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竹马王爷当红娘》 第1章 第 1 章 夜色降临,远天飘扬着细微的雪,一片片打着旋儿落在琉瓦上,落在枝桠间。 江望泞一身单薄纱裙,微垂首,双手抱着古琴,同一众乐籍女子立在廊外,等候堂中贵人传召演奏。 她已站了许久,将大将军府这院景里里外外看过多回,气派依旧,因着去岁叛王一案平乱有功,此处更是新秀之地。 身上早便僵了,一双手冻得绯红。她压抑着自己,但仍然会想起早些年在这院里肆意玩闹的场景,物是人非,心尖上钝钝地疼。 忽地,连廊转角行来一对璧人,旁人还未看清,江望泞率先屈膝拜下。 她不会认错,是九皇子赵明曜同将军之女郑琼知。一个是她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一个是她相交多年的闺中密友,从前总互相看不上的两人,也不知怎的就凑在了一起。 “泞儿。”郑琼知大大咧咧,远远地冲她挥着手,“你怎的在这院里受冻?我不是让阿沁将你安置在偏厅了吗?” 阿沁慌忙在后头跪下,正要开口解释。 江望泞连忙笑道:“诸位姐妹皆在院里,我也不好独自享乐。” “你瞧瞧,手都冻僵了。”郑琼知握上江望泞的手,轻轻揉了揉,余光撇着赵明曜,似乎是想让他看看江望泞关怀一两句。 但那人状若未闻,一双眼满是淡漠,披着靛蓝狐毛披风,在五步之外站定,十分安静,与往日大相径庭。 连他赵明曜也变了吗?江望泞牵动唇角,又垂了头,避开郑琼知的视线。也没什么不好,以她如今的身份,与她亲厚都是不应当的,以往她还怕赵明曜没心没肺的会受牵连,如今一见倒是放心了,知道避嫌。 郑琼知见赵明曜没动静,怕惹江望泞伤怀,索性便没在院里多留。扶了一把她的肩头,“泞儿,我先进去,父亲寿宴,里头人多,不好失礼。” 江望泞没应声,只微微颔首,眼见靛蓝衣摆从眼前飘过,这才抬首。 目光追随而去,厅门大开,里头倾泻而来的光与喧哗笼在两人周身,瞧来真是遥不可及。 不多时,管事出来唤人,江望泞捻了捻僵直的指尖,移步进厅。弹过一曲,便又退下,抱着琴回到教坊,江望泞很是舒了口气,此后再不见,或许也就不会难捱。 翌日,风雪初歇,江望泞起早正在后院浣洗衣物。管事三步并作两步地进门,气喘吁吁地停在院里,左右看过,直直向着井边而来。 “莫洗了,快换身衣物,九皇子找你。” 江望泞一怔,将衣物堆在木盆里,折回卧房换了身齐整些的衣裙。 随管事出去,便见一辆马车停在教坊正门,江望泞有些迟疑,却也在管事的催促下拎着裙摆上了车。 推开木门,正对上赵明曜的目光,不知是否是昨夜酒宴太晚,他的眼有些疲累,微微泛红。 “进来坐。”赵明曜笑了,是江望泞记忆里那样的笑,明媚张扬。 他从雕花食盒中取出糕点果子,一碟一碟放在车内的小几上,全是以往江望泞爱吃的。 “九殿下寻奴婢,有何指教?”江望泞坐直身躯,端庄得宜,满是疏离。 赵明曜瞧在眼里,不动声色,调笑道:“有事相求,因而先行贿赂。” 他止住话,江望泞便知道这事赵明曜是不会在车上说了。于是两人就此闭口,静默地坐着,只听得街市上繁杂的叫卖声一阵阵侵入车内。 行过一炷香的工夫,马车停在永悦楼。 赵明曜先行下车,转头扶江望泞,一如儿时一般。江望泞是搭上他的手腕方才惊觉,如今是她逾越了。 脚上触地,她立时收回手,退开两步,又低下头。 永悦楼不算是赵国京城最顶尖的所在,只是有那么一两道菜做的好,江望泞以往同郑琼知倒常来,赵明曜一向是看不上的。 江望泞先是疑惑,而后却明白,这样的地方,三教九流皆有,反而不会引人深思,他果然是变了,竟会深思熟虑行事。 她不敢再想,抬了眼,悄悄望过一眼他的脊背,跟着赵明曜的脚步,一前一后进了二楼雅间, “江望泞,我想求娶琼知,你同她最是要好,可否帮帮我?” 方才吩咐小二上菜,赵明曜张口便砸出这样一句话。 江望泞张大了眼,诧异地盯着对座的人。 她是工部侍郎江岑嫡女,江家祖上有从龙之功也曾家族显耀,近几代后辈没什么出息,也就他父亲官职体面些。 但江家同皇族联姻是历代的规矩,因而她同赵明曜指腹为婚,自幼一同长大。 从小捉猫逗狗地混玩儿,两人也没因着婚事拘束。在她结识郑琼知后,赵明曜便更是不避嫌,时常叫上一帮子豪门公子、富家千金踏青游玩。 他们两人是从刚一见面就互相不对付的人,郑琼知将门虎女,总觉着赵明曜嫩竹竿儿一般配不上她;赵明曜又觉着郑琼知礼数不周要带坏她,凑在一处总要拌嘴。 这些年她见过两人最平和的便是昨夜大将军的寿宴上了。 一年,足够改变许多。她从官家小姐沦为乐籍女子,江家顷刻落败,那么他赵明曜会喜欢上郑琼知又有何不可? 皇子不就该找个权势大的岳家?这怎么看都是明智之举。 “知知是我好友,我只问殿下一句。您是真心求娶,还是看重郑大将军手上的兵权?” 江望泞端着青瓷茶杯,指尖摩挲着外壁,直直看向赵明曜。这是江家出事后,第一次江望泞敢于直视赵明曜。 赵明曜手放在膝头,隐在桌下,握掌为拳,对上她的眼。 “自然是真心。”他又笑了,“望泞不知?本殿下岂会是那等贪权弄势之人。” 江望泞心安了,赵明曜或许真是心悦郑琼知的。他说谎时左眉会微微一挑,但此刻却并无变化。更何况,从前的他本就是个直爽性子,谁都能将他看个明白。 “今日正好到了永悦楼,这道菜知知爱吃。”江望泞素手一指,恰是桌上的一道红烧肘子。 赵明曜倏地起身,拉住要离开的小二,“再备一份这道菜,带走。” “客官,这肘子今日是最后一只。”小二见人动手,诚惶诚恐地解释道。 “唬谁呢?大清早便吃肘子的能有几桌?”赵明曜的确聪慧。 江望泞替小二解了围,“他们一日只备二十只,还有早前定下的,没有也正常。” 她徐徐起身,绕到对面,拍了拍赵明曜紧攥小二衣襟的手腕,“您也别动气,将现下这份送去便是。” “也好。”赵明曜松手,“你装上吧。”他撇头吩咐小二。 之后江望泞便没再多话,自顾自吃着难得能吃上的美食。泰然自若,仿佛赵明曜不在跟前。 实则她心里是酸疼的,原来他也会恼怒,也会为一个女子急切。以往十六载,竟从未见过。 与江望泞泰然自若不同,赵明曜果真要坐不住了。 “江望泞,你别光吃啊!倒是说一说,我还要做些什么?”他放下本就没怎么动过的筷子,颇为急切。 江望泞仍是不急,手上缓缓挑着鱼刺,直到将碟子里的鱼肉吃干净,“九殿下,你真信我?” “信。”赵明曜不假思索地答,“我们一起长大。你虽是不愿,但若不是你家出了那样的事你必定是要嫁给我的,我还能不信你?” 赵明曜所言,放在旁人那里该是莫大的恩宠,可江望泞听了却是止不住的悲哀。偏偏他每一句都不算错,她连反驳都不能。 江望泞笑着站起身,绕过四方木桌,再度来到赵明曜身侧。她伸出一臂,一把搭在他肩上,这是少时他们摆弄小心思常做的动作。 “知知不似我,她心有江湖,从来厌恶达官显贵、皇亲贵戚之间的来往,你要让她甘愿嫁你,那么便得让她知道你的不同,便得让她知道你能给她想要的。” 赵明曜满目真挚地听着,似乎正在思索。江望泞侧目瞧着,终究是死心了。 从来只要她做此番动作,他总是先红着脸退开,而后又笑盈盈地贴近,比她靠得还近,而今他却无半分动容。 “你所言有理。可我还是不知该如何做。” “肘子应当送到将军府了,九殿下跟着去,告诉知知,三日后,我在落云峰等她。” 如今刚下过几场雪,京郊落云峰山路不算难行,若三日后再逢落雪,更是赏景的好所在。 她要见郑琼知,是要问一问她的意思,此后才好打算。总不好赵明曜开口,她便上赶着要将知知推进皇家的火坑。 “落云峰?”赵明曜不解。 江望泞循着赵明曜旁侧的座次落座,再度直视他的目光,“自江家出事,我再未见过知知。她来寻,我也是避着的,殿下以此相邀自然能行得通。” “甚好。我这就去,这就去将军府。”赵明曜起身便要走。 “教坊那里,还得殿下周旋。” “好。你先吃。” 很快,脚步声消失,外头嘈杂的声响打破一室静谧。 江望泞松开紧紧攥着的拳头,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这是她最后一次试探,也是真真切切地认清。 她落入乐籍,郑琼知为她奔走,几次来教坊寻她。她不敢见。可他赵明曜,却从未出现过。起初她还怕他闹起来被陛下责罚,后来方知,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收敛心神,江望泞走出永悦楼,马车已然离开,外头又落下了雪。街市上的热闹淡了些许,众人皆忙着早些归家。 凉意袭来,她缩了缩肩,抬步踏入雪中。 不久,发丝沾上点点雪白,伸出拢在袖里的手,用指尖捻化一小片,浅浅的凉意穿透身躯,有一瞬的颤抖。 匆忙赶路的妇人抱着娃娃从巷子口窜出,将江望泞撞倒在地。那妇人连连道歉,她摆摆手让人离开,自己爬起来,拍了拍布裙上泥水,继续行进。 教坊靠近南边,回去之时,已近正午。 江望泞从后头侧门入院,井边堆放衣物的木盆盛着些许浅薄的雪。 她先回屋里换了衣裳,便到院里打水洗衣。 “泞姐姐。” 才将打上一桶水,后头便传来声响,江望泞回首,直起腰,“晓琬?刚从三皇子府回来?” “是。”晓琬上前帮着将木桶里的水倒在盆中,“姐姐,你怎么又落雪天洗衣赏,冻着手可怎么好?” “有些事耽误了时辰。”江望泞坐在小石凳上埋头揉搓衣裳。 晓琬没瞧出江望泞的低落,挤在她身边,继续问道:“听说是九殿下来寻姐姐?” “是。”江望泞手上不停,却想起了她同晓琬说自己同赵明耀的事。 她是怎么说的? 是说赵明曜一心爱护她,还是说赵明曜如何逃出宫去江府寻她,亦或是说赵明曜到哪里都爱带着她…… 不论如何,这些事都变成了不可宣之于口的秘辛。 “晓琬,我同你说过的所有都不假,但就算赵明曜还是赵明曜,我也不是当初的江望泞了。所以,以后都不说了可好?” 直到此刻,晓琬才察觉江望泞有些不对,她想宽慰两句,又不知说什么,只得说起了在三皇子府听到的一则趣事。 “泞姐姐,我听说三皇子想要娶大将军独女呢!昨夜那三皇子和人饮了酒,一个劲儿嫌弃那将军之女粗鄙,又说着什么不得不娶的事,恶心极了。” 江望泞手上的衣物落在木盆中溅起水花,冰寒的井水打湿她的裙边。三皇子?他又是为何? 晓琬还欲开口,这时管事正好唤她,于是只好作罢,悄悄贴近江望泞开口,“泞姐姐,三皇子府的管事嬷嬷给我装了些糕点,你洗好衣裳来吃。” 江望泞还在思量,只微微颔首,“好,快些去。” 糕点到底没吃上,还未等到三日后,郑琼知在知道赵明曜来见,而她竟然应允了以后便匆匆赶了来。 她是骑着马来的,是以到了教坊后院手里都还捏着马鞭。 这一遭,引来不少看热闹,她们还以为是江望泞惹上什么贵人要被教训,于是都涌了来。 “泞儿,你愿见赵明曜却终究不肯见我?我知道,是我爹奉旨查抄江家,可那是陛下的旨意,我爹不敢抗旨呐。”郑琼知还是天真,这些话就敢堂而皇之大声道出。 江望泞挺着,蹙了眉头,伸手扯着她的鞭子,将她拉进自己的屋里,“你这样说,也不怕外人拿此做文章?”将郑琼知按在圆凳上,她还心有余悸。 “我……”郑琼知嘴上一撇,又扬起笑,“她们不敢乱说,但你关心我,泞儿。” 江望泞恨铁不成钢,贴在郑琼知耳边将赵明曜想要求娶她的事说了说。 这话音刚落,郑琼知便站起身一鞭子甩在窗边简陋的妆台上,“他怎么敢?明明是泞儿你和他有婚约的,如今他这是忘恩负义?” 外头似乎还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江望泞又将她向里拉了一把,思索着要如何劝劝郑琼知。 这傻姑娘还看不清,她却是想明白了一切。 以郑大将军如今的地位,郑琼知必然是要嫁入皇家的。当今陛下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兵权给出去,必然是要那绳索牵扯住的,而郑琼知便是这条锁链,链接将军府与皇家。 皇室拢共五位皇子,太子被废再无翻身的可能,三皇子整日寻欢作乐,没什么本事;六皇子与七皇子都是才能卓著之辈,呼声最高;九皇子是千宠万娇长大,没什么城府。 陛下自然不会让郑琼知嫁六皇子与七皇子,如今这局面,唯有三皇子与赵明曜了。 江望泞没同郑琼知说这些,郑琼知向来不屑背后的弯弯绕绕,只管真刀真枪的干。 “知知,郑伯伯今日在府中吗?”江望泞稳住郑琼知,岔开话头。 “在的。”郑琼知不明所以地点头。 江望泞再度牵上她的手,展开她的手掌让郑琼知握上自己的手腕,“来,把我‘抢’去将军去一趟,我去见见郑伯伯。”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盯着门外,郑琼知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门缝外站着教坊管事,登时明白江望泞的意思,悄悄颔首,攥紧她的手。 “跟我走,我们去赵明曜面前说清楚。” “你……你放手……” 江望泞顺着郑琼知的力道出了门,在旁人眼里便是郑琼知蛮横,逼着江望泞跟自己走。 教坊的人不敢拦气势汹汹的将军之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郑琼知带着江望泞走了。 子女娇蛮不好阻拦,郑大将军自然不会放任自家女儿如此做派,只要随后禀报上去,江望泞定还是要被送回来的,只是这段时辰,她会受点什么苦楚便不是他们教坊中人能干预的了。 门外,郑琼知先行上马,伸手拉起江望泞放在自己身前,“泞儿,像以前一样,抱紧我。” “好。” 江望泞缩在郑琼知身前,只听着风声呼啸而过,在她面目僵冷麻木后,终于是到了大将军府。 郑琼知没在府前停留,从侧门御马进去,直直奔去郑大将军所在的书房。 “泞儿,到了。” 这响动一早便惊动了人,江望泞下马站定,郑大将军已在书房门前。 她恭敬地跪地拜下,“见过大将军。” 郑大将军弯了腰,握住江望泞的手肘将人扶起,“泞丫头,你们这是?” “爹爹,泞儿说要见你。”郑琼知将缰绳递给阿沁,大步跟上来。 “我有事同大将军说,知知在外等我可好?” 一听江望泞所言,郑大将军面上浮上几丝凝重,抬手将郑琼知拦在门外,带着江望泞入了书房。 江望泞直言不讳,说自己打算让郑琼知嫁给赵明曜。 郑大将军愣住,围着江望泞转了一圈,“泞丫头,你这是?” “将军该明白郑家如今所处的局面,知知是定要嫁入皇家的,难不成您要让她嫁了三殿下?” “可这是你的姻缘啊!”郑大将军一拳砸在书案上,与将才郑琼知甩鞭子一个模样。 江望泞压着满腔苦涩,“我如今怎配同皇子有姻缘?郑伯伯,您好好想想。三日后我会同赵明曜去落云峰,若您想通便设法让知知来。” 她说过这话便推门离开,郑大将军颓然坐在窗边,身躯掩在堂中瑞兽旋钮香炉后,被渺渺烟雾添上了几笔悲凉。为权臣、为君臣,事事不由己。 当初亲手抄了老友的家还昭示不了忠心,如今还得配上女儿婚事才算? 他扶着额,深深叹气。 屋外,郑琼知还等在门边,见江望泞出来便迎上前。 “送我回去吧,知知。” 江望泞有些无力,她自认聪慧,却窥不透当初江家的命运,如今,她定要竭力帮一帮郑琼知,莫让自己真是一无所有了。 折腾一番回到教坊已是暮色四合,她是同晓琬一个屋子的,整座教坊后院,也仅有那间屋子还燃着灯烛。 捻了捻冰凉的指尖,双手拂过面颊,江望泞卸下疲惫,推开门。 “泞姐姐,你回来了?那郑大小姐没为难你吧?”晓琬一双手四处摸了摸江望泞的身子,确认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晓琬,你再同我说一说在三皇子府遇到那些个事,我想听。” 晓琬比江望泞还小两岁,最是天真的年纪。也没多想,拉着江望泞的手絮絮叨叨开始讲。 江望泞斜靠在床头,极认真地听着,想要知道会否还有自己遗漏的事。 时辰渐晚,万物俱静,九皇子府邸正院还燃着灯,若仔细些听,便能知道,里头不止一人。 赵明曜并未如江望泞所想的一般,躺在被褥中左思右想如何求娶郑琼知,而是在书房主位正襟危坐,听属下禀报郑琼知奔马入教坊一事。 “最终江小姐随郑小姐去了一趟将军府,直到夜色初现方才被送回。” 肖木转述了手下人的话便立在一旁没再言语,他越来越看不透自家主上,如今是说多错多还不如不言。 赵明曜指尖捻着笔,沾了饱满的墨,却又不落笔,任由墨点滴在纸间,晕开一片。 “哦?”他收了笔,置于笔洗中,“那便开始翻修府邸吧,用不了多久本殿下便要娶正妃了。” 肖木诧异地抬头,这事怎么又会同娶正妃扯上关系?他虽疑惑,嘴上却是老老实实地应着。 江望泞与赵明曜之间的事肖木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家主子心里一直装着江家小姐,可去岁江家出事,主子也仅仅是在刚听到消息时慌张无措去了趟宫里。 自从贵妃处回府便恢复如常,便同未曾有过江家小姐这个人一般,每日更勤勉地入学,更奋力地习武,再没提过江望泞,也从未去过教坊寻人。 近日不知怎的,又开始派人去看着江家小姐,还说事无巨细都得如实上报。这难道是旧情复燃了?肖木摆了摆头,不敢再想。 “你小子心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赵明曜不知何时站在了肖木面前。 “奴才没想什么。”肖木谄媚地笑道,“只是觉着江家小姐可怜,主子愿垂怜也是她的福分。” “垂怜她?无非是她同郑琼知关系好,本殿下利用几分罢了。” 不知怎的,肖木总觉着赵明曜说这话时语调格外寒凉,直让人背脊发凉。 这一顿,赵明曜已步出书房,肖木回神连忙追去,主仆二人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 第3章 第 3 章 三日弹指而过。 雪是从清晨便开始落的,赵明曜来得早,马车停在教坊外,车盖上有一层薄薄的白。 江望泞没撑伞,乌丝挽成最普通的灵蛇髻,一支木簪斜斜缀在发间。她一身暗灰布衣,双手空空,脚步轻轻地行至车前。 肖木候在一旁,见人来,忙伸手扶着江望泞进马车。 车里很暖,燃着炉子,上头一壶滚水冒起阵阵烟雾。江望泞照旧垂首坐在临近车门的最外头,一双手拢在袖里放在膝头。 赵明曜没看她,江望泞能感觉到。但他还是端出了好些可口的糕点,就摆在正中的矮脚几上。 “江望泞,你现在这么怕本殿下?再坐远些便去外头和肖木一起好了。” “身份有别,奴婢本该是要坐外头的。”江望泞作势要走。 赵明曜妥协道:“你爱坐远些便远些。不过我们这就直接去落云峰?琼知会来吗?” 他眉目间恰当好处浮现几缕急切不安,极像是话本中所述那情窦初开的少年公子。 “殿下既找上我,便该信我。” 赵明曜不好再言,江望泞自然也就此闭口,马车又陷入静默。 肖木听到车内的动静正无奈呢,抬眼便见大将军的马车远远停在街口。 “殿下,将军府的马车在街口停着。” 闻言,赵明曜弯腰靠近车门,一把将木门推开,“在哪?” 顺着肖木的手臂向前看去,郑琼知一身骑装正坐在车头望着他们。 “快,快些近前。”赵明曜欣喜极了,若会赶马车怕是要自己动手了。 江望泞莫名觉着有些好笑,自己渐渐的就变成了多余的人。 到了街口,郑琼知跳上赵明曜的马车,转头吩咐自家车夫回府。 她也是高兴的,挽上江望泞的臂弯笑得活像个傻子。 “泞儿,你昨夜与我爹说什么了?你走后我快被他烦死了,念叨我半宿,今早天不见亮又将我塞进马车。还有,你怎么突然就要见我了,还说去落云峰。” “也没说什么,叙叙旧。冬日宴席少,教坊便空闲些,想着落云峰的烧鸡,有些馋嘴。” 江望泞依旧招架不住郑琼知的话,但也极力与之交谈,一路上,她不时接上几句便让郑琼知兴致高昂欢欢喜喜地。 期间赵明曜插不上话,于是便一个劲儿地盯着郑琼知瞧,那眼珠子的都快掉在人身上了。 有人毫不察觉,有人毫不在乎,倒没觉着这一切有何不妥。 晃荡半日,一行人抵达落云峰山脚。 此时风雪渐盛,远天云雾缭绕,又刮着猎猎寒风,实在不是上山的好时机。 不过山脚有一灵云寺,从来香火繁盛,若不能上山观景,到庙中住上几日也是好的。 “泞儿,烧鸡是吃不上了,去庙里喝两盅白菜豆腐汤吧。”郑琼知下了马车,接过阿沁递来的油纸伞倾向江望泞,两人齐步向里走。 赵明曜站在一旁,一手拿着一把伞眼睁睁见江望泞与郑琼知掠过自己。 “肖木,你有没有觉着本殿下有些多余?”他回头,哀怨地问。 肖木挠了一把后脖颈,“殿下,以前不也是这样?” “嗯?”他以前便如此多余?赵明曜泄了气,“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主仆俩认命地拎着郑琼知带来的物什挪着步子进了灵云寺。 他们三人,要了两方小院,赵明曜独自住,江望泞是同郑琼知一道住在靠近竹林的那处。 前些年江望泞与郑琼知来过此地,那时赵明曜要听学,很少能溜出宫来,她们便循着京里好吃好玩的所在都走过一遭。 江望泞自幼便是最守规矩的,一生妄为之事便也就是跟着郑琼知四处玩耍这一桩了。 那时郑琼知问她,为何就看上了赵明曜这个憨直莽撞心无城府的人。她回说这样的人最好掌控,最不会让自己受苦,且自己一生早已系于他,无力更改。 而今坐在内屋窗边,旧时的位置,她也只得用这套说辞来说服郑琼知了。 “知知,大将军昨日都和你说过了吧?” 郑琼知刚放下油纸伞入内,便见竹屋塌前的江望泞问道。 “说过了。” “那你怎么想?” “想什么?”郑琼知坐在塌上,“赵明曜这个混蛋,和你有婚约还喜欢我,我想一鞭子抽死他。” 江望泞一听,错愕地反问,“郑大将军这么说的?” 这郑大将军是说赵明曜以前喜欢的就是郑琼知,想用他赵明曜的“深情”来感动郑琼知,以此让她答应嫁给赵明曜? 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点子。 郑琼知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若真同她讲明白这局势,她不定会更不愿屈就。如此徐徐图之,她反而容易心软。 赵明曜从外入院,立在门外恰巧听见郑琼知气愤地话语,也不知如何想的,他推开屋门便朗声应道:“是,郑琼知当年你从西北随军归来,我在城门处见你第一面便心悦你。” 郑琼知瞪大了双目,羞恼地盯着赵明曜。 江望泞没管他们的你来我往,倒是有些忧心她十八般武艺还未出手,这两人便直来直往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你先滚开。”郑琼知拎着鞭子将赵明曜推出门,“砰”地闭紧房门,而后踌躇着,半天不敢同江望泞开口。 “你觉着赵明曜这人如何?”江望泞一本正经地问郑琼知。 郑琼知面上已泛起红,眼里有慌乱,左手捏着自己的衣摆揉了又揉,不知如何应答。 江望泞抬步上前,“我没得选,只能喜欢赵明曜,可如今可以不喜欢,我也是欣喜的,知知。” 她终究说了违心的话,只为护佑郑琼知一生喜乐。 赵明曜娶郑琼知是最稳妥的,哪怕他日后只做闲散王爷也能安安稳稳度过余生;郑琼知嫁赵明曜也是极佳的,注定了要为权势牺牲的女人,至少他不算个小人。 “我会好好想想的。”郑琼知笑了笑,含蓄内敛,却也是真心实意。 江望泞拉着郑琼知坐在竹榻上,将自己所思所虑都讲过一回。 江家是当今陛下亲自定罪,在当朝再无翻身的可能。且教坊为宫中管辖之地,陛下不开口她江望泞此生只得老死其中。 陛下正值壮年,哪怕真有改朝换代的那天,哪怕日后她真能脱籍,那时她已年迈,还能扒着与赵明曜这十几年的情意不成? 无论如何都是再也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何不坦荡放手为郑琼知谋一条出路。 且如今赵明曜心里又是欢喜郑琼知的,如此也算一段好姻缘,她江望泞自然愿意撮合。 “泞儿,你竟想得这样远?”郑琼知落了泪,一想到江望泞的困顿苦楚她心上便是一阵阵地疼,“总有机会的,赵明曜当了皇帝……” 江望泞一把捂住郑琼知的嘴,“傻姑娘,慎言。” “那好,我不说,但我就是不怎么喜欢赵明曜。”郑琼知嘟囔道。 “不说这事了,好饿,想喝白菜豆腐汤。” 郑琼知一听江望泞说饿便欢欢喜喜离开,带着阿沁去灵云寺后厨张罗吃食了。 飘扬的雪未停,似乎势头更大,那争先恐后落下的雪花让眼前一切景致都显得朦胧。 江望泞有些冷,欲上前关门,这时,赵明曜从侧边现身。 “多谢。”他的目光落在江望泞把在门框上泛着青紫的指尖上。 江望泞并未察觉,她还在想赵明曜这句谢,谢的是什么?是谢她帮他在郑琼知面前美言,定是如此。 而赵明曜真正谢的,是她江望泞还肯为他着想,还肯想一想他的处境,为他费一费心。 就说了这样一句,赵明曜从外头替她合上门,片刻,江望泞在门后听到雪中的脚步声日渐消失。 她忽然觉着有些疲累,便回到塌上坐下,手掌支着面庞闭上眼,昏昏然睡去。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似乎是做了梦,梦中她听着赵明曜嬉笑着嘲笑她连捕鸟也捕不着。 睁开眼,耳畔话语声清晰耳闻,原来不是梦。 推开竹窗,雪地之间,赵明曜与郑琼知躲在一丛竹子后头,远一些的地方支着一个背篓,下头撒着一些稻米,一只幼弱的麻雀小心翼翼钻入其中,啄食那稻米。 赵明曜轻轻碰了碰郑琼知的手肘,这时江望泞才发觉,她手中握着一条细绳。 此刻,郑琼知轻轻一拉,支着背篓的木棍倒地,那背篓顷刻变成无情的网笼罩那小麻雀。 “抓到了,赵明曜,抓到了。”郑琼知奔向背篓,“我就说还得我来才行,你没玩过掌握不好时机。” “你在西北也这样捉鸟?”赵明曜跟上前,蹲在背篓边,伸手捉出小麻雀。 郑琼知接过麻雀,不屑道:“在西北我还犯得着这样捉鸟?早就弯弓射雕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侧头恰见微启的竹窗里,面容半掩的江望泞。 她又将窗推开些,慵懒地笑起,“将才眯着了,都会见周公了。” “泞儿,正好,我们还等你用饭呢!”郑琼知将麻雀塞给赵明曜,进了屋来。 赵明曜落在后头吩咐肖木将饭菜摆在屋中,自己跟着入内。 “今日不是出游的好时节,太冷了些。”郑琼知也有些冷,双手合在一处呵了几口热气。 一行人都到了屋中,闭上门,又添上几块碳,不多时这竹屋便暖了起来。 江望泞坐在方桌左侧,手里捧着一碗白菜豆腐汤,饮下一口,还是旧时的滋味。 “泞儿,这汤还是那老伯在做,不过现在他的手脚不怎么利索,做汤慢极了。”郑琼知自己也喝了一口,抬起头,“呀?泞儿,你的手。” 几道目光看过去,江望泞的手指有着几处青紫,尾指甚至破开了口。 “练曲子被琴弦划破的,无碍。”江望泞说得坦荡,郑琼知不好再问,嘟着嘴又给江望泞碗里添了好些肉骨头,说是要她多补补身子。 江望泞哭笑不得,捧着碗由着郑琼知投食,谁都没瞧见,赵明曜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暗光。 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餐,江望泞又显露困意。她也不说,照旧撑着同他们说着话,神色疲累。 郑琼知见之心疼,让江望泞在屋中歇息,还留下阿沁随身照看,自己则跟着赵明曜去了外头。 两人说话声渐远,本要睡下的江望泞立时起了身。 “阿沁,大将军没同知知讲明白,该是给你说清了的。” “是。江小姐。” 郑琼知性子大大咧咧,郑大将军不放心,悉心挑了阿沁伺候在侧,便是要时时护着她。 江望泞如今孑然一身无人可用,只能让阿沁帮自己。 “你附耳来。” 低语一阵,阿沁迟疑道,“这样做好吗?” “知知瞧不上九殿下无非是他武艺平平,当不上她眼中的大丈夫,咱们只得如此添把火了。”江望泞狡黠一笑,已是志在必得。 “那好。”阿沁神色凝重出了门,去预备江望泞谋划的事。 第4章 第 4 章 夜色渐浓,两人便如儿时一般,共盖着一床厚实的棉被,相对坐在火盆边。四只手伸向火盆,盆中炭火偶尔荜拨一声,炸开几点火星子。 郑琼知不知是从何处变着戏法儿似的拿来一个药膏,拽过江望泞的手,她指尖蘸了些许淡粉膏体,动作轻缓地在她小指节处涂抹开来。 江望泞想挣脱,郑琼知似是知道般说着:“你若乱动,这药便白上了。” “泞儿,以后可得小心着些,日后若是生了冻疮可就不好了。” 为此江望泞会心一笑:“当真无碍的”接着继续道,“用了你这药膏,保准明日就见效了。” 郑琼知收好药膏,却未松开她的手,低头对着那涂匀药膏的小指轻轻吹了口气,无奈的笑道:“泞儿这张嘴,惯是会打趣我的。” “谁让知知这般好,不逗你逗谁去?” 话音未落,两人便一同笑开,眉眼间尽是唯有彼此才懂的默契。 江望泞一边瞧着手上的伤口,一边同她说着:“知知,山上有驯马场,我许久没有来过了,明日我们去驯马可好?” 郑琼知伸出双手,同江望泞一起烤着火:“泞儿你若是想骑马,下次我在把你‘掳走’来我府里玩就好。” “府里盯着人太多了,不方便,还是这里好,可以撒了欢的玩。” 郑琼知听着江望泞的话,沉思:“泞儿想着对,那早些歇着吧,明日我带你驯马。” 翌日,郑琼知起的早,看着时辰还早,便没在叫起江望泞。 江望泞被阿沁唤醒,睡意未消地揉额问道:“现在是几时?” “刚到辰时,小姐见你睡得沉,让我晚些喊你。” 江望泞坐起身,一面穿过衣物,一面自然地问道:“知知在哪?” “同九殿下在偏殿等您用早膳。” “好,我这就去。” 江望泞走到偏殿时,两人已坐在四方桌子上,郑琼知见她来了,忙含笑起身相迎,语气雀跃:“泞儿快来用早膳,你昨日不是念叨着说要去驯马,我刚同赵明耀说,咱们用了早膳便可以过去了。”她说着,眼神转向赵明耀,后者亦点头相应。 “好。”江望泞同她一笑。 雪后山路丝滑难行,上山的路多是不好走的滑路,走到山顶时,算是废了好些的力气。 山顶平日本就人迹罕至,很是僻静,今日风有些大,吹着有些刺骨。 郑琼知刚到,便撒了欢的前去挑马,左瞧瞧右瞧瞧,都不大合心意,最后还是挑了一个较为温顺的马,扯着江望泞就来到这处马前:“泞儿,这匹马较为温顺,适合你,一会你骑它好不好。” “好。”江望泞欣然应答。 两人说话的功夫,赵明耀也走上前来,指了一匹黑色的骏马:“我倒是喜欢这一只,性子一看就很刚烈。” 赵明耀说这话时,视线看着郑琼知的方向。 郑琼知见着赵明耀如此说辞,自是不屑:“这个我相中了,你还是另看别的吧。” 郑琼知说着话,上前摸了摸骏马的毛发,江望泞自是早就见惯两人之间的这些斗嘴,可这批骏马实在是看着不容驯服,心里也落不下底:“知知,要不算了,这匹马看着性子就刚烈,我怕……” 江望泞话还未说完,郑琼知则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无妨,多刚烈的马,我都能驯服。” 郑琼知不在多言,一手挽住缰绳,足尖轻点马镫,伸手矫健的翻身上马,坐稳后,她回眸一笑,扬鞭道:“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跟来。” 江望泞同旁阿沁对视了一下,还没等到上马,就顿感那匹黑马不慎对劲。 黑马先是僵立着不动,随即在她吹起的口哨声中,猛然向前跑去。 赵明耀心头一紧,脱口而出:“郑琼知,不对劲!快下来!” 话音未落。 “咻!”一声凄厉的嘶鸣。 黑马不是正常的向前跑去,而是猛地立起,前蹄在空中疯狂刨动,整个马身几乎与地面垂直。 “抓紧!” 赵明耀叫喊着一句。 郑琼知瞬间反应过来,死死贴在马背上,才没被这一下子就甩飞出去。可她还没来得及喘息,黑马的前蹄重重落地,溅起尘土,紧接着,它不再是试图将人甩下,而是开始毫无章法上下来回跳动。 郑琼知虽通武艺,但在颠簸的马背上却难以真正发力,若此刻她强行跳下非死即伤,却只能死死的抓住缰绳。 江望泞在旁看着,事情发生的有点太突然了,这并非她原本的计划,但现在却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起来。 最可怕的是,那匹黑马开始癫狂的冲撞起来,若此时不捆着它,前方便是悬崖了。 “拦住它!快拦住它!” 肖木和阿沁也反应过来,试图策马上前围堵。但黑马的速度太快,路线更是毫无章法的跑着,几次都让他们扑了空,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就在这所有人都恐惧起来时,一道身影,直直的跑了出去。 他甚至没有看着别处,而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方那匹发疯的马身上。他伏低身体,紧贴马颈,鞭声清响,身下的骏马便如一道离弦之箭,奋起直追。 他眼中带着冷静且无比果决,在黑马即将冲下悬崖的最后一刻,他终于险险地与它并行。 风声、其他人的惊呼声,所有声音都混合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声。 江望泞紧紧捂着心口,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 这时赵明耀做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他猛地从马镫中站起身,在剧烈摇晃的马背上,探出大半个身子,伸长手臂,一把抓住了黑马的缰绳。 “危险!”郑琼知看见了赵明耀的举措,奋力的喊着。 巨大的惯性几乎将他也拖拽下去,赵明耀死死拉住缰绳,试图将黑马的头颅拉偏,迫使它转变方向。 但这匹疯马的力量太大了。 千钧一发之际,赵明耀做出了选择。 他猛地松开了缰绳,却不是后退,而是再一次探出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要从马背上滑落的郑琼知,一把拦腰捞起,紧紧护在了自己怀中!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身下的马发出一声哀鸣,前蹄失重,赵明耀紧抱着郑琼知,两人一同重重地摔向地面,连续翻滚了数圈,直至撞上一块护栏处才缓缓停下。 而那匹无人控制的黑马,在发出一声悲鸣后,跃出了悬崖,消失在茫茫云雾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般。 随即,江望泞同身边的两人,立即朝着地上的人影狂奔而去。 她先扑到郑琼知的身边。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额角有一片擦伤。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攫住了她,她颤抖着手,却不敢去碰触她。 这一切若不是她提议的,她也不会如此。 “知知,知知。”她哽咽着叫着她。 就在这时,赵明耀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先是涣散的,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被护在怀里的郑琼知,确认她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跪在一旁的江望泞身上。 那一刻,他的眼神很复杂。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没有质问,仿佛那双眼睛看透一切,却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郑琼知再一次醒来,便看见江望泞坐在她旁边,打着盹儿,手上还握着她的手。 她稍一动弹,江望泞便惊醒过来,看着郑琼知脸上划出的伤口时,顿时心上一紧,泪意瞬间涌上来,手上不由着更加抓紧了她的手。 见她如此,郑琼知怎会不懂,她忍着伤痛,勉力扯出一抹笑意,声音沙哑道:“傻泞儿,不疼的,莫要自责。” 郑琼知掀开被子的一角,欲要坐起身,江望泞见状忙上前扶起。 坐好后,郑琼知还有着力气同她笑:“不过是些皮外伤,将养几日便好了。今日之事纯属意外,你万莫放在心上。” 江望泞抿唇不语,好在她没事,若是今日发生什么事,她惯不会原谅自己的。 郑琼知犹豫了下后,终是同她开口问道:“赵明耀……他可安好?” 话音刚落,她便不自在地别过脸去,连耳垂都红得滴血。 当时事发突然,她在马背上心惊胆战,但她也也未曾料想到,赵明耀会冒险来救。 江望泞将她这般状态尽收眼底,虽此番‘惊马’非她所愿,但见郑琼知这番模样,倒像是意外牵成了一线缘分。 她压下心底酸涩,但脸上依旧笑着安慰她:“他无碍,你放心”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阿沁的声音,阿沁走进来见郑琼知没事了,上前说通了一般,这才想起要说的事情。 她正了正色说道:“小姐,九殿下在门外想进来看看。” 郑琼知一听到赵明耀的名字,脸上悄然爬上红晕,又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江望泞,有些不好意思。 江望泞则是笑着安抚:“知知你不用在意我的。” 江望泞说完这句话之后,同一旁的阿沁道:“你去将九殿下请来吧。”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随后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路过门边时,恰好撞见要入内的赵明耀,她微微欠身,同他身边走过。 而赵明耀自踏进屋内,一双眼睛便牢牢的看着郑琼知,连旁人眼睛都未给身边的人。 房门合拢,室内便只余他二人。 郑琼知不由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不敢直视对方。 门外,江望泞悄然转身,望着身后的门,心中怅然若失,她想起昔日时光,而今…… 她微微颔首,逼回眼底的湿意,如今这般结果,理应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