得子,便抬了她的身份,将她扶正?故而臣不要旁人,只要她做妻。臣答应过她,这辈子只要她一个,不能食言。所以无论她在哪里,臣都会把她找回来。”


    裴章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勉强四叔了。若没别的事,四叔先退下吧。”


    “臣告退。”裴延从大殿内走出去,在门外遇见大内官。大内官心中过意不去,对他说道:“皇上也是一片好意。您这是何苦呢?天涯何处无芳草。”


    裴延没说话,只抱拳,然后就大步离去。


    昨天一打开文档,满脑子都是我和我的祖国,实在不适合码字,不过阅兵真的燃炸了啊!!


    身为中国人真骄傲。不过我今天字数没补出来,明天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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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七章


    接连几日, 徐蘅想要见皇帝的时候都被告知, 皇上已经歇息了。


    徐蘅觉得奇怪, 偷偷让身边的女官去打探消息。上次禁军统领因为看管天牢不利,如今禁卫算是交由徐器接管,因而女官很快得回消息:“娘娘,皇上这几日处理完政务就出宫了。走的西侧门, 没惊动宫里,天不亮又回来。”


    “出宫?”徐蘅看着奶娘怀里的小皇子,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难道皇上最近在微服私访?可是也不对。鞑靼那边随时会发兵,正是应该留在宫中坐镇的时候,怎么会往宫外跑呢?宫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女官让奶娘把小皇子抱出去,然后悄声在徐蘅的耳边说道:“奴婢还打听到一件事,玉屏被大内官从皇陵叫回来了, 也不知道做什么。但总觉得跟皇上出宫的事情有关。会不会是皇上在宫外有了女人?”


    徐蘅心中一个激灵,觉得女官说得很有道理。不知为何, 她突然想到了沈潆。前几日听说靖远侯入宫,向皇上告假, 说要去寻沈潆。莫非沈潆在皇上手里?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就算皇上喜欢沈潆,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强掳了她,让君臣离心。皇上没有这么色令智昏,沈潆充其量也只是性情与嘉惠后有几分相似, 应该不至于。


    但事实究竟如何,还得查清楚了才知道。


    “你去把父亲叫来。”徐蘅吩咐女官。


    徐器本就在宫中当值,很快就到了蒹葭宫。他先给徐蘅行礼, 徐蘅连忙把他扶起来:“父亲,早就说过了,私底下无需行此大礼。”


    “礼数不可废。”徐器站起来,“娘娘何事召唤臣?”


    徐蘅让殿上的众人都退下去,又让女官在门外守着,然后才问道:“父亲可知道皇上近来总是私下出宫?”


    徐器身为主管禁卫的将领,自然知道此事。但他也不便过问皇帝的私事,从安国公的事情他知道,君臣之间不存在绝对的信任,还是应该保持距离。但此事由女儿问出来,就有几分蹊跷了。


    “知道是知道,不过你问此事作何?”


    徐蘅沉吟了一下才说:“靖远侯的妾室,也就是那个沈家的三表妹失踪了。我怀疑,她在皇上手里。”


    “什么?”徐器叫了一声,又连忙压低声音,“你可有证据?”


    徐蘅摇了摇头,抓着徐器的手臂:“但是父亲,那位沈家的三表妹姿色貌美,性情恬淡,与嘉惠后颇有几分相似。上次您跟皇上去西北,她为了救靖远侯,不是与皇上,靖远侯还有大内官四人单独在城楼上呆着么?后来皇上就把靖远侯放了,难道没有她的原因?”


    徐器怔怔地点了点头,这么想,很有可能。皇上向来是个不近女色的,能让他动心的女子,必定有几分手段。那个沈三姑娘胆识过人,不畏天威,很可能就对了皇帝的胃口。


    “所以女儿想让父亲弄清楚,皇上到底去了哪里。当然这件事不能惊动皇上,父亲可有办法?”


    今日的后宫,能威胁到徐蘅的女人,几乎没有。她的儿子被封为太子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但徐蘅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出身不高,所以始终无法问鼎长信宫之位,这就意味着,她的儿子也只是个庶子,是皇帝和朝臣无奈的选择。


    可若是沈潆真的入了皇帝的眼睛,那就是她强有力的竞争者,皇帝一定会想方设法为其正名。待到有朝一日,沈潆也生下了龙子,到时候,凭借着皇帝的宠爱,未必不会跃居徐蘅的头上,所以徐蘅不得不防。


    从前徐蘅是不想争,因为她是孤家寡人,争了也没有用。自从有了儿子,她的心境也完全变了。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父亲,等您探到皇上去了何处,我会设法让太后知道此事。”徐蘅在徐器的耳边说道,“女儿不能直接参与此事,直接由太后出手,将来皇上也不会怪到女儿的头上。”


    徐器点了点头:“娘娘放心,为父知道该怎么做。”


    *


    沈潆住在厉王府里,玉屏陪在她身边。玉屏在宫中生活多年,谨小慎微,做事面面俱到。她们主仆之间,有时候不需要多说,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的心思。


    裴章每日都会来陪沈潆,有时候陪她用晚膳,有时则是让她陪着下棋。她不肯,裴章也一个人自得其乐,还会问她应对之术。


    “皇上没有政务要忙吗?”沈潆坐在炕床上,身上盖着薄毯,看了皇帝一眼。她的身子日渐沉重,也不怎么爱动。除了每日到花园里散步半个时辰,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炕床上。


    “自然是有的,但朕想多陪陪你。”裴章一边下棋一边说。


    沈潆不敢逆着他的意思,从前她是有恃无恐,现在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是她最大的软肋。随着临产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她内心如同火烧油烤,外表却不敢显露半分。她害怕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会被裴章给带走,或者是直接被他杀死。


    可她每日在府里散步的时候,都能看到有巡逻的人,每个门也都有人把守,凭她一己之力想从这里逃出去,比登天还要难。


    “你在想什么?”裴章看向沈潆。


    沈潆连忙摇了摇头:“还是我陪你下吧。”她坐到棋盘的另一边,手伸向棋盒,很自然地拿了黑子。黑子是先手,从前她跟裴章下棋,也都是拿黑子。但她荒废棋艺已经太久了,根本不是裴章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裴章的心情似乎很好,说道:“看来你在裴延身边,四艺都荒废了。你父亲若知道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如今连棋都下不好了,他会怎么想?对了,想见见你的弟妹么?朕也很久没见他们了。”


    沈潆心想,把他们弄来,不过是多几个威胁她的人而已。她把棋盘上的棋子一粒粒收起来:“见他们做什么?告诉他们我死而复生么?这种事,也不是人人都会相信。也许他们看到我,还会觉得像见到鬼一样害怕。”


    裴章盯着沈潆,忽然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朕都不会害怕。”


    沈潆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收拾棋子:“皇上扯远了,接着下吧。”


    夜色渐深,沈潆是强打着精神陪裴章下棋,私下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裴章将棋盘一推,说道:“该休息了。”


    沈潆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抬头:“皇上不回宫么?”


    “朕就在这儿睡一觉,等天亮了再回宫。”裴章很自然地说道。


    沈潆心中警铃大作,作势要下炕床:“那此处就留给皇上,我去屋里睡。”她还没碰到鞋子,裴章已经到了她面前,手按着她的双肩,将她压在了床上。他们靠得很近,四目相对,彼此呼吸的温度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你打算躲朕躲到什么时候?”裴章看着她的眼睛,心中压抑的欲望如同潮水一般涌动。若不是她怀着身孕,他等不了那么久。


    沈潆正想着如何脱身,大内官在外面叫了声:“皇上!”


    大内官向来有眼力,会在这个时候打扰,说明是要紧事。裴章放开沈潆,掀开帘子出去,沈潆只依稀听到“鞑靼”几个字眼。


    过了会儿,玉屏进来,对沈潆说道:“皇上已经走了。奴婢服侍夫人歇下吧?”


    沈潆这才松了口气。但她又隐隐有几分担心,这些天,她忍着没有问裴延的近况,害怕裴章会对他下手。裴章连永王定王那几个亲兄弟都没放过,更何况是裴延?可她现在如同笼中鸟,只能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夜,她梦到了在西北的时候,裴延每晚睡觉的时候,总要拥着她说会儿话,有时候是家常,有时候是关于将来的。他的嗓子受损,声音特别低沉,带着几分沙哑,比任何安神的香都管用。常常是他说几句,她就睡着了。


    她在长信宫的时候,常常整夜失眠,要靠香来催眠。可是在裴延身边,几乎没有再睡不着过。这就是裴延和裴章的区别,裴章给了她至高无上的地位,却没有问过她想要什么。裴延虽然只给了她妾室的名分,但他却把满满的安全感给了她。


    第二日,沈潆醒来的时候,玉屏就站在床边,她对沈潆说:“夫人,鞑靼发兵了,绕过西北军的驻扎地,直接攻击的开平卫,已经有好几个城池失陷了。所以昨夜,皇上才赶了回去。”


    鞑靼要打大业,最短的路径就是西北军所在的山西,而且山西那一带相比于整个西北防线来说,比较富饶,一旦攻下,就可以提供丰富的补给。相反开平卫一带实在太冷了,几乎寸草不生,攻下虽然容易些,但会消耗掉鞑靼骑兵大量的体力,没有战利品也会降低他们的斗志。


    这样的打法实在是说不清利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对边境的战事如此关心,对于鞑靼还有几个边境卫所的情况,能够如数家珍。所谓耳濡目染,便是如此吧。


    “皇上忙于战事,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过来了。”沈潆说道。


    玉屏扶她下床,帮她梳洗更衣。沈潆现在的肚子大了,穿的衣服十分宽松,但她四肢仍然纤细,脸蛋也没什么变化,所以乍看之下,并不像个有身孕的人。


    “皇上这样频繁来潜邸,宫里都不知道吗?”沈潆戴上耳坠问道。


    玉屏回答:“夫人的事,皇上应该是有意瞒着太后和庄妃那边的。至于能瞒多久,就不知道了。”


    皇上夜夜不在宫内,后宫的人早晚会听到风声。到时候,难保不查到潜邸这里来,她们就会有麻烦了。虽然呆在这里并非沈潆所愿,但在那些人的眼里,她到底是个碍事的。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日子会来得那么早。


    翌日中午,沈潆还在午休,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喧哗声,好像有什么人闯了进来。她刚要起身询问玉屏,就有两个嬷嬷冲进来,将她架了出去。


    院子里,早就已经摆好了阵势。霍太后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左右两边都站着人。玉屏被压在地上,而后沈潆也被带到了霍太后的面前。


    这潜邸再固若金汤,也是里头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想要进来,尤其是皇帝的母亲,总会有办法。那些看守的人也不敢反抗。


    霍太后看到沈潆,眼睛微眯。她没想到皇帝不仅偷偷藏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这个女子还身怀六甲。难道这也是皇家的血脉?既然是皇家血脉,光明正大地接近宫里就好了,为何要偷偷摸摸地藏在潜邸?


    一个嬷嬷立刻过去,耳语道:“太后,这妖女原本是靖远侯的妾室,她所怀的是靖远侯的孩子。皇上把她藏匿于此处,可能还想将这个孩子认作皇室的血脉!”


    “岂有此理!”霍太后一拍扶手,指着沈潆,“说,你到底给皇帝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他不顾纲常,做出此等出格之事!”


    沈潆抬眸看着霍太后,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瑕疵,只是面目威严。


    “太后娘娘以为,是民妇自愿在此?”


    霍太后得知皇帝在潜邸藏了人的时候,心中第一反应也是不信。毕竟她自己的儿子她很清楚,不是个沉迷于女色的。只不过她今日亲眼所见,由不得她不信。她那个一向自持的儿子,居然强掳了臣子怀孕的妾室藏在潜邸。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仅会引起朝堂震荡,甚至还会让皇室颜面尽失!


    所以这个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留。


    “无论你是否自愿,你迷惑了皇上是事实。哀家赐你一杯酒,你自行了断吧。”霍太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沈潆一惊,两个嬷嬷上前来按住她,另一个则端了一杯酒,走到她的面前。她欲开口,那名嬷嬷已经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她用力挣扎,可是哪抵得过两个老虔婆的力气。


    这个时候,被按在地上的玉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了钳制,一下子撞向拿酒那个嬷嬷的腰部。那嬷嬷被撞倒在地,手中的酒也打翻了,全洒在地上。


    “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个奴婢都看不好!”霍太后气道,又指使几个人,将玉屏强行拖了下去。


    “再去取酒!”她吩咐左右。


    “太后,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为何不能发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沈潆大声问道。


    霍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犹如看着一条待宰的鱼。


    “你迷惑皇帝是错,让皇帝喜欢你是错。作为帝王,他不能有弱点。你也别怪我,我这个做母亲的,总是要为他扫除所有的障碍。要怪,只能怪你像嘉惠后,所以你的下场也只能跟她一样。”


    沈潆听罢,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是您……”


    霍太后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子,一边说道:“既然你要死,哀家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没错,先皇后的死,是哀家授意的。哀家当年是先帝的奉香女官,送到长信宫的香有问题,哀家当然知道。但是那时,哀家已经让沈氏吃了很久的药,香只是起了催化的作用而已。她让哀家的儿子进退两难,只有她死,皇帝才能真正的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哀家,如何会让她的替代品,活在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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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沈潆抬起头, 看着霍太后。在她的认知里, 这只是个与她不亲近的婆母, 从没有想过这个人会害自己的性命。她轻轻地问道:“皇上知道吗?”


    霍太后冷笑一声:“你还指望皇上来救你?告诉你,他今日出城去了,没有两三日不会回来,否则哀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你别想着拖延时间了, 哀家这就送你上路。”


    “太后将所有的过错归结到一个女人身上,不觉得不公平吗?”沈潆淡淡地笑了笑,“您也是女人。何苦要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霍太后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明明是受制于人,生死悬于一线,她却很淡然,好像看破了一切。而且她的目光,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霍太后的后背阵阵发凉。


    难怪说她像嘉惠后, 真是越品越像。


    可是霍太后没有时间深想了。曾经她在深宫之中,步步为营, 小心地看护裴章长大。她不敢吃宫中送来的东西,怕有人毒害他们母子俩,便偷偷地从宫外买了面粉,做饼给裴章吃。她四处赔小心, 提心吊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裴章长大成人, 先帝愿意给一个封地,让他们母子俩能够离开皇宫安然渡过下半辈子。


    可她没有想到,她的儿子能当皇帝。苦熬了半辈子,终于苦尽甘来,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如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她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


    沈氏不是不好,她陪着皇帝渡过最艰难的那段岁月,霍太后是看在眼里的。可她身为六宫之主,却生不出孩子,也不让皇帝去亲近别的女人,皇室的香火何以为继?何况只要有她在,皇帝始终束手束脚,瞻前顾后,无法放开。


    所以霍太后在沈潆身体本就不好的情况下,选择了一种能让她尽可能安乐点的死法。她不认为自己有错,今日所为,也不会后悔。


    “来啊,把酒给她灌下去!”霍太后叫道。


    “姑母!姑母!”


    这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霍太后意外地回过头,看到霍文进跑了进来。霍文进小跑到霍太后的身边,看了跪在地上的沈潆一眼,低声道:“姑母,您可得想清楚了!这可是一尸两命,不是闹着玩的!”


    霍太后颇有几分宠纵他,因此也没有人敢拦着他,才让他通行无阻。


    “谁叫你来的?回去。”霍太后低声斥道,“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管。”


    “姑母!”霍文进凑到霍太后的身边,“这里可是潜邸,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您要真杀了她,到时候皇上回来,可怎么向他交代?知子莫若母,皇上的性子,您应当是最清楚的吧?”


    “我自有办法。”霍太后冷着脸说道。


    霍文进反而露出笑脸:“这事儿真的不妥。您要真想处置她,把她送到一个皇上找不到的地方不就行了?您平日吃斋念佛,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忍心下手啊?阿弥陀佛,佛祖可不忍心杀生的啊。要不这样,您把人撤走,这个女人交给我处置吧?”


    “你?”霍太后露出满脸的不相信,“你是来救人的吧?当初你看上的女子不就是她?”


    霍文进“嘿嘿”干笑了两声:“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这个人您还不了解吗?喜新厌旧的很,早就把她忘了。现在我就想着怎么帮您分忧。您不就想让她离开皇上,永远别再出现吗?”


    霍太后点了点头。


    霍文进拍着胸脯:“我保证,皇上不会找到她的。而且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


    霍太后还是半信半疑。她早前内心其实也有犹豫,因为杀一个怀孕的女人,实在是有悖天理。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将一个大活人藏到哪里去,皇帝又不会找到呢?只有选择杀了她。


    之前那个嬷嬷又走到霍太后的身边:“太后,您可别听六公子的。您今日到潜邸来的事情,皇上肯定会知道的。到时候问您要人,您交不出来,他照样会对您心生怨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免夜长梦多……”


    霍文进看向那个嬷嬷,吊儿郎当地笑了笑:“这个嬷嬷好面生啊。你以前在哪个宫里做事?”


    “老身,老身刚选入宫中不久。”嬷嬷的目光有几分闪烁。


    霍文进走到她身边,转了一圈:“你怕是被谁收买,安插在我姑母身边的吧?你这么一个劲儿地撺掇当朝太后杀人,是何居心?”


    他这话绵里藏针,吓得那嬷嬷立刻跪在地上:“老身对太后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下去吧。”霍太后挥了挥手说道。


    近旁无人,霍文进又对霍太后说:“姑母三思,可别被人当了刀使。刚才我来的路上,看到传信兵出城,大概是去通知皇上了。也许皇上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如果他恰好看到这一幕,对姑母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您觉得呢?”


    霍太后想了想,看向霍文进:“你真有法子让她彻底消失?”


    “至少是皇上绝对找不到的地方。”霍文进捧起霍太后的手,“您的手金尊玉贵,还是留着吃斋念佛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算是功德一件了。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这小皇子刚刚转危为安,也得为他积德啊。这么小的孩子,还是放过他吧?”


    霍太后本就偏爱这个内侄,再听他提到小皇子,浑身一个机灵。当时小皇子不好,她请了道士来看,道士说是皇家造的业障太多,报应在了小皇子身上。好在她平日吃斋念佛,还算积了点福报,所以才能转危为安。


    皇室本就子息衰微,这酒下去容易,如果又报应在她孙儿身上,她可就成皇室的罪人了。


    霍太后给了沈潆身后的两个嬷嬷各一个眼神,她们便松开手,退了回去。


    沈潆脱力,瘫倒在地上。


    霍太后扶着霍文进起身,说道:“算你命大,哀家姑且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便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


    玉屏也被放了出来,她奔到沈潆的身边,问道:“夫人,您没事吧?霍公子怎么会来?”


    沈潆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霍文进为何要帮自己说话。刚才在面对霍太后的时候,她已经用光了全部的力气。此刻艰难地爬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倒在了玉屏的怀里。


    *


    裴章今日出城,是因为京卫大营里出了点事,他得亲自去处理。京卫等于是他的亲兵,他不想假手于人。鞑靼绕过山西,进攻大业,直逼京师而来。这个时候京卫绝不能出一点的差错,否则,京城便岌岌可危。


    鞑靼这次出奇兵,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还未想好派谁前去迎战,人家已经快要打到家门口了。裴延当然是首选,他十分了解鞑靼的骑兵,也有多年跟鞑靼作战的经验,必定能挡住鞑靼的军队。可放他离京犹如放虎归山,裴章一直在权衡利弊。


    车马刚出了京城的南大门,就有一骑飞奔而来。大内官认出那是留在潜邸负责报信的人,立刻把他带到了皇帝的车驾前。


    “皇上,太后娘娘忽然带着一大帮人出现在潜邸,我等不敢违抗。”报信的人跪在地上说道。


    “太后去潜邸做什么?”裴章的口气尚算冷静,似还没反应过来。


    “好像……”报信的人支吾道,“好像是去找那位夫人,还让宫里的人拿了鸩酒……”他话还没说完,裴章已经一把掀开帘子出来,二话不说地抢了身边一个禁卫的马,独自飞奔而去。


    大内官和其余的人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喊道:“快,快跟上皇上!”


    今晚有个小混蛋一直不睡觉,严重拖累我进度,所以字数不够,只能写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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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九章


    裴章骑马冲进城, 守城门的卫兵都没看清楚来者何人, 就看到一骑飞奔过去, 他们刚要叫人跟上去看看,又有一匹骑马的人追至,似乎是宫中的禁卫。一个禁卫还停下马,对卫兵说道:“不要声张。”


    卫兵会意, 连忙退到两边。


    裴章赶到潜邸,发现门口没有太后銮驾的痕迹,跳下马就冲了进去。


    留下守护潜邸的禁卫刚被太后的人制住,此刻还聚在院子里议论纷纷,看到皇帝突然冲进来,立刻跪在地上。


    裴章也顾不得管他们,大步去往沈潆住的地方。玉屏站在屋子外面, 正走来走去,看到裴章出现, 十分意外:“皇上?”


    “她人呢?”裴章开门见山地问道。


    玉屏行了礼才垂着眸说道:“刚才太后娘娘来过,想要赐死夫人。幸好霍公子出现, 把太后劝走了,可是夫人动了胎气。现在大夫和医女在里面看诊,说要安静,奴婢就在外面等着。”


    裴章看到玉屏双颊通红, 显然也被教训过了。他看了屋子那两个紧闭的门扇,转身愤然离去。


    “皇……皇上……”玉屏松了口气,浑身是汗, 刚刚差点以为皇帝要进去查看,那就麻烦了。


    屋子里,大夫站在门边,听到外面的动静,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他对帘帐里面的两个医女说道:“好了没有?要快些。”


    方才沈潆刚醒,就发现床边站着两个陌生的女子。玉屏告诉她,这些人是来带她离开的,要她换上医女的服饰,待会儿一起出府。现在府里刚经历过动乱,守卫正是松懈的时候,以后就没这么容易了。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沈潆问道。


    医女道:“夫人别问那么多,我们是来带您离开的。一会儿您跟在大夫的后面,不要出声。如果有意外,我们的人也会在外面接应。然后玉屏姑娘会在这屋子周围放一把火,火熄灭以后也会有一具烧焦的尸体被他们搜出来。”


    沈潆点了点头。这个把戏未必能骗过裴章,但是只要能离开这里,她自然是求之不得。这次太后是被霍文进劝退了,但知道了她的存在,下次说不定就是宫里的哪个妃子来下毒手了。


    等换好了衣裳,大夫把门打开,放玉屏进来。


    玉屏径自走到帘帐后面,对沈潆说道:“夫人,奴婢就不送您了。出了府,会有人接应您,把您送回靖远侯身边。如果奴婢还有命在,一定还会再见的。”


    沈潆看到玉屏肿起的脸,倾身过去,抱住了她:“玉屏,对不起,我刚开始还误会你……你跟我一起走吧?”


    玉屏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回抱住沈潆:“奴婢的脸他们都认得,而且得有人善后,否则您走不远。没有时间了,您快走吧!这是天赐的机会,皇上刚走,应该不会回来了。您再不走,以后恐怕没这样的机会了!奴婢会设法保全自己的!”


    “是啊夫人,快走吧。”大夫在旁边催到。


    沈潆还有些犹豫,玉屏推着她往外:“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这样下去,孩子说不定会保不住的!您不要管奴婢,快走吧,不要辜负了奴婢和这些冒死救您的人!”


    沈潆被一个医女拉着往前走,回头看向玉屏。玉屏对她笑了笑,安静而美好,犹如从前在长信宫的时候一样。她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渡过了几年的时光。沈潆忽然就放下了那点耿耿于怀,也对她笑。


    从玉屏回到她身边开始,她从没真心信任过这个姑娘。因为前世的芥蒂,她被骗过。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错怪了玉屏。


    大夫带着沈潆和医女走到侧门,果然是有两个人在看守。只不过他们在说刚才太后来过的事情,心有余悸,不怎么在意沈潆他们。沈潆几人刚要过去,其中一个人忽然道:“等一等。”


    沈潆垂着眸,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本来就身形纤细,穿着这样的齐胸裙子,不容易看出怀孕。但是守卫忽然叫停,几个人还是难免紧张了起来。


    大夫笑道:“这位兄弟,有什么事吗?”


    “你给我们夫人看过了?没什么事吧。”那守卫问道。


    大夫镇定地回道:“哎,你别说,还真是够险的。怀着孩子,身体还柔弱,这孩子差点没有保住。你们说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怀孕还不得安生。听说是被婆母教训了?”


    守卫讳莫如深,喝道:“别多管闲事,小心你的命。好了,快走吧。”


    大夫作势讪讪地应了声,带着沈潆和医女出去了。


    等出了门,走到巷子里,他们还不敢放松警惕。直到上了马车,沈潆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大夫道:“我说歌月坊,夫人该知道了吧?”


    沈潆微怔,没想到是蓝烟。可是蓝烟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不会无缘无故地救她。蓝烟的主要目的是对付裴章。


    “你们是用什么法子跟我的婢女联系上的,又怎么知道今日该进府里救我?”沈潆又问道。


    大夫笑了笑:“这个里面要动用的关系就很复杂了,夫人不要多问,跟着我们走就是了。我们如果存心要害您,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地做这些。很快您就能见到靖远侯了。”


    沈潆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这几个人是替蓝烟办事,问也问不出底细。至于蓝烟,肯定抱有某种目的。


    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前世死的事情。她觉得那是天命,所以没有去查过,也不怪任何人。


    可后来随着事情的真相一点点揭开,她发现自己还是活得太天真了。在那座皇城里的每个人,为着尊严,为着体面,为着私心,全都希望她死。她死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但至少能让一部分人安心。


    包括今日太后突然出现,也许是某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他们知道了她的存在,不想公然与皇帝为敌,就想借太后的手除掉她。幸好她已经从那座皇宫里出来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


    马车到了大夫的医馆,沈潆他们进去,大夫给她加了件风帽的披风。过了会儿,他们又换乘一辆马车。沈潆注意到,同时有几辆相似的马车跟他们一起出发,出了城后,这辆马车竟在谢家别院前停了下来。


    沈潆以为自己看错,大夫却说:“夫人,下去吧,就是这里了。”


    沈潆被医女扶着下去,易姑姑,红菱和绿萝从里头迎了出来。三个人一下子拥上来,把沈潆抱在当中。


    “姑娘,您可担心死我们了。”易姑姑说道。


    红菱和绿萝只顾着激动,说不出话来。当时她们被宋远航安排在保定的乡下,说是为了保护沈潆的行踪,人太多容易暴露。等到风头过去了,再接她们去见沈潆。后来宋远航又派人告诉她们到京城的谢家别院来等。


    刚开始她们也觉得奇怪,怎么会跟谢大人家扯上关系,直到现在见着沈潆,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大夫见人安全送到,就命马车调转方向回去了。


    易姑姑和红菱扶着沈潆进去,绿萝跟在后面,小声道:“姑娘,奴婢给您做了一桌的好菜。您看着瘦多了,赶紧多吃些。”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沈潆还有点懵,只能转头问易姑姑。


    易姑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了。我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掳了您,而谢大人竟然有本事将您救出来。”


    沈潆觉得奇怪,那个大夫不是说自己是蓝烟的人吗?怎么又跟谢云朗有关系。她的疑惑尚未解开,就在明堂里见到了高南锦。


    明堂的桌子上摆满了热腾腾的菜肴,高南锦坐在最靠近门的地方。她似乎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看着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憔悴。那种光彩照人,八面玲珑的形象都黯淡了不少。


    高南锦见沈潆进来,立刻起身,神色变换莫测。


    “谢夫人一大早就来了,是她通知我们今天有人会把姑娘送过来。”易姑姑解释道。


    沈潆看到高南锦的神情,猜测她已经知道了内情,就对易姑姑几人说道:“我有话要单独跟谢夫人说,你们先出去吧。”


    易姑姑点头,带着红菱和绿萝退下去了。


    沈潆静静地看着高南锦,高南锦手中绞着帕子,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道:“这些日子不好受吧?这些都是你的丫鬟亲手做的菜,赶紧吃吧。”


    “阿锦。你都知道了吧?”沈潆轻轻地叹了一声。


    高南锦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眼眶瞬间湿润了。她再傻,到了这个份上,也已经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是,刚开始我还觉得奇怪,阿朗怎么会跟一个风月之地的女人有来往,还要我帮忙救你。后来我才知道,皇上掳走了你。能让这两个男人同时变得如此疯狂的,只有你。阿潆,对吗?”


    沈潆坐在桌子旁边,没有马上回答她。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笋,又尝了小炒肉。高南锦坐在与她隔了一个位置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她吃。完全不同的容貌,乍一看,很难想象到是同一个人。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两个人在自然状态下的动作与神态,惊人的相同。当初沈潆害怕他们这些熟悉的人看出破绽,所以故意掩饰。


    “多谢你救了我。”沈潆一边吃一边说,“但那日在长信宫,你应该闻出了香有问题吧?”


    高南锦浑身一僵,低着头道:“是,我知道,但是我没有说。”


    沈潆将筷子放在一旁,扭头看她:“为什么?你既然知道有人要害我,却不告诉我的宫女。因为你对年少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不愿意放下吗?”


    高南锦深吸了口气,陡然站起来:“不是我不肯放下,是谢云朗始终放不下你!你知道吗?当年你画的画,被我兄长送到他那里,他以为是我画的,才同意了这门亲事!他知道是你的画以后,一直珍藏在书房里。你让我如何释怀?我如何告诉你,我所有的幸福都是建立在他的遗憾和悔恨之中!”


    沈潆抬头,平静地看着她:“所以这就是你希望我死的理由?谢云朗如何想,我阻止不了。何况你当初嫁给他的时候,没打听清楚他是怎样的人吗?日子过成什么样,取决于你自己,而不是别人。那时我嫁给裴章,也是我父亲的命令,我并非自愿。”


    “那香最多致你不能生育,绝不至于害你的性命!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高南锦重新坐下来,怔怔地看着桌面,“是我对不起你。若我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绝不会那样做。”


    沈潆没有说话,而是又夹了一筷子蔬菜。她这几日被困在厉王府,茶不思饭不想,勉强吃一些东西,不过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现在好不容易逃脱了,总算有了点胃口。


    故人相见,应该有几分喜悦,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高南锦就算有私心,也不是下手要害她的人,最多算知情不报,并非十恶不赦。其实从谢云朗那件事开始,她们两个人之间就有了裂痕,只是彼此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或者说从一开始认识,两个人之间就是不公平的。沈潆家世好,天赋高,性子活泼,除了长相落于下风,高南锦在她面前一直是自卑的。


    所以赢得了谢云朗,高南锦十分得意。可没想到,那只是镜中花,水中月。高南锦心里扭曲,甚至生了一些邪念,沈潆都可以理解。只不过,友谊掺杂了这些东西,已经没办法存续了。


    “你知道歌月坊的东家是谁?”沈潆绕开这个话题,问道。


    “阿朗给我写信,说了个大概,但没说她的身份。阿朗要救你我能理解,可那个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你,我却不明白。”


    沈潆喝了口水,说道:“她是永王妃。”


    “怎么会是永王妃?”高南锦瞪大眼睛,“永王妃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吗……”


    沈潆摇了摇头:“没有死。她被人所救,一心想要复仇。当初永王对她情深义重,将她从妾扶为妻,永王被判流放,她一门心思跟着夫君同甘共苦。没想到路上被裴章派去的人暗算,两个人都遭了难。她大难不死,所以这些年蛰伏着,要为永王报仇雪恨。”


    高南锦听到她直呼皇帝的名讳,心还揪了揪。这世间还敢这么叫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了。高南锦当然知道皇上一直没有放下沈潆,否则也不会虚置中宫,连后宫都去得少了。被皇上知道沈潆还活着,那就非要夺回去不可。


    若不是为了谢云朗,她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高南锦低声道:“皇上应该想不到你会在这里。按照我们的计划,靖远侯很快回来看你”


    两个人同一张桌子坐着,却没有多余的话。高南锦很想问一问沈潆死后发生了什么事,可两个人中间似乎隔着什么,再难回到从前。


    吃过饭以后,高南锦便离开了。


    易姑姑问沈潆:“姑娘和谢夫人说了什么?我怎么看到她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沈潆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感谢她收留我。她脸色不好,大概是因为谢家要冒着与皇上对抗的风险,她也有些害怕吧。”


    易姑姑其实心里也有很多疑问,见沈潆不想多说,也没有再问。毕竟这事牵扯到皇帝,谢家又是大业百年的名门望族。易姑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内情,能让谢大人下这样的决心。


    沈潆担心玉屏的安危,本来想躺在床上想要小憩片刻,但一直没有睡着。就算潜邸着火,消息传过来也要半日的时间。何况谁又能来传消息呢?


    “姑娘。”红菱从外面跑进来,“您快看看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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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章


    沈潆回过神来, 抬头看向红菱。红菱喜盈盈地侧身, 一个身量高大, 穿着平民布衫的人走了进来。他头戴斗笠,腰插弯刀就像附近山里的猎户。


    沈潆愣了一下,那人已经摘下斗笠,几步走到她面前, 俯身抱住了她。他的手臂十分用力,温热的脸庞贴在她的发顶,熟悉的味道瞬间包裹了她。


    沈潆眼眶湿润,抬手抱住那宽厚的后背,靠在他的肩头问道:“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裴延心中一颤,就势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他的嘴唇干燥, 气息滚烫,满满的阳刚之气。沈潆不管不顾地攀着他的肩膀, 犹如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一样,与他唇齿相撞, 弄得他有些疼。


    可这样真实可爱的感觉,让多日来寝食难安的裴延心底一片柔软。为了此刻,为了这个人,要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红菱和跟在后面进来的青峰连忙退了出去。


    红菱关好门, 看向青峰:“怎么这么着急过来?天还没亮,不怕引人注意吗?”


    青峰叹了声:“皇上的潜邸着了火,现在京城乱套了, 据说宫里也出了事,皇上这会儿估计没工夫理会侯爷。”


    红菱她们并不知道计划里有一步是潜邸着火,故而问道:“好端端的,潜邸怎么会着火?”


    “这也是裴夫人计划里的一步。”青峰解释道,“裴夫人就是那个歌月坊的东家,也是这次调动人马搭救沈姨娘的背后之人。她虽是一个女子,却智计过人,我没想到连谢大人都被她说动,前来帮忙。”


    红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接下来不是我们的事。”青峰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皇上大概有不少的麻烦了。”


    屋子里,裴延和沈潆躺在床上,裴延一手搂着她,一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肚子,轻柔地问道道:“它还好吗?”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沙哑,此刻更是哑得不成样子,几乎发不出声音。


    沈潆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低头说道:“要不是它,我恐怕撑不到这个时候。”


    裴延心中愧疚,更用力地抱着沈潆:“是我失算。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快动手。为这事,我还把师兄给揍了。认识这么多年,我们都没红过脸。不过他知道把你弄丢了,难逃责任,也没跟我计较。”


    沈潆知道这不能怪裴延。毕竟裴延不知道她就是曾经的嘉惠后,裴章执念这么深,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


    “京城里是他的势力范围,我恐怕不能会去了,谢家也不是久留之地。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裴延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想告诉她自己跟蓝烟的约定。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没办法回头了。他知道了裴章的心思,要想护住沈潆,只剩下那条路。


    “再给我几日时间善后,然后我亲自送你到大同去。”


    “去大同?”沈潆抬头看他,“那靖远侯府上上下下的人怎么办?我们一走了之,他们可能会被皇上囚禁。”


    “你放心,下人我已经遣散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得力的几个,家产也在私底下变卖了。母亲和长嫂也会跟我们一起走。至于府邸,早晚我会再拿回来。”裴延淡然地说道。


    沈潆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放弃京城里的一切,跑到山西去?可山西也是大业的领地,就算到了那里,难道裴章就会放过他们吗?除非,裴延想学当初的燕王,在自己的封地起兵造反。


    “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沈潆问道。


    她向来聪慧敏锐,裴延自知瞒不住她。


    “嘉嘉,我想护你,只有这个一个办法。要跟我抢你的人是皇上,我不得不这么做。”裴延握着沈潆的手,“你愿意陪我走下去吗?若事成,你就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沈潆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她想得果然是对的。裴延有先帝之子的这个身份,不论真假,对外足够他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而且这些年,他为大业立下赫赫战功,在民间的声望比裴章高多了。只要他揭竿而起,可以说边境那些卫所会全部响应,到时候夺取京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再有蓝烟恨裴章入骨,应该会动用所有的力量促成此事。


    沈潆知道裴延此刻的承诺不是假的,也知道他只要出了京城,平安到达山西,便有很大的机会问鼎帝位。可人心易变,他当了皇帝之后,会不会变成裴章那样,两个人之间又陷入渐行渐远的轮回?现在这一切都不好说。


    她并不想要那个位置,她做皇后已经做怕了。但现在她还可以帮他,帮他达成所愿。


    或许在他成事之时,就是她离开的时候。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一次,再被伤一次心。


    “嘉嘉。”裴延唤她,小心看着她的神色,“你在害怕吗?我定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


    沈潆摇了摇头,嘴角露出微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等我们先出了京畿,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吧。”


    裴延觉得她的笑里有所保留,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情绪他没有捕捉到。在他的理解里,她大概是害怕造反失败。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胆量孤注一掷,与天下之主作对。但她仍然愿意追随他,这让他很感动。他自己的母亲,恐怕都没有这样义无反顾的觉悟。


    “对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救一个人?”沈潆抓着裴延的手臂问道。


    裴延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在潜邸里跟着你的那个女婢?她不是蓝烟的人么?”


    裴延只知道这个计划里有那个女婢,但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原以为是蓝烟安插的人,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用不着他们操心。没想到沈潆会自己提出来,那说明她们之间是认识的。


    “她是我以前就认识的一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我逃出来了,却是用她的生命换的,我会一辈子不安。所以,你救救她好不好?”沈潆恳求道。


    沈潆很少开口求裴延什么事,看她的神情,那个女婢似乎真的很重要。裴延便点了点头:“我尽力,你在这里等消息。”他起身要下炕床,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心疼到,“你脸上瘦得都没肉了,在这里你大可安心,周围都做了布置,相对安全。为了咱们的孩子,你也得让自己多吃些。”


    “好,我听你的。”沈潆轻轻地笑道。


    裴延又低头吻了她一下,这次只是轻轻地碰她的额头,像是告别的仪式,然后就离开了。


    *


    不久前,裴章怒气冲冲地回到皇宫里,直奔太后的寝宫。彼时,霍文进还在太后宫里,安抚他的情绪。


    他并非好心要救那沈家三姑娘的性命,只不过从前他恰好有个把柄落在谢云朗的手里,谢云朗刚好拿这个把柄威胁他,要他去把太后劝走,留那沈三一命,别的就不用他管了。


    他都不知道谢云朗的人怎么会刚好在今日出现,好像一切都算好的,他就像一颗棋子。虽然他觉得不对味,但还是照做了。


    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讨太后欢心却是一等一的厉害。


    “姑母,您就别再生气了。为一些个阿猫阿狗不值当。我又从西域给您弄了点特别的香,闻了之后飘飘欲仙。还有一件用孔雀羽毛做成的披风,之后都给您拿进宫里来!”


    霍太后的确还不能对沈潆那边放心,便说道:“你别老在我跟前打岔。你说有法子把她弄走,让皇帝找不到,到底是什么法子?”


    这可问倒霍文进了。霍文进只是忽悠她,把她从潜邸弄走,哪里有什么办法从皇帝眼皮底下抢人啊?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把人弄到鞑靼之类的地方,不然怎么可能不被找到。


    霍文进的脑子飞快转动,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宫女匆匆地跑到二人的面前,惊慌到:“太后,皇上,皇上来了!”


    霍太后没想到皇帝会回来得这么快,肯定是收到了风声。可她立刻镇定下来,她是皇帝的亲母,别说还每赐死那个女人,就算真的赐死了,难道皇帝还能让她一命还一命不成?


    裴章几步冲进殿内,带着雷霆之怒:“你到底要做什么!”


    霍文进从来没看到皇帝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霍太后挥了挥手,让殿上的人都退下去。霍文进腿软站不起来,还是一个宫女搀着他出去的。


    “皇帝这是做什么?你是帝王,应该喜怒不形于色。”霍太后淡淡道。


    “你当真以为朕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吗?”裴章逼近一步,挥手将茶几上的茶具全都拂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响十分清脆,还有几分尖利。


    “沈潆死后,朕派人调查她的饮食起居。就算你做的再严密,也会留下痕迹。朕没有追查下去,因为你是朕的母亲,朕能对你如何?当初查出那个御药房的人,不过是给你做的替罪羔羊,对天下人有个交代。你还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


    霍太后惊愕地看着皇帝,脸上的镇定自若一点点地崩塌。


    “朕治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裴章用几乎嘲讽的口气说道,“可朕的母亲,害死了跟朕同甘共苦的发妻。朕已经放了你一次,你又去害她!你非要逼朕动手不可吗!”


    霍太后听完,脑袋里面轰隆隆的,一时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一时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变得很陌生,又很冰冷。仿佛是那些雕刻出来的石像,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朕的耐心已经用完了。来人啊!”裴章回头喝道,“从今日开始,封锁太后的寝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里头的人也不得出去!”


    “不!你不能这么做!”霍太后最后的那点有恃无恐终于瓦解,她一把扯住裴章的袖子,“儿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都是为了你好啊!我给了你生命,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裴章冷冷地看着她,用力抽挥手:“就因为你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你还有命在。沈潆何其无辜!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让她死!还有那些跟霍家作对,被你们欺凌至死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霍太后跌坐在炕床上,锦衣卫已经冲了进来,拿着木板开始钉窗子。他这是要把这里变成冷宫!


    裴章大步踏出寝宫,耳边回荡着霍太后的凄厉哀嚎。他闭了闭眼睛,心中有几分不忍,但想到沈潆,又变得冷硬起来。他一直没有给她讨回公道,今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霍家没了太后撑腰,以后也应该会消停一点,不敢再横行霸道了。


    “去查,是谁给太后的消息,杀了。”裴章转头吩咐道。


    锦衣卫领命离去。


    裴章深吸了口气,刚要走,冯淼从台阶底下冲上来,对他说道:“皇上,潜邸着火了。火势非常大。”


    裴章呼吸一滞,直接抓了冯淼的领子,将他提到面前,厉声道:“朕走得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着火?”


    冯淼摇了摇头:“火势是从主屋突然起来的,十分凶猛,恐怕靠守潜邸的那些人,不足以扑灭火势。还是得动用宫里的人。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会闹大……恐怕朝臣都会知道。”


    “灭火,不惜一切代价灭火!”裴章几乎是嘶吼道,“朕要她活着!”


    冯淼领命离去。


    裴章欲下台阶,整个人却晃了晃,脚下一个踏空,幸好大内官及时抓住了他,否则他会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


    他抬手按了下额头,大内官扶着他,担心地问道:“皇上,您没事吧?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


    裴章抬手,示意不用。


    “潜邸着火,您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在宫里等消息吧?而且您若是在那里,目标太大,按照冯大人的说法,传开了也是麻烦。”大内官劝道,“您的龙体不仅是您自己的,也是整个大业的。还是回宫休息一下吧?”


    裴章内心很想立刻赶到潜邸,查看火势。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硬撑会出事,只得同意了大内官说的话。他抬眸看了一眼潜邸的方向,那个地方有浓烟升天,犹如一条盘旋的巨龙。


    他眯了眯眼睛,怎会如此凑巧?


    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了!


    当然积极留言的大佬们也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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