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90-100

作者:泊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九十一章


    沈家出了个进士的事情, 很快传遍了左邻右舍。之前沈家搬来这里时, 邻里都有些排外, 不太与他们亲近,后来看到聘礼接二连三地抬进沈家的门,沈家又接连除了一个侯府妾室,一个阁老庶子之妻, 觉得这家姑娘嫁得真是不错,沈家下人来分喜糖喜饼的时候,便敷衍地客套了两句。


    直到沈家出了个二甲进士,这些邻里才如梦初醒,排着队到沈家登门拜访。对于他们这种生活在京城最底下的平民来说,能跟进士做邻居,住一条巷子, 以后说出去,也是脸上有光的事。


    孙氏整日里笑得合不拢嘴, 她觉得自己快飞上天了。先是女儿许了高家,高泰一跃成为了阁老。然后是儿子试了试科举, 竟然又一举及第。窝囊了大半辈子,终于到了她扬眉吐气的时候,连带着每日去沈老夫人那里请安,都有些趾高气昂的, 更加不把二房的人看在眼里。


    沈老夫人也是打心眼里高兴,对于她来说,两个孙女高嫁都比不得沈怀礼高中来得有意义。


    这里头最云里雾里的就属沈怀礼了。


    考试结束之后, 他曾跟父亲去高家拜访。那个时候,高泰还锁在贡院里阅卷,他就把自己的破题思路跟二哥高子清说了,高子清说他能中个三甲末位,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回家之后,他也没敢把这话告诉母亲,料想自己也中不了,索性把考试的书籍一丢,彻底放飞自我了。


    所以那日当他高中的快马奔到家门前,那来传信的礼部官员高唱他的名次,他狠狠地捏了自己的脸颊一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激动的孙氏抱住了。


    沈怀礼心想,看来过去误会了自己,自己还是有几分才气的。要知道这二甲进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出来的。


    跟他同届相熟的考生,纷纷登门拜访,或者邀请他参加宴会,把他捧得很高。这群人里,得名次最高的就是他,他自己也有些飘飘然起来,经常主动做东出钱,来请他的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孙氏看到他花钱跟流水一样,虽然心疼,但也忍住了。儿子难得高中,总不能在同届那里丢面子。她自己又偷偷拿了些私房给沈怀礼用。这日有些穷酸书生又找沈怀礼喝酒,酒足饭饱,众人在雅间里东倒西歪,谁也不提要去结账的事。


    沈怀礼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自告奋勇。等出了门,他一摸身上,才发现自己今日没有带钱袋。他今日出门急,连个小厮都没带,只能灰溜溜地回房间。


    怎料到了门外,却听到里面的人议论。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沈怀礼能中个二甲进士?”


    “听说那主考高大人是他妹妹的公公。难道高大人徇私了?”


    “怎么可能?进士的所有名次都要交给皇上定夺。就凭沈怀礼那才学,就算高大人给他二甲,皇上和其它同考官能愿意?谁家里还没个沾亲带故的考生。”


    “对了,我听说啊,他的名次是天子亲定的。这当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能有什么猫腻?难道皇上还能被他一个平民给收买了?”


    “这可不好说。我听说他那个给靖远侯做妾的妹妹是江南有名的美人,进府之后颇为得宠,也许是靖远侯向皇上求的呢?或者他那个妹妹有手段,直接有机会魅惑了皇上也说不定。”


    一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好像说到了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一样。


    沈怀礼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原来这帮人整日吃他的喝他的,背地里居然如此看不起他,还编排他的妹妹!他才不要继续做这个冤大头!他一气之下,就走下楼梯。小二都认识他了,因为他要结账,就说道:“客官可是要结账了?跟小的走……”


    “不,我不结。我有事先回去,你让楼上那些人自己结吧。”沈怀礼没好气地说道。


    小二连忙让开,看着沈怀礼气冲冲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沈怀礼越想越生气,趁着一股酒劲,决定亲自去高家问个清楚。他身上没有钱,自己凭着记忆找到了高家。高家是清贵人家,虽然高泰入了阁,也没有把府邸扩建,仍然住在从前的地方。


    等沈怀礼看见高家大门的时候,酒已经醒了一半。他一个小小的进士,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当朝的阁老?而且亲妹妹还是他家的儿媳,一个弄得不好,把高大人给得罪了,蓉姐儿的日子也不好过。本来就是嫁给庶子,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大舅子了?


    想到这里,沈怀礼一下清醒,又转身离开了。


    高子清回府,恰好看到沈怀礼离开的背影,暗自觉得奇怪。问了门房的人,门房却说沈怀礼只在街对面站了会儿,并没有登门。高子清以为他是恰好路过,也没什么要紧事,直接去书房找高泰。


    高泰正在练字,桌上展开一张宣纸,落笔写了个“正”字。他皱眉看着那个字半晌,沉吟不语。


    下人禀报高子清来,高泰便放下笔,坐在太师椅上。


    高子清进来后,说道:“父亲,今日锦衣卫的人到府衙里查宋大人,官籍和考评那些都被带走了。”


    高泰抬头看他:“你说宋远航被查了?可有说他所犯何事?”


    高子清摇头道:“府衙里的官僚都觉得很意外。要说宋大人平时行事规规矩矩,与同僚之间也相处融洽。要说什么,就是他最近新娶的那位夫人是靖远侯的表妹。难道皇上是因此事才要查他?可这也没什么呀。顺天府推官不过才六品,何至于让皇上如此兴师动众。”


    高泰面容严肃:“我也不知皇上的用意。皇上行事,总会有他的目的。比如我明明判了沈怀礼三甲末等,皇上却把他换到了二甲。朝臣有人以为我偏私,言官还因此参了我一本,我也是有苦只能往心里咽。”


    高子清压低声音:“父亲,我觉得皇上还会有大动作。那日我跟锦衣卫里的一个总旗喝酒,无意间听到他说,皇上好像又开始查嘉惠后的事了。”


    高泰皱眉:“嘉惠后的事不是已经查过了?盖棺定论是病死的。”


    高子清摇了摇头:“恐怕不是如此。这回庄妃娘娘产子,也是凶险万分。皇上大概又起了疑心,要再查嘉惠后的事。这次不是从宫里查,而是查宫外,连安定侯府都没放过。”


    高泰其实对那帮锦衣卫的人没有好感,说白了不过是些鹰犬,仗着天子撑腰,横行霸道。他对于朝堂上的事,素来是持隔岸观火的态度,在翰林院干了一辈子,每日都是跟笔墨打交道,还真不一定适合官场。


    其实他有好几次都想请辞内阁之位,又怕皇上多想,以为他有别的心思,像当年先帝对付靖远侯之父那样对付高家,才一直按下不提。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真是要步步当心。


    *


    沈光宗被封为安定侯以后,虽说大小也算个侯爵,但京城里的人没几个看得起他。他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安国公,长姐是中宫皇后,混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是把一手好棋打烂。


    他自己也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终日跟群狐朋狗友变着法子玩乐,挥霍安国公府的那点家当。小周氏怒其不争,常把他关在府里管教。可是最近沈光宗却觉出有些不同寻常。


    先是家里莫名其妙地来了些锦衣卫,东翻西找,拿走了不少东西。他严厉呵斥,他们说是奉了皇命。原本他还以为,皇上对长姐仍有几分眷顾,可这人才走了不到一年,皇上就翻脸了?


    而后又有内侍来找小周氏问话,他们单独关在一个屋子里很久。等内侍走后,沈光宗询问小周氏发生何事,小周氏三缄其口,直接打发他回去。


    小周氏脸色煞白地回到住处,近身的仆妇问她:“夫人,怎么了?”


    “皇上在查潆姐儿的事。”小周氏哑声道。


    仆妇掩嘴:“当初皇后离世时,皇上不是已经查过了么?”


    小周氏揪着领口说道:“这次庄妃难产,皇上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潆姐儿来。我当初不是帮潆姐儿四处求医问药,好助她生子么?那些药没有记在皇宫的档案里,是私下给玉屏那丫头的,这次皇上连那些药方都搜了去。难道怀疑我害潆姐儿不成?”


    仆妇安慰道:“夫人没做亏心事,就不用怕他们查。”


    “我是没害过潆姐儿。可国公出事那会儿,潆姐儿回家与我大吵了一架,我为了避嫌,不再跟她往来,可那些药还是按时送进宫的。我担心皇上以为我是报复潆姐儿,在药里动手脚。毕竟我不是潆姐儿的亲母啊。”小周氏痛心道。


    仆妇又宽慰她:“夫人嫁到国公府来,不说对皇后娘娘视如己出,也不曾苛待过,这些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那次您跟皇后娘娘争吵,也是怕她知道真相……”


    小周氏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话你可不要再说了。”


    仆妇怔怔地点了点头:“总之夫人放心,他们查不出什么来的。”


    话虽如此,可小周氏还是心中不安。她躺在床上,一夜都睡不着觉,想着天亮以后先带沈光宗和沈浵离开京城,去乡间避一避。


    可第二日,小周氏刚起了床,就听说大内官带人到了安定侯府。她连忙到明间相应,大内官二话不说地命人将小周氏拿下了。


    小周氏大叫冤枉,沈光宗和沈浵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罪妇周氏,现在以谋害先皇后的罪名,将你带入宫中。你有话自己跟皇上说吧。”大内官义正言辞地说道。


    真相快浮出水面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墨浅慵 12瓶;Dione 6瓶;2482830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二章


    小周氏被按进了从宫里出来的马车, 由两名内侍看押。这里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 住的都是达官显贵, 皇帝还是给她留了几分脸面。


    沈光宗和沈浵从府里追出来,大内官拦着他们道:“侯爷和二姑娘还是回去吧。”


    “我母亲不会害长姐的!”沈光宗大声道。


    大内官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皇上命我来,而不是让锦衣卫过来, 就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给安定侯府留了情面。侯爷如果这么闹下去,传开了,丢的还是安定侯府的脸。”


    沈光宗还欲说话,沈浵先一步拉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她也觉得母亲冤枉,但诚如大内官所说, 眼下不是闹事的时候。父亲,长姐相继出事, 母亲现在又被皇上带走,他们两个人真是要相依为命了。


    大内官上了马, 马车缓缓驶动。小周氏从车窗上探出头来,看了外面的儿女一眼,眼中满是恋恋不舍,但她还是说道:“回去吧。母亲没事。”


    不等她再说什么, 内侍命她坐好。她只能坐回来,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前途未卜,圣意难测,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嫁到安国公府的时候,安国公尚未从失去姐姐的悲痛中缓过来,仅仅是想要她这个亲姨母照顾潆姐儿。哪怕后来她有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也自认从未亏待过姐姐的孩子。


    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国公虽然在九王夺嫡之中押对了宝,辅佐皇上登基,但皇上太过多疑和凉薄,按捺了几年,还是对他下手了。而为了潆姐儿和安国公府上下,她不得不隐瞒了真相,几个孩子都不知道实情。


    皇上到底要做什么呢?


    进了皇城,大内官把小周氏带到皇帝的书房。


    裴章穿着朱红色的团龙纹长袍,站在八宝架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阅。小周氏走到宝座前跪下:“臣妇叩见皇上。”


    裴章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翻着书。


    小周氏心中一直在打鼓,来的路上想好的那些说辞,也都在嘴边打转。她可以自证清白,但就怕皇上不给她这个机会。像当初国公完全可以引退,但皇上也没给他生路。


    大内官看了看小周氏,又看了看皇上,站在一旁,不敢开口。事涉皇后,已经超出了他能进言的范畴。


    过了一会儿,裴章才拿着那本书回到宝座上坐下来,看着小周氏,直接问道:“你可知罪?”


    “臣妇不知何罪之有?”


    裴章冷冷地看着她,命大内官把从安国公府搜出的药方拿出来。他一只手按在药方上,说道:“朕让御医查过这药方,药方是没有问题,但你送进宫的药却有问题。皇后信任你,没有让御医核查,不想这成了她的催命符!”


    小周氏连忙抬头:“臣妇送进宫的药就是按照药方抓的呀!”


    “你还敢狡辩?大内官,把人叫进来。”裴章吩咐道。


    大内官走到殿外,过了会儿带着一个人进来。小周氏扭头,看那人一身素服,差点没认出来,惊讶之余叫了声:“玉屏?”


    玉屏跪下磕头,然后直起身子:“奴婢按夫人的吩咐,每回将药煎了之后,给皇后娘娘服下。但是娘娘的身子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虚弱了。奴婢就劝娘娘停药,把剩下的一包药藏在长信宫的暗格里,忘了此事。这回皇上叫人取到药,检查之后,发现里面比药方多出一味药。那药吃了不至于立刻要人命,但长期服用,会麻痹人的心肺。那时药监不知内情,给娘娘换了一种香,其中一味香料与它相冲,起了作用,这才要了娘娘的命。”


    “你胡说!”小周氏伸手指着她,“我都是让身边的仆妇按照药方抓药,几时更换过里面的东西!”


    玉屏神色漠然:“奴婢记得夫人进宫,跟娘娘提过,想把二姑娘也送进宫里,但娘娘没有答应。难道夫人不是因此怀恨在心?”


    小周氏一时语塞,她当时的确动过心思,但她不至于为此害人啊!


    裴章看着小周氏,问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皇上!臣妇真的是冤枉的!”小周氏大声叫到,“一定是有人在中间动了手脚……或者是玉屏她说谎!”


    玉屏同样大声道:“奴婢受皇后娘娘深恩,自愿守陵三年。不敢撒谎。”


    “你!”小周氏气得脸通红,恨不得扑过去掐住玉屏。


    裴章让玉屏退下去,对小周氏冷冷地说道:“谋害皇后,你死不足惜。”


    小周氏浑身一凛,忽然明白了什么,凄惨地笑了笑:“皇上连这么浅显的栽赃嫁祸都看不出来,究竟是不想看透,还是就想有个人为皇后之死顶罪,好弥补您心中的愧疚?”


    裴章眼睛微眯,手指微微曲起。大内官呵斥道:“大胆,你怎么跟皇上说话的?”


    事已至此,小周氏知道求饶也无用。她太清楚皇帝的为人,两年前国公死的时候,她就知道,在皇帝的眼里,根本没有夫妻,翁婿。他隐忍多年得到的皇位,才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东西。


    “皇上当真以为是旁人害死了潆姐儿吗?害死她的人正是你自己!”小周氏从地上站起来,“当初若不是皇上找到国公,与他密谋皇位,娶了潆姐儿,也许潆姐儿如今还好好地活着。如果潆姐儿做皇后之时,皇上不是有意压制国公,处处护着庄妃,让潆姐儿心寒,堂堂长信宫何至于被人踩在脚下?”


    “够了!”裴章狠狠地拍了下桌案,侧过头,“拖下去。”


    立刻有内侍进来,按住小周氏,小周氏的钗环在挣扎中全都散乱下来,她仰起头,看着裴章,眼中有恨意:“皇上既然定我死罪,为何不让我说完?当初国公气不过潆姐儿被人欺负,与您起了争执,招您记恨。您以安国公府上下做要挟,让国公自戕!可怜潆姐儿到死都不知道真相,你可想过她在天之灵,一直在看着!”


    “带下去!” 裴章额头青筋暴起,突然大喝一声。


    内侍从未见皇上如此动怒,连忙捂着小周氏的嘴,强行把她拖下去了。


    大内官已经全身都是汗,他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觉得自己在此也会遭殃,连忙悄悄地退出去。


    他走到门外,见玉屏站在廊下,望着皇城背后的岚山,神色渺然。


    大内官走了过去,说道:“玉屏,皇上看见了皇后娘娘为你存的嫁妆,特许你不用再守陵。此间事毕,你就是自由身,拿着那些嫁妆,为自己找个好人家吧。”


    玉屏扭头看他,认真问道:“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刚才小周氏在里面大喊,她在廊下听得一清二楚。


    大内官神情尴尬,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你就当没听见吧。这件事永远不要再提,否则小心你的性命。”


    玉屏没有说话,只对大内官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


    过了端午,西北的气候越发干热起来,常常什么都不做,就会出一身的汗。


    沈潆坐在院子里的藤架下,边纳凉,边算账,她将裴延名下的田庄和地契等都整理了一遍,又将庄子收上来的帐一一核对,防止再出现私卖盐引的事情。她一边算账,一边看易姑姑带着红菱和绿萝两个人把新到的葡萄搬到院子里来。


    那葡萄装在框子里,颗颗饱满,色泽鲜艳,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这么早就有葡萄了?”沈潆好奇地问道。


    易姑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说道:“这是早熟的葡萄,底下的庄子就收了一些,特意拿来孝敬侯爷的。以往咱们在京城,等葡萄大熟,再送过去,怎么也要一两个月以后了。姑娘,赶紧来尝尝鲜。”


    红菱立刻拿了一串葡萄,在水缸里舀了水,认真地洗了洗,才送到沈潆的手边。沈潆摘了一颗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正对她的胃口。


    “葡萄如何?”


    裴延恰好带着青峰和昆仑走过来,问道。


    沈潆顺手又摘了一颗,伸出去:“你尝尝就知道了。”


    裴延俯身,张开嘴把她的手指连葡萄都吃了进去。这葡萄还没熟透,有股酸味,跟旺季的比起来,还是略显逊色。


    沈潆连忙把手收回来,嘟囔了一句:“也不嫌脏。”


    裴延仿佛没听见,径自在她身边坐下来,拿她的杯子倒了壶茶,一口饮尽。她越想跟他分清,他越要用她的东西。这丫头的洁癖简直比世家贵族的千金还要严重,弄得裴延总觉得她还拿自己当外人。


    沈潆本来想叫绿萝再去拿个新杯子,忍了忍没吭声。这男人就喜欢不分你我,平日在外头跟他的手下也是拿一个碗喝酒,一个锅里吃肉。她就是觉得不舒服么,还不能说。


    “一会儿,我要去见大同知府。”裴延对沈潆说道。


    沈潆微愣:“新知府到了,是谁?”


    “霍平。”


    霍平是霍太后的弟弟,也就是霍文进的父亲。霍平原本是在顺天府执事,并没有实权。陡然一个知府的头衔落在他身上,他也管不得西北什么局势,进宫聆听了一段圣训后,就乐滋滋地来上任了。


    他们霍家原本是做生意的,祖上跟裴家私交不错。但老侯爷出事的时候,为了保全自己,赶紧跟裴家划清界限,那之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霍平对裴延的兄长熟悉,对裴延这个养在乡间的野孩子却没什么印象。直到裴延声名大噪,霍平也想过再跟裴家恢复来往,被裴延毫不留情地拒绝。


    以后,就算是结下梁子了。


    霍家的人都没有什么真本事,无非是仗着霍太后,气焰嚣张。裴章把这么个刺头扔到西北来,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还有件事。”裴延似无意中提起,“日前,皇上处死了安定侯的母亲。”


    沈潆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的举动有些突兀,一院子的人都看向她。她平复了下心绪,重新坐下:“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了。安定侯府的人不都是先皇后的家人吗?皇上为何突然要处死她?”


    “据称,是她害死了先皇后。”裴延说道。


    沈潆的手指一抖,直觉这是不可能的事。她经历了那么多的背叛,也不敢说自己能看懂人心。可她都死了那么久,裴章又怎么认定是继母害死了她?继母死后,沈光宗和沈浵怎么办?


    她很想问,但若表现得对他们太过关心,又显得不寻常了。


    渣渣皇,我自己都巨想打他,真的。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梧桐清影 2个;须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1907861 20瓶;锦上添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沈潆拍了拍裴延的手背, 说道:“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裴延点头, 示意她说。


    “霍平, 你能应付吗?”沈潆问道。她对霍平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印象,只一次去向太后请安的时候,似乎见过,长相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霍家并没有特别出众的人物, 一方面裴章为了防止外戚乱政,没有重用他们,另一方面也实在是没什么可用之人。


    这次破天荒的把霍平派到西北来,大概也不指望他能干一番大事业,就是裴霍两家不对盘,霍平又是裴章的亲舅舅,总不至于站到裴延这边就是了。


    “当然。”裴延毫不犹豫地回答。


    沈潆松了口气, 说道:“那就好。这西北的天气我实在适应不了,原本没有身子倒也能忍受。近来这天气越发干热, 我夜里总是睡不好,担心孩子……”她低头看了眼尚且平坦的小腹, “不如我回京养胎吧?”


    其实她最近夜里辗转反侧,睡不踏实,吃饭也不香,这些裴延都能感觉到。他动过把她送回京城的念头, 可怕沿途舟车劳动,她反而受不了。


    “回京需要十日的时间,一路上马车颠簸, 你可受得了?”


    “大不了就走得慢些。你不用担心,易姑姑她们会照顾我的。”


    裴延看着沈潆,她一旦做了决定,眼里便会闪耀着坚定的光芒。她是想回去的。


    “好,我让昆仑送你。”裴延干脆地说道。


    沈潆原本以为说服他还要废一番唇舌,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当初他提出要她跟来西北,她也想避开京城里的是是非非,出来散散心。可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怀孕,更没想到裴章会杀了继母。所以主动提出来要回去。


    与其在这里坐立难安,百般猜测,还不如回去。她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只是,这一回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她心中是舍不得的。


    她用手指勾着裴延的手指,心中百转千回。最初她进侯府是迫于无奈,一心想着怎么让自己好好地生存下去。她不敢交付真心,更不敢对这个男人动情。


    可这次裴章到大同来,她以为担心裴延的安全而不惜与他正面交锋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心境已经发生了改变。再到这个孩子降临,好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指引。她觉得这一生,可能都要跟裴延绑在一起了。


    她害怕这种宿命般的感觉,似曾相识。但开始时的顾虑在跟裴延日复一日的点滴相处中逐渐消失。她应该试着去相信他。


    裴延任她勾缠着自己的手指,还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她的本性正在一点点地露出来,换言之,她对他的信任正与日俱增。从前她总是刻意逢迎,戴着一张面具,两个人之间似乎隔着点什么,无法交心。其实裴延早就看出来,她有脾气,性格高傲,凡事不喜欢挂在嘴边。


    现在这个模样,才是原本的她自己。


    “爷,该去见新知府了。门外来传信的衙役已经等了很久。”青峰小声提醒道。


    裴延起身,抓了下沈潆的手指,没说什么就走了。


    沈潆目送着他高大的背影离去,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她以前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就不太喜欢离别。


    易姑姑问她:“姑娘,这一大筐葡萄要怎么处理?”


    “拿到陈将军,乔叔那边分一分,剩下的放在冰窖里吧。”她说道,“你们这几日收拾下东西,我们要准备回京了。”


    易姑姑还有顾虑:“姑娘怎么忽然要急着回去?可是夫人的信上说了什么?”


    日前沈潆收到陈氏寄来的一封信,信上照例询问了她最近的情况,还说沈怀礼高中之后,大房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之前沈老夫人的身子就不好,这一冲喜,反倒精神了不少。她还是心心念念的,想着跟女儿和解的事情。


    可大伯父给徐家去信几次,邀请徐夫人回沈家看看,徐夫人都以各种理由推掉了。沈老夫人为此有些伤心。


    沈潆原本以为沈老夫人进京,想跟徐夫人重修旧好,完全是为了沈家打算。可这样看来,她除了私心,也有真情。这天底下哪有不爱儿女的父母?无非是爱用错了方法,心中始终对他们存着一份挂念。


    沈潆不由得想到了继母。其实继母也是她的亲姨母,她童年丧母的伤痛实在继母的细心呵护下,才慢慢平复的。继母并不像别人那样,因为她没有母亲而疏于管教,反而是对她严格要求,与沈浵一视同仁。小时候,她学琴学的累了,发脾气,继母便陪着她。


    儿时的沈浵还为此不平,说母亲对长姐比对她还要好。


    只不过后来沈潆长大,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进宫之后,几次三番与继母发生冲突,让她以为继母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立场,只一心为自己的儿女筹谋。


    可要说继母害她,她当真是不愿意相信的。


    记得父亲离世之前不久,继母还送了一篮子葡萄进宫。宫里其实什么水果都有,只不过那葡萄是父亲的老部下特意从西域快马送来的,连宫里都还没收到。


    那日裴章刚好到她宫里,她就让玉屏把葡萄洗了,想跟他一起吃。


    可等她换了身衣裳出来,裴章却莫名其妙地走了。


    等一等。沈潆看着手边的葡萄,莫非当时父亲想借由那篮子葡萄,向她传递什么消息,但是被裴章发现了?


    她站起来,来回踱步,仔细回忆当时裴章和玉屏的神态,以及后来那葡萄的摆放,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了,但这些事必定有某种联系。


    她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她当时根本不知道父亲和裴章之间是什么样的状态,也没想过那葡萄是父亲最后传出的讯号。一直蒙在鼓里的她还做着天下太平的美梦。


    那时,她虽然觉得父亲暴毙十分蹊跷,也怀疑过继母就是凶手。但后来因为裴章明里暗里的阻扰,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现在想想,若父亲真的不是病死,而是被人害死,谁的嫌疑最大?


    继母和父亲夫妻多年,还有一双儿女,继母为什么要害父亲呢?她根本没有动机。而除了继母这个枕边人,能让权倾一时的父亲离奇死亡的,还能有谁呢?


    沈潆被自己的这个推断惊到。她要知道真相。


    *


    小周氏被带走,已经有几日。京城里都在传,小周氏因为谋害先皇后,已经被皇上秘密处死,尸体直接就丢在了乱葬岗里。宗亲和贵族对皇上如此草率地处置一个命妇,都有微词。但皇城里始终没有正式对外宣布处置的结果,朝臣和言官们也不好发难。


    安定侯府更是人心惶惶。


    沈光宗也无心玩乐,他这几日将能求情的叔伯亲戚家都走遍了,他们不是借口外出,就是大门紧闭,没有一个愿意见他。他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尤其是当人们都在传言他的母亲已死,他就恨不得将那些人的嘴都撕烂。


    沈浵也很害怕,但她心里还抱着隐隐一丝希望。没有见到母亲的尸首,就证明她可能还活着。


    入了夜,安定侯府里外格外寂静。


    墙边的一道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她左右看了看,轻轻地关上门,走下台阶。她刚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旁边巷子里发出丝诡异的光亮,心中害怕。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入了梦中,唯有鸡犬之声。夜路走多,总怕会遇见鬼。


    她抓紧背上的包袱,低头疾走。这人正是小周氏身边的仆妇,做农妇的装扮。


    仆妇越走越觉得,身后有个脚步声在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很轻很轻。她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后面直接跑了起来。


    那脚步声却越来越响,如影随形。


    就在她要回头的时候,那脚步声追了上来,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她差点大叫,被那人一把按住嘴巴,拖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仆妇惊魂未定,借着月光看清眼前的男人后,松了口气,用力掰开他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干什么不出声?吓死我了!还以为是……”


    那男人放开她:“还以为是那个女人的魂魄来找你了?早知道你胆子这么小,我应该白日再叫你出来。”


    “你个死鬼,还不是你害的?夫人被带走时我就觉得不对,后来又说她谋害先皇后,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跟你拿给我的药有关?”


    男人淡淡地笑了笑,一只手背在身后,摸到了后腰上插的一把匕首,慢慢地抽了出来。


    仆妇还一无所知,正要追问,眼前闪过一道寒光。


    她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头。


    男人扬起手,正要了结她的性命。忽然一支箭破空飞来,直直地插入了他的手掌。


    他疼得大叫,丢了匕首,正要逃跑。


    一队锦衣卫包围了过来,直接将他按在地上,同时捏住他的下巴。仆妇看傻了,躲在旁边瑟瑟发抖,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冯淼走过来,低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那人挣扎,可哪里抵得过几个锦衣卫的力气,犹如一只被咬断喉咙的猎物。


    皇子那边前面有个bug,我修掉了。大佬看文好认真,我自己写着写着有时就忘记了。


    真相正在解开,别着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7486137 10瓶;花小朵Olivia 5瓶;Labrador、2482830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四章


    锦衣卫将抓到的人连并小周氏身边的仆妇一起押进了宫。


    裴章在明德宫的正殿坐着, 大内官呈上了一杯茶, 裴章喝了一口, 微微愣了愣。


    大内官连忙说道:“这是福建贡上来的茉莉香片。可是有什么不妥?”


    裴章摇了摇头,继续喝茶。大内官这才想起,茉莉香片似乎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茶。他叹了叹,没再说话。


    内侍在外面禀告了一声, 冯淼把抓到的人都带进来。


    “皇上,臣奉命埋伏在安定侯府,果然发现这仆妇有些鬼祟。今夜她与姘头相会,被臣当场抓住。据这仆妇交代,以往国公夫人要她抓的药,都是从此人的药铺拿的。”


    裴章道:“辛苦了,你们都下去吧。”


    冯淼行礼告退。


    裴章看了眼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仆妇, 又看向跪得笔挺,不怕直视自己的男人, 说道:“你们可知罪?”


    仆妇高声喊道:“皇上饶命啊,都是这个天杀的利用了民妇, 民妇什么都不知道啊!”


    裴章对大内官使了个眼色,大内官把那仆妇拖了下去。跪在一旁的男人面不改色,硬气地回答:“敢问小民做错了什么?”


    裴章扯了下嘴角:“朕是该叫你胡大夫呢,还是典药?”


    男人愕然, 不可思议地看着宝座上的皇帝。


    “你……”


    “怎么,觉得意外?”裴章取了笔架上的毛笔,蘸了朱墨, 径自说道,“御药房属于太医院,但除了药监,其它人官品低微,几乎没有面圣的可能,所以很利于掩藏身份。起初朕的确没有注意到你。你往各宫的香里放进一种特殊的香料,长期吸入,能致妃嫔体质虚寒。但香料本身无毒,又不起眼,燃烧后就不会有痕迹,所以每回都没人发现。庄妃不怎么喜欢用香,所以意外地怀了朕的孩子。她怀孕以后,因为那些香料反胃,所以让宫人断了香,这才把孩子保住。如果你不自作聪明,想要除掉唯一能把你牵连出来的人,恐怕朕还真的抓不到你。说,是何人指使你?”


    男人硬气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无人指使!”


    裴章抬眸看他,猛地一拍桌案:“无人指使?你可以接近安国公夫人身边的仆妇,可以用短短两年在京城开个小有名气的药铺,还能用另一个身份在宫里的御药房混个配香料的典药之职,如此手眼通天,你告诉朕无人指使?你恨朕入骨,要断朕的子嗣,害朕的皇后,朕跟你有什么过节?!”


    男人扬天大笑了两声,自己站了起来:“我们有什么过节?你高居庙堂,可看看你的脚下,白骨累累,双手沾满了鲜血!你的兄长,叔伯,所有曾经反对你,欺侮过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那些拥护他们的臣子,幕僚,也都被你的锦衣卫屠杀满门。午夜梦回,你不会害怕他们来找你索命吗!”


    “放肆!”大内官喝道,过去一脚踹在男人的膝盖弯处,“给我跪下!”


    男人跌跪在地,依旧森冷的笑,咬牙切齿:“你的妻子,孩子,都是被你自己害死的!而且除了我,这么大的皇城,数千人里,还会有人怀着复仇之心,日日夜夜地诅咒你,想尽办法杀了你,好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这个人疯了,拖下去,快拖下去!”大内官朝外叫到。


    内侍进来,捂着那人的嘴,要把他拖出去。他睚眦欲裂,嘴被捂着,仍是不断地发出呜呜的闷响。


    “慢着。”裴章叫了声。


    大内官回头看他:“皇上,此人嘴巴不干净,您无需与他多费唇舌。他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直接杀了了事。”


    裴章淡淡道:“你告诉冯淼,别让他死,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巴,问出他背后的主使。”


    “是。”大内官应道,亲自出去交代了。


    裴章从宝座上起身,掀开帘子到了暖阁里。暖阁的毯子上,坐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妇人,身上仍着华服。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裴章进来,神色凛然。


    此妇人正是多日未归家的小周氏。


    “你都听见了?”裴章坐在炕床上,低头看着她,“那个仆妇是何来历。”


    小周氏木然地回答:“她原来是伺候我姐姐的,我进府之后,就来伺候我了。至于她什么时候跟那个男人勾搭上的,我并不知道。”


    裴章沉默了一瞬,手靠着几案:“朕本不想杀你。朕原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可你那日咆哮书房,说国公是被朕逼死的,看来又分明知道些什么。你将你知道的,都说一说。”


    小周氏迅速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完全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要干什么。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城府之深,非常人能够想象。


    裴章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声音悠远:“你不说,那朕来说。国公以为朕冷落皇后,是为了抑制他手中的权力,跟朕争执,甚至不惜说出了能扶朕上位,也能废掉朕的话。朕看在皇后的份上,要他回家思过,并没有要他性命。真正让他决定赴死的,是他自己。”


    小周氏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神情却有几分落寞的男人。


    “你应该清楚,不是吗?嘉嘉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小时候,眼睛为何会受伤?”裴章淡淡地说道。


    小周氏浑身一抖,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你年轻时嫉妒嘉嘉的母亲,千方百计地接近国公,在嘉嘉母亲重病的时候,被她知道你跟国公有染,气得她绝药而亡。嘉嘉丧母不开心,也不欲与你亲近。一年上元夜你带她出去看花灯,有家花灯铺子突然着火,你自私先逃了出来,她却被困在里面。后来是国公赶到,拼死闯进火场把她抱了出来。她年纪小,很多事忘记了,但不等于这些事不存在。”


    小周氏闭上眼睛,说不出话来。


    “国公被朕罚思过之后,特意让你送了葡萄入宫,借以传信给嘉嘉,被朕先一步发现。朕就将当年的事尽数告诉国公,要他好自为之。他羞愧难当,自觉无颜面对女儿,这才自戕。你以为是替朕保守国公之死的秘密。殊不知,是朕维护了你们二人在嘉嘉那儿的颜面!”


    小周氏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用额头磕着地面:“臣妇该死!”


    “人活在世上,怎可能全无私心?朕宠幸庄妃,不停在后宫收纳新人,的确是为了巩固皇位。朕从毫无根基的皇子,走到今日,百般隐忍,吃了普通人都吃不了的苦,怎么甘心放弃?朕不能让旁人揣度喜好,为了保护嘉嘉,不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只能不停地疏远她,冷落她。朕是凉薄,朕不为自己辩驳。可换了你们任何一个人坐在朕的位置上,会怎么选?你告诉朕!”


    说到后面,裴章有几分歇斯底里,似乎把深藏在心中多年的情绪一举发泄了出来。小周氏脖子一缩,差点以为他要杀了自己。


    “看在皇后的份上,朕姑且放了你。往后如何,你好自为之。”裴章起身,径自走了出去。


    等掀开帘子,回到正殿,他又是一脸冷然,好像刚才在暖阁里的真情流露,不过是演的一场戏。大内官走过去对他说道:“皇上,已经把人交给指挥使了。”


    “朕有种感觉,朕的那些兄弟中可能有人没死。他就藏在朕看不见的地方,伺机而动。”


    大内官吓了一跳,后背阵阵发凉:“皇上,这怎么可能呢?当年除了永王和定王被判流放,死在流放路上以外,其它的皇子的死都是您亲眼所见。”


    裴章坐下来,双手扶着龙椅的两端:“并非亲眼所见,即可能不是事实。命锦衣卫查下去。”


    *


    沈潆在路上行了半个多月,走走停停,终于回到了京城。她先到京郊的别院里落脚,这里的下人事先都得了裴延的吩咐,自然不敢说什么。她让红菱和绿萝收拾东西,叫易姑姑去把陈氏请过来,顺便去城里探探消息。


    沈潆趁着这个当儿,好好地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陈氏就坐在她的床边,面容祥和。


    “娘。”沈潆想从床上爬起来。


    陈氏按住她的肩膀:“无妨,你就躺着吧。瞧瞧,怀孕人还瘦了一大圈。也不知道侯爷是怎么照顾你的。”


    林妈妈端了炖好的鸡汤进来,递给沈潆:“姑娘赶紧趁热喝了吧?”


    陈氏把鸡汤接过来,说道:“娘来喂你。”


    沈潆实在没什么胃口,但不好拂了陈氏的心意。怎料那鸡汤一到嘴边,她闻着味道,就要吐出来了。


    陈氏连忙让林妈妈端走了。


    “怎的了,害喜如此严重?”陈氏摸着沈潆的背说道,“老话说,男孩折腾娘。你这胎,想必是个男的。”


    沈潆摸着心口:“娘,老话也不一定准的。我进食少,晨起还要大吐一阵,所以不是侯爷没照顾好,是这个孩子太闹腾。”


    陈氏一笑,又道:“不如娘留下来照顾你几日?你这样子,我也不放心回去。”


    沈潆摇头:“我回来先到这里,就是想跟娘见面,问几件事情。之后,还是要回侯府去的。城里请大夫方便,吃穿用度也比这里好多了。”


    陈氏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你有什么想问的?”


    “我听说,安定侯府的老夫人,被皇上杀了?”沈潆抓着陈氏的手臂问道。


    陈氏道:“没有啊。之前有人传她谋害先皇后,被皇上正法了。可是后来皇上好像抓到了真凶,又把她放回去了。只不过那之后,安定侯府就大门紧闭,连安定侯都不怎么到坊间寻欢作乐了。”


    “真凶是谁?”沈潆绷着声音问。


    陈氏奇怪她怎么对这件事如此有兴趣,还是耐着性子答道:“好像是御药房的一个典药,具体的也不太清楚。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有闲心管皇家的事啊。”


    “娘,您帮我查,要把这件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很重要。”沈潆认真地说道。


    “嘉嘉,你为何……”


    沈潆闭了闭眼睛:“娘别问了,只管帮我就是。”


    女儿主意大,又怀着身孕,陈氏不好逆她的意,便答应下来。她和林妈妈又坐了会儿,沈潆便让易姑姑送她们回去了。


    今天我有点早哦,嗨起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范范、须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鲁奇 10瓶;3298204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五章


    沈潆离开大同以后, 裴延为了少跟霍平起冲突, 直接回了军营。现在前线无战事, 军营里正是清闲的时候。


    霍平刚进军营,就看到校场上围着一群人,正在起哄。


    他大步走过去,看到常海把王定坤掀翻在地。王定坤在泥地里滚了一圈, 浑身污泥,凶狠地看着常海。常海的上衣插在腰带里,双手做出摔跤的姿势,一抹下巴:“什么定国公之后,我看你就是一个棒槌!来啊,来打我啊!”


    士兵们哄堂大笑,王定坤用力地拍打着泥地:“我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常海俯身,抓着他的腰带一下子把他提了起来, 原地转了一圈之后,用力地甩了出去。王定坤摔在一辆装满稻草的平板车上, 重重地落地,蜷成一团。


    裴延停住脚步,青峰道:“爷,不过去王公子会被打死的。”


    “不急。”裴延看着王定坤说道。


    王定坤只觉得四肢都快散开了, 五脏六腑全都挪了位。他捂着肚子,强行撑起身子,哼哼道:“我要告诉参军!士可杀不可辱!”


    “你去告诉啊!你这个逃兵, 丢了咱们西北军的脸!”常海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爷爷告诉你,在这军营里,只能用拳头说话。没什么王侯将相,平民百姓,大家都一样。你不是喜欢逃跑吗?我就打得你走不动!”


    常海蹲下来,对着王定坤就一顿揍。王定坤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其余的士兵都冷眼旁观,谁也不上前帮忙。


    青峰道:“爷,差不多了吧?再打真的要出人命了。”


    裴延很早就想揍王定坤一顿了,若不是他捣乱,宋远航也不会被调出京城,去了保定府,他在京中少了一双眼睛。他自己动手,舅舅和母亲那边总是无法交代,常海刚好帮他出了一口恶气。


    这个时候,谢云朗闻讯赶到,对常海说道:“住手!”


    常海回头,看到谢云朗,悻悻地站了起来,撇嘴道:“谢参军,我带着新兵操练操练,不是这样也不行吧?”言语中,并不是很恭敬。本来谢云朗这种京官和文官,到了西北地界,就是很难被接受的。


    谢云朗也不以为意,蹲下身将王定坤扶坐起来,说道:“不是不行。只不过常校尉是前锋营的,训练新兵几时轮到你动手?而且那么多新兵,只盯着这一个操练,也有失公允吧?”


    谢云朗的语气并无责备,声音如山间的清风一样悦耳,饶是常海这种只会动武的粗人也很难跟他杠上,只得挠了挠头发,冲围观的士兵说道:“散了散了!全都散了!”


    那些看热闹的这才散去。


    谢云朗检查了一下王定坤的伤势,每按一处,王定坤都痛得大叫,眼泪花挂在眼角,可怜兮兮的。他无助地望着谢云朗,说道:“谢参军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逃了吧?他们欺负人,根本没把我当人看!”


    谢云朗没回答他,而是和煦地问道:“能站起来吗?”


    王定坤点了点头,扶着谢云朗的肩膀,勉强站了起来。


    谢云朗扶着他往新兵营帐走,边走边跟他说:“你知道靖远侯的事吗?”


    王定坤一直在哼哼着,听到他这么问,反问道:“表兄的事?我只知道他很厉害。”


    谢云朗轻轻地笑了笑:“其实靖远侯刚参军的时候,也不厉害。当时裴家还是罪臣的身份,他就装作平民入了军营。他当新兵的时候,也是被人欺负,一直出不了头。直到后来的陈家堡战役,一战成名。他有今日,都是拿命换来的,而且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王定坤低着头,不说话。梓


    谢云朗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恨常校尉欺负你,侮辱你的先祖之名,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像靖远侯一样,拿回本属于定国公府的一切?”


    王定坤呐呐道:“我可以吗?谢大人,我跟你们不一样,文不行,武不能。这回父亲让表兄把我弄到西北来,就是想磨一磨我的性子,他也没真指望我能建功立业。”


    谢云朗摇了摇头:“你要知道,入了军籍,想脱籍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是一直想被欺负,被打,然后逃跑,被抓回来,循环往复,永远抬不起头做人。还是愿意认真操练,有机会攒下军功,扬眉吐气?自己好好想一想。”


    到了新兵营帐里头,谢云朗把王定坤放在他自己的床上,又叫一个士兵去找军医来。


    谢云朗要离开的时候,王定坤突然叫住他:“谢参军,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吗?”


    谢云朗回头笑了笑,对他说:“别忘了,你是定国公的后人。你的祖父曾为大业立下赫赫战功,位列一品公。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不会差的。”


    王定坤定住。从小到大,周围的人,包括他的亲生母亲,多少都觉得他没用。他知道自己没有天赋,所以也不想努力。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他不差。


    他没有再说话。


    谢云朗走出营帐,听人所裴延回来了。他微微皱眉,直接往主帅的营帐走去。


    帅帐外有士兵守卫。裴延正在里头穿铠甲,听到士兵禀报谢云朗来了,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说道:“请他进来。”


    谢云朗直接走进来,对裴延说道:“侯爷怎么回来了?”


    裴延没有说话,正在帮他穿衣的青峰说道:“大同知府三天两头找侯爷的麻烦,侯爷只能到军营里躲一躲。”


    “那,她呢?”谢云朗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如何称呼沈潆,只用了个代称。


    裴延扭头看他,表情不悦:“谢大人似乎很关心我的女人?”


    谢云朗听到这几个字,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任何人都不能亵渎她!裴延竟然说她是他的女人?她可是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会害了她。她宁愿委曲求全,改换身份,也要离开的皇宫和皇上,他要成全。


    “我只是好心提醒侯爷,既然把她带来西北,便应该好生照顾。她如今有了身孕,侯爷将她一个人留在大同,恐有不妥。”


    裴延觉得谢云朗管得太宽了,但还是说道:“她不在大同,她已经回京了。”


    “什么!”谢云朗脸色一变,逼近一步,“你怎么能让她回京?你难道不知皇上他……”皇上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她!依照谢云朗对皇上的了解,皇上一旦发现了猎物,不会着急行动,而是会徐徐图之。她单独回京,就如同羊入虎口,十分危险!


    裴延皱眉,不喜欢谢云朗的反应。这人一向云淡风轻,举止得体,似乎只有遇到沈潆的事,才会方寸大乱。这让裴延十分不喜,甚至怀疑他的动机不是那么单纯。


    青峰也觉得谢云朗的反应很奇怪,好奇地望着他。


    帐内闷热,谢云朗玉白的脸上出了很多汗,连领口都汗湿了。他无法告诉裴延实话,只能旁敲侧击:“皇上到大同来,已经注意到他了。她,性情跟先皇后有几分相似。你就不怕……皇上他起了别的心思?”


    “谢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青峰插嘴道,“您的意思是,堂堂皇帝还会打臣子女人的主意?这不可能吧。”


    “为何不可能?”谢云朗看着裴延,隐忍地说道,“侯爷没见过嘉惠后,可能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既然我能看出来,皇上也一定能看出来。侯爷若不设法护她,将来必定后悔。”


    他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若裴延还是无动于衷,他就自己想办法救她。


    裴延只淡淡道:“我的家事,不劳谢大人费心,我自会处理。若没有别的事,谢大人请回吧。”


    谢云朗从帅帐里走出来,明知道自己没有身份和立场管她的事,但还是忍不住关心。他握了握拳头,快步回自己的帐里了。


    *


    沈潆在别院休息好了,才动身回侯府。


    她先是去沐晖堂见魏令宜。魏令宜正在练字,看到她回来,连忙起身:“你几时到的?怎么也没给我捎个信,我好派人出城去接你。”


    裴延给魏令宜写过信,信中提到了沈潆怀孕回京的事,托她好好照顾沈潆。魏令宜以为沈潆快到京城前会给自己消息,没想到她直接回来,一点准备都没有。


    “夫人见谅。”沈潆扶着易姑姑,小心翼翼地坐下来,“我不想兴师动众的,让老夫人知道,只怕惹她不高兴。这回来去匆忙,也没有给夫人备什么好礼,只觉得这匹布不错,希望您能喜欢。”


    红菱把手中捧着的布交给春玉,那是一段有西域花纹的绫布,看起来十分特别。


    魏令宜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今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顾及这些虚礼做什么?你怀的是侯爷的长子,自然格外贵重。不过你去西北的事,我还没告诉母亲。她一直以为你住在别院里。”


    沈潆点了点头:“我本来应该先去老夫人那边拜见。正是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才来了您这边,希望您能帮帮我。”


    魏令宜道:“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有身孕是好事,母亲自然也会高兴的。走吧,我这就跟你一道过去。”


    “多谢夫人。”沈潆欠身,扶着易姑姑站了起来。


    寿康居还是同往日一样,伺候的人几乎都站在院子里。王氏不喜欢身边站着人,非说下人都是来监视她的,要她们都在屋外伺候,只她有需要的时候才叫人。


    魏令宜在门外叫了一声,王氏似乎正在休憩,懒洋洋地说了声:“进来吧。”


    魏令宜执着沈潆的手,跟她一道进去。


    王氏果然躺在罗汉床上,手边放着一张矮几,上边摆着几个烟壶。她正拿了一个放在鼻子底下,吸了一口,猛然看见沈潆,坐了起来。


    “你几时回来的?”最近日子太平,王夫人也不怎么上门了。她都快忘了沈潆的存在。


    “我是来给母亲报喜的。沈姨娘有身孕了。”魏令宜笑道。


    王氏双眼瞪大,不可思议地望着沈潆的肚子。但很快回过神来,跳了起来:“不对!裴延到西北去了,你怎么会有身孕?这个孩子是谁的!”


    沈潆道:“请老夫人恕罪。妾身跟侯爷去了西北,没有事先告诉您。”


    王氏更加吃惊,直接走到沈潆面前,大声道:“你说什么?你去了西北,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反了你们!这么大的事竟敢瞒着我!”


    “母亲息怒。带沈姨娘去西北,是侯爷的主意。他怕节外生枝,才没有告诉您。但不是给您带了一个孙子回来吗?看在孩子的份上,您就别生气了。”


    王氏横眉看了沈潆一眼,一肚子的火,但发不出来。


    这个沈氏真是厉害,竟然能唬得裴延带她去西北,这么短时间,还真让她怀了身孕。怎么说都是裴延的第一个孩子,王氏就算心里有千百个不满,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得忍下来。否则以裴延的脾气,恐怕不会善了。


    她暗想:这笔账,等沈氏生下孩子以后再算。


    王氏不阴不阳地哼了声,坐在罗汉床上。她没有发难,沈潆总算是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文娘在外面说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魏令宜奇怪,怎么这时候宫里来人了?好像是掐着时间来的。她到前院去,只见是宫里的一个女官。魏令宜见礼,那女官笑道:“我是蒹葭宫庄妃娘娘身边的人,沈姨娘从别院回来了吧?”


    魏令宜怔怔地点了点头。


    女官接着说道:“庄妃娘娘让沈姨娘明日进宫。”


    “不知娘娘找沈姨娘何事?”魏令宜问到。


    女官摇了摇头:“娘娘没有说。夫人让沈姨娘准备一下,明日自有宫里的人来接。”


    这文大概还有三分之一不到,最晚下个月会完结。


    写完这篇我会停写古言一段时间,开个现言,换换风格。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琴 10瓶;2482830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六章


    魏令宜回了后院, 把女官的话告诉沈潆。庄妃不止邀请了沈潆, 还邀请了沈蓉, 说是想姐妹之间聚聚。


    沈潆还没说话,王氏道:“庄妃娘娘本就是你的表姐,这次生产听说万分艰险,去探探她也好。你们家跟徐家的关系不好, 这不是个重修旧好的机会么?再者,你刚进门,她就知道你回来了,说明已经派人盯着我们府门口多时了。”


    这话乍听之下是为了沈潆着想,其实不过是想借着沈潆,与如今炙手可热的庄妃拉拉关系。这位皇长子的母亲,听说马上要升贵妃了, 自然是京城里人人都想要巴结的。


    沈潆倒不惧见徐蘅。以前她在长信宫的时候,两个人之间隔着太多的利益和算计, 在她面前,徐蘅总是骄纵无礼, 事事要与她比肩。现在想想,或许徐蘅就是做给别人看看的。宫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戴着面具活着。


    她只是不想在宫里再碰到裴章。


    不过以裴章去后宫的次数,大白天的, 应该是见不到的。


    关于此番调查她死因的缘由,陈氏那边还没回消息,或许进宫里可以听到些什么。


    晚上沈潆沐浴完毕, 坐在床边,易姑姑一般帮沈潆涂玫瑰露润肤,一边说:“姑娘明日进宫,紧张吗?”


    沈潆在宫里住了几年,以前是厉王妃的时候,也三天两头的进宫,见惯不怪了,因此很淡定。倒是易姑姑明日要跟着沈潆进宫,她还没去过皇宫,自然万分紧张。


    沈潆笑道:“没什么的,就是屋子和人多了点,又不会吃人。”


    正在收拾东西的红菱听见了,回头说道:“姑娘说的好像自己去过皇宫似的。宫里规矩多,就算庄妃娘娘是您的表姐,也不能掉以轻心。要奴婢说,还是让大夫人陪着您去吧?”


    绿萝坐在一旁吃花生,不以为然:“庄妃娘娘只请了姑娘,又没请大夫人。姑娘向来胆子大,又有主意,不会有事的。”


    “庄妃娘娘忽然叫姑娘进宫,真的就是叙叙旧这么简单吗?怎么不早不晚,偏偏在姑娘回来的时候。”红菱疑惑道。


    这时易姑姑涂好了玫瑰露,沈潆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说道:“别乱猜了。明日进宫不就知道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这床算是久违了,躺在上面,莫名地有种安心的感觉。在大同的时候,虽然也是舒适的床榻,可在那儿,总会有种异乡人的感觉。她这个人其实很念旧,从前进宫,厉王府和自己的陪嫁基本都带了去。连那棵梅花树都舍不下。


    一夜无梦到了天亮,沈潆起床,红菱和绿萝帮她梳妆。


    她左右不见易姑姑,问了红菱一句。红菱说:“昨晚奴婢听动静,易姑姑怕是紧张得一整晚都没睡。这会儿正补觉呢。”


    进宫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的确是件大事,对沈潆却是不痛不痒的。


    出门的时候,魏令宜让春玉来交代了几句注意的事情。春玉对着沈潆倒比之前恭敬许多,说话一板一眼的,也没有多余的表情。说完之后,就告退回去了。


    宫里的马车在外面等着,看起来也不怎么起眼,只不过在车头的地方有个木牌,驾车的是宫内的内侍,点了人数后,就掀开帘子,扶他们上去。凡内命妇在后宫宴请宾客,为了避免身份尊贵的女眷在宫门盘查的麻烦,常有这样的马车从宫中到外头来接人。


    沈潆如今不过是个妾室,谈不上什么身份尊贵,徐蘅用这样的马车来接人,有点小题大做了。


    不过这种门道是只有高阶的内命妇才知道的,沈潆装作不知,淡定地坐在马车里。易姑姑今日话也很少,忐忑不安,眼睛底下还有一团青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皇宫是他们既向往,又不敢想的地方。


    马车沿着京城中的大道一路驶向恢弘的皇城。沈潆能感受到马车的速度逐渐减慢,然后内侍在外面说:“庄妃娘娘的客人。”


    车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盔甲的禁卫探头进来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沈潆身上,稍稍一愣,便把帘子放下去了:“过去吧。”


    马车停在通往六宫的甬道门前,从这里设了门槛,什么车马都过不去了。沈潆跟易姑姑下车,门边有个笑容可掬的女官迎上来:“给三姑娘请安。请跟奴婢走吧。”


    甬道吹来的风,裹挟着六宫的脂粉气。朱红高墙,黄色的琉璃瓦,每隔十步就会有一个装水的铜缸。对于沈潆而言,这里的一切太熟悉,熟悉到每一下呼吸,似乎都能唤起记忆里的细枝末节。


    蒹葭宫只有长信宫的一半大,也没有长信宫那样恢弘的摆饰。如果说长信宫像只傲视六宫的凤凰,蒹葭宫就像只孤芳自赏的孔雀。沈潆走上石阶,站在宫门外面,等着女官进去通报。


    过了会儿,女官走出来说:“娘娘请三姑娘进去。”


    沈潆深吸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跨入殿中。徐蘅和沈蓉正在说话,徐蘅穿着锦绣宫装,长裙拖地,妆容精致,仍是记忆中那个模样。而沈蓉就比出嫁前憔悴得多了,虽然也精心打扮,但能看出来是在强颜欢笑。


    徐蘅抬头,看见沈潆走过来,恍惚中有种错觉。好像是嘉惠后站在那里。


    她之前从未关心过自己家有几个表妹,更不知她们姓甚名谁。直到有一天,皇上问她这个表妹的事情。她问了母亲才知道,自己的这个表妹竟然跟先皇后同名同姓!


    虽然只是个巧合,寻常百姓并会不知道皇后的闺名,但她们这些在深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女人们,彼此之间算是熟悉的。陡然听到一个与嘉惠后同名,又引起皇帝兴趣的女子,徐蘅自然想见一见。


    之前就听说这个表妹是个美人,只不过性子有些懦弱,又不爱出门,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所以不怎么起眼。可她跟了靖远侯以后,一路高歌猛进,很快得了宠又怀了孕,不可能是真的与世无争的性子。


    “三妹妹来了。”徐蘅微笑起身。


    此时的庄妃雍容华贵,平易近人,跟从前在沈潆面前判若两人。


    沈潆行了礼:“见过庄妃娘娘。”


    “自家姐妹,称呼别太见外,直接叫我表姐吧。”徐蘅说道,又让女官拿了绣凳过来,让沈潆坐下。


    沈潆微微颔首,还是没有叫。客气是一回事,规矩是另一回事。皇宫一向是最讲究规矩的地方。小皇子还很虚弱,在偏殿里由太医看着。徐蘅说他见不得风,就没有抱出来给两个人看。但沈潆和沈蓉还是分别送了见面礼。


    到了小皇子喂奶的时间,徐蘅不放心,亲自去了偏殿。


    沈蓉看到沈潆好像丰腴了些,容光焕发,竟似比之前在家里时还要鲜亮了,心里很酸,说道:“看来三妹妹在京郊的别院住的还不错。”


    她只知道沈潆在靖远侯去西北的时候,被送到了京郊的别院里。外间猜测是这个妾室跟老夫人不睦,才被靖远侯送走。沈潆也懒得跟她解释,只是笑了笑:“二姐姐看起来倒是瘦了许多。看来阁老家的新妇,当得有些辛苦?”


    沈蓉被她戳中痛处,气得脸色发白。她倒不是因为沈潆的三言两语而耿耿于怀,而是想到自己痛苦的婚姻,无处诉说。高子松跟她性情不合,成亲之后,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寥寥无几。刚开始沈蓉因为高家的关系,还隐忍不敢言。后来她发现,高子松在京中有名的风月场有相好的女人,不止是他,连高子清都有。


    她才知道这些所谓的清贵门庭,也不过是说着好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沈潆以为沈蓉还要回自己几句,没想到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多说。


    过了会儿,徐蘅从偏殿回来,说道:“过往是母亲不懂事,还记着一些陈年往事,不肯跟外祖母和解,我已经说过她了。往后你们都常到宫里来坐一坐,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沈蓉赶紧说道:“表姐,我很早就想来拜访您了。可是听说您生产时伤了身子,不敢来打扰。”


    沈蓉无意中问到了重点。


    徐蘅叹了一声:“原本我这身子是没有问题的。也怪太医院和御药房大意了,竟然藏了个叛党的余孽在里头,给各宫的香料里头下药。幸好我平日不怎么用香,否则这次恐怕保不住皇子。”


    “竟还有这种事?”沈蓉惊到。


    沈潆听出来,是宫里的香有问题。那日她闻到宫中换了香,也没有在意。但高南锦可是用香的高手啊,她竟也没察觉异样么?沈潆扯了下嘴角。


    “不知那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能混到宫里来,恐怕来头不简单。”沈潆说道。


    徐蘅见她与沈蓉的关注点完全不同,难免多看了她一眼。这个姑娘不过十几岁,没什么阅历,却异常地冷静。冷静到似乎很容易看透问题的本质。


    “我只听到这么多。后宫不得干政,所以也没有多问。”徐蘅淡淡地说道。


    如果是从前的沈潆,遇到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向裴章问清楚。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后宫不得干政就能撇清的。那个人既然可以向内宫中下药,那皇帝的饮食用药是否也被动了手脚?到底是何人指使他?还有没有同党?


    只不过现在,她不会再关心了。


    她以前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裴章喜欢徐蘅。这两个人,分明是貌合神离,哪里像是相爱的人互相关心的样子。果然被嫉妒蒙了心的女人,是没有头脑的。


    徐蘅留沈潆和沈蓉用了午膳,然后就派人送她们出宫。往日沈蓉肯定逮着机会,要挖苦沈潆几句,今日却有些安静。沈潆侧头的时候,看见沈蓉的耳后有一道指痕。虽然用粉特意盖过了,但还是很明显。


    女官送她们到门外,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沈蓉正要上自己的马车,沈潆忽然伸手挽着她的手臂:“二姐姐,好久不见了,不如我们坐一辆马车,正好聊聊吧?”


    我只能说所有的剧情,都是有用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啷个哩个啷咚咚锵 2瓶;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七章


    沈蓉被沈潆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身边的丫鬟小桃更是觉得脊背发凉。在家里的时候, 三姑娘见了二姑娘, 一向如同老鼠见了猫。哪怕后来受伤醒了,性情大变,也是跟自己姑娘争锋相对,几时这么亲近了?反常即有妖。


    易姑姑也不懂自家姑娘要做什么, 疑惑地看着她。


    沈蓉下意识地要把沈潆推开,沈潆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怀着身孕,二姐姐若把我推开,我一不小心坐在地上,就不太好看了。”


    沈蓉瞪大眼睛,身子僵住, 不敢动。这可是靖远侯的头子,她有几个胆子敢让它出事?


    沈潆回头对女官说:“麻烦姑姑, 我们姐妹俩坐一辆马车回去就好了。”


    女官点头,沈潆已经挽着沈蓉, 亲亲热热地上了马车。


    易姑姑整个人还浑浑噩噩的,刚才在皇宫里,她不敢说话也不敢乱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出错。眼下刚松了口气,看到沈潆上了别人的马车,如梦初醒, 连忙跟了上去。


    小小的马车里一下子挤了四个人,满满当当,连外面的马拉起来都有点吃力,速度明显不如来的时候快。


    等出了皇宫,沈蓉才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潆看着她耳后:“高子松是不是打你了?”她没有称呼姐夫,而是直呼其名。以前像高子松这种角色,根本入不了她的眼睛。她现在的身份,本该谨小慎微点,但近来又被裴延宠得恢复了点旧时的脾气。


    沈蓉大惊,手下意识地护在耳后:“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沈潆了然:“二姐姐别瞒我了,你耳后的是指痕。敢在高家打你的,除了高子松,也没旁人了吧?如果是你的那些个妯娌,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收拾回去。”


    沈蓉怔怔地看着沈潆。她在高家受了委屈,回去哭诉,孙氏一边说她不争气,一边要她忍着,说万万不能得罪高家。她心里不服气,凭什么要她忍着?就因为高家有位阁老,她是高嫁,就要处处低人一等吗?她不服气。


    此刻听到沈潆要帮她,不由地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潆整理着自己的袖子,说道:“不为什么,因为我们都姓沈。欺负你跟欺负我没什么区别。”她是个护短的人,以前沈浵和沈光宗大凡受了欺负,就跑来找她,她再帮他们出头,导致一起玩的小伙伴都有点怕安国公府的人。她年少时也曾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了皇后才收敛了。


    小桃见沈蓉还有顾虑,自己憋不住,对沈潆说道:“三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小桃!”沈蓉皱眉叫到。


    “事到如今,姑娘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反正家里也没人帮得上忙,告诉三姑娘又怎么样?”小桃义愤填膺,“我们姑爷在歌月坊有相好的!当初他是因为庄妃娘娘和您入了靖远侯府才同意这门亲事。娶了我们姑娘以后,他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动不动就给姑娘脸色看。姑娘去找老爷和夫人要说法,他们一个不管,一个说姑娘为妻不贤,其它人就更不用说了。总之整个高家,没有站在我们姑娘这边的!今日姑爷又要去歌月坊,姑娘拦着不让,他就动手了!”


    沈蓉咬着嘴唇,边听泪水在眼角打转。从小到大,她都被孙氏宠纵,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之前她跑回家,母亲不过草草安慰她几句,都不让她留在家里过夜,又把她送回去。


    “歌月坊是什么地方?”沈潆问道。


    这时,旁边的易姑姑说话了:“姑娘不知,这歌月坊是最近几年在京城里名声大噪的风月场。里头的姑娘都是从江南买来的,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而且她们不单是妓,还有很多才艺。琴棋书画,歌舞行令,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不会的。所以很多达官显贵,王孙公子也会去捧场,很多人都一掷千金。”


    沈潆在内宫呆久了,不知道京城竟还有这种地方。大凡在京城里能做出点名堂来的,必定都有背景。沈潆直觉不简单。


    “他既然对你不好,你为何不回家住?大伯母也不帮你?”她又回到正题上来。


    沈潆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这个,沈蓉更加生气:“我娘只会一味地叫我忍让,说对方是高门,我们这样小门小户的过去做妻,本就是抬举了,要我息事宁人。我起初也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女人的命运大抵就是如此了,由不得自己。”


    车上的其它人听了都有几分唏嘘。


    “你对高子松是什么感觉?有没有非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念头?”沈潆又问道。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沈蓉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摇了摇头:“我跟他从前根本不认识,哪来的感情?嫁过去以前,听我娘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只是脚有些不方便。嫁过去后才知道,老实本分是表象,他早就有了喜欢的人,是被家里人逼着才娶我。只可惜我不是男人,这个不喜欢就能换一个。”


    “为什么不可以?和离就行了。”沈潆说道。


    她说完,马车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其实这个念头在沈潆心里盘桓很久了,她卧病在长信宫的时候,无数次想离开皇宫,离开裴章。但是帝王家跟普通百姓不一样,身为皇后,除非被皇上所废,否则一生都只可能呆在长信宫。她知道裴章不会废了她,她是裴章厉王那段岁月的见证,更是代表了所有扶裴章上皇位的人。


    “姑娘,这大户人家的和离谈何容易?”易姑姑忍不住说道,“别说这里头牵扯到各自的脸面,就是二姑娘的陪嫁,高家当初下的聘礼都不好分清楚。而且二姑娘以后该怎么办?可能都抬不起头做人。大老爷和大夫人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沈潆看了沈蓉一眼,她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对于寻常人家的女子来说,嫁人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就算嫁错了,她们也没有勇气放弃原来的生活。亲眷和邻里也都会指指点点的,在背后说闲话。一般人的确不会有这样的勇气。


    “你如果不敢和离,那只能在高家好好地生存下去,想法子把丈夫的心留住,或者是巩固自己的地位。没有感情,总还能争取点别的东西,比如体面。”沈潆继续说道。


    沈蓉的目光这才亮了些,见沈潆说的头头是道,又想她进侯府不过几月,就那么得宠,必然有几分手段,连忙问:“那我要怎么做?”


    “你先弄明白高子松需要什么。他需要的东西,如果你有,他自然会回到你身边。而且倘若他有事要仰仗你,你又能满足他,就算他不是真心喜欢你,也要敬你这正妻的位子。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就威胁不到你。”


    沈蓉坐得靠沈潆近了些,又向她虚心请教一番。


    不知不觉,马车就到了侯府门前。侯府离皇城近,高家要稍远些,所以内侍就先把沈潆送回来了。沈潆下马车,沈蓉还在她身后说道:“三妹妹,改日我再来探望你。到时今日没说完的话,我们再慢慢说。”


    沈潆回头笑了一下,叮嘱她路上小心,就跟易姑姑一起进去了。


    进了门,易姑姑才问:“姑娘怎么那么好心,给二姑娘献策。要我说,当初大房因为这门亲事趾高气昂,看不起姑娘,觉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公子中了进士,都是托二姑娘嫁进高家的福。如今二姑娘不如意,大房才硬压着,不让她声张,怕说出去没有脸面。”


    “话是这么说,但高家不就看我们沈家无势,所以才放任那个高子松欺负二姐姐么?”沈潆淡淡地说道,“我倒不是心大,放下了从前跟二姐姐的过节。我只是不想她被高家的人欺负。什么门庭清贵,书香世家。实际上却是群各怀鬼胎,自私自利的小人。”


    易姑姑觉得沈潆意有所指,不单是在说高子松。


    “你再派个人去问问我娘,看宫里的那个案子有没有眉目。另外再查查歌月坊是个什么背景。”


    易姑姑不解:“姑娘怎么突然要查那种地方?”


    “你刚才说歌月坊里汇集了京城的权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些人软玉温香在怀,嘴上没个把门,什么事都往外说。歌月坊的东家足不出户,就能知道京城里所有大小事,还能轻轻松松地握住权贵的把柄。这样的人物,不需要帮侯爷注意下吗?”


    易姑姑恍然大悟:“我这就去办。”


    *


    女官回到蒹葭宫,徐蘅今日强打着精神招待客人,有些累了,侧卧在暖阁的炕上休息。她看到女官回来,轻声地问道:“人都走了?”


    女官点了点头,帮徐蘅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娘娘身子不好,应该多休息。见客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徐蘅把水接过来,起身坐着,说道:“我只是好奇,皇上既然会主动关心我的表妹,自然是要见见对方。也许以后就不仅仅是表妹了。”


    女官惊住:“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蘅低头喝水,等嗓子滋润了才说:“你不了解皇上,他是一个会把事情藏得很深的人。但凡他注意到的人或事,都不会毫无缘由。父亲说,皇上在西北的时候,本来要把靖远侯拿下问罪。我这个表妹出现,不知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便放了靖远侯。”


    “娘娘的意思是,三姑娘竟有本事左右皇上的意思?”


    徐蘅浅浅地笑道:“你看我这个三表妹,貌美又温柔,一下就能抓住别人话里的重点,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这个阅历的小姑娘。我那个二表妹在她面前,被衬托得像块木头。何况靖远侯是什么人?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公私分明。这丫头进府才几个月?竟能让靖远侯带她去西北。你说她有没有过人之处?”


    女官点了点头:“听娘娘这么说,这三姑娘是不简单。但跟她相处,却不会觉得她是个有城府的人。”


    “这就是大智若愚了。聪明人懂得藏起锋芒,像当初的皇上,也像嘉惠后。我一直以为嘉惠后不聪明,可她不是不聪明,只是滴水不露罢了。当初我派叶婕妤接近她,她知道却也没拒绝,还跟叶婕妤相处得很好,几乎让叶婕妤为她卖命。如果不是皇上故意偏袒我,她又对皇上死心,我可能不是她的对手。”


    这些话,徐蘅从前都不说。因为她以为,嘉惠后死了,在皇宫里唯一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人就不存在了。可现在,又冒出了一个跟嘉惠后同名同姓,甚至性情还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这很容易就勾起皇上的兴趣和愧疚之心。


    “所以你大概能明白,为何我说她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了。她是靖远侯的女人,只要皇上想要,谁能阻止?前朝公公都可以抢了儿媳,名正言顺地接到宫中。更何况先帝不是做过同样的事么?皇上的性子,是最像先帝的。”


    女官浑身一凛,噤若寒蝉。


    侯爷戏份在下一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梧桐清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三年梦、2482830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八章


    转眼一个月过去, 陈氏不像以往那样很快就有回音, 而是再三让沈潆等等。


    沈潆虽然觉得奇怪, 但她现在只能依靠陈氏来收集消息。漕帮不太起眼,而且耳目众多,再怎么说也比她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府内眷打探消息容易。


    她怀孕之后,王氏也不怎么为难她, 反而是隔三差五还送些补品和水果过来。魏令宜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不过裴安的身子不好,她忙着照顾,也无法经常过来。


    这日沈蓉递了帖子,说要来拜访。


    天气已经大热,侯府中各处都用起了冰块。沈潆坐在罗汉床上,易姑姑给她剥葡萄, 红菱和绿萝一人拿了把芭蕉扇给她扇风。沈潆看书,听到沈蓉要来的消息, 只淡淡地笑了下:“看来是我上次教她的法子有了眉目,迫不及待地来告诉我了。”


    绿萝撅噘嘴:“姑娘干嘛要帮二姑娘?您忘了当初她在您进府的时候是如何使绊子?”


    “没忘。不过她日子不好过, 高家人会以为我们家的人好欺负。那高子松不过一个庶子,都敢这么嚣张,其它人更不用说了。”沈潆吃下一颗葡萄,喃喃道, “怎么觉得还是西北的葡萄更好吃?”


    红菱在旁边笑道:“我看您是睹物思人。哪里是西北的葡萄好吃,不过是侯爷在西北,您想他了。”


    易姑姑和绿萝都笑了起来, 沈潆嗔她:“臭丫头,都敢笑话我了?小心这个月没有工钱。”


    红菱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按照侯爷这两三天一封信的频率,我觉得姑娘没犯相思病,侯爷倒是快了。”


    裴延每两三日就会送一封信给沈潆,有时候是情意绵绵的话,有时候就在唠唠家常。他好像也不管沈潆会不会回信,看不看,就是想把自己的生活跟她分享。他虽然是个武将,字也写得有模有样。


    沈潆现在不能久坐,每隔几封信才写一封回信。她不像裴延脸皮那么厚,再加上已经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写的内容中规中矩。不过每次写信,心里却都盼着他早点回来。


    沈蓉乘着马车到了府门前,让丫鬟小桃和小荷拎了大包小包进去。


    一进府,三个人就有些被靖远侯府的壮阔给吓到。高家虽说如今身价与以往大不相同了,但跟这些累世公卿之家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靖远侯府虽说外表看起来有些破旧了,但就凭它离皇城如此之近,还能有这么广的占地,就能知道它的根基。


    沈蓉没想到沈潆居然还有自己单独的一个院子,院子里的摆设都比她那三寸之地讲究许多。她虽说是做妻,不过是个庶子之妻,跟这个侯妾室比起来,真是十分寒酸。


    她原以为沈潆在侯府不过住在角落旮旯里,还自以为是地准备了很多精美的摆件。可到了延春阁,才发现自己的那些东西统统都不够看的,有些羞于拿出手了。


    小桃和小荷也是在心里惊叹万分,这侯府毕竟就是侯府,做个妾室都这么风光。


    沈潆请沈蓉坐下,又让红菱去泡茶。易姑姑看到小桃和小荷手里的大包小包,便笑着问:“这是……?”


    “三妹妹,我本来是想给你添置些东西的。你入侯府的时候,我也没什么表示,心里总归过意不去。没想到你这里如此好,什么都不缺,我这些东西便多余了。”沈蓉悻悻地说道。


    “既然是二姐姐的一番心意,我当然是要收下的。”沈潆说道。易姑姑便从小桃和小荷手里拿过东西,也没看,就拿到库房里去了。


    红菱泡了沈潆最爱的茉莉香片,茶一端上来,香气便飘满了整个屋子。沈蓉接过白瓷的茶杯,叹道:“三妹妹这是上等的茉莉香片吧?前阵子宫里赏了一些给我公公,他还舍不得拿出来。端午全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泡了一壶,我也只分了一杯。高南锦说原本这茉莉香片不是贡品,因为嘉惠后爱喝,皇上才把它列入了贡品的名单里。”


    沈潆注意到沈蓉对高南锦的称呼,便道:“你跟高……谢夫人的关系不好?”


    沈蓉撇了撇嘴:“她压根儿就看不上我,谢大人被调到西北之后,她的脾气是越发暴躁了。尤其我因为高子松的事,跟公婆闹了一顿后,全家都在说我的不是,她也不例外,对我冷嘲热讽的。从前还觉得她好相处,看来都是假象。不过我用了你的法子,立刻见效了。”


    沈潆那日教她,见到高子松不要冷嘲热讽,也不要咄咄逼人。单问他自己对如今在高家的地位满不满意。他是庶子,虽然养在高夫人膝下,但到底跟嫡子嫡女不同。高子清在顺天府当差,高子松却整日无所事事,他应该是不安于现状的。


    高子松见沈蓉这么问,果然不像从前一样拂袖而去。他反而问沈蓉,这话什么意思。沈蓉就把沈潆教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过去。


    高泰是不会为高子松谋官职的,高子松就得自己为自己筹谋。沈蓉背靠一个庄妃,还有一个姐妹在靖远侯府做妾室,让高子松认清形势。外面的女人玩玩可以,但只有她能帮他。


    高子松那日本来要出门,竟然破天荒地留在了沈蓉那儿。


    沈蓉眉飞色舞地说着:“要说这男人,还真是贱骨头。你哭着喊着求他别去外面沾花惹草,他偏不听你的。反而大大方方的,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他倒多看你几眼。三妹妹,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今日她上门就是请教来了,因为沈潆懂男人的心思,支了招立刻就见效。


    “大伯母给你的陪嫁里头,应该有不少银子吧?你拿些出来,就说给他打点,是你的一点心意。那些风月场里的女子,多是逢场作戏,为了吊着男人给自己好处的。你这么做,跟她高下立见,高子松自然心向着你几分。”


    沈蓉从没有想过这些,看着沈潆的目光越发不一样了。她从前是真没发现这个三妹妹脑子好用,堪称小诸葛啊。对付男人一套一套的,看来整日关在屋里,那些书可没白看。


    聊过之后,沈蓉欢欢喜喜地走了。


    沈蓉前脚刚走,昆仑就又把裴延的信送来了。沈潆以为他又写了一长串,可摸了摸,没有以往的厚。她抽出来,里面只有三个字:不日归。


    *


    原本鞑靼的使臣团要秋天才能到大业。可四王子等不及,说是想来见识大业的繁华,天天在新可汗面前念叨。念着念着,可汗不胜其烦,不得不提前派出了使臣团,一路南下先到了大同。


    霍平作为大同知府,收到消息,赶紧出城去迎接。约莫等了半日,才把好好荡荡的使臣团等到。可是带领使臣团的四王子兀术却不见了,副使说他进了大业的境内就消失了,只留了个信说京城见。


    霍平大惊:“这可如何是好?如果四王子在我国境内发生什么意外,我们如何向汗王交代?”


    副使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度:“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四王子在语言方面极有天赋,汉语也说得很流利。他做事向来如此没有章法,不用紧张。”


    霍平却不能不紧张。他好不容易有个知府当当,任上可不敢出什么差错,回去就写了一封奏书给皇帝,告知四王子失踪的消息。裴章收到奏书之后,给霍平和裴延同时下了命令,必须把四王子找到,并安全带回京城。


    裴章知道霍平不了解西北的情况,对四王子更不熟悉,要他找人,只不过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寄希望于裴延。


    裴延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看了一眼赖在他床上,翘着二郎腿啃苹果的男人。男人长得十分俊美,高鼻梁,栗色的卷发,一双深碧色的眼睛,不是中原人,也不像鞑靼人。


    “兀术王子,你一入我大业就闹得鸡飞狗跳的,你王兄知道这件事么?”裴延收起皇帝的御笔,问道。


    兀术揉了揉耳朵,满脸嫌弃:“黑脸,你还是不要说话了,你的声音真难听!跟猪叫一样。到底哪个没眼力劲儿的把你嗓子给治好的?”


    裴延一个眼刀丢过来,杀气腾腾。兀术脊背发凉,这好歹是别人的地盘,连忙抬起双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好好好,你的声音很悦耳,非常悦耳!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你的女人怀孕,就不想回京城?正好给你这个机会嘛。”


    裴延也不知道他打哪里听来的这些消息,没理他。不过裴延是想回京城,那日谢云朗说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他坐立难安,特别是沈潆给他的回信里说进宫去见了一次庄妃,他就更紧张了。


    幸好最近福建和浙江的水寇闹得很严重,魏将军恰好生病倒下,皇帝暂时无暇顾及别的事。


    兀术坐起来,啃着苹果:“你的床好硬啊。我还是去城里找漂亮姑娘的床睡吧。”他说完,跳下床要走。裴延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这次到大业来,带了多少人马?”


    兀术眨了眨漂亮的蓝眼睛:“就使臣团那一百号人么。”


    “你别告诉我你单枪匹马闯入我的军营,这周围会没有你的私兵?”裴延扬了扬眉毛。


    兀术“嘿嘿”笑了两声:“我怎么说也是鞑靼的四王子,有点人保护是很正常的对吧?”


    “你最好把你的人全都叫到军营里来,由我的人看着,不要在周围鬼鬼祟祟,伺机探查我西北军的布防。否则我就把你这颗漂亮的脑袋摘下来,送还给你王兄。”裴延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兀术吓了一跳,赶紧护着自己的脖子,蹿到屏风后面躲了起来,只探出头:“喂,黑脸,我难得来一趟,还想帮你回京城见佳人,你怎么这么不友好?小心你生个儿子没屁眼!”


    裴延坐下来,看着桌上的舆图:“半炷香。别耍花招,否则你跟你的手下都会死得很难看。”


    兀术举起双手:“服了服了,我这就去!”


    没过多久,兀术的私兵,一行几十个人全都在军营的校场里集合了。陈远和常海等人带着操练的兵过来看热闹,裴延双手抱在胸前,逐一扫视这些人。他们穿着汉人的服饰,乍看之下,不容易注意到是外族人。


    兀术在他身边道:“你瞧,都在这儿了,一个都没少。”


    裴延侧头对陈远和常海说道:“搜身。”


    “喂,黑脸,你要干嘛!我们可是鞑靼到大业来的使臣!”兀术叫了起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不能坏了规矩!”


    裴延没理他,给陈远和常海使了眼色,他们就带人过来搜身了。那些私兵不肯配合,跟裴延手下的人推推搡搡的,起了冲突。


    裴延见状,亲自走到一个闹得最凶的私兵面前,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脚踹向他的膝盖,高大的汉子立刻就跪在了地上。


    裴延按着他,对周围的人说道:“你们听好了,这里是大业,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但你们是客人,我不会动手,但你们也要守我大业的规矩。如果怀着诚意而来修好,我们自然欢迎。但如果有谁借着出使的机会,窥探我大业的边境布防,或者有别的不单纯的目的,那就是细作。作为大业的守边将领,我绝不许任何人做有损我国家的事。所以请你们配合!”


    裴延身后的将士都振臂高呼,为裴延助威,声势浩大。那些私兵面面相觑,只能放弃抵抗。


    兀术叹了一声,嘀咕道:“我早跟王兄说了,这人哪那么好糊弄。”


    谢云朗听到动静,也从帐里走出来,往校场的方向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那个男人,好像有着万丈光芒,如同高山一般让人仰望。常山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把炖好的汤双手奉上,笑道:“谢参军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吧?”


    谢云朗点了点头。他们这些处庙堂之高的京官,还真的见不到这样的场面。


    常山道:“这就是早前徐都督来这边,却不得人心的原因。侯爷的心里,装着是整个大业的江山。他是整个西北军的魂。兄弟们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所以没有人能够取代他。”


    中秋快乐!这章给留言的大佬们发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睡到自然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1907861 55瓶;yf 50瓶;十四的胶卷 12瓶;21413170 2瓶;三年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九章


    沈潆收到裴延的信, 说他不日归家, 觉得奇怪。皇帝无诏, 他可以私自回来吗?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招惹裴章比较好。这次她快速地回了一封信,然后让昆仑寄出去。


    过了两日,陈氏突然到了靖远侯府。


    李福家的把人带到延春阁, 说是已经跟魏令宜那边禀报过了,陈氏要呆多久都行,如果要过夜,就提前告诉沐晖堂一声,她们那边也会准备,不要沈潆操心。


    易姑姑听沈潆的命令,拿了一颗金豆子给李福家的, 李福家的连忙摆手:“不过带个人过来,怎么敢收姨娘这么贵重的东西?”


    “姨娘说你忠心, 以后若是姨娘添了孩子,延春阁免不得要增加人手。到时姨娘向大夫人把你要了过来, 你就不用一直看门了。”易姑姑笑着道。


    李福家的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看门的,竟能有这样的造化,更不敢收金豆子, 而是满口:“姨娘有什么吩咐尽管提,我万死不辞。”


    易姑姑从前也算在大户人家的主母身边做过事,内宅的手段也看过不少。想他们姑娘不过才十几岁, 也没什么阅历,收买人心的手段却是一等一的高明。易姑姑有时也纳闷,夫人是个最稳妥老实不过的人,断不会教姑娘这些,那姑娘到底从哪里学来的?那日进宫,她自己尚且手足无措。姑娘却游刃有余的样子,真是怪事。


    暖阁里,陈氏坐下,让林妈妈把大包小包都交给红菱和绿萝,说道:“我知道你这儿什么也不缺,但还是弄了些补品送来。这头个孩子千万不能马虎,三五不时就要请大夫来看看,确定无恙。我就是生你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就再不能生了。”


    陈氏叹了口气。


    沈潆笑道:“娘放心吧,我每日就是好好养着胎,什么事也不用发愁,肯定不会有事的。上次我让您帮忙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陈氏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林妈妈,林妈妈就把红菱和绿萝都带出去了。沈潆看到陈氏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中正疑惑,陈氏把凳子搬到了沈潆的跟前,小声道:“嘉嘉,你为何要让我查歌月坊?”


    “也没什么,那日我进宫碰到沈蓉,她说高子松在歌月坊里有个相好的。不止是他,京中的达官显贵和王孙公子都常去那个地方,我便有些好奇。怎么了?”


    陈氏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但现在不能不说了。以往你要我探听的情报,包括我给你的帮助,其实都不是来自漕帮。”


    沈潆十分意外,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陈氏虽然出身于漕帮,但并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就算帮里的兄弟愿意卖她人情,给她提供方方面面的情报,但像刘知远这样的人物她却未必能请的动。只是当时沈潆并没有细想,也未深究。


    陈氏继续说道:“数年前,我爹在世时,在蜀中的乡间救了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当时那个女子伤得很重,我爹看她可怜,几乎是倾家荡产地把她治好了。她伤好以后,只问了我爹的姓名,就不告而别了。去年我们进京,那个女子忽然派人联络我,说我以后凡有所求,直接去找她就是了。所以……”


    “所以刘知远其实是她请来的,她就是如今歌月坊的东家?”沈潆说道。


    陈氏怔怔地点了点头:“原本你要进靖远侯府的时候,我就去找过她。可她说你进侯府未必不是好事,要我稍安勿躁。我当时还觉得她是托辞,不敢得罪侯府,现在看来,她所言非虚。”


    沈潆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不敢确定。


    陈氏又说:“我跟她说了你要查宫里的事。她问我缘由,我也答不出来。她就要我直接带你去见她,起初我还有些犹豫,毕竟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又经营着那样的地方,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后来你说要查歌月坊,我才知道瞒不住了……”


    沈潆想了想,说道:“娘替我安排一下,我想见她。”


    “嘉嘉,你可想好了?她的身份只怕没那么简单,宫里的事,你还是别掺和了。”


    “不,娘,我一定要见她。”沈潆坚持。


    陈氏叹了口气:“好吧,我来安排。”


    陈氏回去之后,没过几天,就派人捎了口信,说是人已经约好了,并告知了时间地点。


    沈潆出门,例行公事地跟魏令宜禀了一声。


    魏令宜道:“原本你出入或者见客,不用再通过我这里了,但你现在怀着身孕,出入时跟我说一声,我心中也有个数。到时万一有什么不妥,也能给你个照应。”


    沈潆看到魏令宜憔悴了很多,问道:“大夫人,您在担心魏将军?”


    魏将军是魏令宜的父亲,十年前裴家获罪的时候,他曾想让魏令宜与裴家脱离关系,魏令宜拒绝了。魏将军就与这个女儿断了来往,后来魏令宜回京,想与父亲修好,但魏老将军又被裴章派到福建去对付水寇了,父女俩等于许多年都没有见面。


    舐犊情深,如今老父病倒,魏令宜如何能不挂心?


    “夫人别担心,魏将军老当益壮,身经百战,一定能平安归来。到时候,就是你们父女团聚之时。”沈潆安慰道。


    魏令宜微微一笑:“借你吉言了。路上小心。”


    沈潆从沐晖堂出来,走到侧门外,扶着易姑姑上了马车。易姑姑站在马车外面说:“姑娘真的不用我陪吗?”


    沈潆挑起车窗上的帘子:“你别担心,不过去见个老朋友,昆仑跟我同去就行了。”


    易姑姑往后退了一步,昆仑就驾着马车走了。易姑姑知道昆仑有以一敌百的本事,所以侯爷才把他派回来,跟在姑娘身边。真要遇到什么事,恐怕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成为累赘。


    见面的地点在城中一个不算高级也不算普通的酒楼,就在天街的边上。沈潆下了马车,门口站着一个清秀的小倌儿,笑容可掬:“姑娘来了?我们东家在楼上等着您呢。”


    沈潆故意早到,没想到对方更早。


    小倌儿又看了沈潆后面的昆仑一眼:“东家只见姑娘一个,这位恐怕要留在这里。”


    昆仑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意图恐吓。那小倌儿脸上的笑容仍在,态度十分坚决。


    沈潆说道:“他不上楼,但他外貌惹眼,站在门口怕是也引人注目。让他在一楼的大堂里等着吧?”


    小倌儿想了想,才侧过身子,请沈潆和昆仑进去。


    这个时辰应该正是酒楼生意好的时候,但显然这里已经被人包下来了,一楼的大堂空无一人。昆仑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来,抬头看沈潆,又看了看她的肚子:“不用我?”


    沈潆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昆仑不语。内心不怎么赞同,但也没有逆沈潆的意思。毕竟侯爷给他的命令是,听沈潆的吩咐。


    小倌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潆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上楼,每往上一步,她的心跳就会快几下,前面在等着她的,不知跟她想象中的是否一样。走到一个紧闭的大门前,小倌儿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应道:“进来吧。”


    沈潆推开门,走了进去。很普通的雅间,靠窗的座位上,一个女子正坐着泡茶,她穿着一身普通的夏衫,脸上蒙着面纱,整个十分素净,完全看不出是一个那么大风月场的东家。


    沈潆只看到侧面,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等那女子转过头来,与沈潆四目相对,沈潆整个人僵住!竟然是她,真的是她!就算面纱遮面,沈潆也不会忘记那一双透着浅蓝色的眼睛。她们曾经见过好几面,甚至同个席面吃饭,彼此之间还算熟悉。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永王的王妃蓝烟。蓝烟虽然出身高门,但因为母亲身上有一半胡人的血统,所以只能给永王做妾。她入府之后,深得永王欢心,永王甚至为了将她扶正,不惜顶撞先帝,毁了自己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好儿子形象,成为他日后惨败的□□。


    后来永王被判流放蜀中,蓝烟跟随,可是没过多久,京中就收到了两人在流放路上,双双跳崖殉情的消息。所以当沈潆听到陈氏说,是在蜀中的乡间救了那个女子时,就隐隐有种感觉,没想到真是蓝烟。


    蓝烟竟没有死,那所谓的殉情,便是假的。


    “沈姑娘请坐。”蓝烟抬手。她年轻时能歌善舞,有京中百灵之称。可是现在她的声音,却如同老妪,显然是受过巨大的损伤。


    沈潆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努力保持镇静,但手仍在袖中颤抖。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玄妙,一个原本应该死了的皇后跟一个原本应该死了的王妃,居然坐在一起,各自转换了身份。


    “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夫人?”沈潆主动开口问道。


    蓝烟说:“我夫家姓裴。你可以夫姓称呼我。”


    “裴夫人。”沈潆见礼,“之前我求母亲办的事,多是由您从中周旋,感激不尽。”


    蓝烟摆了摆手:“令堂的父亲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这点小忙不算什么。不过,你为何会对嘉惠后的死感兴趣?你们是去年才进京,应该与安国公府的人也没什么交集。”


    沈潆说道:“实不相瞒,我表姐是宫里的庄妃,先前我们两家关系并不好,最近渐渐有了来往。嘉惠后之死,很多人都说是庄妃所为。这次皇宫里传出消息,说皇上找到了真凶,先是抓了安国公夫人,后来又变成一个御药房的典药,案情扑朔迷离,也没给天下人一个明白的交代,我才托母亲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庄妃的地方。”


    蓝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笑道:“原来如此。不过这是皇宫里惯用的伎俩,粉饰太平。皇帝的锦衣卫杀了人,还能硬生生说成是那人自杀。所以那个典药,不过是替罪羔羊而已。”


    “难道真凶另有其人?”沈潆又问道。


    “当然。如果我说那个典药是我的人,我要断皇帝的子嗣,还要杀了他,你信么?”蓝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沈潆吓了一跳,一时半会拿不准她话里的真假。


    “我说笑的。”蓝烟转着茶杯,淡淡地说道,“小姑娘,奉劝你一句话,此事你不要再查了,不知道比知道得要好。那狗皇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明白吗?”


    沈潆点头,心里有一大串的疑问,可惜无法开口。她很想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蓝烟为什么没死,又怎么成为歌月坊的东家。但以她现在的身份,别说不能问,问了蓝烟也未必会说实话。


    窗外一阵风吹过,把蓝烟的面纱吹起一点,沈潆看到她脸上的疤痕,狰狞恐怖,暗暗吃惊。蓝烟连忙把面纱按好,生怕被人看见。沈潆忍不住问道:“夫人的脸怎么会……是生来如此?”


    “别问。”蓝烟抬手按住额头,好像那是一段很痛苦的过往,“我来见你,就是打消你对你母亲的疑虑。我在京城还有很重要的事做,为了不牵连你们母女,别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也当做不认识我。如果你们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还是可以联络我。只要我活着,必定尽力相帮。”


    沈潆道谢,准备起身告辞。她整个人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还有点云里雾里的,没回过味来。蓝烟忽然问道:“靖远侯快回京了吧?”


    沈潆料想她的情报只怕比在皇宫里的裴章还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点了点头。


    蓝烟眼中有了点笑意:“你是个有福气的人。”


    沈潆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蓝烟已经起身帮她开门了。


    走出房门的时候,沈潆对蓝烟说:“夫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如果有缘分,希望还能见到夫人。您多保重。”


    蓝烟脸上的神色黯了黯:“一个未亡人罢了。姑娘前途无量,好好珍惜当下。不远送。”


    *


    裴延带兀术进京,兀术却有意拖延时间,一路上只顾着游山玩水,硬生生把十天的路程,拖到了整整一个月。鞑靼的使臣团都到了京城,兀术这个正使,还是查无此人。


    青峰有好几次都想把这个王子敲晕了,直接带回京,但被裴延阻止了。


    好不容易进了京城,兀术借口想要方便,竟然在裴延的眼皮底下逃跑了。


    裴延无法进宫向皇帝交差,只能一边派人寻找兀术,一边先行回府。


    他骑着马到了府前,恰好昆仑驾着马车回来,打了个照面。昆仑赶紧勒停马车,喊了声:“侯爷。”


    沈潆坐在车里听见了,微微一顿,立刻倾身掀开马车帘子,朝前看去。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上穿着便于骑马的劲装,满面风尘,胡子邋遢。奇怪的是,这一点也无损于他的英姿。他看到沈潆,目光陡然一亮,立刻下马,快步朝马车这里走来。


    沈潆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还在发呆,以为自己在做梦。


    裴延伸手把她抱下来,当众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我不在你就乱来!怀孕还敢乱跑?”


    今天晚了,红包明天发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须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三年梦 2瓶;漫鸵斯、2482830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章


    沈潆没想到裴延居然当众打她的屁股, 脸涨得通红, 顿时觉得羞于见人, 恼羞成怒。


    “你,你做什么!”她皱眉道。


    裴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不听话的小孩就要揍。抱紧了,担心一会儿掉下去。”


    沈潆连忙伸手挂着他的脖子,听到他嘟囔:“怎么比从前更轻了?那些人都是怎么照顾你的?要你多吃肉, 又不听话了吧?果然我得看着你,挑食对孩子不好……”


    沈潆听着他像个老婆婆一样絮絮叨叨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忽然觉得这样才是真实的生活。有人关心,有人唠叨,有人管着。


    裴延把她抱回延春阁,让易姑姑帮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让她坐在炕上,双手插着腰,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谁允许你四处乱跑的,嗯?”


    沈潆盈盈笑道:“整日呆在府里憋得慌, 出去跟人喝茶也不行吗?侯爷怎么一回来就训人。”


    裴延俯身捏着她尖细的下巴,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对上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咽了口口水, 直接亲了她的嘴唇。沈潆已经习惯了他不分场合地点就要跟她亲热,可是他的胡子刮得她皮肤生疼,于是一边挣扎一边按着他的肩膀, 撇开头说道:“侯爷先去洗洗,身上的味道难闻,我要吐了。”


    裴延闻言停了下来,站直身子,拉起胸前的衣服闻了闻,是有一股汗臭味。他一路赶着回来,被兀术折腾得筋疲力尽,何况沿途住宿的地方也不一定方便沐浴,所以身上的确不是那么干净。


    “我去洗洗。”裴延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沈潆坐起来,把衣服拉好,松了口气。


    刚才她从酒楼出来,整个人都是懵的,很多事还来不及细想。现在细细想来,蓝烟要做的事到底是什么?她为什么会活下来,而脸又是怎么回事?她从前是个温柔而健谈的女子,可从她称呼裴章的语气可以听出满满的恨意,这当中必定是有什么隐情。


    可沈潆从来不管裴章的事,当年永王和定王被流放以后,沈潆知道他们的消息,也多是通过玉屏。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答案只有蓝烟和裴章才能知道。


    以往沈潆还能毫无顾忌地让陈氏帮自己探听情报,如今知道陈氏的背后是蓝烟,反而不敢再让陈氏打听了。


    裴延去而复返,浑身焕然一新,精神抖擞。沈潆已经让易姑姑准备了冰镇酸梅汤,喊他坐下来喝一碗。


    “天气热,喝这个解解暑。这冰是去年冬天存的,刚从冰窖里拿上来。”沈潆说道,“梅子是新鲜的,不过我腌了一阵子,现在吃应该刚好。”


    裴延坐下,看了看她:“你不能多吃冰的。”


    沈潆笑道:“我知道,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尝尝看好不好吃?”


    裴延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她怀着孕还能想着自己,夫复何求?他埋头把一大碗酸梅汤都吃下去了,半点都不剩。


    沈潆知道他素来胃口大,以为他不够喝,问道:“还要喝吗?我让绿萝多准备了一些。”


    裴延用手一抹嘴:“够了。”他其实不喜欢吃这样精致的东西,对他来说不能填饱肚子或者解渴的食物,没什么意义。但这是沈潆的一番心意,他不好拒绝。喝下去的东西没尝出什么味道,心里却是甜的。


    沈潆让红菱把碗收下去,拿出帕子,很自然地帮裴延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问道:“侯爷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就您一个人吗?”


    裴延闻着她帕子上的花香味,只觉得沁入心脾,说道:“不是一个人,青峰跟着我回来的。鞑靼派使臣团来大业,作为正使的四王子却在半路丢了。皇上下旨,要我找他。我找到人送回京城,可这小子狡猾,一进京城就耍花招,溜了个无影无踪。”


    沈潆觉得新奇:“出使别国还能这样吗?他走了,使臣团怎么办?”


    裴延摸了摸前额,露出头疼的模样:“你不了解那小子,花招百出。他母亲原本是女贞送给鞑靼的奴婢,身上有一半的胡人血统,所以生得貌美,又会骑射,很快就得宠。汗王爱屋及乌,对这个小儿子十分纵容,任他四处游山玩水,从不加以约束。所以他不怎么像个王子,更像个浪人。”


    “被侯爷说的,我都有点想认识他了。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裴章以前从不会和沈潆说政事,因为后宫不得干政。两个人在一起,能说的事情越来越少,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裴延躺在沈潆的身边,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说道:“你还是离他远点,他脑子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发起疯来谁也制不住。我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还得去抓他……”他的声音渐弱,想必是累极了,很快就发出鼾声。


    沈潆拿了一个毯子,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他翻身,双手环着沈潆的腰,头靠在她的腿上,似乎怕压到她,不怎么敢用力。沈潆低头看他,他神情里流露出的那份依恋,温柔地击中了她的心。这辈子,她守着这个人和他们的孩子,就好了。


    沈潆看他睡得香甜,不知不觉也有些困意,就趴在他的身边,没过多久也睡着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她在自己的床上,易姑姑坐在旁边陪着。


    “姑娘醒了?”易姑姑伸手把沈潆扶起来,“侯爷走之前让别打扰姑娘,还说他晚上会回来。如果太晚,姑娘不用等他。”


    沈潆靠在床头,脑袋还昏沉沉的。她不喜欢屋里太亮,所以只点了一盏烛灯。她揉了揉额角,问道:“寿康居和沐晖堂那边都知道侯爷回来了吧?”


    “姑娘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说过了。跟老夫人说的是侯爷还有公务在身,稍后自会去她那里请安。老夫人近来似乎没那么难缠,倒也没说什么。”


    沈潆心想,就算王氏不满,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也会暂时忍着。等她生完以后,说不定就来算总账了。


    易姑姑又道:“刚才侯爷回来,我还来不及问您,今日去见那人,怎么样?她可有说,宫里是怎么回事?”


    站在沈潆的角度,蓝烟只是一个陌生人,其实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蓝烟只是想让她别再管宫里的事。可她总觉得,对方在布一个很大的局,她不知不觉好像也身在这个局中,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


    原本宋远航若还在顺天府,裴延找兀术应该很容易。因为宋远航能把整个京城的布局给背下来。可现在宋远航被裴章调去了保定,说是升了一级,其实是把他调出了京城,等于蒙了裴延的眼睛。


    裴延找不到兀术,只能让青峰报了顺天府,让顺天府尹派人继续找,他得进宫去向裴章复命。


    裴章听说裴延把人找到,又把人弄丢了,轻笑了笑:“这个鞑靼四王子究竟是何许人,竟然能让四叔束手无策。朕倒很想见识见识。”


    裴延以为他不信,跪下说道:“臣一路押送兀术王子回京,可他花招太多,防不胜防,进京的时候,还是让他逃走了。不过他是鞑靼使臣团的正使,身负要职。臣想他只是贪玩,很快就会回来了。”


    裴章点头,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面前尚未批阅完毕的奏折,面露疲色。但他仍强打着精神说道:“朕素闻这四王子,行事无状。四叔最清楚鞑靼的事,可知道为何汗王要让他带领使臣团?”


    裴延回道:“先汗王的四个王子,数新汗王和这四王子最为亲厚,自然是信任他。皇上别看他行事没有章法,他自小游历天下,见识广博,对中原和汉人算熟悉。所以这也是汗王派他来大业的原因。”


    “既如此,四叔不忙着回去,暂时留在京城,替朕好好招待这位四王子吧。边境如今没有战事,四叔正好陪陪家人,看着孩子出世。朕还欠你一个心愿,未帮你达成。”


    裴延听到皇帝提起家人,十分忐忑,见他没有特别提沈潆,这才放下心来。可他一时半会儿弄不清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只能先谢恩。


    大内官急匆匆地走进来,看到裴延在,欲言又止。


    裴延知道他定是有事情要禀报,便自觉地先告退出去了。等他走了,大内官才上前对裴章说:“皇上,锦衣卫多番查探,发现那个典药常出入京城一个叫歌月坊的地方。”


    裴章一边看奏折一边说道:“那种寻欢作乐的地方,男人常去也没什么奇怪的,或许是有相好的姑娘,舍不下人家。”


    “怪就怪在,那地方花费极高,一掷千金是常事,不像他这样的人能经常出入的。您去问问霍六公子就知道,他是那儿的常客。如果见过典药,应该能认出来。”


    裴章这才觉得有点不同寻常,问道:“这歌月楼是什么人在经营?”


    “说是一个蜀中的商人,在扬州买了一群年轻又有才艺的姑娘,到京城来做生意,没想到生意出奇的好。短短几年时间,已经算是风月场里的头牌。文武百官常去那里宴饮。”


    “看来这地方有点意思,竟能网罗朕的文武大臣,朕却不知道?你去把霍文进传来。”裴章搁笔说道。


    大内官转身正要去叫人传,听到身后一声闷响,仿佛重物落地。他回过头,看到裴章整个人倒在地上,惊得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传御医!”


    不知不觉一百章了,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4828306、三年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