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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桃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日弹指而过。


    雪是从清晨便开始落的,赵明曜来得早,马车停在教坊外,车盖上有一层薄薄的白。


    江望泞没撑伞,乌丝挽成最普通的灵蛇髻,一支木簪斜斜缀在发间。她一身暗灰布衣,双手空空,脚步轻轻地行至车前。


    肖木候在一旁,见人来,忙伸手扶着江望泞进马车。


    车里很暖,燃着炉子,上头一壶滚水冒起阵阵烟雾。江望泞照旧垂首坐在临近车门的最外头,一双手拢在袖里放在膝头。


    赵明曜没看她,江望泞能感觉到。但他还是端出了好些可口的糕点,就摆在正中的矮脚几上。


    “江望泞,你现在这么怕本殿下?再坐远些便去外头和肖木一起好了。”


    “身份有别,奴婢本该是要坐外头的。”江望泞作势要走。


    赵明曜妥协道:“你爱坐远些便远些。不过我们这就直接去落云峰?琼知会来吗?”


    他眉目间恰当好处浮现几缕急切不安,极像是话本中所述那情窦初开的少年公子。


    “殿下既找上我,便该信我。”


    赵明曜不好再言,江望泞自然也就此闭口,马车又陷入静默。


    肖木听到车内的动静正无奈呢,抬眼便见大将军的马车远远停在街口。


    “殿下,将军府的马车在街口停着。”


    闻言,赵明曜弯腰靠近车门,一把将木门推开,“在哪?”


    顺着肖木的手臂向前看去,郑琼知一身骑装正坐在车头望着他们。


    “快,快些近前。”赵明曜欣喜极了,若会赶马车怕是要自己动手了。


    江望泞莫名觉着有些好笑,自己渐渐的就变成了多余的人。


    到了街口,郑琼知跳上赵明曜的马车,转头吩咐自家车夫回府。


    她也是高兴的,挽上江望泞的臂弯笑得活像个傻子。


    “泞儿,你昨夜与我爹说什么了?你走后我快被他烦死了,念叨我半宿,今早天不见亮又将我塞进马车。还有,你怎么突然就要见我了,还说去落云峰。”


    “也没说什么,叙叙旧。冬日宴席少,教坊便空闲些,想着落云峰的烧鸡,有些馋嘴。”


    江望泞依旧招架不住郑琼知的话,但也极力与之交谈,一路上,她不时接上几句便让郑琼知兴致高昂欢欢喜喜地。


    期间赵明曜插不上话,于是便一个劲儿地盯着郑琼知瞧,那眼珠子的都快掉在人身上了。


    有人毫不察觉,有人毫不在乎,倒没觉着这一切有何不妥。


    晃荡半日,一行人抵达落云峰山脚。


    此时风雪渐盛,远天云雾缭绕,又刮着猎猎寒风,实在不是上山的好时机。


    不过山脚有一灵云寺,从来香火繁盛,若不能上山观景,到庙中住上几日也是好的。


    “泞儿,烧鸡是吃不上了,去庙里喝两盅白菜豆腐汤吧。”郑琼知下了马车,接过阿沁递来的油纸伞倾向江望泞,两人齐步向里走。


    赵明曜站在一旁,一手拿着一把伞眼睁睁见江望泞与郑琼知掠过自己。


    “肖木,你有没有觉着本殿下有些多余?”他回头,哀怨地问。


    肖木挠了一把后脖颈,“殿下,以前不也是这样?”


    “嗯?”他以前便如此多余?赵明曜泄了气,“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主仆俩认命地拎着郑琼知带来的物什挪着步子进了灵云寺。


    他们三人,要了两方小院,赵明曜独自住,江望泞是同郑琼知一道住在靠近竹林的那处。


    前些年江望泞与郑琼知来过此地,那时赵明曜要听学,很少能溜出宫来,她们便循着京里好吃好玩的所在都走过一遭。


    江望泞自幼便是最守规矩的,一生妄为之事便也就是跟着郑琼知四处玩耍这一桩了。


    那时郑琼知问她,为何就看上了赵明曜这个憨直莽撞心无城府的人。她回说这样的人最好掌控,最不会让自己受苦,且自己一生早已系于他,无力更改。


    而今坐在内屋窗边,旧时的位置,她也只得用这套说辞来说服郑琼知了。


    “知知,大将军昨日都和你说过了吧?”


    郑琼知刚放下油纸伞入内,便见竹屋塌前的江望泞问道。


    “说过了。”


    “那你怎么想?”


    “想什么?”郑琼知坐在塌上,“赵明曜这个混蛋,和你有婚约还喜欢我,我想一鞭子抽死他。”


    江望泞一听,错愕地反问,“郑大将军这么说的?”


    这郑大将军是说赵明曜以前喜欢的就是郑琼知,想用他赵明曜的“深情”来感动郑琼知,以此让她答应嫁给赵明曜?


    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点子。


    郑琼知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若真同她讲明白这局势,她不定会更不愿屈就。如此徐徐图之,她反而容易心软。


    赵明曜从外入院,立在门外恰巧听见郑琼知气愤地话语,也不知如何想的,他推开屋门便朗声应道:“是,郑琼知当年你从西北随军归来,我在城门处见你第一面便心悦你。”


    郑琼知瞪大了双目,羞恼地盯着赵明曜。


    江望泞没管他们的你来我往,倒是有些忧心她十八般武艺还未出手,这两人便直来直往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你先滚开。”郑琼知拎着鞭子将赵明曜推出门,“砰”地闭紧房门,而后踌躇着,半天不敢同江望泞开口。


    “你觉着赵明曜这人如何?”江望泞一本正经地问郑琼知。


    郑琼知面上已泛起红,眼里有慌乱,左手捏着自己的衣摆揉了又揉,不知如何应答。


    江望泞抬步上前,“我没得选,只能喜欢赵明曜,可如今可以不喜欢,我也是欣喜的,知知。”


    她终究说了违心的话,只为护佑郑琼知一生喜乐。


    赵明曜娶郑琼知是最稳妥的,哪怕他日后只做闲散王爷也能安安稳稳度过余生;郑琼知嫁赵明曜也是极佳的,注定了要为权势牺牲的女人,至少他不算个小人。


    “我会好好想想的。”郑琼知笑了笑,含蓄内敛,却也是真心实意。


    江望泞拉着郑琼知坐在竹榻上,将自己所思所虑都讲过一回。


    江家是当今陛下亲自定罪,在当朝再无翻身的可能。且教坊为宫中管辖之地,陛下不开口她江望泞此生只得老死其中。


    陛下正值壮年,哪怕真有改朝换代的那天,哪怕日后她真能脱籍,那时她已年迈,还能扒着与赵明曜这十几年的情意不成?


    无论如何都是再也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何不坦荡放手为郑琼知谋一条出路。


    且如今赵明曜心里又是欢喜郑琼知的,如此也算一段好姻缘,她江望泞自然愿意撮合。


    “泞儿,你竟想得这样远?”郑琼知落了泪,一想到江望泞的困顿苦楚她心上便是一阵阵地疼,“总有机会的,赵明曜当了皇帝……”


    江望泞一把捂住郑琼知的嘴,“傻姑娘,慎言。”


    “那好,我不说,但我就是不怎么喜欢赵明曜。”郑琼知嘟囔道。


    “不说这事了,好饿,想喝白菜豆腐汤。”


    郑琼知一听江望泞说饿便欢欢喜喜离开,带着阿沁去灵云寺后厨张罗吃食了。


    飘扬的雪未停,似乎势头更大,那争先恐后落下的雪花让眼前一切景致都显得朦胧。


    江望泞有些冷,欲上前关门,这时,赵明曜从侧边现身。


    “多谢。”他的目光落在江望泞把在门框上泛着青紫的指尖上。


    江望泞并未察觉,她还在想赵明曜这句谢,谢的是什么?是谢她帮他在郑琼知面前美言,定是如此。


    而赵明曜真正谢的,是她江望泞还肯为他着想,还肯想一想他的处境,为他费一费心。


    就说了这样一句,赵明曜从外头替她合上门,片刻,江望泞在门后听到雪中的脚步声日渐消失。


    她忽然觉着有些疲累,便回到塌上坐下,手掌支着面庞闭上眼,昏昏然睡去。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似乎是做了梦,梦中她听着赵明曜嬉笑着嘲笑她连捕鸟也捕不着。


    睁开眼,耳畔话语声清晰耳闻,原来不是梦。


    推开竹窗,雪地之间,赵明曜与郑琼知躲在一丛竹子后头,远一些的地方支着一个背篓,下头撒着一些稻米,一只幼弱的麻雀小心翼翼钻入其中,啄食那稻米。


    赵明曜轻轻碰了碰郑琼知的手肘,这时江望泞才发觉,她手中握着一条细绳。


    此刻,郑琼知轻轻一拉,支着背篓的木棍倒地,那背篓顷刻变成无情的网笼罩那小麻雀。


    “抓到了,赵明曜,抓到了。”郑琼知奔向背篓,“我就说还得我来才行,你没玩过掌握不好时机。”


    “你在西北也这样捉鸟?”赵明曜跟上前,蹲在背篓边,伸手捉出小麻雀。


    郑琼知接过麻雀,不屑道:“在西北我还犯得着这样捉鸟?早就弯弓射雕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侧头恰见微启的竹窗里,面容半掩的江望泞。


    她又将窗推开些,慵懒地笑起,“将才眯着了,都会见周公了。”


    “泞儿,正好,我们还等你用饭呢!”郑琼知将麻雀塞给赵明曜,进了屋来。


    赵明曜落在后头吩咐肖木将饭菜摆在屋中,自己跟着入内。


    “今日不是出游的好时节,太冷了些。”郑琼知也有些冷,双手合在一处呵了几口热气。


    一行人都到了屋中,闭上门,又添上几块碳,不多时这竹屋便暖了起来。


    江望泞坐在方桌左侧,手里捧着一碗白菜豆腐汤,饮下一口,还是旧时的滋味。


    “泞儿,这汤还是那老伯在做,不过现在他的手脚不怎么利索,做汤慢极了。”郑琼知自己也喝了一口,抬起头,“呀?泞儿,你的手。”


    几道目光看过去,江望泞的手指有着几处青紫,尾指甚至破开了口。


    “练曲子被琴弦划破的,无碍。”江望泞说得坦荡,郑琼知不好再问,嘟着嘴又给江望泞碗里添了好些肉骨头,说是要她多补补身子。


    江望泞哭笑不得,捧着碗由着郑琼知投食,谁都没瞧见,赵明曜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暗光。


    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餐,江望泞又显露困意。她也不说,照旧撑着同他们说着话,神色疲累。


    郑琼知见之心疼,让江望泞在屋中歇息,还留下阿沁随身照看,自己则跟着赵明曜去了外头。


    两人说话声渐远,本要睡下的江望泞立时起了身。


    “阿沁,大将军没同知知讲明白,该是给你说清了的。”


    “是。江小姐。”


    郑琼知性子大大咧咧,郑大将军不放心,悉心挑了阿沁伺候在侧,便是要时时护着她。


    江望泞如今孑然一身无人可用,只能让阿沁帮自己。


    “你附耳来。”


    低语一阵,阿沁迟疑道,“这样做好吗?”


    “知知瞧不上九殿下无非是他武艺平平,当不上她眼中的大丈夫,咱们只得如此添把火了。”江望泞狡黠一笑,已是志在必得。


    “那好。”阿沁神色凝重出了门,去预备江望泞谋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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