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演出和学期末,时佳音忙到累到给家里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每天下了课就跟曲云双一起去到校外参与演出的排练。
消耗一整天体力,时佳音每天洗漱完爬上床都觉得费劲,恨不得沾床就睡。收到谭昭序那条微信的时候,她本来眼睛都快要闭上,提示音一响又仿佛梦中惊醒。
看清来信内容她还有几分愕然,心里默读两遍屏幕上那个长句才确定:
哦,谭昭序不来看她演出了。
她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消化这件事。撑着沉重的眼皮耐心地在屏幕上打字,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毕竟谁身上都可能遇到突发情况,谭昭序一早就说要看自己的演出,他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备注那栏变成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看不见他的回复。最后时佳音没撑住困意,眼皮重重一耷拉就睡了过去。
罕见的是,时佳音隔天一早醒来没能收到谭昭序的回复。两人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昨晚她最后发送的那条,时佳音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烦闷,退出聊天页面回复了几条重要的排练信息和曲云双确认。
一到冬天人就容易犯懒,被窝里有暖和的温度让人想长久地赖床不起。时佳音努努力一狠心把被子直接掀开,带着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怨气。洗漱换衣,这一套操作下来人已经彻底清醒,坐到桌前时却开始盯着面前的镜子发呆。
过去谭昭序从没出现不回复自己信息的情况,她开始隐隐担心他是不是真的出现一些棘手的事。脑袋里闪现很多种可能,这些凌乱的思绪成为她心上的负担,在早功时直发呆。
“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期末周早晚要出乱子的。你看我们佳音都恍惚了。”笑笑表现得尤为无精打采,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喋喋不休。
嘉美听了反还挖苦她:“你少来了,佳音和云双还要排练,人俩那强度也是你能比的?”
笑笑直接把脑袋垂了下去。
被拿来做比较的时佳音本人对这波斗嘴一言不发,吃完早饭曲云双来关心她的状态,时佳音只摇摇头说是昨晚没休息好。她心里挂念着别的的事,一整个上午都有点心不在焉。得了空还是主动给谭昭序那边拨去电话。
但谭昭序拒接。
瞳孔有一瞬间放大,她的视线继而落到了手里的手机上。从来都只有她挂谭昭序的电话,谭昭序拒接她的电话这还是头一回。相应地,时佳音更加担心。
很快午后谭昭序把电话回了过来,落在耳畔的声音听不出与以往有什么异常。
“音音怎么啦,找我有事啊?”
他那边的环境有些嘈杂,但语气是轻松的。
“你……”
话在嘴边,时佳音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她好像总是很难说出关心人的话,尤其是在面对谭昭序时,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一个音节落地后是几秒钟的沉默,时佳音在思考的时候谭昭序安静地听,很有耐心地在等待她再次开口。
一阵干冷的风刀刮过她的脸,时佳音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似是催促自己快点说话一般;“你不来看我的演出了吗?”
“音音,对不起。我……”
这次回答她的声音没了先前那股活泼劲儿,沮丧又沉闷:“我这边出了点事,需要花时间去解决。”
时佳音顺水推舟:“什么事?很严重吗?需不需要我来帮你?”
“不用。”
他说得很快,近乎是脱口而出。而时佳音也在他的回答里听出了他的闪躲与回避。那正是与从前一样的,是谭昭序不愿意跟她说的那部分。
时佳音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尽管她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或多或少藏着些秘密,但直觉告诉她,她和谭昭序不该是这样。抛开那些难以理清的情感不谈,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下来,关系总比普通朋友要亲近得多。那是更像家人一般存在的关系,如果真的碰上他难以解决的问题,她希望自己能够出一份力。她从来不是娇养呵护生长的花朵,她也想成为一个守护者。
“谭昭序。”
“音音。”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你先说。”时佳音道。
另一头的谭昭序大脑飞速运转,暗自做着规划:“音音,我会争取去看你的演出的,只要我手上的事情忙完我就去京市找你好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时佳音缓缓说,阵阵无力布满全身。她没有要求谭昭序一定要来看自己的演出,她这辈子又不是只能登台表演这一次。但谭昭序完全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又或是她没能表述得清楚。
忘了,他们俩从小就沟通困难,从那个名字开始。
午休时间不长,她已经浪费太多。时佳音另一只手从外套口袋中抽出扶了扶额,认命般放弃:“团团,如果有事要跟我说。”
这个名字太久没能从时佳音的嘴巴里吐出,谭昭序梦寐以求,听到那两个字时还以为是出现幻觉,大脑停滞了好一会儿。
“放心吧音音,我一切都没问题。”
他虽这样说,心里也没什么底。谭昭序开始后悔太早就把游戏的事告诉她,本来以为到了收尾的阶段不会再出什么乱子,没想到问题就差在这临门一脚上。
不仅是他自己,还有其他几位师兄师姐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只化为冷冰冰的几张红票子。没有什么羞辱能比之更甚。
接下来的两天,谭昭序和陈宽亮跑了很多次购入他们制作那款游戏的公司。起初负责对接的联系人对这两位年轻的大学生开发者非常热情,在得知他们的来意后明显表现出不悦,后来直接对两人的约见视而不见,连微信都直接拉黑。
这也怨不得对方,毕竟结款已经到了他们每个人手上,交易已经完成。愤怒之下陈宽亮把那个尖嘴猴腮的方奇骂了百遍千遍,始终都不能解恨,最后只能抱头痛哭。
谭昭序心里的难受不比陈宽亮少一分,只是他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事情已经发生,解决的办法他也尝试寻找,但结果如此已经不能够再改变。
益市冬季不怎么下雪,只有冰冷的细雨瓢泼而下。与此同时全国绝大部分北方城市都已陆续降雪,宣告正式进入盛冬季节。
时佳音演出那天京市也下了很大的雪,气温趋近零下,冻得人瑟瑟发抖。在后台准备的时候她和曲云双、和其他演职人员相互打气。时佳音和曲云双各自一身艳丽红色的演出服,与台上一片蓝白的背景呈现出强烈对比。
演出时她专心致志,耳朵只用来听背景音乐,大脑只用来数节拍。挥袖时如枝头婉转灵动的燕,短短两个月的排练时间就足够同台表演者之间培养默契。
这是她第一次参演舞剧,还是覃燕华亲自指导。属于时佳音的表演时间只有不到九分钟,她依然尽心尽力发挥到最好。时佳音不是这场舞剧的主角,但她是时佳音人生中的主角。谢幕时激动得眼眶莹润,和曲云双搂抱在一起。
“我是不是说,等你登台演出的时候要为你献花来着?”
盛在眼睛里那颗剔透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落下,时佳音声音里带着澎湃而出的哭腔:“怎么办,我好像也说过一样的话。”
演出结束后两人先去换了自己的衣服,还没卸妆时展靖森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混进演职人员准备室。避免影响到其他人,时佳音带着浓艳的舞台妆跟他到了门外。
展靖森手上捧着一束花,视线落在她身上时是无法掩饰的惊艳。
“音音,你们的演出很精彩,我看得很过瘾。”
时佳音对他的亲昵的称呼莫名不自在,但没表现出来。她接过花,表达了谢意。再看向展靖森时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善解人意,“还有别的事吗?”
展靖森呼吸停滞,快速地闭了闭眼:
“音音,我喜欢你。”
时佳音眼瞳一瞬间失焦。她虽经常被人索要联系方式,却从没被谁正式表白。而这个人还是传闻中的高岭之花、自己好友的昔日学霸男神,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跟自己表白的人会是展靖森。
“我……”
“你可以先不用急着回答我。”展靖森打断她,眉心皱起,眼睛看向别处:“我知道这样有点唐突,只是我太着急了。你在舞台上那么漂亮,从高中时我就注意到了,那时忙着学习没有时间想这些,我也没打算在今天说的。我只是,太想向你表达我的心意了。”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语序混乱摸不到重点,看上去很紧张,不像是印象里学霸的状态。
这太突然。时佳音非常感谢他方才开口打断自己出声,因为她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回应,只是想要通过发出点声音的方式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时佳音抿了抿唇,不打算接受这份心意,却也不想让对方觉得真心被践踏。
“谢谢你喜欢我,但是对不起,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展靖森在听到她说“对不起”时一颗心就被整个提起,他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过了几秒,他重新调整自己的情绪和呼吸的频率,语气轻轻:“音音,我说了你不用急着给我回答。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我们一次机会,回去之后好好考虑可以吗?”
一番话说得极尽技巧、滴水不漏。时佳音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在对面再次开口问的时候迎上那双还算真诚的眼睛,只好点了点头:“好,我回去想想。”
空气里紧张的氛围都在这句话里消散,展靖森松了一口气。对于时佳音他并非势在必得,但观察她刚才的反应,自己的动作应是比谭昭序要快些。
优秀的猎手从不放过乘胜追击的机会,既然领先,就要想方设法把差距放大:
“今天你的舞剧首演,谭昭序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