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佳音》 第1章 重逢 京市深秋。 一连多日干燥刮风的天气终于是落了点儿雨。只不过这雨来得不是时候,时佳音刚从商场出来,望了一眼外面,恐在半路雨会突然下大,又折返回去地下一层的商超买了把伞。 回到家时身上带了些潮气,落在肩上的发梢也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打湿。 挂断了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来电,又随意地敲了几个字上去,人径直去了浴室。 直到把自己彻底收拾得清爽后,时佳音才坐下来回拨了刚才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音妈赵静桢作为几十年医生一贯严肃的面容跃然于屏幕上,声音却是温柔的: “音音啊,你下周没演出的话就回趟家来。” “我下周要去……” 还不等时佳音把话说完,赵静桢就打断她:“你少装蒜啊,我看过你们的排演表了。下周团团要回来,你回趟家来一起吃个饭。” 此话一出,时佳音拿水杯的动作顿了下,随即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也全然忘记了刚刚想用于搪塞的理由。 “团团没告诉你?” 时佳音喝了口水,拨弄了下头发,没回答母亲的问题,只撂下一句:“我尽量吧。” 挂断电话,时佳音找出被母后大人叫作团团那人的聊天框,备注显示着“谭昭序”三个字。 两人上次聊天还停留在半个月前。谭昭序不知道在哪看到条裙子拍下来发给她,还问她好不好看。时佳音只回了一个字:丑。 后面谭昭序再叨叨叨说了一堆废话,她懒得回。屏幕再往上滑仔细看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他竟是半点要回国的消息都没透漏给自己。 简直不是东西。 时佳音在心里把此人骂了八百遍,恨恨地点开购票软件。 京市距离台市相隔快要一千公里,时佳音大学考入京市舞蹈学院,成为知名舞蹈家舞团中的一员,毕业后留在京市发展,也不常回家。 毕竟她的朋友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大多数人也都不在台市,更别说谭昭序那个王八蛋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大二居然一声不吭地跑去美利坚。 因此,谭昭序光荣地在被时佳音讨厌的账本上再填一笔。 这次回家,时佳音没打算在家常住,手里只提了个18寸的登机箱。可谓一身轻装。 即便如此家里也没一个人来机场接她,赵静桢也只是在她落地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确认她已经安全降落台市就挂断,看不出有多少母女情分。 谭昭序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发微信问问她是不是快到了,问要去哪里接她合适。 保持高冷人设的时佳音依然选择不回复。而当车停在小区路边,还没等她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了立在保安亭旁四处张望的那人。 她也不想这么快就把谭昭序认出来的。只是谭昭序这张脸,从她出生起就一直在她周围转,甩都甩不掉。真要想忘记也难。 “音音!” 时佳音刚下车,身边登时多了一个人,遮住那面将落未落的太阳,还贴心地拿上她的行李箱。 “我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结果干妈早上说她已经告诉你了。上午临时跟老韦开了个会,不然应该去机场接你的。” 他比三年前更高了。 谭昭序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佳音却始终没什么回应。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挪回,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地表情,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在一般。 上楼谭妈宁玫给两人开了门,见面时佳音直接给了她一个熊抱:“干妈!” 宁玫被她突然抱住往后退了一步,继而拍了拍她的背:“诶哟我的大乖,想死干妈了。” 一旁的谭昭序明显心生不满,嚷嚷着:“我靠为什么,我都没有这个待遇。” 音爸音妈都还在厨房做准备,时佳音和宁玫在客厅里聊着天,谭昭序坐在时佳音身边,毫不客气地用叉子叉茶几上的蜜瓜吃,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要太怡然自得。 不过他倒没舒坦太久,宁玫早早地把他赶去厨房收拾碗筷。 音爸年轻的时候当厨师,和赵静桢有了时佳音之后开了家酒店。这些年来他自己虽然不在酒店里掌勺,但在家里基本没让妻子有做饭的机会。也就是重要的日子,赵静桢才到厨房帮个忙。 桌上的饭菜丰盛,几人正式坐下来聚在一起。 “音音啊,多吃点。”宁玫夹了块排骨送到时佳音碗里,“怎么才几个月没见面又瘦了。” “宁玫你吃,音音运动量大,体重经常浮动的,没事。”赵静桢招呼着,也没忘了谭昭序:“团团也多吃点啊,这么久没回国,肯定想这口了吧。” 谭昭序一直都有把长辈哄开心的能力,那张嘴除了用来吃饭,说话的本事也是一流: “是啊干妈,我们忙起来没空吃饭,那美国人除了汉堡就是披萨,吃得我都要吐了。我在外面天天想着家里这个味道。” 音爸笑着给每人的杯里都倒满了果汁,给谭昭序的杯子里还单独加了五颗冰。 时佳音没怎么搭过腔,只顾着吃饭。碗里的菜和肉像是会繁殖一样,她一直吃也不见少。原因没有别的,正是谭昭序在时不时地往她碗里夹个不停。 “吃你自己的。”时佳音终于忍无可忍,在桌下的腿用力去碰了一下谭昭序的,声音低低地凶他。 饭桌上其他人都对这一幕见怪不怪,就连谭昭序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两人向来都是这么打打闹闹长大的。 只有时佳音自己,怎么想怎么别扭。最后匆匆吃完碗里的,率先离开饭桌。 饭后赵静桢又和宁玫要去外面散步,两人几十年的闺蜜情谊真真切切,没有半分虚假。时佳音从回了家就兴致不高的样子,和谭昭序一起被两位母亲拽着出了门。 “音音和团团小时候感情那么好,两个人走到哪里都要在一起,怎么长大了倒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了?”宁玫观察了时佳音一下午,最后实在忍不住问身侧的赵静桢。 在疼爱自己的长辈面前,时佳音说话也没个顾忌:“谁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啊。人总是会变的。” 语气听上去让人琢磨不透,怎么着都不是个滋味儿,阴阳怪气的。 听到这话谭昭序则是脚下一顿,随即长臂一伸揽住时佳音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姿态: “谁说的?没变没变,音音开玩笑呢!” “是太久没见了,团团毕竟才回来。”赵静桢安抚着道。 两人回头接着往前走,宁玫还在碎碎念:“音音不理他也是他活该。谁知道他抽什么风突然要去美国学什么R的,他爸偏还支持他。这号算是练废了,我还不如回家赶紧抓一抓谭明辰。” “哎,宁玫啊,这就是你没有远见了。你别看VR现在在国内水声不大,以后要是发展起来了,能应用在很多领域的。” “团团是个聪明孩子,年纪轻轻地就自己办公司搞技术,你这当妈的怎么还瞧不上呢。” 前面两人还在唠着,身后的时佳音和谭昭序却是陷入沉默。 时佳音和谭昭序相识二十三年,他们之间未曾有过如此安静的氛围。时佳音安静,谭昭序吵闹,大多数时候都是谭昭序找话题,吵得她头疼。 现如今他不找话题,她终于是在他身边时能觅得一处宁静,却是更加心烦了。 微微侧过头去看他一眼,那张脸一如往昔的俊逸。谭昭序是较为锋锐的长相,少年时带着桀骜不驯的叛逆与张扬,在球场上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下了球场又能跑到她身边来,双眼眯笑成一对月牙。 而今锋利犹在,眉宇间多出无法分辨的情绪。 它在提醒时佳音,他是真的离开三年。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很多,就像谭昭序此刻就走在她身旁,却让她既熟悉又陌生。 回神时猝不及防地对上谭昭序的视线,他像放电一样对自己勾出一个笑。恰好路灯的光影明灭,一个恍惚,她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看什么呢音音?”谭昭序终于舍得开口说话,问得又让她不知道怎么答。 时佳音转回头目视前方,假装平静:“看路灯。” 闻言谭昭序抬头看路灯,明黄色的光影照得人发晕,心想着这路灯有什么好看的。但他没真的说出来,时佳音的话对他来说就跟圣旨没什么两样,他可从不敢抗命。 再回头时,时佳音已经走出好几米远,好在他的腿够长,没两步就跟了上去。 “我落地京市的时候想去看你,打听了下还要走流程正式约见。可以呀音音,现在是大舞蹈家了。” “别贫,干嘛不直接发微信问我?”时佳音没好气道。 谭昭序往她身边靠近了些,语气略有些遗憾:“想给你个惊喜的。” “但愿不是惊吓。”就像三年前那样,突然一声不吭地出国。 “那哪能啊,我还指望着音音赏我一张门票,一睹音音在舞台上的风采呢。” 时佳音打断他的幻想:“可别,比不上谭总势头正盛,以后谭总发达别忘了提携我们这些小人物就行。” 深秋的夜晚太凉,有风把时佳音的发丝吹到贴在脸颊上,她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拂去,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走在她左侧的谭昭序手同样在口袋里动了下,只是直到最后都没能把手抽出,只默默地攥成一个拳,连同那份不被察觉的心意一起,放在隐秘处。 “音音。”谭昭序叫她。 时佳音偏头看她,虽没吱声,但在眼神里回应,表达着好奇。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俗到不能再俗的问题,时佳音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回答他:“很好啊。” “那就好。”谭昭序垂眸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京市?” “暂时没工作,在家待三四天吧。”时佳音如实答。 “也是,难得有休息的时间。”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时佳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谭昭序可不是那种到了晚上会定时定点开启网抑云的人。 “你怎么了?”她问。 前面早就看不见赵静桢和宁玫的身影,空旷的人行道上只剩他们两人伫立在路灯下。冷风不温柔地吹着,温和平静的假象被吹散,有人的心思昭然若揭,无可藏匿。 “你跟展靖森,感情还好吧?” 时佳音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谭昭序问了什么,反应过来后心里酸得发笑。 谭昭序猜不出时佳音现在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时佳音沉默了。 沉默代表什么呢?是好还是不好呢? 坦白说谭昭序一点都不希望他们感情稳定,那个展靖森根本一点都配不上音音。但如果他们感情不好,那是不是音音其实过得不开心? 他在心里纠结,一边祈盼时佳音在他出国的这三年是开心的,一边又讨厌极了展靖森。这一刻他甚至希望是分开的这三年音音对自己产生了隔阂,不愿意把她的生活分享给他。 一贯擅长分析数据和代码的大脑此刻像是被病毒入侵,无法对谭昭序的行为发出正确的指令。 “其实自己的开心最重要了。现在的社会不恋爱不结婚的人多了去,大家都忙着充实自己、寻找自己的人生价值,情情爱爱的完全可以放到一边嘛。” “再说我家音音这么漂亮优秀,能配得上音音的人还没出现呢。” 谭昭序开始胡言乱语。在礼堂面对台下二百多人进行全英演讲时他没紧张,此刻面对时佳音他的心脏却砰砰跳得很快。 “谭昭序。” 在阔别三年后他们重逢的第四个小时三十五分钟,时佳音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跟我说这些的?” 也许是她自己太刻薄了。时佳音说出那句话之后就一直这么想自己,谭昭序三年没回国。偶尔聊天时她也不曾跟他提过别的什么人。 两人就彼此保持沉默的状态一起回到了小区、进了同一栋楼、上了同一台电梯。 电梯在五楼时停下。 时佳音还在想着,要不要先开口跟他道个别。但谭昭序比她反应更快: “我给你带了礼物,藏在我们小时候捉迷藏的那个风水宝地。”他卖了个关子,对着时佳音眨了下眼睛,还像小时候那样不着调。说完,他人走出电梯,还不忘再回头,脸上挂着笑,“拜拜音音。” 我终于开文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逢 第2章 年少 “回来了?还以为你们早就到家了。” 赵静桢听到玄关处传来密码锁开锁的声音,忙赶了过来。 时佳音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凉意,鞋子都还没换就整个人挂在赵静桢身上。 “这么大个姑娘了,换鞋换衣服!”赵静桢嘴上嫌弃她,却也只是拍了拍圈在脖颈间的那双手。 “我爸呢?” “去店里了,厨房里还有汤要不要喝点?” 时佳音摇了摇头,看着像是很累。她慢吞吞地把外套鞋子都换了,才挪着步子回房间。 房间布局跟她上次离开家时几乎没有差别。即便是不常回家,也始终保持着干净整洁。 赵静桢提前换了新的床品,时佳音把自己扔在床上时能闻到清爽的皂香味,以及晒过太阳之后的温暖。 翻个身看到摆在书桌上的照片,那还是她第一次在学校艺术节跳舞时让谭昭序帮她拍的。但是这家伙拍照技术不行,那个时候P图软件还没像现在这样功能那么多,在他一声声夸赞中,时佳音还是把照片打印出来摆在书桌上。 一直摆到现在。 回忆总是这样,一旦起了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把过往生活的碎片集中在脑海,拼拼凑凑一段又一段。 时佳音晃了晃脑袋,试图将回忆清空,没察觉到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 她想到在电梯里,谭昭序说给她带的礼物。又从床上爬起来去了客厅。 谭昭序说礼物藏在他们小时候捉迷藏的风水宝地。按着他说的,时佳音绕到沙发后面,从沙发和墙壁之间的缝隙挤过去,掀开那里的窗帘,果然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浅紫色丝绒盒子。 进去容易出来难。毕竟她也不像小时候只有那么一小点大,怎么进出都不费力。正想踩着沙发边缘翻出来时,赵静桢从房间里出来了。 “音音,干嘛呢?” 时佳音遇到救星,把盒子递了出去,还是费力从缝隙中硬挤出来。 “团团给的?” 她点头。 等时佳音彻底从沙发死角出来,赵静桢把手中的方盒子又交还回去:“你们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小时候捉迷藏就喜欢躲在那里,现在藏东西还往那儿藏。” “那是团团幼稚,跟我可没关系。”时佳音迅速撇开关系,手上的动作麻利,几下就拆开了系好的蝴蝶结。 礼物盒被开启,里面躺着的是半个月前她评价丑的那条裙子,旁边还放了张粉色卡片。谭昭序龙飞凤舞般飘逸的字体映入眼帘: 这条裙子只有音音穿才好看。 鼻息间不自觉露出一声轻哼,时佳音眼角弯了弯。视线又落到方才让她费了好一番力气的沙发死角,他们童年时彼此心有灵犀的风水宝地。 …… 时佳音讨厌谭昭序,整条向阳街的人都知道。 两人相识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情节,仅仅是因为赵静桢和宁玫是从小玩到大的闺蜜,两家人的房子又距离不远,自然是能作为伙伴玩在一起。 时佳音听话又文静,逢人便问好,街坊邻居没人不喜欢她。刚认识谭昭序的时候还会叫他“昭序哥哥”。但谭昭序从小就是个爱捣乱的性子,上幼儿园时又经常捉弄时佳音,每次都要把人惹哭。 因此时佳音慢慢开始对这个小男孩产生反感,渐渐地也不叫哥哥了,最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谭昭序我讨厌你。 十岁的时候,谭昭序在时佳音身后偷偷拽下她马尾辫上的发圈,拽得人头皮发疼。时佳音回家跟干妈宁玫哭了好久,还说再也不会理谭昭序了。 回到自己家后谭昭序被宁玫好一顿修理。宁玫心中感叹真是作孽,平时带谭明辰那个小的已经够烦了,谭昭序作为哥哥没起一点榜样作用! 儿子虽然是自己亲生的,可时佳音也是自己好姐妹亲生的,好歹还叫她一声干妈。宁玫只能一边捏着眉心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育谭昭序: “团团,音音比你小一岁,是妹妹。你不能欺负妹妹的,要保护妹妹,也不可以让别人欺负音音,知道了吗?” 才十岁出头的谭昭序其实是不服管教的,但是他记得今天下午时佳音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再从妈妈怀里抬起头时整张小脸都憋红,看到自己时又迅速把头转向一边。对他的厌恶完全不掩饰。 看儿子出神没反应,宁玫又问了一遍:“团团,知道了吗?” 谭昭序这才点头,脆生生地答:“知道了。” 第二天谭昭序去买了很多零食摆到时佳音面前,板着小脸严肃地跟时佳音道了歉,还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欺负她了。 心地善良的小时佳音接受了他的道歉,但并不相信他说的后半句话。听说他们这个村子要拆迁了,她只盼望着拆迁队快来,她要跟爸爸妈妈快快地搬家,离谭昭序这个烦人精越远越好。 然而现实总是骨感的。他们搬家后非但没有离谭昭序远远的,反而是更近了。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时家在六楼,谭家在五楼。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佳音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从此谭昭序顺理成章地跟她一起上下学,甚至还会跟到家里来和她一起写作业。是真正意义上的“形影不离”。 偏偏谭昭序和自己在同一个班级里,放学还是一起写作业,他的成绩总会比时佳音高那么一点。如此一来,时佳音讨厌谭昭序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高二那年,两人迎来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分离。 时佳音由于早早确定要参加舞蹈统考,选择了文科。其实她理科不弱,只是后期集训会耽误太多时间,文科补起来总是要比理科容易的。 谭昭序选择理科是板上钉钉的事。 时佳音终于如愿甩开谭昭序,不用和他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别提有多开心了。每天都有空和姜怡一起讨论她们女生的话题。 但姜怡是住校生,每天放学时时佳音还是要和谭昭序一起回家。 “我的好音音,明早可以帮人家带一个青椒鸡蛋饼吗?” 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姜怡拉着时佳音的胳膊对她不断抛着媚眼,模样楚楚可怜。 时佳音收拾着桌上的书本也没看她,拿捏着语气:“那要看我会不会准时起床呀,你知道的,我最近睡眠不好嘛。” “那不管怎么样谭昭序都会去你家叫你的嘛,好音音,你就帮我带嘛。” 姜怡撒娇功夫了得,嗲嗲的声音听得时佳音骨头都酥了。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拒绝,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话说这个谭昭序也真是的,怎么跟个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都分班了他还不放过你。”姜怡嘴上念念有词,谁知说曹操曹操就到,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瞥了一眼,果然看到那个理科班的谭昭序又出现在她们文科教室门口。 “音音,回家啦!” 谭昭序扬着声音,脸上表情一派轻松,完全看不出是上过一整天课的人。 “唉。”时佳音叹了一口气,“谁让他就住我家楼下。” 算了,认命吧。 时佳音走路的速度很慢,如果不是身旁跟了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人,她应该是要在回家的路上默背一遍政治知识点的。 但谭昭序从来没给过她这个机会。 有时候时佳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选错了科目,为什么同样是上一天的课,谭昭序看上去还那么神采奕奕,甚至下午还能看到他有精力去打篮球。 她只想快点回到家里,回到她亲爱的大床上倒下,狠狠地昏睡过去。 “音音,你们老师有没有说这个学期的活动啊?” 看吧,他又开始了。 “什么活动?运动会?”时佳音配合回答他的问题,声音明显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趣。 “就是秋季拓展活动啊,好像是爬山吧。” 分辨文理生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时佳音规矩地背着双肩包,从背后看背包的形状就知道里面一定塞了不少书籍资料。理科生大概不需要太多教材。谭昭序是一贯的不着调,双肩包硬是让他用成单肩包,松松地挂在一侧的肩上,那包里塞了能有两本书最多了。 他步伐轻快,头偏向时佳音,问:“音音,你要不要参加?” 时佳音若有所思道:“应该参加吧。”她和同学们相处得都还不错,她下学期就要去校外参加古典舞集训,这种集体活动算是参加一次少一次。 “但是拓展活动应该还早,下周不是有运动会吗?” “对,听说这次学校采购的奖品超丰富。我报了1500米和800米还有接力,到时候你就等着收我的奖品吧!” 时佳音虽然表现得兴致缺缺的样子,但是真到了运动会这天,情绪明显比平常高涨。 常看到网上有人说听积极向上的歌能调动全身的多巴胺,果然不假。体育场上循环播放着响亮的《运动员进行曲》,时佳音一扫多日笼罩在心上的阴霾,仿佛什么学习压力都没了。 如果不是十点多的阳光实在太烈,恐怕她也跟着姜怡跑到下面跑道周围看第一现场。她把帽檐又压低了些,勉强能看清跑道上的人。 那人可是一早就说了要把奖品拿回来给她,可别是只会些嘴皮子上的功夫。 能在这么大的太阳下面看清谭昭序是哪个,已经算是时佳音的极限了。看到谭昭序几乎是碾压性的优势后她就收回了视线,没什么悬念的结果。 可姜怡的加油助威声实在是太大了,时佳音坐在第五排台阶座位上都能把她的声音听个清清楚楚。下次合唱队再选人她一定推选姜怡,这一声声呐喊从开始之后一直没停下来过。 要是她加油的对象是自己班里的人也就罢了,时佳音仔细听了半天,终于确定她喊的人名并非她们自己班里的运动员。 谭昭序无疑是第一个到达终点的,隔了三四秒后第二第三个人相继到达,姜怡的声音这才停了下来。 她回到时佳音身边,捞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就往嘴里灌。 “你慢点喝。”时佳音提醒她。 半瓶水灌进肚子里,姜怡停下,“累死我了。” 时佳音笑她:“人家是在赛场累,你是在旁边喊个不停累。” “哎,你刚刚给谁加油呢?” 姜怡十分自豪:“那当然是展靖森啊!” “展靖森是谁?” “不会吧!”姜怡坐到她身边,“音音你不认识展靖森?” 时佳音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最后一脸懵地摇了摇头。 “他可是理科战神啊,年级第一,领先第二名三十多分呢!” “好像,听说过。”时佳音慢慢地点了点头,这人应该就是谭昭序他们班里的。 姜怡还想再跟时佳音多介绍一点,一道蓬勃的声音把她要说的话打断。 “音音!” 姜怡的眉头皱起,气得绷直了嘴角,愤恨地看向来人。 谭昭序大步跨着台阶跑上来,手里拿着个紫色的圆筒背包,不用说也知道那就是他赢回来的奖品。 “喏,给你。刚刚我特地去选的紫色!” “他们说这里面有水杯跳绳弹力带和小风扇,等回去你拆开看。”谭昭序无比骄傲地向她介绍自己的战利品。 时佳音把他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以前老房子后面那只小灰狗。 某天时佳音放学的时候看到它在路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就去商店里买了两根火腿肠喂给它。小灰狗很亲人,察觉到时佳音的好,还知道舔舔人家的手心。后来时佳音每次遇到它,都会喂它点吃的。 有次她的手链不知道丢在哪里了,过了几天是小灰狗叼着手链放到她面前。时佳音惊喜地对着小灰狗摸了又摸。小灰狗十分享受这位人类的抚摸,眯着眼睛发出舒服的“呜呜”声,仿佛是在求得时佳音的表扬。 那神态就跟现在面前的谭昭序很像。 “切,第一了不起啊。”姜怡白了谭昭序一眼,没个好气。 “喂喂喂,我没惹你吧。你在下面给展靖森加油的声音吵得我头疼,害得我没发挥好我还没找你呢。” 谭昭序的话里是不满,可一抬头看,人家的表情神气着呢。 就差把“我是第一名”几个打字打印出来贴在脸上了。 “音音你说是不是?” 甚至还想时佳音站在他这一边再表扬他一次。 时佳音看着面前像小学生一样斗嘴的两人,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声,遮在帽檐下的表情耐人寻味: “是啊,第一有什么了不起呢?听说展靖森的成绩可是年级第一呢。” 时佳音和谭昭序的故事我们慢慢讲,大概会有六万字左右关于他们的校园生活~祝大家看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年少 第3章 粘人 “啪嗒。” 有谁脆弱的心灵碎了一地,正等待有人经过能将它一片片拼凑起。 时佳音会说这样的话,姜怡毫不意外。她挑衅地睨了一眼谭昭序,还朝对方吐了个舌。 刚才还神采奕奕的谭昭序,这会儿那张脸瞬间垮了下来,“音音你怎么跟她站一队啊?” “你后面是不是还有项目?赶紧回你自己班里去吧。”时佳音懒得再跟他废话,站起来把人推走。 谭昭序又在她们眼前磨蹭了好一阵才离开。转过身时眼神骤然黯淡下来,少年的好胜心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刚刚他们讨论过的人。展靖森这个家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音音怎么会注意到那么没存在感的人。 他身高有一米八五,肩背挺拔,常年有运动的习惯因而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他在时高大宽厚的身影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只是才刚走出一步,时佳音就完全暴露在烈烈的阳光下,孤立无援。 但还好她并不是毫无准备的人,迅速从防晒衣口袋里掏出一副墨镜戴好。 那道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姜怡在一旁顺着谭昭序离开的方向看了有一会儿,最后不情不愿地开口: “该说不说,谭昭序长得其实也还可以。” 倒是从来没从姜怡口中听到她对谭昭序的正面评价,时佳音有些惊讶,也是对评价内容的不可置信:“他?” 两人回到座位上坐好,姜怡拧开刚刚剩下的半瓶矿泉水,为接下来的呐喊做准备:“你不知道我刚刚在下面,周围围了那么多新生学妹,都是在给谭昭序加油呢。” “以前吧还真没发现,听说高一有几个女生还经常去看他打球呢。可惜了,这家伙只知道围着你转。” 时佳音对此不以为意,只但愿那些学妹视力正常,默默地接上姜怡的话:“她们只是没被谭昭序缠到烦。” 运动会结束后,谭昭序不出意外地胳膊上挂了一堆赢回来的奖品,他打算全部都给时佳音。时佳音只挑了几样喜欢的,剩下让他自己留着。 彼时九月末,傍晚的温度不像中午那么高。风轻轻地吹,吹拂裸露在外的皮肤时带来丝丝凉意。时佳音就在这时察觉到谭昭序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往常放学回家他都像打了鸡血,甚至能在回家的路上给她说上一段单口相声,今天却不知何故安静了下来。 回家的路已经走了半程,这是时佳音渴慕已久的,和谭昭序在一起时的安宁一刻。 但这一刻终于到来时,却让时佳音无所适从。不禁让她想起经常听人感叹的一句话,于是她便也在心里感叹: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谭昭序。”她决定先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你不开心吗?” 从时佳音嘴里听到自己名字的谭昭序总是很高兴,总是在她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绽出放松的笑脸。在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的映衬下,那张熟悉到让她厌烦的脸似乎也变得顺眼。 有那么一刻,时佳音觉得新生学妹们的视力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没有啊音音。”他否认,嘴角似有些上扬,紧接着说:“可能今天太累了,我得回家好好睡一觉。” 每当这时候时佳音都会无比羡慕理科生,身为文科艺术生的她无法做到谭昭序那样随性自由想睡就睡。 尽管今天运动会,不用上晚自习就能放学回家。但时佳音也要在今晚写完三张卷子,睡前还要背文综知识点。 艺术生并不轻松。短短的几天假期还要挪出一半去上舞蹈课,如此一来时佳音必须要在仅有的两天时间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 时间就这么有限,谭昭序还一大早地跑来骚扰她。 他看上去像是休息好了,精神面貌十分饱满。对比下来刚睡醒的时佳音就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赵静桢今天轮休,把时佳音叫醒之后又催促她去洗漱吃早饭。 时佳音动作慢吞吞的,早上没胃口,她就只吃了一片面包。来到书房的时候谭昭序早就开始写卷子了。 谭昭序奋笔疾书的样子还是少见。在时佳音的印象里,谭昭序是那种几乎不怎么在学习上下功夫的人。下了课书本一收,整个人就趴到桌面上睡觉。就是这样散漫的态度,他的成绩还一直在时佳音之上。 人比人简直要气死人。时佳音“嘁”了一声,也坐下来开始写作业。 时佳音喜欢先完成理科作业。以她的智力应付文科数学完全不在话下,偏偏身边有个讨厌的人算完一道问答题放下笔朝她靠过来: “音音,不会的题可以问我哦。”是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的语气。 时佳音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用手中的中性笔戳他,以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闭嘴,赶紧写作业。” 谭昭序难得老实一回,竟就真的没再吵她。 一时间书房里只有笔尖在卷子上摩擦发出“唰唰”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下,时佳音的完成效率也随之提高。写完一张卷子就放在两人中间,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成果。 看,根本不需要你我也能交出完美的答卷。 谭昭序没说话,只以表情肯定,顺便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期间赵静桢曾经敲门进来给两个孩子送水果,两人学习的氛围太浓厚,她倒觉得自己多余这一趟。轻轻地把果盘放下,很快就离开。 午饭是音爸在酒店打包送回来的。四道菜里面有三道都是他亲手做的,只有一道凉菜是店里的厨师做的。堂堂星级大厨只拌凉菜,酒店老板亲自下厨,这待遇也只有老板的妻女才有。 别人都夸音妈有福气,音爸却不这么认为。在两人相识那个年代,学医的赵静桢可是个高知分子,而他没什么本事,只会炒菜。老老实实给人打了几年工,也攒下点钱,这才开了酒店自己当老板。他对赵静桢好,那都是身为丈夫该做的事。能娶到赵静桢,是他的福气才对。 赵静桢给两个孩子杯中倒满葡萄汁,谭昭序又自己拉开冰箱,从冰盒里夹了五颗冰放进去。动作极其熟练。 “团团啊,都秋天了,喝冰对身体不好。”赵静桢提醒道。 “没事儿干妈,不喝冰的我才难受。” 时家自是不缺一口吃的,赵静桢和宁玫是在一起几十年的姐妹,这点音爸也知道。只是莫名的,他怎么看谭昭序这小子怎么不顺眼。 小时候天天欺负他的宝贝音音也就算了,长大了竟还缠着音音不放。 第二天中午,音爸照旧送午饭回来。音妈今天上班,家里就只有两个孩子在。音爸站在书房门口,看到两个孩子正安安静静地写作业,这心才稍稍放了下去。 他刚想转身,就看到谭昭序那小子拿笔戳音音的胳膊。 “音音,我有点饿了,叔叔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说完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趴到桌面上。 时佳音双肩沉了下,随即一只手揪起谭昭序的耳朵,声音恶狠狠地:“我不是让你闭嘴别吵我?” “我打断你思路了?”谭昭序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我都说了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嘛。” 时佳音从小就是个听话孩子,这附近的邻居都知道。倒是谭昭序这小子,皮得很,现在还打扰音音学习,音爸对此很不满。 他敲了敲敞着的门,让两人正打闹的动作停下:“音音啊,来吃饭了。” 夜里音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惹得赵静桢不快。 “你不睡就滚出去。” 被骂的音爸像是没听见一般,又翻了个身,侧身对着双眼紧闭但明显不悦的妻子。 “你有没有觉得谭家那小子和咱们家音音走得太近了?” 赵静桢睁开眼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啧”了声:“那音音从小就跟团团一起长大的,你现在才觉得两个孩子走得近是不是晚了点?” “小时候是小时候,哪能跟现在比?他们现在怎么说都是高中生了,谁家的高中生男女天天走在一起的,对咱们音音影响多不好。” 赵静桢没睁眼,声音是不怒自威:“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啊。两个孩子现在哪有那些想法。怎么说团团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没有坏心思。况且音音下个学期还要去集训,回来不得团团帮她补课吗?” 音爸还想说什么,但妻子完全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把嘴闭紧了赶紧睡觉吧啊。你看音音什么时候去他们家老谭不开心了?一天天就你小气巴拉的事儿还多。睡觉!” 起初时佳音也很烦谭昭序这种走哪儿跟哪儿的行为,但是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比如她去上舞蹈课的时候,谭昭序也要跟着。谭昭序虽然不学跳舞,但知道自己找个地方待着。中午临到时佳音下课时,他再去舞蹈室门口等着接上人一起去吃午饭。 谭昭序自己待着也无聊,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出现一个炮灰。此炮灰姓韦名凡舒,刚被谭昭序一个电话叫出来,臂弯处还夹着篮球,咧着嘴傻笑。 但一听到谭昭序说的话时,韦凡舒当即发出一阵哀嚎: “我不去!我还是未成年!谭哥你自己成年了可别祸害我。网吧那地方非我等三好学生可以随便进入的。” 谭昭序二话不说直接先给了他一脚,“你先评到三好学生再说吧。”转而心头也是一阵懊恼。他上学晚一年,生日月份又大,因而比大多数同年级的学生都大一岁,也比他们先成年。 至于为什么晚一年上学。归根到底也是和时佳音有关。 当初他幼儿园结业,宁玫正考虑要把他送去哪所小学。还是个小不点的谭昭序问了一个问题:“是不是上了小学,我就不能和音音在一起玩了?” 宁玫心说你不欺负人家就行了,还想和人家玩。话到了嘴边还是尽量安慰儿子:“你们只是不在一起上学了,但是放学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去找音音一起玩的。” 谁知谭昭序当即就不乐意了,垮着个小脸,说什么都要和时佳音一起上学。这不是什么大事,宁玫也不强求。于是谭昭序又在幼儿园多待了一年,直到次年和时佳音一同进入小学。 身边带着个未成年,又是他自己把这个麻烦召来的,谭昭序最后只能放弃去网吧的想法。两人找了家商场里的游戏厅,百无聊赖地玩着篮球机。 韦凡舒一脸憋屈,“谭哥,我带篮球了,我们就不能找个篮球场吗?” 谭昭序想都没想直接否定:“不行。篮球场太远,到时候音音下课我来不及接她。” 嗯嗯,我们谭哥是音音脑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粘人 第4章 涟漪 得,谭昭序就是个完全的时佳音脑,他早就该知道。 其实作为曾经在一个班级里的同学,大家对谭昭序围着时佳音转已经见怪不怪。有一年谭昭序的弟弟谭明辰发烧正赶上他们召开期末家长会,宁玫带着谭明辰去医院,谭爸工作忙又抽不开身,最后还是赵静桢代为参加。 结束后音妈音爸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家,那副画面怎么看都像是一家人。 所以当第后面几天谭昭序再打电话喊韦凡舒出来时,他死活都说不要、没空、在忙下次聊。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否则干嘛在家放着好好的电脑不玩,要跑出去玩什么无聊的篮球机。 自己一个人去网吧打游戏没意思,谭昭序索性找了个咖啡馆坐下来单手刷手机,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套了个紫色发圈。修长的手指正灵活地绕着发圈玩,看上去兴致缺缺。 这个发圈是时佳音的。 赵静桢有一双巧手,这双手既可以在手术台上挽救病人于危难,也能穿梭在女儿的发间,编织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发型。 某次谭昭序去时家玩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小小的时佳音看到他来明显像是不高兴,只有赵静桢对他笑着:“团团来找音音玩啦?等干妈先把音音的头发编好。” “来,”赵静桢递过来几个发圈,“帮干妈拿一下。” 赵静桢编头发很有一套自己的技巧,很快谭昭序的手里就只剩下那一个紫色的发圈。他没有把发圈放回原处,而是揣进了自己兜里,没让时佳音看见。 宁玫保持短发已经十几年,因此他还从来没在家里见过这么多漂亮好看的发圈。 是的,尽管他是个男孩子,也对这些漂亮好看的小玩意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那个发圈就被他这样带回家收了起来,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忘了放到哪里去了。前段时间你没叫了保洁来家里做大扫除才被翻出来。 谭昭序没舍得扔,偶尔在时佳音看不见的时候就套在了手腕上。为此,他还被韦凡舒调侃了两句:哟,谭哥也有这么小姑娘的一面呢。 人要是发呆,时间也会过得很快。 今天是他们假期的最后一天,时佳音的舞蹈课只有一节。跳舞消耗的体力巨大,一连三天的舞蹈课下来,时佳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几天下了课都是和谭昭序对付一口吃的,再匆匆回家洗澡,最后直接倒在床上进入昏睡。 所以下课的那一瞬间,她感到史无前例的解放。心情放松下来,连带着看谭昭序都不那么讨厌了。人美心善的时佳音破天荒地对着谭昭序眨了眨眼:“走,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谭昭序也乐得见她如此开心放松的状态,对称呼什么的也不在意。顺从地接上她的话:“哇,姐姐慷慨,小弟不胜感激啊!” 时佳音带着谭昭序去了一家川菜馆,按她的道理来说,明天就要上学了,今天怎么都要好好放纵一下。 鲜红的辣椒裹着热油覆盖在每一道菜表面,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而那味道当然也是不负人的期待,每道菜都**鲜香,十足地下饭。 两个人倒也打算得不错,吃完川菜拐去奶茶店买了两杯油柑汁刮油,又四处逛了逛。两道同频的步伐在一家VR体验馆店门前打乱,时佳音回头一看,谭昭序正驻足在原地往店里瞧。 察觉到她也停下来,谭昭序立马换上一副有点柔弱的小狗眼神看着她。 时佳音表示无语,下巴朝体验馆的方向扬了扬:“进去看看呗。” 话刚落,谭昭序就已经迈着大步进了店。 店里环境幽暗,但谭昭序明显非常兴奋,店员非常认真地给两人介绍。而关于内容,时佳音听得并不是很明白,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谭昭序在跟店员交流。 “音音,你觉得怎么样啊?”他用胳膊碰了碰时佳音的。 时佳音正看着面前的童话专题,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含糊地答:“嗯,还不错。” 谭昭序嘿嘿一笑,“那我去试试。” “哎。”时佳音刚发出一个音节,结果发现根本拦不住那人,他早就跑到前面去了。 时佳音少见谭昭序对某件事表达出强烈的兴趣,就当是自己善心发作,由着他一回。她向着谭昭序所在的方向慢慢地踱步,看到他正头戴设备,手持控制手柄,动作还有些奇怪。 谭昭序头戴VR眼镜,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像是与世隔绝,完全沉浸在自己眼镜里的世界。 “这位小姐要不要也来体验一下?刚刚看你在那边看童话主题,是有感兴趣的吗?”店员小姐温柔地问。 时佳音不得不承认,她被谭昭序如此沉浸的体验状态吸引。笑了一下,试探性地问:“有《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主题吗?” 从前她没接触过这种设备,最多也只是在网络上看到过VR的相关字眼,对这些并不甚了解。直至亲身体验,才明白谭昭序沉浸的表现一点都不夸张。 她眼中的世界是电影一般梦幻的画面,坚实的树干像自由柔软的藤蔓,打着弯儿像做出邀请的动作。树下是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小眼镜的兔先生…… 眼前忽地一闪,柴郡猫飘在她正对面。 不经意地后退一步,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时佳音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在那个童话的镜中世界,而是处于现实。 奇妙的体验。 她摘下设备,另一边的谭昭序还在操纵着手柄。 她喊了三遍谭昭序的名字,那人才恋恋不舍地摘下眼镜。 “下周末你可以再来啊,反正我也是要上舞蹈课的。” 谁知这话没能对谭昭序起到安慰的作用,他倒是鼓了鼓一边的嘴巴,思索了一阵:“不行,马上就要小考了。” 时佳音眯起眼睛,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你还会在乎考试?” 谭昭序散漫惯了,任谁听了他考前会复习都不太会相信。 他也不为自己辩解,心里暗搓搓地想着要把某个人比下去。 次日一早,时佳音睡醒就觉得头晕恶心。因为是国庆假期后开学的第一天,她把这些症状归咎于开学综合征,没放在心上。 等到了第二节课间,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还伴随着一阵一阵的腹痛。 在她难受到脸色发白冒出冷汗时,姜怡再也不能放任她这种无意义的坚持行为,强硬地把人带到医务室。 “你这症状像是食物中毒,早上吃什么了?”校医问。 时佳音痛到晕眩,说话也断断续续地:“早上……半片面包,早上就不舒服了,可能是昨晚吃太辣了。” 她后知后觉,昨天跟谭昭序一起吃了又麻又辣的川菜,吃完又喝了冰镇的油柑汁。当时的确是享受到了,没想到放纵的惩罚来得这么快。 校医了解了情况,开始喋喋不休:“你们这些高中生啊,仗着自己年轻就一点也不重视自己的身体。课业这么紧,生病耽误了课又要花大把时间补回来。值不值当啊?” “你现在不能吃药,先挂着水吧,我把流速给你调慢。等中午让你这位同学去食堂打一份清汤面回来,吃完饭再吃药。” 时佳音还想问挂水要挂到什么时候,直接被姜怡按到病床上躺下。 “你啊,就先老老实实地在这躺着吧。”姜怡接了杯温水,放到她随手就够得到的地方。 “中午我会来解决你的温饱问题吧,补课的话,谭昭序那个烦人精应该会帮你的吧?” 时佳音没力气跟她说笑,也怕耽误她上课,催着人快些离开。 半瓶药液输进去,时佳音的腹痛有所好转。校医虽然开始轻声责备了几句,却也是关心所致,后面还陪着她聊了会天。 她睡了一会儿,醒来就闻到面汤的香味。 “我还想着要不要把你叫醒,你再睡面都要坨了。” 姜怡把她搀扶坐起来:“你感觉好点没?要不要去个洗手间?” 时佳音摇了摇头,姜怡抽出一张酒精湿巾给她擦手。 “要不要我喂你呀?可怜的小音音?” “没那么脆弱。”时佳音果断拒绝,“你放到这里,我侧着吃就行。” 姜怡一边依她所言拆了一次性餐具,一边还嘟囔着:“你可真行,都假期最后一天了也不收敛点。平常也没见你这么放纵。” 她不说还好,一提起来时佳音就想到昨天那川菜。 说起来她是和谭昭序一起吃的,后面也喝了同样的冰饮,怎么就光她一个人来了医务室?谭昭序竟然没事吗? 也不是她不盼着人家好,她倒希望谭昭序没事,不然可就真没人帮她补课了。 但这人的身体素质是不是有点太好了,明明自己的身体也不差。时佳音垂了垂眼眸,昨天的川菜吃得有多香,她现在就有多后悔。只是纠结了半天也没能把责任归咎到川菜上去,毕竟谭昭序没出什么问题。 输完液,时佳音拿上校医开的药,和姜怡一起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本来校医建议她再休息一下,时佳音看了下课表,可供她休息的时间就到这节体育课结束最多了,她还是尽早回到课堂比较好,也不至于落下太多。况且自己的身体她心里有数,只要不作死,应该没什么大碍。 因为照顾着时佳音还是个病人,姜怡配合她的步伐,两人走路的速度比较慢。 校园干道的两侧种着一排排银杏树,金黄的树叶挂满枝头。风一吹,就便有片片碎金色降落。 这是一幅美景,如果她此刻没有生病的话。时佳音这么想着,视线又往一侧的银杏树多停留了一会儿。 还没走到教学楼,她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音音!” 谭昭序小跑着过来,额头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靠近时带来运动结束后的热气。 时佳音当即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停。” “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没看见你,刚刚去你们班里问说你在校医院。” 他的神情明显担忧,是听得出急迫的语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食物中毒了而已,现在已经好了。”时佳音答道,转而换了个话题: “谭昭序,我们商量个事情。” 被点到名字的人又向前进了一步,眼神中透露着担心和好奇:“什么啊?” 时佳音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挡在了她跟谭昭序中间:“你下次打完球能不能别往我身前站,要臭死了。” 谭昭序脸一垮,像是没听见她的控诉一般,还一个劲儿地往时佳音的身前拱,故作惊讶:“真的吗?哪有啊?你再闻闻看呢?” “行了啊你。”姜怡挡在时佳音的身前,对谭昭序三岁小孩一样的幼稚行为表示无语,“消停一会儿吧,佳音就是因为跟你去吃辣才食物中毒了。你要是有良心现在就从我们面前消失。” 被人保护的感觉太好,时佳音半靠在姜怡身上,没好意思说是她拉着谭昭序去吃川菜。而谭昭序也默默地接下了这口大锅,站在原地不知是在反思还是在自责。 总之,应该不会是在责怪时佳音甩锅给他吧?反正自己说什么谭昭序都会听的。 想到这里,她认识谭昭序十七年来第一次对他产生一丝愧疚的情绪,在心里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像石头被投进湖中。 奇怪,湖面怎么总是不平? 第5章 醋意 食物中毒这件事,时佳音本没有打算告诉家里人的。但谭昭序这张嘴一向比较快,一五一十地全都跟赵静桢交代清楚了不说,还再三叮嘱说这几天一定要注意饮食。 时佳音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不停地翻白眼。所以到底谁才是她的家长? 不出意外地,赵静桢知道后又在时佳音耳边念叨个没完。她是医生,从小到大时佳音在身体健康这方面受到的管制已经太多。白天还在学校听了校医的唠叨,晚上回家也没能躲得过亲妈的教育。 罪魁祸首在一旁附和着赵静桢说的话,还郑重其事地点着头。 时佳音正大光明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下楼,谭昭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台自行车,要骑车带着时佳音去上学,美其名曰照顾病人身体。 “我又不是腿脚残废了。” 简直花样百出。时佳音虽嘴上不屑,但也老老实实地坐上自行车后座。 “音音,你晚上要不要去自习室啊?” 时佳音还在脑袋里默默捋着近代史,停了几秒见缝插针地回他:“不去,在自习室静不下心来。” 谭昭序表示赞同,但是他们理科班有几个人一到上晚自习就喜欢去自习室,说是在那里能一起讨论难题。 不过他家音音是文科生,又聪明,想来也没什么难题需要跟别人一起讨论的。 可生活中事事都充满了未知的可能性。时佳音也想不到她前脚刚跟谭昭序说了不去自习室,下午姜怡就约她晚上去自习室。 学校的自习室是单独为高二的学生准备的,他们这一学年有大大小小的考试。且文理科数学内容不同,开设自习室是为了方便学生之间交流问题。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在自习室或教室上晚自习,喜欢安静的人基本都会留在教室,而自习室的设立也缓解了紧张的学习氛围。 时佳音一向只适应安静的环境,那自习室她之前一次也没去过。 姜怡求了她半天,又是撒娇又是威逼利诱的,时佳音被她磨得没办法,索性就跟她一起去了。 姜怡拉着她到窗边的角落处坐下。时佳音摊开书本,发现她狗狗祟祟地四处张望。 “你干嘛呢?” “找人啊。”她拍了拍时佳音的手,倒是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找谁?” 在巡视一周也没发现她想看到的那个人之后,姜怡才回过头来。 “展靖森啊。我已经找人打探过了,据说他固定每个周三周四来自习室。” 时佳音放下手中的笔,眼睛无目的地直视前方,带着哀怨:“我说姜怡同学。” 还没等她把下面的话说完,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背正在被某人激动地拍着。 “来了来了,展靖森来了。” 学习科目不同,时佳音对这位传说中的理科战神没有多大的兴趣。而关于姜怡所说的他本人很帅,她也只是那天在运动会上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天阳光太毒辣,她没能看仔细。 现在这位传说正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时佳音还是没能get到。 她身边的人就没那么淡定了,大大的眼睛就差长在人家身上了。时佳音小声提醒:“我说,你能不能矜持点。” 姜怡完全不为所动。时佳音又看了一眼展靖森所在的方向,他看上去有些偏瘦,戴了副眼镜,应该没有谭昭序高,非常典型的理科男长相。 在时佳音心里完全没达到帅的标准。 偏偏在姜怡嘴巴里就被夸成光风霁月的高岭之花。时佳音现在认为,真正需要去检查视力的应该是她。 “既然来了就好好学习,就算你不学,也不要打扰我。”时佳音小声警告她。 姜怡自信地对她抛了个媚眼,“放心吧音音,绝对不会影响你的。” 隔日姜怡故技重施,还想拖着时佳音陪她一起去自习室。时佳音这次是说什么都不肯去了。在晚自习快开始时又发现自己的错题本不见了,思来想去恐怕是昨天落在自习室了。 于是本来被时佳音拒绝的姜怡正蔫了吧唧的,听到时佳音说要去自习室找错题本,整个人又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明媚这个词在她脸上生动形象地被诠释。哪还见得到刚才的阴霾。 然事不如人愿。晚自习都开始了,也没见到展靖森过来。时佳音劝她不如回教室,人家今天有别的安排也说不定,可姜怡不死心,偏还要再等等。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她还是没能等到展靖森过来。时佳音收拾了自己的书本,再三确认没有东西落下。正当两人准备起身离开时,展靖森来了。 他来得晚,自习室大部分座位都有人。镜片后面的眼睛快速地扫视一周,最后停在时佳音她们前面的那排座位。 在某人的视角看来,高岭之花走下神坛,正朝着她走过来。 时佳音看了看姜怡的反应,认命般地又坐了下来。 比天气更善变的,应该是姜怡的表情。 “亲爱的音。” 她耳边幽幽地传来姜怡的声音。一般当姜怡这么喊她的时候,一定是又有事需要她帮忙。所以时佳音没在第一时间开口应她,只挑了挑眉。 姜怡扯了扯时佳音的校服下摆,央求道:“我忍不了,你能不能帮我去要展靖森的微信呀?” 时佳音把校服从她手中拽回,果断拒绝:“不要。” “求求你了嘛。”她双手合十,目光虔诚。 姜怡的长相甜美,尤其是那双灵动可爱的大眼睛,撒起娇来最是让人招架不住。 即便如此,时佳音还是狠下心:“不要。” 见此招数对她没用,姜怡火速改变策略。也不知道是在哪学来一幅酸溜溜的语气:“你生病的时候,是谁,守着你寸步不离?又是谁,为你打来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时佳音的表情有所松动,姜怡乘胜追击:“好音音,如果你帮我要来男神微信,那我们以后就都不来自习室了。” 笔记本合上,后面那句话才是驱动时佳音的根本原因。 “你说的啊。” 姜怡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地点头。 时佳音心一横,拿起卷子和笔记本就站起来到展靖森旁边坐下,壮士赴死一般。 反应过来才发现姜怡打得一手好算盘,她以后应该去学财会。因为时佳音本来也打算再也不来自习室了的。 展靖森这边乍然感受到旁边多了个人,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坐过来的女孩儿他并不陌生,也听过她的名字,班上那个谭昭序不正是天天围着她转吗? 时佳音。 这个名字天天被谭昭序挂在嘴边,此刻人脸和名字对应,在展靖森的脑海里终于清晰。她说不上有多漂亮,小巧的一张瓜子脸上肉不多,但鼻梁高挺,眉眼轮廓算得上精致清晰,莫名传递给人一种很自信的感觉。 她转向他,长长的马尾随之垂在肩膀一侧, “同学你好,我是时佳音,你能教我这道题怎么做吗?” 在她的声音响起的刹那,展靖森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突兀的注视对她而言并不礼貌。 还好,对方好像并没有察觉。 展靖森定了定神,看向时佳音笔尖指到的地方。文科数学对他而言是小菜一碟,他也教过别人做卷子。那些题目往往扫一眼过去就有解题思路。也许今天是特别的一天,时佳音问的那道题,他仔仔细细把题干读了两遍。 “这题很简单,你不会吗?” 时佳音懵了下,她随手指的,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不会。” “没关系,我来教你吧。这道题的解题方法有很多,你们文科数学可以不用想得太复杂,先求函数的定义域,求出导数,最后解出x的取值范围,像这样,先f(x)>0时……” 起先时佳音还以为理科班的男生都像谭昭序那样,接触才知道其实不然。这道题对展靖森来说应该非常简单,让他帮忙求解属实是浪费人家的时间。可他讲题思路清晰,说话轻声细语,没有一丁点不耐烦。 “明白了吗?”展靖森轻声问。 她错了,她不应该犯蠢,还假装来问题。为了这样的一道题浪费了彼此的时间,时佳音露出歉意,“啊,明白了,谢谢你。” “那个,对不起啊浪费了你的时间,其实我是想问,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 像是根本没想到她的请求,展靖森愣了愣,心里的某个角落好似被人拿着按摩捶不轻不重地撞击。 时佳音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人顿住,赶紧解释道:“是我有一个朋友觉得你成绩很棒,想认识一下你……” 我有一个朋友……多么经典的开场。 展靖森敛住即将显现出来的笑意,在手边的白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递到她面前: “我上学不带手机,你可以加这个号码,我回家看到了会通过。” “谢谢。”时佳音拿上写了号码的那张纸和自己的卷子就飞速转身逃离现场,尽管她本来的座位就跟那个现场相隔了不到一米。 拿到联系方式的姜怡恨不得现在就把时佳音抱住亲一口,拉着她的手不放。 时佳音用眼神警告,抽回自己的手,细长的胳膊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姜怡这才安静下来。 时佳音发誓,从小到大她还没被谁当成过工具人,今天晚上算是被姜怡狠狠地利用了。去这一趟自习室比她写三张卷子还要累,直到放学的时候姜怡还在拿着联系方式花痴个不停。时佳音实在没眼看,都没等到谭昭序来到她们教室门口就率先背着书包走了。 她和谭昭序刚好迎面撞上,省得费心再去互相找彼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下楼时比音音的脚步快半步,是谭昭序多年来的习惯。因为时佳音小时候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还好他在旁边拉了一把,才不至于让人滚下楼去。 “我今天在自习室碰到展靖森了。”时佳音刚说完,额头连带着鼻尖一起撞上一堵人墙。 “什么?!”谭昭序突然停了下来咋呼一嗓子。 时佳音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不知道先揉自己的额头还是先摸自己的鼻子,最后皱着眉头凶他:“你喊这么大声干嘛?” “对不起音音。”谭昭序很快滑跪,借着楼梯拐角处的灯光观察刚刚被自己撞过的地方,确认没有受伤,对着她的额头吹了两口气:“疼不疼。” 时佳音一把拍掉想覆上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一个班的怎么差距这么大。” 谭昭序不乐意了,但他不敢在音音面前表现出来,幽怨道:“你不是说不喜欢去自习室吗?” “姜怡拉我去的。” 就知道那个姜怡带着音音不学好,谭昭序在心里记了她一笔,同时,也更讨厌展靖森了。 骑自行车上下学的人本就不多,高二生晚自习下得晚些,他们到停车场的时候已看不到什么人。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把时佳音两鬓的的发丝都吹乱,还害得她打了个冷颤。她把背包脱下,改为抱在胸前,老老实实地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喏。” 面前谭昭序的臂弯处挂着他的校服外套:“穿上吧。” 时佳音看他,身上也只穿了件短袖衬衫,两条胳膊正裸露在外遭受秋风的侵袭。 “不用,你穿吧。” 在时佳音的身体健康问题上,谭昭序有着和赵静桢同样的强硬。他不理会时佳音的拒绝,一手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直接把校服外套盖在了时佳音身上。 “穿着吧,你食物中毒才刚好,别明天再感冒了。”说完转身跨坐在车座上,“不用担心我,我不冷。” 时佳音拢紧了身上第二件校服外套,“切”了声。 谁会担心你? 谭昭序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是独一份的清朗昂扬,脚下骑车的速度不快不慢。 “回家咯!” 哦哦哦谁会担心谭哥呢?哦哦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醋意 第6章 改变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一大早,姜怡手里拎着两个包子怒气冲冲地进了教室。 她躁动的声势太大,时佳音很难忽视,只好停笔好整以暇地看她:“又怎么了我的小公主?” 姜怡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咀嚼的动作夸张,仿佛她现在吃的不是包子而是某个她讨厌的人的血肉。 “包子惹你了?”时佳音说着,把自己包里唯一的一盒牛奶拿出来插上吸管给她。 姜怡不跟她客气,直接探头过去咬上吸管,等把嘴巴里那口咽下去才伸手接了过来:“食堂包子的味道越来越奇怪了,明天还是你给我带青椒鸡蛋饼吧。” 一个包子就着牛奶勉强下肚,姜怡瘪了瘪嘴,“我差点忘了跟你说呢。” “我昨晚加上展靖森微信了。” 时佳音点点头,手上翻书的动作没停:“怎么?聊得不开心啊?先说好,我可不会再陪你去自习室了啊。” “去什么自习室啊,我根本再也不想去了好吗!” 昨晚姜怡加上展靖森的微信好友之后还矜持了一番,等了十五分钟之后才跟他打招呼。内容简单,只有一句:Hello,晚上好啊。 消息发出去她就紧闭双眼,双手合十,也不知道在祈祷什么。在听到微信提示音的瞬间触电一般,差点从床上摔下去。等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向手机屏幕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雷劈过。 展靖森什么都没说,只发来一个晚上好的表情包。 好死不死的,那是姜怡最讨厌的一类,胖嘟嘟小女孩表情包。 她把手机一扔,整个人倒在床的一边,心里一阵哀嚎:啊啊啊这根本一点都不高岭之花! 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疏导之后,姜怡又把手机捞了回来,硬着头皮给展靖森发消息打字,只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另一边的展靖森在得知聊天对面的人是姜怡而非时佳音时哭笑不得,原来她还真的是“有一个朋友”…… 起先他以为对面的人是时佳音,如果只回晚上好三个字有些太生硬了,他搜索可爱表情包,选了一个他认为最萌的给对面发了过去。 展靖森并不知道这个他认为很可爱的表情包已经受到对面的反感,还很有礼貌地请问时佳音的微信。想了想既然都是女孩子,发个可爱的表情包总不会出错。 于是当聊天页面再一次出现小女孩表情包时,姜怡再也受不了了。更别说那旁边还有四个大字:拜托拜托…… 什么光风霁月,什么高岭之花,统统不见了。 “那你把我微信给他没?”时佳音问。 姜怡摇了摇头,“我昨晚气得睡着了,忘记问你了……” “你要不要加他呀?” 时佳音支着脑袋想了想,两人除了昨晚在自习室没别的交集了:“好奇怪,他干嘛加我微信。” “他说昨晚给你讲的题有个地方不对。” 时佳音摆了摆手:“那没事了,反正那道题我也不是用他说的办法算的。” 眼下滤镜也碎了,小考在即。在时佳音的监督之下,姜怡终于能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没再理会曾经的男神,因为之前落下的,她现在有做不完的卷子和背不完的知识点。 关于那些她不擅长的理科类,时佳音都乐得教她,顺便自己也能再巩固一遍。只是这样免不了被时佳音调侃,也是督促:“你要是之前肯用功,也不至于现在在这里临时抱佛脚了。” 同样在临时抱佛脚的还有谭昭序。 此人一向仗着自己有“学习的天赋”,对课程和考试都不太上心。但不知道这几天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主动开始刷题。空闲时间也不跟韦凡舒那一群人去打球,就留在教室里看书复习。 理科班的座位是学生自己选的。谭昭序个子高,为了不挡住同学们的视线,自觉去到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说是为同学着想发挥团结友爱精神,其实是学人家动漫男主角犯中二病。 倒是正好给了他机会,在人家背后正大光明地仇视。 看着同样在刷题的展靖森,谭昭序心里不住地冷哼:天凉了,你第一名的位置该让给别人坐了。 这段时间谭昭序没去打球,被冷落的韦凡舒一行人像没了主心骨。即便到了篮球场也没什么太大的活力,篮球在空中运了几轮就坐下来叹气。 “我说,谭哥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一人投进几次球之后直接瘫坐在原地,“谭哥不在也太没意思了。” 韦凡舒望着头顶澄澈的一片天,耷拉着眼皮:“谁知道啊。难道世界上的俗人真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他们萎靡不振的日子持续了几天,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韦凡舒按捺不住一定要把谭昭序拖出去打球。 谭昭序指尖绕着那根紫色发圈,嘴里叼着根笔,横竖看都不像是在学习的样子。 “不去。”他重新拿起一支笔,在空白纸页上“唰唰”写下几个公式,代入数值进行计算。 “哇谭哥,你这么用功学习小弟我心疼啊!快和我们出去打球放松一下吧。” 谭昭序头都没抬,才一句话的时间,一页纸就被他写了半页,“没空。” 如此,韦凡舒只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刚刚我路过办公室,听说三班这节课要去实验室上。谭哥你跟我们去打球,下了课正好接上音姐去食堂吃饭。” 纸页上流畅的笔迹停下来,飞速运转的大脑花了0.1秒考虑了这道题之外的内容。 “等我算完这道题。” 谢天谢地,谭昭序终于同意了。韦凡舒转过身对在旁边“嗷嗷待哺”的同学们握了握拳,表示事情已经搞定。 他们一周可就这一节实践课,能自由选择活动类型。要是谭昭序连这节课都不出去打球,那他们的日子真是一点盼头都没了。 有了谭昭序的加入,几人的状态跟之前相比明显有了很大的提升。体育项目,当然是有激情的竞争才让人感到舒适。 差不多半个小时下来,每个人都大汗淋漓。 “不打了。”谭昭序把球传给韦凡舒,走到座位边拿起一瓶矿泉水灌下。 “别啊谭哥,还有十几分钟才下课呢。” 谭昭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我要洗个澡再去等音音吃饭,你们继续。” “靠!” 旁边一人凑到韦凡舒旁边:“假的吧,他什么时候打完球还去洗澡了?他不是说学校的洗浴条件太差了吗?” 洗完澡谭昭序看了眼时间,开始对着换下来的衣服发愁。 他刚洗完澡,没有能换上的新衣服,只能穿着那件打球的短袖。他闻了闻手里的衣服,还好没有什么明显的汗臭味,硬着头皮又穿上了。 把自己收拾好,刚好赶上下课时间。 谭昭序大喇喇地挤进时佳音和姜怡之间,带来一阵清新的皂香味。 他头发还没干,碎发淌着水滴,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洗澡了。 “我去,这个天洗澡你不把头发弄干?”姜怡问。 “没你们住校生那么好的条件。”谭昭序说。 “音音我们晚上吃什么?” “看食堂有什么。” 时佳音的声音和他同时响起,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太有默契。而是每天谭昭序都会这么问上一句,时间长了都不用等他问,时佳音能抢答以此来堵上他的嘴。 两人靠得太近,他发梢上滑落下来的水滴滴在时佳音肩处的衣料上。 “你要不要回教室穿个外套?你这样很容易感冒。” “不用,我们赶紧吃饭,吃完回去学习。” 姜怡一脸黑线,她不在理科班,不知道如今的谭昭序已经“改头换面”。只知道这人平时是享乐为主,怎么可能会是主动去学习的人。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脸。任姜怡再怎么不信他,分数就摆在那里了。 小考成绩出来那天,姜怡兴冲冲地拉着时佳音去看公示栏。她们两人的成绩都有所提升,最夸张的是谭昭序,一下子跃进年级前十。 “第八名?真的假的,是不是有个同名同姓的人啊?” “搞了半天我们几个天天一起玩,你们两个卷王成绩这么高,只有我是最差的。”姜怡泄气,已经开始埋怨自己平时不好好学习。 时佳音和谭昭序的接触多,知道他最近是下了功夫,所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按照这个成绩,他应该在他们班排第二第三名。 她揽过姜怡安慰道:“你只是发力比他晚了几天,再努力几天你肯定能超过他。而且,你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呀。” 开玩笑的吧。谭昭序稍稍努力就年级第八名了,而她还徘徊在九十、一百之间。要是超过谭昭序有这么轻松,她爸妈不用等高考结束,明天就能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叫出来宴请庆祝。 “虽然已经下头了,但是这第一名居然还是展靖森,太有实力了吧。”姜怡啧啧感叹道。 “展靖森是挺厉害的,你也别老拿人家发的表情包说事啦,兴许人家只一门心思学习,不在意这些呢。” 谭昭序一过来就听到时佳音在夸展靖森。在卷子一张张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默默算过了两个人的分数。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展靖森差,然而两人的名字在同一列,一个人在最顶端,一个人在末端,差距明显。 更别说音音还在夸他厉害,谭昭序听了之后脸色更黑了。 看到他过来,时佳音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开心的痕迹,难得开口鼓励他: “可以啊谭昭序,这次考这么好。” 于是所有一切低落的、懊恼的、烦闷的情绪,瞬间只在时佳音这一句话落地时烟消云散。 脸上的阴翳一扫而光,取代而之的是一片明朗的好光景。他点了点头,双眼眯笑着握足了自信: “谢谢音音。下次,我要排在第一个!” 谭昭序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承认自己现在正在跟展靖森较着劲,尽管对方可能并不知道。 但展靖森在第一名的位置上待了太久了,而人们往往都只记得第一名是谁,第二名可以是任何人。又何况,他只是班级第二名,与年级第二名之间还隔了六个人。 展靖森不是只会空想的野心家。他盯准了排在第一名的那个名字,胸口处燃起一片火焰: 还要更努力才行。 谭昭序:打完球会洗澡爱干净的小哥哥一枚呀。 (其实是被音音嫌弃过了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改变 第7章 登高 谭昭序最近跟以前很不一样。 也不是这几天大家才发现的,小考之前他就天天刷题,当时还以为那只是为快要到来的考试做准备。没想到考完之后他也没松懈自己,课间不睡觉了,也不去打球了。只要能看到谭昭序,如果不是在时佳音身旁,那就一定是在教室做卷子。 就连周末陪时佳音去上舞蹈课他都没能释放脑子里那根弦。以往他在旁边的网吧或者咖啡厅刷手机,现在抱了一沓卷子和书本。 一跃成为班级第二名的谭昭序让展靖森很有危机感。虽然两人之间还有十几分的差距,但短时间能有这么大提升已经非常能说明谭昭序的实力。他的成绩也是一点一点上来的,所以深知自己从来不是天赋异禀的人,有的也只是日复一日的努力。 这之前,他在学校里几乎是没有对手的,每一次排名他都是毋庸置疑的第一名。第一次,展靖森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坐在教室后排,不怎么学习的人身上。 谭昭序平日里本就没跟展靖森说过几句话,而且自从他听到音音夸展靖森之后,胸口处就像堵了点什么似的。两个人偶尔不经意对视时,彼此都会把视线挪开,看对方不爽的情绪外显。哪里会知道人家心里在想什么。 由于学期各项活动安排得紧凑,秋季拓展一直到秋天末尾才堪堪提上日程。一场秋雨过后,台市迎来降温。因为活动内容是爬山,想要参加的同学大幅度减少。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间,大家都想在家里睡个懒觉。 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年级主任特别强调,本次活动前五名登上山顶的人会有丰厚的奖励。 谭昭序对传闻中丰厚的奖励没什么兴趣,但一问音音那边也是和姜怡约好了一起参加。 更别说展靖森居然也报名参加了,他现在是什么都想跟展靖森争个高低,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临出发前一天,姜怡拉着时佳音一起去逛超市做准备。没想到刚踏进超市的门,她就往零食薯片区域跑,膨化食品拿了一堆,正经补充能量的倒没见着。 跟在她们两人身后的谭昭序扶着额,“我们是去爬山,又不是去秋游,你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啊?” 姜怡扭头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音音你可别被她带坏,我们得买点巧克力饼干手电筒这些有用的。” “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学傻了?巧克力饼干是该买,手电筒又是为什么?”姜怡嘲讽他。 “这叫未雨绸缪。” “我看是杞人忧天。” 眼见两个人又要怼上,时佳音是眼皮直跳,挡在两人中间:“好了你们两个,我陪姜怡买她喜欢的,你去买你要准备的。” 像小学生一样斗嘴的两个人同时“哼”了一声,紧接着时佳音胳膊一紧,被姜怡拉着走了。 谭昭序才不听姜怡说他杞人忧天,严格来说,除了时佳音的话他谁的都不听。仍然是买了手电筒,两个。 另一个当然是趁时佳音不备,塞进了她的购物袋里。 当晚回到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时佳音的就发现了。只是爬山已经很累,手电筒又沉,除了必备物品其他的她都不想拿。 第二天出门时天朗气清,虽然温度不高,阳光照在身上仍然觉得暖烘烘的。 所有人都在校门口集合,由带队老师清点人数后乘坐大巴车到达山脚下。 姜怡昨天晚上兴奋地睡不着,一上车就枕着时佳音的肩膀昏睡过去。沉甸甸的脑袋在瘦削的肩上压了一路,醒来时抱歉地看着时佳音,又凑上去给人捏了捏。 坐在后排的谭昭序把全程看了个清楚,心里边对姜怡压着不满呢。但谁让他家音音就跟这个姜怡走得近呢。 下车后,同学们在山脚下站整齐,听带队老师慷慨激昂地进行出发前的动员演讲。到最后姜怡都兴奋了,斗志满满地迈着步子,还说一定要拿到奖励。 然而没走多远她就气喘吁吁,脚步越来越慢。再一看旁边的人,时佳音没什么反应,谭昭序和韦凡舒更是像在散步一样有说有笑。 只有她弯着腰,背上的背包像有千斤重,直让她迈不开腿。 注意到身边人的步伐慢下来,谭昭序先去看时佳音的反应,再一看驼着背的姜怡,心下了然,半是嘲讽地开口:“我说,你昨天买的膨化食品没用?” 话音刚落就被时佳音扭头飞来一记眼刀。 时佳音扶着姜怡:“没关系小怡,要是累我们就停下来休息。” 几人停下来原地修整。时佳音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今天把头发随便绑成一个低丸子头,摘下帽子,碎发随着风飘,有几缕贴在她的脸上。 “你们要不要先走,我陪着小怡就行。”时佳音开口询问谭昭序的意见,毕竟开始时他对奖励势在必得的样子,她看在眼里。 谭昭序不想要什么奖励,只是想着把展靖森超过了就行,而这与时佳音相比,当然还是他家音音更为重要。 “我不走,我跟你一起。”他不假思索地答。 时佳音又把目光转向韦凡舒。 韦凡舒看一眼谭昭序,说:“谭哥不走我也不走。” “哎哎哎,这山我之前来爬过,我知道前面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到山顶。” 旁边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同学经过,正在交换情报。 姜怡也不好意思让大家一起等着自己。快速把手中的巧克力塞进嘴里,从地面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 “我休息好了,我们走吧!” 他们爬的是土坡,与阶梯栈桥相比,视野更加开阔,能最直接地感受山野之间吹来凉爽的清风。 谭昭序他们走在前面给女生开路,一步三回头地看时佳音。 “行了吧谭哥,这前后都是人,音姐她们总不至于丢了吧。”韦凡舒嘴上是这么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在心里没敢说出口的评价只有四个字:丧心病狂。 “谭昭序!” 他们理科班班主任在身后喊了声,几人的脚步同时停下。 “你过来下。” 谭昭序拍了下韦凡舒的后背:“你带着音音她们先往前,不用等我。” “怎么了老班?”他小跑几步过来。 老班拉着谭昭序同时脚步慢下来,眼睛里透露着欣慰和赞许,说道:“这次成绩不错嘛,进步很大值得鼓励。” 谭昭序胡乱地点头。 “今天应该开心活动,老师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但回去之后可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老班抬了抬头上的帽子,“你这个成绩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啊。得加把劲。” “我知道老师。”谭昭序答着,眼睛不住地往前面瞟。他快看不见音音的身影了。 老班看出他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咱们学生,应该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老师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别的同学要好,但是也要注意分寸。” 等到老班把话说完,时佳音的身影也彻底消失。谭昭序回答说:“哎呀老班我知道,我会努力学习的您放心,这学期某人没能给你拿回来的物理竞赛奖杯下学期我给你拿回来啊。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哪知老班没有放人的打算,拎着谭昭序的帽子就把人薅了回来:“你小子,我话没说完呢!” 在路上的这几个人没走多远就又停了下来。这回喊累的人多了一个韦凡舒。 “我不行了音音。”姜怡坐到地上气喘吁吁地,“你要是没问题就先往前走吧。” “那哪行?”时佳音不同意。 她从小就学习古典舞。跳舞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十几年的舞蹈基础下来,让她拥有比一般人都要好的体能。 这山才爬了一半,她虽然也有些累,但比坐在地上的那两人要好不少。 “我们四个总有一个要拿到奖励啊。我俩都不行了,你先往前面走,等谭昭序过来我们一起去找你。” “是啊音姐你先去,要是我们几个一个奖励也没拿到多可惜。”韦凡舒也附和着。 时佳音沉了沉肩,呼出一口气,眼睛在四周转了一圈,皱起的眉始终没能舒展。最后还是妥协:“那行吧,你们两个互相照应着啊。” 韦凡舒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音姐。” 时佳音继续出发,阳光正烈,碎发在帽子里闷出许多汗,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 她一个人前进的速度很快,山路上的人越来越少。时佳音并不害怕,因为这证明她已经在队伍的前列。 又往前走了段距离,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抬头一看,不知道哪里来了几团乌云把太阳遮住。时佳音拿出手机查看天气预报,显示今天一整天都没有降雨。 面前出现两道岔路,她不知道该选哪一条。额头上还在不断地滴汗,她把冲锋衣的拉链从下巴处拉至颈间。想起在路上听到有同学经过说,小路更近。 时佳音心一横,朝着那条间距明显狭窄的小路走去。 时佳音边走边观察地貌,计算着时间。这条路果然能更快到达山顶。她刚想拿出手机把这条路告诉其他三人,天边突然炸响一道惊雷。 雷声平复的瞬间,周遭变得一片灰暗,大雨倾盆而下。视野受限,只能在深色环境中依稀分辨树枝的位置。 她打开手机,豆大的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屏幕上,带队老师已经在群里发布所有人立刻下山到半山腰饮水处集合的信息。 此时此刻时佳音心里懊恼两件事。一是可惜拿不到山顶的奖励,二是后悔没带上昨晚谭昭序买的手电筒。 她正想着,谭昭序的电话突然打过来,信号受阻,她听得断断续续。 “我没事,现在在下去路上。你们就在饮水处等我吧。”时佳音只说了这几句话,手机电量不多,但她还要开手电筒照明,匆匆挂断电话。 谭昭序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又喊了几声音音,不确定是她主动挂的还是信号中断。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面色凝重。 “音音怎么说?”姜怡凑过来,同样眉头紧锁,目光沉沉的。 “她说她在下山路上。”他周身的气压很低,从语气里就能听出数不尽的担忧。 姜怡眼皮一颤,掩饰不住担心和自责,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都怪我,不应该让音音一个人上山。” “放心,不会有事的,音音不是脆弱的人。”谭昭序难得没有跟她拌嘴,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 况且谁都不会料到突如其来的大雨。 回到集合处的人越来越多,带队老师已经开始清点人数,却始终看不见时佳音的影子。 姜怡忍不住焦急的情绪,背过身去无声地掉眼泪。 谭昭序又拨打了一次时佳音的电话,耳边传来的只有冰冷机械的女声。 他探头往窗外看去,墨色的环境加深了他心中的恐惧。 顾不上别的,从韦凡舒那里拿回了自己的背包,头也不回地往侧门出口去。 “谭哥你去哪儿!” 啊啊啊啊我们音音不要有事啊(? ?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登高 第8章 寻回 谭昭序从侧门溜走,顶着阴沉的天色转头上了山。 这场雨铺天盖地,从团团乌云之中坠落,沉闷地砸在他的冲锋衣上。 脚下泥泞,上山的路变得困难。但他不敢放慢速度,时佳音的电话从刚才就一直打不通。他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心口像被人狠狠提起揪成一团。 “音音是妹妹,你要保护妹妹。” 这句话从他小时候开始,他家宁姐就经常挂在嘴边。谭昭序第一眼见到时佳音就被吸引,那时他们两个都是圆圆的小脸,他却总觉得音音更加可爱,因此也喜欢和时佳音在一起玩。可幼年不懂事,他总幼稚地去捉弄时佳音,企图用这种方式来获得她的关注,没想到却招来她的厌烦。 对于时佳音对自己声称的讨厌,谭昭序从不在意。多年下来,两人渐渐长大。他长久地围着时佳音转,更加把保护她当做是自己的责任。这不像是刻意养成的习惯,而像是天生注定。谭昭序注定要跟在时佳音的身边,要让她开心也要让她安全。 雨还在下,时不时伴随着电闪雷鸣。他不知道时佳音在哪儿,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害怕。 手里握着的手机时不时地震动,大多来自韦凡舒和姜怡。他只是低头看一眼就挂断,没有要接的打算。 挂断是怕音音找到信号给他打来,他接不到。 时佳音在下山的时候脚底一滑从土坡摔了下去。脚下打滑的瞬间她在心头暗叫不好,环境恶劣,纵使她有再好的平衡能力也于事无补。 好在她穿着材质不错的冲锋衣,身后背着的背包也为她承担大部分的冲击,她还活着,也没晕。 而清醒的状态下却能直观地感受到疼痛。几乎是摔落在地面的瞬间,脚踝处就传来拉扯的疼痛感。 一双眼睛在浓墨色的环境中登时睁得更大,她变得机警起来,第一时间伸手在双腿处敲击捶打。 还好还好,是痛的,她的腿还有知觉。 时佳音又尝试活动了下脚,只是小幅度转动,就让她忍不住地发出一声:“嘶——” 另外一只脚疼痛不明显,没有出现活动受限的情况。她在心里快速判断自己的伤势,不停地做祈祷,希望只是普通的扭伤。 没有手电,手机也不知道摔到哪里去。这下她彻底失去自救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分地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她倒不是摆烂挺尸,她知道自己迟迟未归,老师会很快发现并且联系救援。 就算老师统计人数需要时间,谭昭序也会第一时间发现。 她会获救是毋庸置疑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因此,时佳音并不担心。 缓慢挪动着身体,时佳音尝试坐起来,重新把冲锋衣的帽子戴好,尽量贴着坡道的边缘。 没有手机,她无从得知时间的流逝。在这样空无一人的山间,天上还下着大雨,时佳音只能在心里默数着数字。从一数到一百,然后归零,继续从一开始。 她也记不清她是在数到第几个一百的时候听见谭昭序的声音。也许是第五个,也许是第六个。 这应当是很快的速度,时佳音却觉得很慢。 一声声模糊朦胧的“音音”,由远及近,直至她能够听得清晰时,才努力发出声音: “谭昭序,我在这里!” 听见回应的谭昭序凝重的面目终于有舒展放松的趋势,他再一次呼唤那个他从小到大叫了无数次的名字。 像是不可置信,语气里还夹杂着不确定:“音音?” “我在这里。”时佳音又应了一声。 谭昭序用手电照亮声音的方向,并不谨慎地跨着步子走过去。 好像就在谭昭序出现的那一刹那,雨小了下来。 他胡乱地照着手电,不慎晃到了时佳音的眼睛。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上方倚靠在土坡边的人。悬在胸口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然后谭昭序听到她说: “谭昭序,你来得太慢了。” 时佳音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仍然被他捕捉。 谭昭序急忙道歉,态度称不上有多诚恳,更像是安慰缓和气氛:“我的错我的错,都怪我来晚了。” 脚下刚有动作,手里的手电一下子熄灭。他来回拨动开关,毫无任何反应。 “靠,这什么三无产品?”他骂了句。 “就说让你别买了。”时佳音说道,像是在掩饰心虚。毕竟谭昭序买了两个,她的那个被自己扔在了家里。 谭昭序“啧”了声,说:“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还照了一段路。” 时佳音“做贼心虚”,没有回话。 “音音。”谭昭序突然起了坏心眼,逗弄她: “我救了你,有没有什么报酬啊?” 时佳音心里抱着那点对谭昭序的感激随风飘散了去。这个谭昭序从小到大都是这幅样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是一点儿也不着边际,讨厌得很! 她不出声,要看谭昭序如何收场。谁知又听见他贱兮兮地开口:“要不,你叫声昭序哥哥来听听?像小时候那样。” 呵。时佳音在心里冷哼,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谭昭序的厚脸皮程度。 什么狗屁昭序哥哥。还当她是三岁小妹妹? 时佳音的声音冷硬,嘴巴里只吐出三个字:“谭昭序。” “哎!来了来了!”谭昭序没等到她喊自己哥哥,却因为她这声全名慌了神儿。不想惹音音生气,他还是拔腿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去,来到她面前。 谭昭序在她面前蹲了下去,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给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怎么样啊?有没有哪儿伤着了?” “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借着手机的微光,勉强能看到时佳音的脚上的外伤。按照她动一下就会疼的说法,应当是扭着了。 “其他地方呢?”谭昭序又问。 时佳音摇摇头:“没有了。” 谭昭序把手机给她,调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她:“上来音音,带你下山。” 看着蹲在她面前宽阔的后背,时佳音心里那点感激不知道从哪儿又冒了出来。 她现在是真的不能也不敢自己走路,怕强撑这一会儿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要艺考,要跳舞,要登上更大的舞台表演。时佳音不敢赌这一点可能。 而另一方面,虽然雨势渐小,但道路仍然泥泞。就算他们改走石板路,也太湿滑。谭昭序自己没问题,但背着自己无异于带了个拖油瓶。 “快呀音音,我没事儿。” 谭昭序还在催促,已经把她心里想的参破。 时佳音没再犹豫,把两条胳膊搭在他的肩上。随即谭昭序的手轻轻握上了她两条腿的腿弯处,“疼吗?” “不疼。” 他起身:“那我们走。” 谭昭序背着她走了石板路,石板路比土坡漫长,但胜在安全系数高,还有很长一段的平稳的路。 “你慢点,我们不急。”时佳音提醒他看着脚下。 握在她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韦凡舒的电话。” “你接,跟他说我们在下山路上了,别担心。” 时佳音一按下接通键,韦凡舒的大嗓门就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谭哥你终于接电话了你那边咋样啊找到音姐没音姐没受伤吧?” 几句话从他口中像连珠炮一样不带一点停歇说出来,时佳音算是明白理解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只是不知道谭昭序和韦凡舒,这俩人是谁传染的谁。 她给韦凡舒报了平安,又表达了歉意。最后谭昭序的班主任接过了电话,简单的沟通情况后,老师叮嘱他们要小心,保持联系,这才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时佳音无声的叹了口气。有一缕气息顺着风的方向从谭昭序的脸上擦过,痒痒的让人的心止不住地颤。 “没事儿音音,他们太大惊小怪了。这雨眼看着就要下完了,过会云也散了,我们很快就能下去了。别担心,一切有哥在呢!” 谭昭序说的是安慰的话,听起来又是一副臭屁自大的口吻。时佳音听得眼眶又热又酸,扶着谭昭序肩膀的胳膊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谁知谭昭序还嫌不够,双肩上只一丁点的变化都被他感受到: “不怕不怕,哥带你回家。” 雨停了,刚才还挂满天空的乌云也真的如谭昭序所说渐渐散去,视野逐渐变得开阔。 雨后山间的气息更为清新,植物与泥土混合起来的味道竟然出奇的芬芳。 谭昭序走得很稳,她趴在他的背上,一点也不觉得颠簸。 “团团。”时佳音开口。 他脚下的动作一顿,才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哎,怎么啦音音?” 很多人不知道,谭昭序有个小名,叫做团团。而这个小名,是时佳音取的。 那时候她们还在上幼儿园,刚开始学习拼音字母。两人在一起练习拼音,时佳音总是把谭昭序的谭,拼成tuan。 谭昭序说是tan,时佳音固执己见。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引来了还在客厅聊天吃茶的赵静桢和宁玫。 时佳音哭得凶,谭昭序在旁边也是分毫不让。 宁玫心疼地把小时佳音抱起来:“音音啊,告诉干妈,哥哥怎么欺负你了?”! 小时佳音又气又急,说话含糊不清,只说着:“tuan,是tuan,tuantuantuan。” 听得赵静桢和宁玫一齐笑了出来。 后来时佳音虽然知道了正确的拼音,的确是自己说错了,但仍然跟谭昭序作对。非要在他面前团团团的叫个不停。 团团的名字因此得来,家人都开始这么叫谭昭序,他也慢慢接受。 但是时佳音长久地跟谭昭序较着劲,越长大越不想叫这个因她而诞生的名字了。 从三四年级的时候算起,到现在两人高二,这是谭昭序第一次听她叫这个名字。 他很开心,甚至有些激动。这样的情绪全然只因时佳音叫了他的小名。 过了几秒,他家音音的声音再次从他背上传来,听上去有些闷,但足以让他扬起嘴角: “团团,谢谢你。” Omg现实生活遇到这种情况首先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哈宝宝们。真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呀(??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寻回 第9章 主动 时佳音被送到音妈所在的医院进行伤口的处理和一系列检查。万幸的是除了双脚有不同程度的扭伤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无大碍。 她全身长袖长裤冲锋套装,只有露出的脖颈有两处轻微的擦伤。扭伤的脚只需要将养些时日便可恢复。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学校领导老师给时佳音和赵静桢真诚道歉,没能保护好学生的安全,他们负首要责任。赵静桢表示理解,时佳音也说是自己的问题。 但谭昭序被他们班主任拖到一旁,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育: “你小子是不是疯了?山上的情况多危险?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一上来就是三个连续问句,谭昭序微微偏了下头,眯了眯眼睛,诚恳道: “我错了老班,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这时候认错态度倒好,如果再有一次做决定的机会,他一定还是会上山找时佳音。 当然,谭昭序希望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他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她。 当天是谭爸开车来医院把两个孩子接回家。两家人商量过后决定,这段时间轮流接送两人上下学。 音爸看到自己的宝贝闺女一只脚高高肿起心疼不已,按照“吃啥补啥”的原则天天炖骨头汤,卤鸡爪卤鸭掌通通安排上。 就算时佳音有意控制体重,也扛不住音爸天天追在她身后投喂。谭昭序也很夸张,每天午餐和晚餐全都被他接管送到教室,每一餐都是满满当当一大盒。 如此下来都没到一个月,赶在会考之前,她的脚伤就已痊愈,人也跟着胖了三四斤。 在医生口中听到可以恢复正常运动训练时,时佳音如获大赦,当天下午就跟舞蹈老师联系去上课。谭昭序作为陪同,赶回家拿了卷子书本到旁边的咖啡厅学习。 只是谭昭序才刚有了目标把自己丢进总也做不完的卷子堆里去,做不到完全的自律。除了奋笔疾书外,他偶尔也会发呆。 比如,自从那天下山路上,音音叫了两遍他的小名外,但此后的一个月里谭昭序就再也没能从她嘴巴里听到那两个字。 不管他怎么献殷勤,时佳音总是只连名带姓地叫他:“谭昭序。” 情绪不多,不够生动更不够亲近。 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唯一与之前不同的一点是,在时佳音下课后,两人都会去商场里的VR体验馆玩上一段时间。 VR体验馆吸引的主要对象是谭昭序,他似乎对此非常痴迷。每次进去他都至少要玩两个项目,有次还咨询了店员VR视镜的价格。 但那东西对他们两个学生来说都太贵了,谭昭序听到金额时倒是反应不大,时佳音还以为他会买下。结果出了体验馆整个人就跟泄了气儿的皮球似的。 时佳音还没来得及打算这件事呢,过个几天就又出了岔子。 谭昭序的外公去世了。 某天中午谭昭序没在教室门口等她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甚至一整个下午和晚饭时都没出现,时佳音觉得不对,只好找人问了下。 “谭哥今天上第二节课的时候就走了,可能有急事吧。”韦凡舒摸着脑袋说,他也不是特别得清楚。 都没能来得及告诉自己,那一定是非常紧急的事。时佳音心里惴惴地,不安的情绪一直延续到自己独自一人回家。 手机里有谭昭序中午给她发的微信: “音音,我外公不在了,我回老房子这边了。对不起来不及跟你说,这几天让叔叔接送你,注意安全。” 时佳音胸口那颗心莫名一痛。她见过谭昭序的外公几次,是位很和蔼的老先生。她被谭昭序欺负哭时,外公直接拎着谭昭序揍。但记忆太过久远,时佳音几乎快忘了对方的样子。 谭昭序是跟外公很亲的,这点时佳音知道,他每个长假都要去老房子陪外公住上一段时日。 她迅速在手机上编辑文字,想要安慰谭昭序。尽管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安慰也许无用。 时佳音发出去的微信没有立刻收到回复,她能够理解,并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如愿看到了他凌晨发来的回复: “嗯嗯,好。我晚几天回去,你别担心。” 这能让她稍微安点心,只是谭昭序一天不回到她面前,就一天松不下那口气。除了等待,时佳音别无他法。 谭昭序请了三天假。周五那天下午,姜怡说展靖森在教室外面等她。时佳音意想不到,但看到展靖森手上拿了一堆卷子习题册瞬间明白了。 “这些是要给谭昭序的作业吗?” 展靖森点点头,“对,听说你们两家住得很近,所以劳烦你带给他。” 时佳音接过来:“没问题,交给我吧。” 等手中一空,展靖森低眼往时佳音的鞋面上看了一眼,像是客套地问:“你的脚伤还好吧?” 时佳音笑了笑,一双明亮的眼睛有着与上次坐在他身边问问题时同样的光彩: “都一个多月了,早就没事了。”说完还补充了句“谢谢”。 “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她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哎等等。”展靖森把人拦住,“把你的微信给我吧。还有两节课没上完,生物作业还没布置,等有了我发给你,你再告诉谭昭序。” 时佳音轻皱了下眉,有些疑惑地开口:“你不能直接告诉他吗?” 然而展靖森摊了摊手,无奈道:“我没他微信,加过他的好友两次,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拒绝了。” 他听到时佳音叹气,一张脸上挂着不像是责备的情绪:“这人不知道又抽什么风了。你等下,我回去写给你。” 那是一张紫色的便利贴,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和时佳音三个字,字迹锋利贯通,让人一下子就想到那张自信从容的脸。字如其人。 下午他本来在背题,听到学委在跟后排的同学说留出谭昭序的卷子,让韦凡舒想办法送到谭昭序手上。 韦凡舒在桌子上趴着刚睡醒,这会儿还有起床气呢:“那你找时佳音啊,跟谭哥就住上下楼,不比我更方便?” 学委不认识时佳音,也不想去跑这一趟,韦凡舒不配合,打算索性扔桌子上得了。 “我去吧。” 展靖森就在这时走过来开口:“我刚好去趟办公室,顺路。” 拿着一摞书卷去帮人跑腿,这是他之前从来不会做的事。 其实他不去办公室,心里想着但愿谭昭序能别错过这些精选好题,如果他有超过自己的目标的话。他只是顺路透口气,再顺便加下时佳音的微信。 可是真把微信要到手时他又后悔,这不是他现阶段该想的事。他不能分神,他要考上最顶尖的学府,要搏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于是那张紫色便利贴被他对折,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里。 直到他回家翻开笔记本,注意力完全被那一抹清浅的紫色吸引了去,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多么扭捏又荒唐。 最终他还是搜索那一串数字,如愿加上了时佳音的微信。但这一次他没再抱有多余的想法,只把剩下的作业内容编辑好发过去。 时佳音看到之后发了一个“ok”的表情,还向对方道了谢。 展靖森不愧是蝉联多次年级第一的人,经他阐述的作业内容要求精简通俗易懂,一目了然。 时佳音直接截图给谭昭序发了过去: “作业我帮你带回来了,剩下的生物作业你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自己解决,实在不行就到学校再去补。” 他的外公刚过世,谭昭序现在一定还在伤心,时佳音不指望他会很快回复。当手机振动时,她还以为是其他软件的提示音,没太在意。一直等她压完腿洗完澡再拿起手机时,才发现那个提示音来自谭昭序。 “作业我知道了,我明天下午回。” “但是这家伙为什么会有你的微信啊?” 时佳音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水汽的湿潮,指尖触在屏幕上结了一小片雾。 擦干屏幕上的水,她也想好了回过去的内容: “说是加了你两次,但都被你拒绝了。” 微信对面的人恍然大悟,立刻去翻微信的新朋友消息提醒,确有此事。 因为时佳音对他印象不错,还夸他成绩好,所以谭昭序看展靖森这个人非常不爽,讨厌得理所应当。直接大大方方不加掩饰地把人添加好友的申请给拒了,两次。 谁知道他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自己是装够爽到了,却又平白添了给他接触时佳音的机会。 得了空他火速去班级群里寻找展靖森的名字,点击头像添加好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对方通过申请后又召唤键盘跳出在屏幕上突突一顿猛按: “作业的事你跟我说就行,音音最近很忙还要跳舞,你别去打扰她。” “(微笑)” 有时候,一个微笑的表情传达的意思不一定是善意,也有可能是恶意。 而谭昭序想要传达的显然是后者。一个连他微信都不愿意加的人,却在自己找了时佳音之后主动把他加上,还发来一些不知所云的信息。 展靖森之前能感受到来自于谭昭序的敌意,他还以为那是正向的学习成绩上的竞争。 现在看来不完全是。 他像是为了时佳音,还刻意强调。 但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这都是谭昭序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只需要把谭昭序看做一个学习上的对手,把时佳音当做一个普通的同学。 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谭昭序大惊失色版: 什么展靖森居然加音音微信了什么时候的事┌(。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主动 第10章 夺目 谭昭序一家在周末中午时分回来。宁玫丧父精神不济,一回家就回了主卧。谭爸进去瞧了瞧,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领着年纪还小的谭明辰去次卧哄睡。 亲人离世的这几天他们谁都没休息好,一个个蓬头垢面。 谭昭序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跟谭爸打过招呼后上楼。 时佳音提前收到谭昭序的信息,捧着书在客厅待了好一会儿。门铃一响就踩上拖鞋小跑着去开门。 “音音,我回来啦!” 门外的谭昭序努力扬着笑脸,楼道里吹来阵风,把他身上带着刚刚沐浴后的清香尽数吹到了时佳音面前。 他衣衫干净整洁,一看便知来之前打理过自己。只是眼下的两团乌青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疲态明显。 时佳音转身往里走,谭昭序进来之后顺手关上了门。 “除了生物其他所有作业都在这里,但是一个下午你肯定写不完。” 她说着,手指了指书房,自己却没进去,径直拉开冰箱门。 两杯水拿进书房,一杯温热的,另一杯加了五颗冰。 “谢谢音音。”谭昭序先喝了一口水才开始翻卷子,“写不完我尽量写吧,明天再跟老师说。” 此时还没立冬,但台市地处北方沿海,冷得比同一纬度的地区都要早一些。 而谭昭序从小就喜欢喝冰水,别说这才刚立冬不久的时节,就算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他也是要喝冰水的。 时佳音以前是真骂过他的。哪个正常人会在零下的天气还喝冰水,就算北方家里都有地暖,但按照赵静桢科普的那一条理论来说,冬天喝冰水跟作死没有什么两样。 后来有一年冬天,谭昭序发了高烧。高热持续两天都不退,平日里她那么讨厌的一个人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算了,时佳音小小的一个人也有大气量,她还是更希望谭昭序健健康康的。不仅是谭昭序,希望所有人都健康平安。 两人在书房待了半个下午。谭昭序握着笔在纸上飞速运算,时佳音在旁边默背笔记。 音爸知道他家中的事,想来谭家应该也没人会好好准备晚餐,就从酒店里打包了几道菜让谭昭序拎回去。 台市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他们这届高二生结束了第一轮会考。 时佳音在计划本上画上一个勾,代表这个月又完成一件大事。 一长排计划中只剩下两条内容后面没被打钩,象征着未完成。一件是谭昭序下个月过生日,她要给给谭昭序购置生日礼物;另一件事则是学校的元旦联欢会,她要和几个女生一起上台表演。 赵静桢本来对她参加这次活动持反对意见。她们高二生时间紧任务重,才刚一轮会考结束,来年三四月还有一轮。再过不久时佳音就要去参加舞蹈集训,能学习文化课的时间少之又少。 时佳音就赵静桢分析的话认真考虑了一番,最后仍然决定参加。她五岁学习古典舞,对于舞蹈有无限的热情,从五岁开始的每一个周末每一段假期,都雷打不动地去上课练习。 因此,她珍惜热爱每一个能够登台演出的机会。 赵静桢尊重她的决定没再阻拦。从小到大时佳音几乎没让她操心过,老师年年都在测评上写到:佳音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音爸会骄傲地读出来评价内容,赵静桢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对。乖巧与温顺无异,时佳音并不温顺,她有自己的想法,也会为了实现自己的想法去努力争取。 时佳音还是和高一一起上过艺术节舞台的几个女孩子组成一个团队,在每天晚自习的第二节去舞蹈教室进行排练。 这样一来,每天的作业基本都无法在晚自习时完成。也意味着她回家要多花一段时间完成基本的作业再进行当日的复习巩固。 在这段时间里,她房间里的灯常常亮到凌晨一点。 赵静桢偶尔起夜看到会告诉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除此之外不会多言。 谭昭序问了几次她们表演什么节目,穿什么样的衣服,但时佳音咬死了要保密,什么都不肯说,吊足了人胃口。 所以在演出当天,谭昭序一直数着节目单上的排列顺序,巴不得马上能见到音音在舞台上的样子。 灯光又一次熄灭,红色帷幕被拉上。谭昭序的心跳像不分节拍毫无旋律快速击打的鼓声,眼神含着急迫的期待,死死盯着的舞台上的红色幕布。 等它再度被缓缓拉开,舞台中央多出七位身着天青色衣裙的女孩。 他瞬间就找到时佳音所在的位置,在七个衣着发型一模一样的人里将她找到。于是目光就再也不能挪开,只跟随她一人的步伐而移动。 时佳音身段纤细,蹬步跳跃时像一只青色的燕,轻盈灵巧。每一个步伐和表情都足够赏心悦目。 被吸引的人不止谭昭序一个。 音音在舞台上太夺目了。可惜他不会跳舞,如果能和音音一起完成一个完美的舞台,那一定会是很幸福的事。 音乐渐止,舞台上的七位女孩按着节奏一个接一个地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如同柔软又坚韧的波浪。 谢幕时,台下响起了轰动的掌声。谭昭序从座位上借口溜走,在后台找到了时佳音。 七个女孩在他的热情邀请下,用谭昭序的手机拍了合照,在这不长不短的三年高中生活留下绚烂的一笔青色。 拍完又把时佳音拉到一旁,“来音音,我单独给你拍。” 时佳音从不扭捏,摆了几个姿势让他拍。谁知谭昭序根本不会拍照,她一米七的身高硬是被拍成了一米五。 谭昭序的后背上结结实实挨了时佳音两巴掌,他还乐呢: “多漂亮啊音音,等我周末出去给你打印出来你摆在房间里。我要是你,每天早上睡醒照镜子都会被美到哭出来好吧?” “音音,你别走啊音音,你去哪儿啊?” 聒噪的声音一直围绕在耳边,时佳音头也不回:“卸妆!” 元旦演出结束,时佳音在自己的计划本上又勾了一道,如今还需要她要完成的只有那一件事。她心里其实早就有了想法,这两个月也在准备,只是最后可能还需要音爸帮一点小忙。 这天课间,难得松懈下来的时佳音在桌上趴着休息,姜怡进了教室扯着嗓门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小佳音!” 时佳音被她从桌上托起脑袋,面色平静,冷冰冰道:“你最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姜怡一路小跑回来给自己顺着胸脯,说一句话喘一会:“谭昭序……” “谭昭序他……” 凡是和谭昭序沾边的,都不会是什么很正经的事。她偏了偏头,不以为会是什么很大的事:“他怎么了?” “谭昭序他跟人打起来了。” “什么?” 时佳音的双手不自觉地扣紧桌面,身体还向前倾了倾。 “真的,他跟五班那个混混打起来了,这会儿还在教导处呢!” 时佳音起身就往教导处去,脚步快到姜怡跟不上。 两人躲在教导处窗外,偷偷摸摸瞄着里面的情况。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点谭昭序的侧脸,头发有点乱,脸上也沾了点血,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他又发什么疯? 时佳音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是谭昭序的班主任,无疑是来给谭昭序收拾烂摊子的。 两人规规矩矩地叫了声“老师好”。 “马上就要上课了,你们两个赶紧回到班级里去。”这位老师严肃地说。 时佳音忧心地又往窗边看了一眼,才挪着步子离开。 而谭昭序班主任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始终没离开,一直目视她进了她们自己的教室。 “唉!这些孩子!”他叹了声,才敲响教导处的门。 谭昭序足足被训了两节课,连宁玫都被喊来了。 他的班主任让谭昭序自己把打架的起因经过说出来,他大大方方地说了,不觉得有错。 是那个跟他打架的王八蛋嘴巴不干净,对音音不尊重开低俗的黄色玩笑,他教育教育那个王八蛋而已,怎么了? 而班主任听完他劲劲儿的语气之后只觉得太阳穴那处的神经突突地跳,只好转向他的家长: “谭昭序妈妈,这个事情是非常恶劣的,要是我们自己班的学生还能自己沟通消化一下。但这是别的班的,把人家的鼻子大出血,又喊着头晕去医院做检查了。你看这个事情哎呀……” 宁玫道着歉,承诺医药费全部由他们来负责,她回家一定好好教育谭昭序,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还有一件事啊。谭昭序的成绩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学习上再加把劲都可以争取保送了呀。这个时候还是不能分心到其他地方的,但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嘛,有好感很正常,但咱们还是学习为重,学习为重哈。” 就差没明着说谭昭序早恋了。 班主任把空间暂时留给这对母子,指望着这位家长能好好提点一下她的儿子,最好能骂一骂这臭小子,省得天天给他闯祸。 然而宁玫对班主任着重强调的问题半点没提,倒是很正经地在讨论这件事本身: “你保护音音是对的,妈妈应该夸你。但是怎么可以把同学打成那个样子?” “他做错事,你可以让他道歉,有老师有他的家长会教育他,你去跟人家打架,除了把自己搭进去毫无一点用处!” 谭昭序嘴上应着,心里想着的却是,他刚刚好像看到音音在窗外了。 “行了,你回去上课吧。妈妈还要去医院看看你那个同学。” “你最好祈祷人家没事,不然,”谭妈伸手狠狠地戳了谭昭序的脑袋:“不然你下半辈子等着在牢里度过吧!” 凭借着姜怡超强的人脉关系网,时佳音得知谭昭序跟人打架的原因。 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飘着雪花,谭昭序一阵的懊恼:“你怎么全都知道了啊?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你是不是脑袋被门挤了?去跟那种人一般见识,还落得一身伤。” “哎,打住。”谭昭序伸出胳膊比划了下:“我可没受伤。” “那我下午看到你脸上还有血呢?”时佳音问。 “那王八蛋鼻血蹭我身上了,真恶心。”谭昭序嫌弃道。 台市常被称作雪窝,每一场雪都下得很大。雪花在天上、在路灯下、在他们手心里,一直一直舞个不停。 夜间温度最低,时佳音一张小脸露在外面鼻头冻得有些红,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 “谭昭序,你下次别打架了。反正我也没听到。” “但是我听到了。”谭昭序不认可她说的,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告诉她: “音音,我听到了,就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第11章 别扭 临近期末,每天来自习室里学习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大家三三两两结队,聚在一起押题讨论,希望能在考试中取得一个好成绩。马上就要过年,谁也不想在与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们中间被比下去。 想象一下,喜庆的日子里家长们总是会在“不经意”时提起各自孩子的成绩。成绩好的家长脸上红润有光,成绩差的抬不起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传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一种良性的竞争。 以时佳音的成绩和学习方式,她是不需要跟谁一起去自习室和别人讨论的。但姜怡不一样,她是纯文科生,在班级里是中游水平,考前半个月才开始发力找人帮她复习。 很不幸地,时佳音就是那个帮她复习的人。 去自习室之前,时佳音跟她约法三章。不得以学习为由去关注其他人、不得放松自己,去了就要好好学习以及在她算题的时候姜怡不得打扰。 大多数人也是和姜怡一样的想法,考前一周左右来自习室的人成爆炸性的增长。最后时佳音和姜怡她们晚上在食堂匆匆吃了饭就要赶去自习室占座位。 谭昭序得知后也要去自习室,结果因为去得太晚已经没有空余的位置。只能在自习室门口咬着牙,看着正在奋笔疾书的音音和姜怡,还有坐在她们两人身后的展靖森。 哪都有他,阴魂不散。这是谭昭序对展靖森的评价。 第二天谭昭序卡着时间来了自习室,直接坐到了展靖森昨天坐过的位置上。时佳音对他这种幼稚的行为见怪不怪,只有严肃的提醒: “我是来学习的,没空跟你玩,你自己老实一些。” 但他只来了一天,第二天就被班主任禁止去自习室。谭昭序不满,“为什么?” “你这小子去自习室是干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许去!” 他被下了明令,只能让韦凡舒暗戳戳地去打听自习室的情况。一听到时佳音今天晚上跟展靖森坐在一起时,谭昭序当时就炸了。 “他一个理科班的跟音音坐在一起干嘛?” “谭哥你先别生气,万一音姐只是有不会的题要问他呢?”韦凡舒在边上安慰道。 谭昭序一屁股坐下来,想到时佳音都很少跟自己问问题,心里更不爽了:“音音那么聪明,还用得着他?” 教室里酸溜溜的醋味快飞满整个高二年级的楼层了。韦凡舒只能在旁边附和他:对对、谭哥英明、音姐多聪明的人啊。 而话题中心的三人正在自习室的同一张桌子上,其实这还是时佳音她们这几天在自习室第一次跟展靖森说话。 今天展靖森来得晚了些,之前坐的位置已经有其他人坐了过去。整间自习室只有时佳音身边还有一个空位,姜怡和他眼神对视,紧接着就听她说:“要不你坐我们这?” 等姜怡说完时佳音才抬起头,朝他看过来时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于是他问:“可以吗?” 时佳音不假思索:“没问题。”随后往旁边挪了挪。 三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各自做着题或默背复习。但不知道姜怡又哪根筋搭错了,悄咪咪地在时佳音耳边说:“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时佳音迷惑不解,往身侧看了一眼,同样小声地回答她:“你不是答应我要来这里好好学习的吗?” 姜怡把卷子推到时佳音面前,“可是我有题不会。” 时佳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果然信什么都不能信姜怡这张嘴,起身跟她换了个位置。 展靖森虽没出声,但对旁边两个女孩的动作了如指掌,在时佳音换位置的那一刻,他竟然莫名有些遗憾。 他大概清楚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之前还能控制一二,但时佳音在元旦联欢会上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美好的人或事物都让人心生欢喜,不止他一人这样觉得,从元旦之后他就时常能听到有人在讨论时佳音的名字,无论评价内容的好与坏。 为此,谭昭序还跟人打了一架。 那样的行为展靖森做不出来,跟莽夫没有什么差别。也很难想象,时佳音那样成绩好有才艺懂礼貌的女生,居然是和谭昭序这样的人一起长大的。 姜怡来问他问题了,展靖森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推了推眼镜,笑着答:“可以。” 终于盼到晚自习下课,谭昭序收拾了背包像往常一样第一个从教室后门窜出去,直奔自习室的方向。 他们三人一同从自习室出来,时佳音还跟展靖森说了再见。谭昭序全都看在眼里,心里的那簇火苗越燃越旺。 “音音,你怎么跟那个人坐一起啊?”他的不满的情绪轻而易举地表现出来。 “你不在自习室都知道我跟谁坐在哪里?”她笑着对谭昭序说了这句话,实则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反正他不像好人。你以后别跟他坐一起了。” 时佳音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很讨厌展靖森,虽然时佳音也只是跟展靖森接触一两次而已。但可以了解到对方人并不坏,成绩好有耐心,与人为善。 “谭昭序,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时佳音说完没再理他,径直往家的方向走。 风雪不停,谭昭序就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跟着。 这是第一次,两人放学回家的路上完全的安静沉默,谁都没再跟谁说话。第二天早上时佳音没等谭昭序就下了楼,只是两人在电梯口又碰到。 两双眼睛有过几秒钟的对视,几秒后时佳音率先把视线移开,故意要忽略他的存在。 其实从前他们吵架的时候,谭昭序总是会在第一时间过来道歉哄她。他像没有脾气的人一样,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谭昭序也算是个有耐心的人。 时佳音只把这次的吵架当做是与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等他来找自己道歉,她再顺着台阶下去。 而谭昭序显然不是这么想。展靖森看面相就不像是个善茬,他只是提醒音音而已,怎么音音就生气了。同时他心里还有类似委屈的情绪,音音怎么能因为一个不相熟的人跟他生这么大的气。 姜怡也发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异样,在时佳音第六次从谭昭序面前经过,两人都毫无反应开始。 虽然也不是完全的毫无反应,谭昭序这么一个大高个杵在那里眼睛只跟着时佳音转,尽管一句话都没说也很难让人忽视。 “干嘛?你终于拒绝谭昭序了?” 时佳音把手揣进校服兜里,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面:“你能正经点吗?” “真稀罕,你们两个还有吵架的时候呢。”姜怡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她非常清楚,事情的如何发生需要怎样解决都只有当事人才有话语权,别人无从插手。 两个人刚回到教室门口,就看到了展靖森在她们班门口跟几个人说话。这几人是高一跟他一个班级的,展靖森被他们围在中间,看起来跟小说里意气风发的男主没什么两样。 姜怡的目光又被吸引,她承认自己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时佳音本打算直接回到教室,却不想展靖森先跟她们二人打了招呼。姜怡自是不必说,分明自己是个漂亮可爱的萌妹子,却从来不掩饰花痴的本质。 “你们来的刚好,我正跟大家说后天生日的事,你们有时间吗?一起过来吃饭吧?” 姜怡放大了双眼:“你的生日呀?那我们去!” 时佳音来不及拦她,眉头轻皱了下。 “那我们考完试见。”展靖森对众人说。 “好呀。拜拜。” 如此,时佳音的视线在与展靖森的交汇时,也只能笑笑。 等人走之后,她把一旁还在对着男神背影花痴的姜怡拉过来:“喂,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啊?” “可是他都已经邀请我们了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拒绝吧?”姜怡说着,随后像是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等一下,后天是,后天是谭昭序的生日?” 时佳音无奈点点头。 “他们两个人怎么同一天生日啊?”姜怡一脸的为难,“唉呀我刚给忘了。” 时佳音拍拍她:“考完试再说。” 时佳音本来想等考完试再看谭昭序的态度。两人冷战了这么多天她气早就消了,没多大的事还不至于闹到绝交的程度。 可是谭昭序那边不知道在抽什么风,一直一点动静也没有。尽管两人还是一起上下学,但拌嘴那日之后就再也没开口跟对方说过话。时佳音现在一看见他就来气,干脆见了他绕道走,也跟姜怡说好了明天直接去展靖森那里。 是因为同一天生日才这么讨厌展靖森的吗? 时佳音盯着书桌上的礼物盒看了许久,心里猜想着。她跟谭昭序已经四天没有说过话了,明天就是他的生日,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把礼物送出去。 她猜谭昭序一定会很喜欢这个礼物的。 也许是两人相识多年的默契,在她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桌面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一下。 没有预兆的,她好像能够非常确定,那条信息一定来自于谭昭序。 事实也确如此,谭昭序像平时一样跟她道歉,解释说自己这几天在准备考试没想好要怎么跟她开口。 台阶递了过来,时佳音踩上便可下去。她非常“大度”地拍了拍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头像。只不过这个道歉来得有点晚,她已经答应姜怡要跟她一起去展靖森那里。 第二天一早,时佳音拿着给谭昭序准备的礼物出了门。 电梯停在五楼,时佳音敲响了谭家的门。开门的人是宁玫,看到门外的时佳音时很高兴,要把人请进来。 “不用了干妈,我还有别的事,这个是给团团的,还得麻烦你帮我给他。”时佳音把手中的方盒子递给谭妈。 “真不进来坐坐啊?要不我去把团团叫醒?” “真的不用了,干妈我先走了,拜拜。”时佳音打过招呼,逃一般地离开。 “音音晚上来吃饭啊!” 身后还能听到宁玫的喊话,时佳音进了电梯门才松了一口气。她是掐准了时间早早地出门,趁谭昭序还没睡醒的时候先把给他的礼物送出去。要是等他醒了知道自己要去给展靖森过生日还不得闹翻天? 那画面想想就可怕。不如趁早把礼物送了借口自己有事先离开。 她希望无论如何,至少谭昭序在看到礼物的时候是开心的。 第12章 庆生 生日的早上要吃长寿面。宁玫煮好面之后大儿子房间的门还没开,她索性去敲门把人叫醒。屋里的人听到敲门声嘟嘟囔囔地应了句,过了许久才起床开门。 “生日快乐团团,让妈妈看看长尾巴了没有?”台市地道的芸豆鲜卤飘着香味,宁玫把做好的面端上桌招呼着谭昭序过来。 但这香味好像没能吸引生日的主角,谭昭序淡淡地应了句:“谢谢妈。”声音含糊像是还没睡醒。 下一秒又突然清晰了起来:“这礼物是音音送过来的吗?” 宁玫过来客厅这里,看到他正拿着那个礼物盒:“是啊,音音一大早就过来了,谁让你睡到现在的。” 谭昭序拿着礼物就转身往房间走,“我先拆开看看。” “哎,面要坨啦!” 没什么能比在生日这天收到时佳音送的礼物更让他开心。谭昭序看着双手捧着的礼物心跳越来越快,拆礼物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手忙脚乱。 最后一根丝带被解开,他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盖子打开。 是那副他问过价格的VR视镜! 谭昭序又惊又喜,把眼镜拿出来仔细看看了盒子背面的标识和数据,在拆开眼镜盒之前手却顿住了。 谭家家庭条件不错,谭爸和宁玫平日给的零花钱也不少。但谭昭序从来没有乱花钱的习惯,向来很有自己的规划。当日问过价格他心里便有了数,虽然他手中的钱足够买下,也不像一下子就这样花光。 他拿出手机等不及用发微信的方式,直接给时佳音拨去了电话。 第一遍没能接通,他又打了第二遍。时佳音那边听上去有点嘈杂,谭昭序好奇便问:“音音,你在哪儿啊?” 时佳音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能听到吗?我跟姜怡在一起,陪她办点事情。” “那你晚上要早点回来吃饭啊。”谭昭序跟她确认了一遍,生怕她晚上不来。 “我知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谭昭序才想起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第一次面对时佳音时感到不好意思:“我看到你送我的礼物了,怎么买这么贵的啊?你手里还有钱吗?” 当然没钱了。为了给谭昭序买这个VR视镜,她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还跟音爸伸手要了点。对此时佳音没有一点心疼,买回家自己进行包装的时候想的都是:谭昭序收到一定会很喜欢。 时佳音嘴角微微扬起,说话时可以听出她的得意:“不贵,你喜欢就好。” 姜怡还在前面喊她,她没跟谭昭序说太多:“我先挂了,晚点再说。” “晚上见。” 谭昭序等到那头挂断才把手机从耳朵旁拿下来,又给时佳音发去一条微信: 谢谢音音,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谭昭序长寿面吃完就想回房间继续摆弄他的VR眼镜,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亲妈拦住: “刚刚来电话蛋糕做好了,团团你去拿回来。”宁玫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气,虽然阳光充足但雪却下个不停:“外面太冷了,妈妈就不出去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哦。” “好好好,您可真是我亲妈。”谭昭序应着,顺手捞过手机和外套:“地址发给我啊。” 宁玫是给了他钱让他打车的,但谭昭序还是选择乘坐公交。宁玫偶尔会说他抠门,这个大儿子和自己一点也不像,精打细算的习惯怕是随了他那个爹。 他嘴上哼着小曲儿出了门。一连几日的降雪让路面变得泥泞,一脚踩下去裤脚上溅了些泥点,这倒半点不影响他的心情,步子轻快地到路边公交站等着车。 宁玫订的那家蛋糕在台市当地很有名,开了许多分店。多少年来家里人的生日蛋糕都是在这家提前订好。蛋糕出品精致,价格合适。 推开店门就闻到香甜的黄油烘烤气味,但谭昭序注意力没在店里的各样造型的面包和蛋糕上,而是锁定了柜台旁边的两个人。 “音音?” 听到声音时佳音和姜怡双双回头,两人心里都暗叫不好。 “你们怎么在这里?” 姜怡扫完收款码把蛋糕提在手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用胳膊戳了戳旁边的时佳音。 时佳音尽量迅速地作出反应,想要回答的时候大脑却像宕机,嘴上磕磕绊绊地:“我们来,来,来买蛋糕。” 都来蛋糕店了,还能是来干嘛?时佳音实话实说。 谭昭序很聪明,看这两人的状态也知道必定不是给自己买的。 “是给谁买的?今天还有人过生日吗?”谭昭序看着面前这两人的反应奇怪地问,横竖都觉得不对劲。 “是我二舅妈的七老爷!”姜怡脱口而出,拽上时佳音的手就拉着人往外跑,半点没给谭昭序做回应的机会。 刚刚那套说辞显然不能让谭昭序信服。姜怡一天到晚鬼点子那么多,万一拉着音音去什么很乱的地方怎么办? 谭昭序没多加思考,迅速追了出去,偷偷在两人身后跟着。 这期间姜怡接了个电话,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但听姜怡的回答,她们好像正是要去给谁过生日。 除了自己,还有谁也是今天过生日?而且这个人似乎还是他们几个都认识的? 又跟着走了没多远,前方两个人的脚步停下,旁边是一家欧式装修风格的餐厅。而当他看到站在餐厅门口的人时,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同时,谭昭序一上午的好心情在此跌入谷底,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原来是展靖森,他早该想到的。高二年级刚开学填个人信息的时候,谭昭序听韦凡舒提了一嘴展靖森和他同一天生日。那个时候谭昭序哪里理会展靖森是谁,听过就抛到脑后了。 音音和他的关系已经好到要给他过生日这种程度了吗?而且还是瞒着自己的? 他们明明是无话不谈。又是什么时候开始,音音开始对自己有了秘密? 一个一个问题接踵而至向他的脑海中涌来,而这些问题谭昭序一个答案都无从得知。 他在拐角处看着音音对展靖森说了生日快乐,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餐厅,一桌人聚在一起氛围浓厚,好不热闹。 可今天明明也是他的生日,从他给音音打电话到刚刚在蛋糕店偶然遇见,音音都没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他望尘莫及的,别人唾手可得。 一层透明玻璃窗把室内室外分成两个世界。里面温暖,主角在一群人中间举杯,那杯里不知道装的是果汁还是汽水,总不会是酒。展靖森要是敢让音音喝酒的话就死定了。 而外面的雪刚停,温暖的日头正在撒下漫漫金光,积雪开始融化。 化雪时最冷了。他们北方的小孩都知道这个道理。这里的热闹与他无关,谭昭序转身,重新踏入地面因积雪融化产生的泥污里。 谭昭序提着蛋糕回家时表情看上去不太好,没有出门时的那般兴奋。宁玫还以为是自己让儿子出去受冻惹得人不高兴了,关切地问了几句。 谭昭序只回答说没事,一头扎进房间没再出来。 晚上音爸和时佳音一起来了谭家,赵静桢由于在医院值班不能过来,一早就封了厚厚的红包塞给音爸叫他带给干儿子。 “团团,音音来啦。”宁玫朝里面喊了声。 “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房间折腾什么。” 时佳音猜他是在玩那副VR眼镜,连忙哄着宁玫:“没事干妈,我去看看他。” 刚走到谭昭序房间门口,那扇门却突然打开。 “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开门。”时佳音捂了下胸口。 谭昭序摸了摸脑袋:“啊?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对不起音音。” “算了没事。”时佳音熟稔地进了他的房间,把一直拎在手上的盒子放到他的桌面上:“喏。” “这是什么?你还给我准备别的礼物了?” 时佳音想了下:“算是吧,你先拆开看看。” 应该是甜品之类的东西,因为他靠近时就闻到了甜甜的奶油味。打开包装后果不其然看到一小块慕斯蛋糕。 “趁辰辰还没回来你先吃吧,这小孩每年都要吃你蛋糕的第一口,今年我单独给你准备了一份。”时佳音拿出旁边的餐叉拆开递给他,眨着明亮的眼睛: “谭昭序,生日快乐。” 他终于听到了,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前的女孩对他说:谭昭序,生日快乐。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动,谭昭序愣着不知如何反应,直到时佳音出声提醒: “愣着干嘛,快吃啊。” 接过叉子,他重新看向音音的眼睛,在那双湖水一样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没再纠结上午发生的事,只要时佳音的一句祝福、一小块蛋糕,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被哄好: “谢谢音音。” 晚些时候谭爸把谭明辰接了回来,这小孩比谭昭序小了六岁,跟自己亲哥不亲,倒是很喜欢时佳音。 进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时佳音就扑过去:“音音!” 谭昭序把人从时佳音腿上薅了起来,语气不怎么好:“音音也是你叫的?叫姐姐。” 除了赵静桢之外所有人都已到齐,两家人聚在一起,相识多年不需要说那些场面话,一起对谭昭序说了生日快乐,等他许愿吹了蜡烛之后就正式开饭。 “哥,你许了什么愿啊?”谭明辰嘴角上还沾着奶油,没忘了八卦。 谭昭序挑了一块最大的蛋糕放到时佳音面前,“关你什么事?” “我也想许愿。” “等你过生日再说。”谭昭序对这个弟弟一向没什么好脾气,麻烦精一个。 音爸问:“辰辰想许什么愿啊?” 谭明辰放下叉子,大声喊:“我要把音音娶回家给我当新娘。” “咳!”时佳音吃进嘴巴里的蛋糕差点喷出来。 饭桌上的家长笑作一团,宁玫说:“那你年纪太小了,音音姐姐不喜欢你这么小的,你得多吃饭快长大。” 大家都知道这是小孩子的玩笑,只有谭昭序脸色难看,手上使了点劲去拧亲弟弟的耳朵,狠狠道:“你这个小屁孩,你懂个屁的新娘!” 谭哥:(微笑)亲弟弟想挖我墙角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庆生 第13章 新年 谭昭序生日过完的后两天,各班科目成绩陆续下发。在一个晴雪初霁的下午,成绩排名被贴在了校园的公示栏上。 在这之前已经有几科卷子发到手中,谭昭序虽心里已有了底,也怕有别的变故。所以考完试之后他整个人变得格外低调。 “谭哥!谭哥!谭哥——” 谭昭序从一堆书本里抬起头望向来人,韦凡舒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像见了鬼。 “我还没死。”他平静地说。 “谭哥牛啊!你考了第一!全年级第一!” 他双手拍在谭昭序的课桌上,神情激动嗓门也很大,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听到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感叹有人祝贺,也有人……默不作声。 对比韦凡舒的激动,谭昭序倒显得很淡然。他放松地把身体往后一仰,双手抱臂,挑眉看着坐在前排的某个人。 那人的后背似乎挺得没之前那么直了。 过了一会儿,谭昭序终于起身,一条胳膊搭在韦凡舒肩上:“走,看看去。” 两个人勾肩搭背地下了楼,路过老班时毫不意外地被瞪了一眼:成何体统!但想到刚刚在办公室几位老师对他班学生包揽年级前四的夸赞,终究是没说什么。 罢了,谁让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的。 一路上韦凡舒的那张嘴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压根没闲着。谭昭序虽然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参透一切,脚下迈出的步子始终都比韦凡舒快一些。 公示栏前围满了人,他个子高,不用硬挤上前也能看到排在第一列第一行第一个的自己的名字。 至于那个人的名字,当然只能排在他的下面了。 生日那天郁结在他心口的那阵闷气散去不少,他现在一想到坐在教室里的那道沉默的背影就觉得解气。都说了不能半场开香槟了。 笑笑笑,现在还笑得出来吗? 边儿上的韦凡舒把谭昭序从头到尾的反应看了个清清楚楚。嗯,他谭哥现在的嘴脸,颇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音音!” 顺着他谭哥的声音,韦凡舒看到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跑过来的两个女孩。他瞪大了眼睛才依稀辨认出跑在前面的姜怡。 啧,隔这么远都能认出来。 时佳音和姜怡终于来到他们身前,谭昭序拦住前者的去路。 “别去挤了,我帮你看过了,第十三,厉害着呢!” 时佳音眼前一亮:“真的?” “当然了!那还有假?”谭昭序丝毫不掩饰对音音的骄傲。 “那我呢?我呢?我多少啊?”姜怡把目光放在谭昭序身上,期盼从他嘴里听到答案。 谁知下一秒谭昭序扔出冰冷的两个字:“没看。” 姜怡忿忿地,只好再上前挤。 谭昭序给了韦凡舒一个眼神,韦凡舒立刻会意上前:“哎哎哎大家先别挤啊……” 身边一空,谭昭序立马时佳音靠过去,一双桃花眼以不太自然的频率对她眨着,像在放电。 时佳音对这一套向来免疫,踮起脚尖直接凑近了看他,装作不知情:“你眼睑痉挛?”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最先动作的人这时却像僵住了般。 等时佳音回到原地站好,他才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刚刚女孩靠过来时的清香还萦绕在鼻尖,若有若无的。 谭昭序又晃了晃脑袋,朝她侧过身:“你就不问问我是第几名吗?” “那请问风华绝代的谭少爷,你是第几名啊?”时佳音遂了他的意。 “第一名。” 有一道女声和他自己的声音同时响起,谭昭序一直看着时佳音的眼睛又亮了亮:“原来你知道啊音音。” “刚刚碰巧在办公室,听说了你班包揽年级前四名的光辉战绩,还听到了英语老师对你的着重表扬。”她在“光辉战绩”和“着重表扬”上落了重音,听上去带着些咬牙切齿的较劲。 按照一般情况来讲,时佳音是艺术生,文化课成绩的要求要比普通高考生的要求略低些。但她从小到大都跟谭昭序争高低,小学时还有几次把他甩在身后的经历;上了中学也许是科目变多,加上她要休息时间要去上舞蹈课,就再也没能有一次比他的成绩更高。 不过现在的时佳音已经明白,在她之前有谭昭序,而在谭昭序之前也会有其他人。她无需把目标放在某个人身上,只需要比上一次的自己更好。 就在成绩公布后的那个周,学校在周五的下午召开了各班的家长会,确认假期事宜,本学期内容在此画上句号。 他们的假期不长,距离春节只剩下十天出头。时佳音要连上七天的舞蹈课,谭昭序就哪儿也没去接送她七天。 时佳音上课,他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写作业。期间韦凡舒来找过他两次,被他这股刻苦用功的劲儿吓得落荒而逃。仿佛要是晚离开一秒,谭昭序就会把他按坐下来一块学习。 这座北方的临海小城冬天太冷了,天黑得又早。傍晚五点半时佳音下课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沿路的街灯也已被全部点亮。 除却路灯,街角的商铺都挂起了高高的红灯笼。一排排红灯笼被点亮,即便耳边吹过的风再萧索冷漠,都能让人在这暖色灯光里找回一丝温度。 时佳音上舞蹈课的地方离家不算太远,有直达的公交线路。但谭昭序大概吃不了苦,总是打车。夏天嫌太热,现在冬天又嫌太冷,说风把他的脸蛋儿都吹干皱了。 好歹一个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华大好时光的大男孩,还比不上读小学的谭明辰,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一连七天的舞蹈课上完,时佳音全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似的。终于得了空休息,除夕这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赵静桢还在医院加班,下午才能回来。时佳音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音爸刚贴完对联。 “睡醒啦音音,饿不饿?爸给你弄点吃的?” 时佳音摇摇头,“中午再吃,我先去洗漱,一会儿来帮你。” 这话听得音爸心里暖烘烘的,他家的宝贝闺女向来懂事,知道帮着做事。不过音爸可舍不得让闺女做事,最多是下午他在厨房调饺子馅儿,让闺女过来把塞进饺子里的红枣洗干净。 赵静桢回来得也早,手上拎着一只香喷喷的烤鸭,这可是时佳音的最爱。 年夜饭吃完一家三口在沙发上看春晚,三个人面前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电视屏幕上的晚会正轮到舞蹈节目,欢快悠扬的音乐配上精心编撰的舞蹈动作。台上舞蹈演员动作整齐划一,演出服装基本都那一个样子,这种大型舞台配色也很讲究。条条框框的束缚下,舞蹈演员们丝毫不受影响,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赏心悦目。 涉及到本专业,时佳音看得很投入。 “以后咱们音音说不定也能上春晚表演呢。”音爸骄傲地说道。 “我努力吧。”时佳音回答,夹了只饺子到碗里吃下。 路漫漫其修远兮。上春晚的舞台,那得多万里挑一啊,时佳音这么想着。她暂时还没那么大的野心,顾好眼前,一步一个脚印,倒也走得踏实。 每年春晚都固定有一位优雅的嘉宾,在零点开启时演唱那首经典曲目。 可惜时佳音从来没在直播看过。因为每次在这位嘉宾出来之前她就已经被谭昭序拽下楼。 音爸在沙发上呼噜都打了一圈儿了,门铃响起的时候登时清醒了过来。 赵静桢对此了然于心:“肯定是团团来了,音音啊你去开门。” 果然时佳音拉开门就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走走走音音,我们快下楼!” 谭昭序没把自己当外人,拿起玄关处挂着的时佳音的羽绒长外套就往她身上套,一边套一边朝客厅里喊着:“干妈我和音音先下楼了!” “你们要注意安全啊,早点回来,外面太冷了。”赵静桢叮嘱道。 “放心吧干妈,我肯定把音音安全送回来。” 时佳音被他拖着走,进了电梯才把人甩开。 “你急什么?” “谭明辰非要跟来,我不想带他偷溜出来的。” 时佳音无语,想叹气又意识到大过年的太不吉利,生生咽下了:“辰辰还小,你带着他又怎么了。” “哇那小屁孩麻烦得很,我才懒得管他。”谭昭序嫌弃道。 更别说谭明辰平时见了音音就不撒手,要是带上他,那还有他谭大少什么事儿啊?谭昭序心里门儿清着呢。 两人来到楼下,外面漆黑一片,天上还飘着点雪花。 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团聚在一起看春晚。小区里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要不是抬头看楼上每一扇窗户都亮着灯,兴许这过年的氛围还不如商场。 从前他们住在村子里,那个时候还能燃放烟花爆竹。两个人在家门口眼巴巴地往天上看,那烟花从黑色夜空升起,炸开时颜色鲜艳造型奇特。他们就在这时候闭上双眼许下对新年的期许。 幼时不知人间事,只道是寻常。还以为熟悉到千篇一律的新年活动都持续了这么多年,往后也是一样。 而从他们搬进城市楼宇之后,就再也没见到那样盛开在夜空之中的烟花了。 第一年,时佳音吐槽这里没有一点儿年味。 第二年谭昭序就买来一大把粉色仙女棒,拿在手中晃呀晃,让她在仙女棒燃烧的微光下许愿。 往后年年如此。 打火机在谭昭序手中拨响,火光点燃了仙女棒。 时佳音把仙女棒接过来时和他的手有短暂的触碰,才知道他一直握着仙女棒的双手,裸露在零下七八度的室外,是这样冰凉。 “音音,快许愿!” 实在是太冷了,谭昭序说话时都冒着气。 时佳音闭上双眼,首先许愿今年的舞蹈统考可以顺利通过取得好成绩,再许愿文化课成绩能够更上一层楼,然后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安健康,最后,祝愿谭昭序也能一直保持第一名的号成绩。 她的愿望太多了,不知道上天能不能全部都帮她实现。 再睁开眼时,手中仙女棒燃烧时的火光竟然变成蔚蓝色。 双眼不自觉放大,惊喜的话脱口而出:“好漂亮!” “喜欢吧?” 谭昭序喜欢看她笑,只要他家音音开心他就开心。 “老板说这是今年的新品,卖的最好。但是我去的时候只有这三支了,剩下的还是普通的。” 说完他又懊恼。早知道音音这么喜欢,他应该早点出门去买的。 仙女棒燃烧时夹杂着细微的噼里啪啦声。很奇特的,时佳音能在这种声音里安定下来。 能卸掉一身的疲惫,忘了要兼顾古典舞和文化课的压力。 此时此刻,小雪晴夜。她玩得忘乎所以。 小区里忽然有一阵的躁动,原来是零点钟声响起。 时佳音挥舞着蓝色的仙女棒,一脸幸福的笑感染力十足: “团团,新年好。” 谭哥对自己:抠抠搜搜 谭哥对音音:那叫一大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新年 第14章 嗜甜 年后的时间过得格外的快。在开学第二天,学校安排了一次摸底考试。不公布成绩,旨在检验学生假期学习成果,方便各科老师安排本学期学习复习内容。 “高二是整个高中时代至关重要的一年……” 讲台上的老师正在滔滔不绝地给学生灌鸡汤。与这句类似的话在座的学生都听过无数遍,好像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无法放松自己。 小升初要努力评优,初升高要谨慎择校,高一忙着打基础,高二要准备会考和复习,高三奋斗冲刺…… 在刚刚过去的假期,展靖森半点没放松自己。会被谭昭序超越他早有预料,一次的失败说明不了什么,他的最终目标也不局限在那一张小小的年级排名上。 新学期,谭昭序照旧没跟他说过话。但展靖森看得清楚,这人跟自己较着劲,学习上是不可谓不努力。 会考结束后,学习氛围越来越紧张。韦凡舒常常在谭昭序身边哀怨:“还没能见一见春天里的人间芳菲,这气温就升高了。”意在心疼自己前段时间花了大把的精力复习,都没能放松下来玩一玩。 “你又不是这辈子只有这一个春天。” 谭昭序说了一句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手中的笔在题干前面写下一个大大的A。 午间时佳音去了趟办公室,听到各科老师在谈论成绩拔尖的学生,一致认为谭昭序脱胎换骨。 其实时佳音早就有所察觉,从开学到现在每一场有排名的考试谭昭序都是第一。在会考和一轮复习的压力下,还抽空去捧了个物理竞赛的冠军奖杯回来。 他们备考压力太大,宁玫曾建议这学期住校,省下来的时间能多休息。但时佳音每天早晚还要压压腿保持身体柔韧度,想了想也就算了。 时佳音不住,谭昭序当然也不住。两个人还是早上一起早早的出门上学,晚上披着星夜回家。 时佳音周六上舞蹈课,周末谭昭序来时家跟她一起写作业复习。 入夏时分温度升高,谭昭序面前杯子里的五颗冰块渐渐融化,直至与水完全结合,在杯面上覆了一层水雾。 他在这边刚做完最后一道大题,松了口气。扭头看向旁边的时佳音,她似乎停在这一道题的时间有些久。 “音音?”谭昭序试探性地叫了句。 时佳音认命般地把卷子往他面前推了过去。她是要强,但不能犯轴。在这道题上浪费的时间太久,不如早早地问谭昭序,做完还有时间背背历史。 谭昭序接过卷子用铅笔勾了勾题干重点,都没用上一分钟就有了解题思路。 但他是理科生,文理数学的教材不一样,同一道题的解题方式也有不同。 “音音,你们课本给我看下。” 天才和普通人是有壁的。时佳音心里想,人有的时候不得不服。 刚才谭昭序要教材,时佳音还以为他会一页一页地翻。结果人家根本只是看了几眼目录,在空白验算纸上写了两个公式。 如果换做是她自己,估计会找到函数那章开始一页一页地翻。 “音音,这道题完全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啊。” 卷子被重新推回她面前,谭昭序又找了张纸写下一个公式,“你用这个公式再推导一下,不行的话我再教你。” 时佳音倒是没想到他会只提供一个公式,毕竟她之前找展靖森要微信的时候也跟他问过题,对方把整道题抠碎了讲得明明白白。 不过谭昭序更符合她的期待,因为时佳音始终觉得,能自己动脑筋思考的过程很重要。 把公式带进题干中,结合图象思考,时佳音很快有了思路。 谭昭序不说话,就在边儿上盯着她写的一长串函数。看人写得流畅也就放了心,拿起杯子把半杯水一饮而尽。 “音音,你今年的生日怎么过啊?” 卷子上的答案落笔,谭昭序满怀期待地问了句,好像他不是在问音音的生日,是在为自己的生日做准备。 时佳音把卷子教材仔细收好,随口答:“不过了。” 谭昭序马上反驳:“那怎么行?” 这是时佳音的十八岁生日,他提前看过日历,6月1日,儿童节,是该死的星期一。 “干妈他们有没有说提前帮你过啊?要不我帮你提前把生日过了?” “算啦。还是好好准备考试吧,我暑假开始就要去集训了。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时佳音分得清主次。她的生日是与儿童节同一天,因此从小到大都过得热闹开心。一次生日不过没什么,当前还是备考更为重要。 她虽说了今年不过生日,但谭昭序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要送她的礼物。 去年秋天爬山时佳音的手机摔丢了。那之后她就一直用着之前的旧手机。大多数人都是在高考之后才换新手机,他猜音音也是这么想的。 但那不行。在谭昭序眼里,音音缺什么他就要补什么。他是什么都能将就,可不能让音音将就。 于是在时佳音生日前的那个周末,他趁音音上舞蹈课的间隙,进了旁边商场去取一早就订好的最新款手机。 从店里出来时又被对面装饰漂亮的香氛店吸引,在一排排他不熟悉的瓶瓶罐罐中选了最贵也最好闻的那一瓶。 买完手机和香水,谭昭序手里的钱只剩下三百来块,他平时是没有这么大开销的,但付钱的时候他眼都没眨,半点不心疼。 这三百来块他也没留给自己。赶在音音快下课的时候绕去蛋糕店,买了一个她很喜欢的树莓荔枝蛋糕。 时佳音嗜甜,谭昭序很早就发现了。 赵静桢是医生,在健康饮食方面从时佳音小时候起就抓得非常严格。 人都有逆反心理,当时身为小朋友的时佳音也不例外。 两人一起吃蛋糕时会把谭昭序那块的奶油挖走,甜甜圈一口气可以吃三个,连喝白粥都要加两勺糖。冒着被赵静桢发现的风险,谭昭序还会偷偷藏巧克力给她。 在上初中的某一天,谭爸从日本带回来几盒白巧曲奇。等过了好多天,谭昭序再去时家的时候,发现那盒白巧曲奇连包装都没拆,安安静静地被摆在客厅的茶几上。 也就是从那个阶段起,时佳音开始了对她而言漫长艰难的戒甜之路。为了能在更大的舞台上跳舞,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蹈演员,她开始严格要求自己。 时家书房里摆放着的奖状奖杯足以证明她努力的成效。 习惯易成瘾,也很难改变。但只要她和甜食拉开距离,足够克制自己,再难戒掉都会随时间遗忘,直至她再也不需要通过短暂品尝甜食的过程来获得快乐。 时间、距离、自我控制。三者缺一不可。 偏偏有人见天儿地招人烦,不让她如愿。 时佳音下课一出门,就看到立在门口张望的谭昭序。他身高腿长,浅蓝色圆领T恤配牛仔长裤,是最日常不过的一套衣服,穿在他身上那价格像是翻了十倍。 不过在时佳音看来,最惹眼的还是他手里提着的盒子。熟悉的logo就在眼前,她当即就明白了谭昭序打的什么主意。 分明她早就说过今年不过生日,也很长时间没去过那家蛋糕店。 身边同行的伙伴也看到了在门口熟悉的人,知趣地跟她打招呼:“接你的人来了,我也走啦,下周见。” “好,拜拜。” 时佳音跟人道别之后想起谭昭序刚刚来接送她的那几次。下课的时候有女生三三两两地在远处盯着谭昭序看,还有几个上前跟他要微信。 她不太能理解,毕竟谭昭序在她眼里实在称不上是一位帅哥;小时候还经常欺负她,性格也很一般。就这几年才开始对她献殷勤,谁知道是不是心里又憋着什么坏呢。 等她臭着一张脸冷冷地丢下一句:回家了。谭昭序就会屁颠屁颠地跟上来,急忙解释自己刚刚没把微信给任何人。 过了几天有人问时佳音,那个来接你的男生和你是什么关系。时佳音其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投向她的目光太多太热烈,她分不清那些眼睛后面都是怎样的情绪,最后只好老老实实回答说:是一起长大的邻居。 “哦~是青梅竹马啊。” 别人说是青梅竹马,其实他们更像冤家。她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不想把她跟谭昭序的事情说给在场的人听,也不想让谭昭序获得这么多人的关注。 至于为什么,时佳音懒得去想,更是故意忽略了心里那点让她不舒服的情绪。 而眼下她突然想起,却好像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音音!” “想什么呢?看你愣了好一会了。” 思绪骤然被打断,再想重新链接已是毫无头绪。谭昭序大步流星地来到她面前,没忘了护好手中提着的蛋糕盒。 时佳音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盒子上,那是她从前最爱蛋糕品牌的出品。 视线顺着蛋糕盒向上,她和面前的人对视,不带任何情绪地。 谭昭序像是对她呆呆的反应很好奇,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音音?” 大脑似乎释放了某种信号,舌尖开始分泌口水。想要吃甜的念头疯狂涌现,谭昭序手里提着的那盒蛋糕,她猜是树莓荔枝味的。 什么青梅竹马都不如眼前的树莓荔枝味的蛋糕好吃哈(不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嗜甜 第15章 约定 高三生在6月7日、8日这两天抵达了他们高中生涯的终点。无论最终结局如何,那个最完美的句号已经落下,而人生的下一篇章会马上被翻开。 这也意味着,高二生的倒计时正式开启。 有人说世间一切自有天意,但也有人说事在人为。 展靖森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在高中时代一直名列前茅,背得完长篇政治理论,也算得了奥赛难题。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自然更相信谋事在人。 他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在成绩第一次被谭昭序超越时就做好了要跟对方打持久战的准备。当然,他只把对方当做一个激励自己的理由,人外有人的含义他比谁领悟得都透彻。 如果说从前的展靖森学习非常努力,那么如今的他可以称得上是废寝忘食。 谭昭序和他的名字仍然在那张不重要的名次表上缠绵于第一或第二,分数差距始终不大。这一次是他领先三分,转身回去时刚巧碰到同样来看成绩的谭昭序。 展靖森淡淡地看了一眼对方,两道视线有短暂的相交,然后同时挪开。 谭昭序本不太在意那个名次,最先开始看他不爽是因为音音夸了几句,后来又瞒着自己给他过生日。自此谭昭序就视此人为眼中钉肉中刺。 也许是宿敌,不仅在成绩上咬死了对方,甚至连生日都在同一天。 所幸的是,音音现在同时兼顾文化课和古典舞的练习,展靖森的名字已经没再从她的嘴巴里听到过了。 不得不承认,他最近的确是有些放松自己。 时佳音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骂也骂过,也苦心劝说过。但谭昭序在她面前始终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直到那次校内模拟考之前,谭昭序突然问:“音音,你想考哪个学校啊?” “当然是京市舞蹈学院啊。” 话音刚落就能听到答案,时佳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去纠结思考。考进京市舞蹈学院是她从小到大的目标,也是链接她与梦想的桥梁。 “也是。”谭昭序肯定地点点头,“音音这么优秀,就该去最好的学校。” “那你呢?” 空气沉默地流淌,安静地只剩下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我想去……科大。” 过了许久时佳音才听到他的答案,他说时犹豫不决,看上去不是很有把握。但以谭昭序现阶段的成绩,应该没什么压力才是。 “科大很好啊,你只要好好保持现在的成绩,在接下来的日子别放松自己,没问题的。” 时佳音放慢脚下的步子,伸手随意地把刚刚被微风吹拂过的头发别到耳后。谭昭序走在她身后隔着半步的距离,盯着她的动作出神。 舞蹈学院在京市,京市也有排名很靠前很适合谭昭序冲刺的高校,例如华大。但他很早之前就决定了是科大,如果要追寻自己的目标,就意味着不能和音音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 就意味着分离、疏远,到最后他们会不会变成陌生人呢? “……从科大出来的可都是顶尖人才,不是效力于大厂就是为国家科研做贡献。” 身后的人一直没出声,时佳音突然停下脚步,后背果然撞上一人。 常年练习舞蹈,时佳音需要保持身材纤细苗条,身上的肉不多。骤然被谭昭序一撞,虽然早已做好了疼的准备,却也没料到自己会差点飞出去。 谭昭序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向前探出把人揽了回来。 时佳音没好气,冲他凶道:“你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听到我刚刚说的话?” “听到了听到了,我要努力考科大,将来为国家做贡献。”谭昭序认错求饶:“对不起嘛音音,撞疼你没有?” 时佳音拂开他的手,瞪了一眼: “你别再吊儿郎当的了行吗?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你要是不好好努力,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挤掉你的位置。而且我暑假就要去集训了,后面还要参加统考校考。” 她絮絮叨叨一股脑地说了很多,最后深吸一口气:“谭昭序,你别等我回来的时候成绩还不如我。我还想让你给我补课呢!” 听到这里,谭昭序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分毫不见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 “音音,你让我给你补课啊?” 明知故问。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到高中都一直在同一所学校里,也一同参加大大小小的考试。谭昭序在数理化生上的天赋时佳音最是清楚不过。 政史地的内容她可以自己在集训空闲时间背一背,大不了校考之后再回来多加把劲儿。但数学对比她其他几科来说稍弱,到时恐怕需要人重新帮她整理复习。 姜怡肯定指望不上,她自身都难保。所以谭昭序无疑是那个最佳人选。 只是没想到,一向都是帮别人复习的她自己,有一天也会需要别人来帮她。 半天没等到时佳音再说话,谭昭序也不会让自己冷场,“放心吧音音,包在我身上。你就放心地去集训,好好参加考试。我们约好了,到时候昭序哥哥肯定对你认真负责,助力你踏进舞蹈学院!”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谭昭序蹬鼻子上脸的功夫是愈发长进。虽然不是自己说的,但时佳音一听到那个称呼就应激。不客气地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这一年的暑假格外短暂。时佳音刚放假在家待了两三天就收拾东西准备去参加封闭式集训。赵静桢这天排了一场很重要的手术没办法一起去送她,倒是谭昭序吵着非要和音爸一起。 女生宿舍他们不方便跟进去,只能在宿舍外面干瞪眼,看着时佳音往返几次往宿舍里面搬东西。最后的行李箱搬完,三个人就站在女生宿舍门口道别。 这还是时佳音第一次离开家住在学校,音爸心里不舍,叮嘱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遇到问题要及时打电话给家里说,千万不能自己一个人硬扛。说着眼泪就要往下掉。 “爸爸,只有四十五天,我又不是一辈子不回去了。没关系的,我会照顾好自己。”时佳音安抚道。 出发前赵静桢还跟音爸在家里说,音音不能哭鼻子吧?谁承想时佳音自己心态平稳,哭鼻子的另有其人。 谭昭序竟也在一旁模样着急,好不容易等音爸把话说完,他立刻接上去: “音音你要每天和我保持联系啊,我去学校带着手机,你有什么事都要及时跟我说。” “这天太热了,你训练完不要对着空调吹,很容易感冒的。” “要多吃点饭,你们运动量大不用担心会长胖的。对了你们食堂不会做很辣的东西吧,你吃太辣会食物中毒,你自己要注意点别碰辣的东西。” “还有啊……” 让他跟来简直是天大的错误。时佳音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谭昭序比她爸爸还要啰嗦。她一边伸手挡在面前,一边闭眼摇头:“停停停。” “你们把我当三岁小孩了,一个比一个夸张。放心吧,我会好好吃饭训练的,你们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啊。我下了课有空就给你们打电话。” 她松开手中的拉杆箱,上前抱了抱音爸。到了谭昭序这边他刚张开胳膊,就听到音爸“嘶”了一声,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音音。”他可怜巴巴地叫了声,面儿上有点委屈。 “你千万别把成绩落下了,别忘了我上次和你说的!”时佳音装凶警告他。 这么重要的约定,谭昭序当然不会忘。只要与音音有关的事,他每一件都想参与。这辈子没办法和她一起站上舞台表演,那就让自己成为她的助力,让音音能够顺利考进京市舞蹈学院,实现自己的梦想。 哪怕他们不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也没关系。交通发达,只要音音想他,他马上就可以飞去京市。 把时佳音送去集训之后没几天,谭昭序也准备开学。 这个开学并不是正式意义上的,而是学校专门为他们准高三生开设的冲刺小班课。谭昭序迅速整理好心情调整自己的状态,半身心地投入到当前的学习中。 另外半副身心,自然是很没出息地挂在时佳音那里。 从前上学放学是两个人一起,他总觉得这条路太短,回家的步伐迈得太快。现在这条路只有他一个人走,却又觉得这条路那么漫长,他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沉重疲惫。 谭昭序把那根紫色发圈又找了出来套在手腕上。 某一天韦凡舒看到他盯着那根发圈发呆,手中的笔愣是十分钟都没动一下时,不知死活地调侃他:“哟谭哥,睹物思人呢?” 飞出去的那缕魂魄这才慢慢融进他的身体里,却好像怎么都无法到达真正契合的状态。看似完整,实则仍有一角缺憾。 谭昭序难得一见地没骂他,扔了手中的笔起身。 “去哪儿啊谭哥?” 谭昭序没回头,声音不大地传进韦凡舒耳朵里:“下楼。做题做得出现幻觉了。” 时佳音所在的舞蹈培训学校管理严格,老师也是她从小跟到大的。所以在严苛的集训环境下,她也能够适应得很好。 白天他们是不允许携带手机进教室的,只有晚饭的时候才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放松片刻。再者就是晚上九点半下了晚功回宿舍。 但一天辛苦的训练让人的身体变得非常疲惫。好几次时佳音回到宿舍都不想洗澡直接倒在床上睡觉,又被室友拖起来几个人互相打气一起去洗漱。 有时赵静桢和音爸会跟她开视频电话,尽管屏幕上的女儿语气仍然轻松,却还是能从她的面部表情上看出憔悴。后来视频电话就改为发信息,多是几句嘱咐她好好休息。 谭昭序对时佳音也是一样的担心,虽然时佳音每天晚上都会跟他聊几句,但经常是人聊着聊着就不再回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半闹钟和来自她的信息提示音准时且同时响起。 时佳音会跟他说:早,昨晚睡过去了。 集训到第二十一天的时候,谭昭序学校的小班课程结束,有三天的假期休息时间。 他在学习的时候脑袋里全是数理公式和古文诗句,音音不在他好像就学不会放松,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张。现下突然有了休息的时间,他尝试松懈下来,发现脑袋里除却公式和古文,还有一种名为时佳音的思念在疯狂蔓延生长。 “音音,要不明天我去看你吧?” 晚上谭昭序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把这句话给发了出去。 时佳音下了晚功看到很快回复:你怎么来看我啊?我们学校不允许外人进来的。 可谭昭序是谁,他聪明着呢。来送时佳音集训那天他就把她们培训学校的路线摸了个清楚。像是早早地在为后来某一天要发生的事做准备。 两人约好了在第二天时佳音的晚饭时刻见面。谭昭序只告诉她在哪个地方等,时佳音心里没底,但对他莫名地有种信任。 在第二天的下午,她下了课没去食堂,偷偷溜去昨天谭昭序跟她说的那个地方。 那里是一整排半高的墙,墙上围着栏杆。时佳音试探性地喊了声:“谭昭序?” “音音!” 谭昭序从栏杆空隙中间探出脑袋,很快回应她。 终于见到人本应该是很欢喜的,但他却笑不出来:“音音你怎么瘦这么多?” 时佳音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只好说:“老师让减肥的。” 谭昭序拿出自己带来的东西,从空隙中一个个递进去:“这是宁姐包的包子,她让我多给你带点。我觉得你肯定不要那么多,所以就带了五个。” 时佳音伸手接过来,包子还是热乎的。昨天她随口说的想吃,干妈竟然真的包好了送来。 “你跟室友分着吃,这还有,你看这是什么?” 空隙中又递进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时佳音一眼认出logo,是她最爱的那家蛋糕。 “蛋糕!” 她声音是十分明显的惊喜,欢快得悦耳。谭昭序听了心里熨帖,嘴角也微微扬起。 “不过只有三个切角,怕买多了你也不敢吃。就少吃一点别忘了味道就行,等你考完试我再给你买一整个。” 时佳音没说即便是考完试她也不能吃太多的,选择了这条路就要长久地和戒甜做斗争。她重新看向栏杆外的谭昭序,他明明也瘦了,那双小狗眼睛依然亮晶晶。 “谭昭序,你怎么样啊?” “我?” 谭昭序出门时喝了一杯苦瓜汁,很苦,宁玫说这是降火的,对身体好。那苦瓜汁现在才开始回甘,丝丝缕缕的甜意像蛋糕里的奶油,滑进他内心深处。 他没再掩饰自己的开心,笑起来时一张俊脸在金色余晖下更显耀眼,“我好着呢,有努力学习。等你回来我帮你补课,哥记得的。” 第16章 特别 为期四十五天的集训很快结束。到集训后期的时候,谭昭序还想故技重施再给时佳音送些吃的,但都被她斩钉截铁地驳回。 赵静桢和音爸一起来培训学校接她回家。音爸最夸张,看到自家闺女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通红。 时代在发展,人的思想观念也在不断发生改变。大多数人都摒弃了病态的白幼瘦审美,但身为舞者必须保持体态轻盈。时佳音是瘦了,但相对应的,四十五天的封闭式集训也让她更加精神饱满。 集训结束并不意味着可以松懈,短暂休息两天之后,她又要回到培训学校继续上舞蹈形体课。 睡了四十多天硬板床,时佳音一下子躺到自己柔软的大床上还有些许的不适应。在床上滚了几圈之后又瞪着两只眼睛望向天花板发呆。 集训时无时无刻地练功,盼望着能有休息的时间哪怕只有半天也好。眼下终于得到两天假期,她却总也闲不住,一会儿看看书柜,一会儿又摸去厨房,最后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至于电视节目里的内容,她并没有看进去。 到了晚上,壁挂钟表时针指向“9”的时刻,时佳音随手抓了件外衫披在身上从房间里出来。 “音音,这么晚了去哪儿?”赵静桢刚好从书房里退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 “我去楼下遛个弯儿。” 台市早已入秋,夜里寒凉,时佳音有些懊悔下楼时只随便套了件。她下身还只穿了条运动短裤,两条细长的腿来回跺步,却还是不免遭受秋风侵袭,吹起一片鸡皮疙瘩。 耳机里放着当下流行的kpop音乐,强劲的节奏轰击着她的耳膜,一颗心都沸腾,随之砰砰乱跳。 “音音!” 有一个人的声音穿透力十分恐怖,耳机的降噪功能瞬间失效。时佳音心有所感似的回头看向刚喊过她名字的谭昭序,他正从远处小跑着过来。 到她面前时,谭昭序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风全被他吸进了肚子里。 按亮手机,时间显示才九点十五分。从学校到他们家小区,他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回来。 “你跑什么?”时佳音嘴上责备,伸手在他微微弯曲的后背拍了两下。 “你怎么比上次还瘦了?”谭昭序声音大,引来旁人侧目,路人牵出来遛弯儿的狗都朝他吠了两声。 这话时佳音下午已经听她爸念叨好几回,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哪有瘦那么多?我现在刚好符合考试标准,而且也很健康!” 时佳音眼看着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刚要说他几句,下一秒那外套就被他展开,贴着腰系在她身前。 被风吹过的皮肤一片冰凉,此刻瞬间感受到暖意。是属于谭昭序身上的温度。 他像个小老头一样,一边系一边絮絮叨叨:“还说没瘦,这腰上都没多少肉了。晚上凉,你就穿个短裤下来,再感冒了怎么办?” “走吧,赶紧上去。” 周末一早谭昭序就带着习题册上了六楼时家。时佳音现在有生物钟,醒了有些时候,正在房间里压腿。 谭昭序没去打扰她,赵静桢看他往厨房这边过来,从冰箱里铲出五颗冰块。 “嘿嘿,谢谢干妈。”他乖巧地把杯子递过去,冰块顺势落进杯底。 赵静桢叹气,“你呀是一点不听话。” “早饭吃了吗?” 谭昭序一口气把一杯水喝得只剩下半杯,点着头:“吃了吃了!” 时佳音一直没来书房,谭昭序也不着急。他喝完水就进入学习状态,刷题刷得认真,仿佛单纯只是想换个学习环境。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自从谭明辰被生下,家里就常常鸡犬不宁。宁玫常说谭明辰那个兔崽子跟谭昭序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调皮捣蛋,三令五申不许打扰哥哥学习还是在家吵闹个不停。 弟弟还小不懂事,横竖谭昭序又不能真的拎起来揍他。索性收拾东西来了六楼时家,反正他待在时家也是像在自己家一样。 书房的门半敞着,时佳音站在门外。分明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却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正转身要走,谭昭序突然起身,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撞在一起。 “怎么了音音?”谭昭序最先开口,以为她有什么事,还一脸的好奇。 时佳音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的视线,转过身才说道:“来监督你,看你有没有好好学习。” 身后传来挪动椅子的声音,谭昭序拿上空杯子跟上她的脚步:“那肯定有啊,我要是不好好学习,明年谁给我们音音补课啊。” 谭昭序这个人像是生来就带着自信,更有说什么话底气十足、做任何事都胜券在握的姿态。 这被时佳音简单地概括为:没脸没皮。 “音音,你明早几点出门啊?” 两个人明天都要上学,去的却不是同一所学校。时佳音的培训学校坐公交十五分钟就能到达,和高中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六点十分吧,怎么了?” 谭昭序仰头喝下一口水,视线转向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第二天,周一的早上六点十分,时佳音准时下楼,却在电梯门口看到本应该在去学校路上的谭昭序。 时佳音皱了眉,吃惊中带着不解:“谭昭序,你在这里杵着干嘛?” 又抬起手机按亮了屏幕,用焦急的口吻催他:“再不走你要迟到了!” “走走走,现在就走。”谭昭序光应声,脚下只往前挪了两步就停:“音音我走了啊,你路上小心,拜拜。” 时佳音晚上八点半下晚功,回到家的时间基本维持在九点左右。 第二天第三天早上,她下楼时照旧见到在电梯口踌躇不前的谭昭序。 时佳音发了火:“谭昭序,你烦不烦?” “不烦不烦,音音你早饭吃了吗?要多吃点饭。” 时佳音冷脸,平静的眼波传递出要把人冻伤的温度:“三、二……” “三二一我现在就走,音音拜拜!”谭昭序跑出去没两步,又回头跟她挥着手。 音音路上小心、音音多吃点、音音今天加油…… 每天早上他蹲守在电梯口,仿佛就只是为了和时佳音说上一句这样的话。 那个跑出去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尽头,她的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只在心里想些别的什么,最后都化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叹息。 一周过半,第四天早上时佳音比平时早起了十分钟。来厨房拿了个保鲜袋装了两个包子一个鸡蛋,还在往桌上摆着的面包看。 “音音,今天不在家吃啊?”音爸问。 “啊?吃,这是给团团带的。”时佳音答。 一旁的音爸当时脸就黑了下来,手上还在做着帮她收拾的动作,心里已经把住在楼下的臭小子骂了十遍八遍。 “你跟团团又不一起上学,还给他带早饭啊?” 时佳音看了一眼时间,往嘴里塞了半片面包就拿出手机拨出电话,音爸这边她只能随口应付:“团团在楼下等我,先走了啊爸爸,拜拜。” 徒留音爸一个人在厨房气得吹胡子瞪眼:“像什么样子……” 时佳音匆匆出了家门,同时拨出的电话接通,她没给对面的人开口的机会:“谭昭序,下楼。” 不巧的是,谭昭序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能坐上她所在的那一台电梯。在电梯车厢时紧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只觉得这电梯运行的速度太慢,他下回要跟物业好好说下这个事情了,这还不如他自己走楼梯,万一一会儿音音直接走了怎么办?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便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冲了出去。好在,那个让他光是远看着就欢喜的身影还等在门口。 “音音!” 他加快了脚步,来到他家音音的面前:“怎么这么早找我?有事吗?” 谭昭序表面上装的还很镇定,实际脑袋里的血液已经像沸腾的开水。要知道时佳音是个还比较要强的性格,从来喜欢自己处理一切,极少向别人求助。这也就让他一直没找到什么表现的机会,但如果音音开口说需要,就算是悬崖边的雪莲花、天上挂着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弄到。 可音音什么都不需要,只是从身后变出一个透明保鲜袋,里面装了包子鸡蛋和面包。 “给你。” 他接过来,早餐在手掌里热乎乎的,却好像没有他的心更热呢。 因为音音给他带早餐了。 “谢谢音……” 谭昭序话还没说完,时佳音就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屏幕正对着他:“6点05分,以后就这个时间。” “走了。” 谭昭序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即便是对着时佳音早已远去的背影也能笑得很开心:“谢谢音音!” 拿到音音带的早餐的谭昭序没着急吃,去了教室在韦凡舒面前晃了两圈。 韦凡舒还好奇他前两天怎么比平时来得都要晚,今天时间倒是正常了。 只是这人在他面前一直晃悠也不说话,谁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于是先打了个招呼:“谭哥,今儿来挺早?” 听到声音谭昭序马上回头把手里拎着的早餐又在人家面前晃了晃:“你怎么知道音音给我带早餐了?” …… “呵呵。”韦凡舒尬笑几声。 虽然从上学期结束他就没再见过时佳音人,但是“音音”这俩字他几乎每天都能从谭昭序嘴巴里听到,那是万万不能忘记的。 “诶谭哥,音姐啥时候考试啊?” “快了。” 谭昭序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音音就要参加统考。统考结束之后又要封闭集训,年后准备校考。 等校考结束,音音就能回学校学习进行最后的冲刺了。到时他们就又能一起上学放学,对了,他还要抽空看看文科数学的教材,音音还需要他补课呢。 快了,音音很快考完试,很快就到了他们高考的日子了。 希望音音能够如愿考进舞蹈学院。起初谭昭序只在心里默默地想,想到后面几乎想要呐喊出声:音音可一定要考进舞蹈学院啊! 第17章 变故 立冬之后天气越来越冷,谭昭序找了借口说自己要早点去学校,两人便不再争分夺秒早上那五分钟碰面。 有次谭昭序下晚自习回家时看到时佳音在楼下,加快脚下的步伐去到她面前,明知故问道: “音音,在等我吗?” “谁等你了?” 回答他的虽然不是肯定答案,但谭昭序心里还是想炸开了烟花。没有什么事能比见到时佳音更开心,一堆枯燥乏味的公式习题哪有音音漂亮好看。 后来台市时常下雪,谭昭序步履匆匆地赶回家时,在楼下再次看到那个伫立在飘雪中的单薄身影。 发顶落了一层薄薄的白色,而她在伸手去接坠落的雪花,一片片接触皮肤很快化开,转瞬即逝。 楼前只有一盏庭院灯,微弱的浅白色光在雪夜里起不到太大的照明作用。 他对时佳音那张脸了如指掌,甚至清楚鼻梁挺立的弧度,以及每一颗小痣的位置。现在,他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谭昭序这次没喊她的名字。其实风雪带来的阻力不大,他仍很努力地放轻了脚步。 走近时猝不及防撞进她的视线,两双眼睛同样有一瞬间的怔然。 好像她这才感受到冰冷的温度,把手收回后合十摩挲。 谭昭序看不仔细,但知道那双纤细的手一定冻得通红。 他生出想要把那双手揣进自己兜里的念头。如果可以,谭昭序希望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所有的风和雪。 而这样的念头始终是不合时宜。 无法控制胸口心脏跳动的频率,垂在身侧的手只动了动指尖。 也只能动一动指尖。 “谭昭序,太冷了。”时佳音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神色如常,仍用平日里的语态向他抱怨。 “对啊,太冷了。” 所以去他妈的吧! 只要时佳音一开口他就方寸大乱。时佳音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就算每天说骂他的话他也会说:音音骂得好! 在他眼里,音音做什么都可爱,他甘之如饴。 谭昭序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些。他比时佳音高出不少,抬手拂去她发顶的落雪,又把她外套上的帽子盖在头上。 没给时佳音反应的机会,他把那个被宽大帽子遮盖住的人往自己怀里按了下,很快松开。 “回家吧,外面太冷了。” 他丢下这样一句话,不对刚刚的行为做出解释。 事实上无需解释,时佳音只感受到他像是撞了下自己,“发什么神经。” 又一场大雪过后,时佳音顺利结束了舞蹈统考。这并没能让她放松下来,她还要继续参加舞蹈集中培训,为接下来的校考做准备。 天冷路滑,音爸不放心她一个人每天往返,便开始日日接送。 转眼到了年底,时佳音得到几天假期。终于能喘口气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最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跟谭昭序见过面。 学校不鼓励学生在周末到校学习,但大多数人都自发地舍弃了一周里唯一能休息的一天时间。 谭昭序也一直泡在学校。家里有谭明辰那个捣蛋鬼让他无法静下心,音音也不在家,不如待在学校里,起码还有个学习的氛围。 他人虽然没出现,但却没忘了日日找时佳音聊天。发过去的都是些琐事,不多,时佳音也不是每一条都会回复。 在见不到时佳音的时间里,他总是拿着那根紫色发圈绕在手里玩。 对待这根不属于他却被他据为己有的发圈,谭昭序非常小心。手指尖绕几圈就放下,最怕用力过猛把东西弄坏。 挂在心尖尖上的人不在,心跳都变得不正常。这场单相思被他绕了一圈又一圈,是时佳音不在他身边时唯一的慰藉。 所以当知道时佳音休息在家的时候,他扔了手中的笔就往楼上跑,连电梯都等不及坐。 只有在时家大门被拉开的时候,在时佳音时隔很长时间终于再次出现他面前的时候,胸腔里那颗心脏才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客厅电视里在播放迪士尼电影,金发女孩褪去往昔的蓝裙,换上一身铠甲,正与恶龙对峙。 这部电影还有第二部,他们没来得及看完,就被宁玫一个电话叫出去采买年货。 宁玫一向倡导劳逸结合,两个孩子天天在高压环境下跳舞学习,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带着出去逛街,也好过在家里憋着。 谭昭序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气,阴沉沉的,指不定待会儿又要下雪。对着时佳音的房间喊: “音音我们别去了吧,在家看电影不行吗?” 他说完,时佳音已经从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直接无视了他的建议: “走吧。” 下了楼才发现只有宁玫一人,时佳音乖巧地坐进副驾的位置,问道:“辰辰没跟来呀?” “团团在家的时候都让你叔叔把辰辰带去公司。唉,这孩子比团团小时候还能折腾。” 坐在后排的谭昭序听了瞬间扑上前排座椅,对谭妈说的话表示否定:“谁折腾了?我乖得很好不好!” 谭妈朝后视镜里谭昭序那张不满的脸翻了个白眼:“天天欺负音音,我都不想说你。” 时佳音往后视镜瞄了一眼,谭昭序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坐了回去。 说是置办年货,宁玫先是带着两人去吃了顿饭,又去商场买些衣服化妆品。 时佳音在旁边时不时地提些建议,涉及到知识盲区,谭昭序只一言不发默默地发挥拎包作用。 宁玫带着时佳音火拼到傍晚才返程回家,车直接开到地下车库。谭昭序下了车直接拎起时佳音的购物袋: “妈我先送音音上去,让我爸下来接你吧。” 他拽着时佳音溜得飞快。看着两个孩子离去的方向“哼”了一声:“这臭小子。” 时家家里没人,赵静桢在医院里还没下班,音爸在酒店里忙,一般都要**点才回家。谭昭序把拎上来的东西放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 “音音,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啊?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时佳音听了他的话又无奈又好笑,把外套脱下来挂在玄关衣架上:“我是十八岁又不是八岁,你省省吧。” 谭昭序的想法落空,帮她把买回来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下就被她催着离开。 “你要是害怕的话给我打电话啊音音。”谭昭序推开了门,还回头对她嘱咐道。 时佳音摆了摆手懒得再理他,也不看他关门,直接转身走了。 从刚才回到家里时,她心里就一直被一种莫名的不安笼罩着。这种感觉在谭昭序关上门离开的刹那变得更甚。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两圈,始终坐立难安。 骤然手机铃声响起,她划了两次屏幕才点开接通。电话那边赵静桢传递的信息让她整个人怔在原地: “音音,你爸爸出车祸了,你现在马上来医院。” “音音?音音!” 电话那头还在喊她的名字,时佳音努力维持镇定,喉咙里凭空咽了咽:“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她迅速抓起桌边的钥匙钱包,动作慌乱,还碰倒了水杯。 同时大力的敲门声响起,走出去几步,刚拿在手里的钥匙又掉在了地板上,发出细碎叮当的声音。 她先去开了门,门外是她熟悉的脸,二十分钟前他刚刚从这里离开。 谭昭序喘着气,从上到下把人打量了一遍,在看到她茫然的表情时心不可遏制地抽痛了下。 他捡起地板上掉落的钥匙,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没事的。” “我妈在楼下等着了,我们一起去。没事的音音,叔叔不会有事的。” 赵静桢在进手术室前得到丈夫车祸的消息,但她不能离开,她的病人仍在等待救治。她拨了电话给女儿和宁玫,相信她们会处理好一切,其他医生也会尽全力救治。 带着这样的想法,赵静桢换上无菌服。而在踏进手术室时,满脑子想的只有自己面前的病人。 时佳音乘宁玫开的车来了医院,三人直奔音爸的手术室。 等在手术室外的还有肇事者,一个因疲劳驾驶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闯红灯的货车司机。 他看到几人神色匆匆地赶过来便知道他们就是伤者家属。脸上带着自责和懊悔,颤巍巍地站起来。 作为病人妻子的赵静桢不在现场,唯一有资格签字的人只有十八岁的时佳音。 宁玫在一旁陪她了解情况,一页又一页知情同意书上都由她亲手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迹漂亮,笔锋遒劲。时佳音三个字,她从小到大写过无数次,却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写得磕磕绊绊,仿佛连手中的签字笔都有千斤重。 谭昭序按照谭妈的指示去了一楼缴费。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些吃的。 那些是他刚从便利店买回来的。他们下午回来时没吃饭,刚到家不久就接到了赵静桢打过来的电话。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面包先给了宁玫,又提着其余的在时佳音面前蹲下。 “音音,吃点东西吧?你要是饿晕了,叔叔一会出来肯定会心疼的。” 说着,他把面包拆开,递到她面前。 时佳音不是油盐不进的人,她听了谭昭序的话接过面包,放到唇边时却迟迟张不开嘴。 谭昭序还在变着法儿地哄着她吃点东西,她的视线已经飘到了旁边肇事者的身上。 按照道理来说,父亲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对肇事者她应该要愤怒。但那人皮肤黝黑,衣着陈旧,几处还有破损,头发都还乱蓬蓬的。 她心中酸涩,如果对方家里也有一对在等待他归家的妻女呢? 最近在外面旅游,会尽量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变故 第18章 分号 音爸的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赵静桢也在差不多的时间结束了那台手术赶过来。 货车与轿车相撞,场面十分骇人。所幸没伤及性命,外伤已全部做了清创,肋骨和腿部骨折需要在清醒状态下处理,音爸在转入病房等待麻醉药效过后就会醒来。 赵静桢闭了闭眼睛,宁玫在一边扶着她安慰:“没事最好,这样最好,没事了。” 一直等把音爸送进病房之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肇事者尤其。 赵静桢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示意她留在病房,自己则去跟肇事者和交警了解情况,商量后续事宜。 “干妈,您和团团先回去吧,这么晚了还让你们跟着折腾。”时佳音说道。 宁玫嗔了下她:“说哪里的话,都是应该的。”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谭昭序对她的状态更是不放心,“妈你先回,我留在医院陪着音音。” “不行。” 时佳音当即否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不留在家里好好复习,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可我……” “干妈放心,我妈也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她没再去看谭昭序,转头对宁玫说道。 最终宁玫没能拗过她,还是带着谭昭序开车先回了家。 一路上谭昭序都低头看着手机,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压根没停下来过。等红灯的间隙,宁玫偏头看了眼自家儿子,突然开口:“团团。” “啊?”谭昭序只应了声,但没抬头。 “爸爸妈妈不会插手干涉你的人生,但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距离高考没剩下多少时间了。你跟音音不一样,音音是舞蹈生,对文化课的要求会相对较低,而且音音的成绩本就不差……”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去看坐在副驾上儿子的反应,那张脸上只有被手机屏幕投射的光亮,却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他听进去了没有。 “团团,妈妈的意思你知道吧?” 谭昭序敲完最后一个字,点了发送。才抬起头对宁玫笑了笑,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妈,我心里有数。” 宁玫莞尔,伸手揉了揉他脑袋。 了解肇事者的家庭情况后,赵静桢和音爸达成一致意见不再追究肇事者的赔偿。夫妻二人从不标榜自己是什么善人圣人,只是对方家里同样有一个女儿,推己及人难免心疼。至于交通法规,那要看交警的处理,他们无法插手。 因为音爸住院,时佳音医院学校和家里三头跑,赵静桢更是几乎住在医院。年关将至,一家人无比忙碌。这期间谭家人也没少往医院跑,出了不少力。 除夕一家人在医院病房度过。音爸的酒店里提前备了饭菜叫人送来医院,饺子是赵静桢在医院食堂买来的,味道是不错。尽管不在家里,但没什么是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的。 饭后赵静桢去查房关照其他病人,时佳音陪着音爸看春晚。他们这间病房窗外视野开阔,正对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往常这条路上车水马龙,因着今夜除夕,大多数人都阖家团圆,马路上寂静得有些萧索。 好在电视上的春晚节目欢声笑语,他们一家人也才刚吃过年夜饭和水饺,也不算没有年味。 时佳音看着窗外,想起去年除夕谭昭序拉着自己去楼下点燃的仙女棒,在浓墨一样的夜里燃烧呈现出蓝色的光彩。 打开手机,微信显示未读消息36条,这其中来自谭昭序的就有28条。时佳音看着还在不断增加的红点轻笑出声,倏忽间突然想起这些日子忙碌,忘记了某件还比较重要的事。 翻开日历,距离谭昭序生日过去已经八天。 正思考要如何弥补的时候,他的电话就拨过来。 她拿起手机跟音爸打过招呼出了病房,按下接通的瞬间谭昭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音音!音音你没事吧?怎么一直没回我微信啊?” 对于他平白的担心时佳音只能叹气:“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啊。刚吃完饭收拾完,还没来得及看手机。” “哦好吧。”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松了口气,再出声时语气里有些惋惜:“我本来想去医院找你的,但是打不到车,只能明天上午再去找你了。” “早知道上个暑假我就应该去把驾照考了,那样就能自己开车了。” 时佳音听着他絮絮叨叨,不觉得烦躁反而是放松更多,于是身体也不自觉地脱力靠上墙壁。自幼学习古典舞,她向来注重体态也早已养成习惯,像现在这样寻找支点倚靠的姿态,已经多年没在她身上出现过。 但最近她来回奔波,几乎没有喘口气的机会。谭昭序打来的这通电话,让她好像找到一处可以暂时停下的栖息地。 她听得昏昏欲睡,眼皮几度耷拉下来再强撑起。 “音音,音音你在听吗?” “在听,你不用过来啊。大过年的来医院多不好,老实点在家里待着吧,闲不住就去学习。”时佳音睁开眼睛,终于舍得对他说出长句子。 谭昭序这人很会看人眼色,说得具体些,他很会看时佳音的眼色。 知道什么时候音音是真的要生气了,自己应该收住当下的话题。而像这通电话,音音虽然说让他不要去医院找她,但就算他真的去了,音音也不会生气。 所以大年初一,谭昭序在家里和爸妈接待完重要的客人便马不停蹄地打车来了医院。 他来时手里提了不少东西,看望音爸的水果牛奶补品,以及昨晚谭家包的饺子。 “不是都让你别来了。” 谭昭序对时佳音的责怪“嘿嘿”笑了两声,又转向病床上坐着的音爸:“叔叔新年好啊,我带了些家里的饺子过来。” “新年好,大过年的你还来医院,沾了晦气多不好。” 音爸虽然素日很不满他缠着自家闺女,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更何况住院的这些时日,这小子也没少跑前跑后的帮忙。这时对谭昭序的笑脸倒是真心的。 “来,收着。”音爸从枕头下抽出钱包,把里面的十几张红色钞票尽数拿出来给了他。 “嘿嘿,谢谢叔叔,祝叔叔身体健康,快快康复出院。”谭昭序高高兴兴地接过来,他从不扫兴,漂漂亮亮地说上几句吉祥话,还不忘开个玩笑:“这么多呢,那待会儿干妈的我还拿不拿了?” 有谭昭序这个会哄人的在,病房里总算热闹了些。 时佳音初七就要出发去省内各个考点城市参加校考,除省内考点外,最重要的是要去京市参加舞蹈学院的校考。 时家本来的打算是音爸全程陪同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车祸的事谁都没能料到。这是女儿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做父母的都希望能尽全力给予最大的帮助。 时佳音表示无所谓,再三强调有培训老师带队,她和同学们一起结伴,不会出问题的。 她的考试一场接着一场,和同伴掐算时间奔走于省内各个城市之间,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但在到达京市的那天,她在机场到达层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京市的人。 “谭昭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很吃惊,同时拔高的音调、瞪大的眼睛和皱起的眉头都在表示她是真的生气了。 谭昭序早就料到,连忙上前哄她:“没事没事,我陪你考完试就回去!明天下午的机票,我带了卷子做!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发誓!” 陪时佳音去京市考试这件事,谭昭序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他仍然执意请假,义无反顾地跟来了京市。 其实时佳音并不需要他跟来京市陪同考试,谭昭序非常清楚这一点。说得难听些,这其实就是自我感动行为。但京市舞蹈学院是音音的目标,他必须全程盯着把关才能放心,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考试当天时佳音定了四点的闹钟,谭昭序比她还要早半个小时起床。四点零五分准时敲响时佳音的房间门,收拾检查好一切又把人送去考场。 他说到做到,在时佳音出了考场之后就跟她告别独自赶往机场。 “谭昭序,你注意安全啊。”临别时,时佳音叮嘱道。 “放心吧音音,我没事。”他微微低头咧着嘴笑,笑完又恢复严肃的语气:“你要小心,保护好照顾好自己。” 时佳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京市比台市还要冷,她里面只穿了形体服,外面套了件长款羽绒服,冷得说不出话来。 谭昭序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套在她的颈间,怕勒到人还几次调整。 “音音,等你回来我帮你补习,你的成绩本来就很好,不用担心。” 时佳音回答时呼出一口热气:“好。” 谭昭序在她的注视下上车离去,时佳音在原地驻足了有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转身。 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个从小就喜欢欺负她的臭屁小孩,变成了现在背影宽阔能把一切安排地井井有条的大人? 时间很紧张,她来不及细想。校考一结束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学校,两人又回到了从前一起上学放学的学习生活。 但是在路上,谭昭序会帮她重新记忆那些公式。最初两人说好的帮时佳音补课太多余。谭昭序一直对她的学习能力很放心,但没想到还是低估。时佳音根本不需要一步步重新复习,因为从前成绩就很好,课业扎实,基本上是一点就通。 在春天的第一场雨落下的时候,时佳音收到了好消息。 她以全国第二名的校考成绩成功拿到京市舞蹈学院的报考资格。 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接下来的日子,时佳音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文化课上。 他们高三生的时间过得飞快。笔芯用空了一根又一根,每天写问答题写到手酸。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变成个位数。 高考前一天,学校在中午就安排学生放学回家。各班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着那些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唠叨,这也是作为植树人,能为郁郁青青的小树苗做的最后一件事。 “就把明天后天当成是我们之前每一次的模拟考试。孩子们,不需要紧张,更不要现在就想象结果。你们一直拥有突破困境的能力,高考只是分号,人生不会因为高考结束就完蛋。加油!孩子们!” 艺术类和普通类考生在两个不同的考场。当天,时家和谭家都是全家出动,一起下楼。他们要同时出发,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分别时,时佳音扬起嘴角,看向谭昭序的眼神是自信中还带着给对方的鼓励:“谭昭序,加油。” 谭昭序同样回给她坚定的笑:“加油,音音。” 第19章 岔路 铃声响起的瞬间,所有压力都能随之卸下。 时佳音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身边有不少冲出去呐喊的考生。是的,结束了。高中时代宣告终结,这一页终于可以落笔。走在人潮中,周围还给人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她迈出的步伐很慢,脑海里涌现许多这三年来的回忆。 赵静桢和音爸在考场外来回踱步,时不时地踮脚往校园里看。音爸最着急,下午把时佳音送来考试的时候看到附近同样在等候的家长手里都抱着一束鲜花,于是又匆匆地开车去买。 远远看到在等自己的父母时,时佳音心里那种不真实感才消散殆尽,加快脚步跑出来:“妈!” 赵静桢上前抱了抱她,音爸也把手里的鲜花递出去: “恭喜我们家音音,终于解放啦!” 时佳音接过鲜花,绽开轻松的笑:“谢谢爸爸。” “今晚去酒店,爸爸让人给你准备一顿大餐,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 音爸刚说完,赵静桢手里时佳音的手机就响起来。时佳音瞄了一眼屏幕,回头面向音爸,脸上露出一丝抱歉的表情:“对不起啊老爸,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前几天和团团他们约好了考完出去聚一下的。” “要不,咱们明天再庆祝?” “行啦,快接吧,问问团团在哪儿,我跟你爸把你送过去。”赵静桢拍了拍她的肩说道。 他们相约在一家商场碰面,谭昭序提前订了时佳音爱吃的那家树莓荔枝蛋糕。姜怡韦凡舒都和他在同一个考场,四人顺利汇合,一起打车来了一家露天烧烤店。 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是烤串点了一大桌子,最中间放着那个精致的蛋糕。等姜怡在各个角度拍完照片之后,时佳音才开始切蛋糕。 “哇塞这个蛋糕太好吃了吧!”姜怡刚尝了奶油就赞不绝口,“只有跟着音音我才能吃这么好。” 时佳音看着她夸张的表演,忍不住想要给她泼凉水:“这蛋糕是谭昭序买的,你不如去谢谢他?” 被点到名字的正主接过时佳音手里的刀,示意她坐好,“哎,可别。蛋糕是我买给音音的,你们只是跟着沾光,知道吗?” 韦凡舒:“谭哥英明,小弟佩服。” 姜怡则冲谭昭序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热闹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姜怡捧着手里的蛋糕吃着吃着便开始掉眼泪。 “怎么啦小怡?怎么哭啦?”时佳音最先看到她抹泪,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靠近揽住她。 情绪像洪水。自己一个人还能扛一段时间,如果这时候有人靠近,说上几句安慰的话,那么眼泪就会像刚打开泄洪的开关,止不住地喷涌。 姜怡瞪着红红的眼睛看向时佳音,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有几滴落进了她才夸过很好吃的蛋糕里。 这幅场面让对面两个神经大条的男生看得目瞪口呆,韦凡舒连撸串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时佳音从她手里拿走蛋糕放到桌面上,随后双手捧起她的脸揉搓,像哄小孩儿一样开口:“怎么啦小怡宝贝?不哭不哭。” 温柔的语气听得人骨头都发酥,谭昭序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此时此刻嫉妒死了姜怡。 因为音音从来都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音...音音。”姜怡抽噎着开口。 时佳音抽了张纸巾擦掉她脸颊上的泪:“嗯呢,我在。” 突然间姜怡双手勾住她的脖子,整个人扑在时佳音身上,抱着她嚎啕大哭: “怎么办啊音音?我们以后就要在不同的地方上大学了,我们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面了,你肯定会认识很多比我还好玩的朋友,你会不会把我忘了,音音,怎么办啊?” 混杂着哭腔的话听不太清晰,时佳音还是分辨出她话里的内容,耐心地轻拍几下她的背,哄着:“不会的不会的,不会忘记你的。交通很发达,我们假期随时都可以见面呀?我们的家不是都在这里嘛。” 时佳音能够理解姜怡突然而来的情绪。小时候上舞蹈课时她曾有过一个很好的玩伴,后来对方举家搬去另外一个城市,那才是真的没再有见面的机会。也许对方也早已忘了她。 但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岔路与荆棘。 在每一个阶段遇到的每一个人,也只能并行这一段时光而已。旧人离开,新人会来。其实不必太过忧伤,如果再回首眺望,那段痕迹仍然闪闪发亮。 只要你依然记得,无论何时回忆起来,它都让人感动。 这样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哄好了姜怡,几人又开始商量这个假期的安排。姜怡缠着时佳音要跟她一起去旅游,时佳音暂时还没安排,索性就答应了下来。 “哎谭哥你呢?要不咱们去找个篮球赛打打?泡吧也行啊,现在小爷我可是成年人!” 谭昭序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饮料才回答他:“我要先考驾照,还要报班学编程。” “学什么?” “编程?” 其他几人同时问道。 “我去,谭哥你要不要这么卷啊?这么长的假期,你就不打算好好玩玩?”韦凡舒继续说道。 “玩啊。”谭昭序一脸的轻松,说得理所应当:“音音送我的VR眼镜我还没玩过几次呢,这个假期刚好有时间好好玩玩。” “哎音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啊?” 谭昭序把目光投向时佳音,对面的姜怡一把抱住时佳音的胳膊宣示主权:“音音这个假期是我的!”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杠上,时佳音只好打着圆场:“好了吧你俩,马上就是大学生了还这么幼稚。” 假期刚开始的几天,时佳音每天睡到中午才醒。从前她有生物钟,即使在家也会早起练早功。或许是准备高考的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太累,连生物钟都失效。 每天醒来都能看到姜怡发过来的各个城市的旅游攻略,她无可奈何地回: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去哪些城市? 姜怡回她:等校友会结束?哎呀别那么着急,现在还不是说走就走。 他们学校的毕业校友会向来雷声大雨点小,后来发展成学生自发地去外面包下酒店大厅齐聚一堂。有才艺的上去唱几首歌跳几支舞,或是在台下安静看节目吃吃喝喝。 高考结束第二天谭昭序就去驾校报名,这几天除了每天在微信上骚扰时佳音,几乎没出现在她面前。 去校友会当天时佳音还给他发微信问要不要一起去,谁知道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的回复。时佳音也不等他,直接跟姜怡手拉手一起去了校友会现场。 酒店的整个大厅都被学生会出钱包下,她们来得时间算早,但大厅已经坐了不少人。 眼尖的姜怡一眼就看到在台前跟人说话的展靖森,激动地晃了晃时佳音的胳膊:“男神诶!是男神!” 时佳音被她摇晃地站不稳,“淡定。” 姜怡根本不听,拽着她就走:“我们去跟展靖森坐一桌吧!” 姜怡激动起来像兴奋的牛,时佳音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她拖着走。 展靖森看到两人过来,主动跟她们打了招呼。 “你坐这桌吗?”姜怡指了指旁边,展靖森看过去后点了点头。 两人就在那桌找了两个位置入座。 看着姜怡脸上不加遮掩的开心,时佳音不禁问道:“这不是挺落落大方的吗,干嘛当初还要我去帮你要微信啊?” “哎呀,这不是快毕业了嘛。我估计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再和男神见面了,能多说一句话就是一句咯。” 时佳音点了点头,“倒是很洒脱嘛,我还以为你会像前两天那样哭呢。” “讨厌!”姜怡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又悄咪咪地跟她说:“而且展靖森哪里会有你重要啊。” 距离开场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时佳音这一桌坐满了人。学生会的人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时佳音的目光在大厅四处逡巡,心中有些怅然。 学生会长已经上台发言,她听着听着走了神。这样的场面,和同行高中三年的同学们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了。 谭昭序在开场二十分钟之后才姗姗来迟,他出现时额前还挂着些细小的汗珠。 一早就看到时佳音这一桌已经坐满了人,他倒也不客气,直接拖了旁边的空椅子挤过来:“同学麻烦让让呗?” 他坐过来时,时佳音侧身向他靠了靠,动作十分自然:“哪儿去了你?” “上编程来着,有不懂的地方问了问老师,耽误了点时间。”谭昭序同样向她侧身,低声说道。 这一桌坐的大半都是理科班的同学,有跟谭昭序关系还不错的起哄:“谭哥,你晚来二十分钟,不得自罚三杯啊?” 韦凡舒也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起身就要去给他拿杯子倒酒。 谭昭序顺手拿起时佳音面前的杯子,把杯子里剩下的三分之一液体一饮而尽,抬头对着刚刚起哄的人说:“行,没问题。但是说好了啊,三杯就三杯。” 时佳音看他仰着脖子接连灌下三杯酒,竟不知道他还有酒量这一说。等他放下酒杯时顺手抽了张纸巾给他。 “这谁给你倒的酒?”谭昭序接过纸巾随意地擦了擦,低声问她。问的是她刚才杯子里的液体,谭昭序喝下的只有三分之一,说明前面时佳音已经喝了不少。 “大家都喝,我总不能扫兴吧?” 闻言谭昭序皱了皱眉。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动都尽数落在某人的眼里。等服务员端上来一锅热气腾腾的砂锅粥时,作为这一桌的中心人物展靖森站起身来,按照逆时针的方向给在座的人盛粥。 逆时针方位的第三个人是时佳音,她还没等站起身接过来说声谢谢,身边的谭昭序就抢先她一步: “谢了,我不喝,你给其他同学盛吧。” 展靖森挂着淡笑,挑了挑眉没说话。 而谭昭序接过那一碗粥没立刻给身边的时佳音,拿勺子轻轻搅了两下,又拿起时佳音面前的筷子,开始专注地往外挑着香菜。 等全部挑完之后才把粥往她面前一搁:“挑好啦。” 展靖森眸光暗了暗。 谭昭序问时佳音要和姜怡去哪里旅游,姜怡憋着坏不许时佳音告诉他:“就不告诉你。” 后来快要出发的时候时佳音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告诉他要去南边,谭昭序啰啰嗦嗦地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要注意安全,那种担心程度比音爸还要夸张。 赵静桢对这些向来看得开,毕竟孩子总会长大,又不能一辈子不放手。考完试了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没要家长送,时佳音和姜怡自己去了机场,落地关闭飞行模式时,微信消息一直弹个不停。时佳音给疯狂弹微信的那人发去了一个定位,又在家庭群里给爸妈报了平安。 谭昭序看到定位时差点扔了手机,忙给她回:香港?你们这也太南边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保护好自己!!! 时佳音表示无语:我当然知道。 但是都什么年代了,谭昭序也才十九岁,怎么像六十九岁一样,不会还以为香港遍地古惑仔吧? 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时佳音和姜怡痛痛快快地把粤港澳大湾区玩了个遍。回程时还给亲人朋友带了不少手信。 飞回台市那天,谭昭序来机场接她们,转着圈把时佳音看了个仔细,确认没少块肉才放下心。 如今玩也玩过了,接下来的几天大家的情绪再次陷入紧张当中。 高考查分那天,谭昭序和宁玫来了六楼,和时佳音一起等待查询分数。时佳音和谭昭序表现得很淡定,卷子是他们自己答的,卷面能评到什么范围他们心里都有个大概。倒是家长们比较紧张,就连一向严谨稳重的赵静桢都来来回回打碎了两个杯子。 下午三点,时间一到,两人同时打开手机进入网页输入自己的信息。 客厅里有五个人在,却听不到一点声音。仿佛全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每个人的心跳声。 屏幕上的网页在进行最后的跳转,旋即出现一张绿色的表格。谭昭序顺着看到表格最后的数字,歪了下脑袋然后把手机扣在桌面。 转头看向一边的时佳音,她正闭着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睁开的眼睛偷偷往屏幕上瞟。 谭昭序直接凑了上去,喊出了屏幕上的数字:“607!音音,你考了607!” 第20章 启程 “607?” 音爸迅速挤上前,睁大了眼睛看:“真是607!607!老婆,闺女考了607!” “团团,团团呢?”宁玫焦急地看向自家儿子,他最先看到成绩,却愣是不吭声,反倒去看音音的分数。 到底考的是好还是不好啊! 客厅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他,谭昭序大喇喇地展臂枕到脑后,稳稳地靠在了沙发上。 只不咸不淡地瞄了一眼扣在桌面上的手机。 时佳音拿过他的手机解锁,屏幕还停留在刚才的页面。一行一行仔细地看过,直到最后。 “团团多少分?”宁玫眉目紧皱,面容紧张试探性地问道。 视线转向沙发上坐着好整以暇的那人,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时佳音又看向屏幕确认了一遍,然后才开口,声音听上去没有太大的起伏: “673,团团考了673。” “真的?”宁玫激动地差点就要跳起来,自己拿过手机看了之后又抱住赵静桢不撒手,欢喜过头开始落泪。 “走走走,我现在打电话给店里让他们准备,宁玫啊你给老谭说一声,晚上带着辰辰直接过来店里,咱们好好庆祝一下啊!” 一时间三个大人竟然乱作一团,忙里忙外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好。 谭昭序坐直了身体往时佳音那边靠近了些,声音怎么听都像不怀好意:“音音。” 时佳音还在噼里啪啦地打字回复来自姜怡的微信“轰炸”,听见他的声音不由得背后发麻。 “干嘛?”明亮的眼睛只往旁边扫了一瞬,视线很快回到手机屏幕上。 “我厉不厉害?” “厉害。”时佳音说得干巴巴的,态度显而易见的敷衍。 只可惜这没能让谭昭序感到挫败,在时佳音这里他向来愈挫愈勇。 “那你夸夸我呗。” 即使时佳音的目光始终没落在他身上,他的眼睛也一直只盯着时佳音看。赞许的话刚才几位家长已经说了许多,不过他最想听到的夸奖,还是音音说的。 “好好。”时佳音应着,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讲话不需要过脑:“谭昭序你可真厉害。就是少了簪花纱帽。“说着,她煞有介事般起身准备离开,“哦对对对,我得再去东边给你牵匹小马来。” 簪花纱帽、骏马游街,那是状元才有的待遇。 顶顶好的意头被她说得阴阳怪气,而谭昭序听了还在原地傻乐。 其实这成绩对谭昭序来说也就正常发挥,他并不太满意。至于状元自然是谈不上,就光在他们学校,就有一个展靖森在虎视眈眈。 心高气傲的谭大少是绝对不可能做出偷摸打听对手成绩的事来的。所以这一重任就落到了韦凡舒头上。 作为谭哥的头号迷弟,韦凡舒在读懂谭昭序的暗示之后马上就去打探了展靖森那边,火速回来给他谭哥报告第一手消息。 “靠!” 谭大少一个没忍住,当着家长们的面蹦出这么一个字,脑袋上当即就挨到来自身边亲妈的一记爆栗。 他讪讪地对桌上的人笑,低头又装模作样地给韦凡舒只回了个“Ok”的表情符号。把高冷学霸的人设演绎得淋漓尽致。 时佳音放下筷子,问他:“刚刚怎么了?” 他一时哑然。不知道该怎么把展靖森比他高四分的事告诉时佳音。 看他发呆不说话,时佳音碰了下他的胳膊喊他:“谭昭序?” 桌上有一道葱烧海参油润鲜亮,是音爸亲自去后厨做的。参头上挂着勾了芡汁的肉末,从颜值到营养价值都无可挑剔。谭昭序拿筷子夹起一条放到时佳音碗里,声音蔫蔫儿的: “簪花纱帽没了,也不用跑去东边买小马了。” “状元郎有什么稀罕人的,还不如这一块能落到胃里的实在。” 时佳音听他嘟嘟囔囔地说了一长串,发挥了学习上会抓重点的本领总结:有人的成绩比他高。 “是展靖森?” 不提这个名字还好,一提起来谭昭序连刚送进嘴里的红烧肉都变得索然无味。喉咙里跟卡了个鱼刺似的,堵的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他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手边的益菌多,酸得他直皱眉,看一眼瓶身居然还是百香果味。 “音音,你怎么知道是他啊?” 这还用问吗?展靖森年年拿第一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偶尔那么几次被谭昭序压到第二名从不气馁,默默无闻地付出努力来年又是第一。 是,谭昭序自己也知道。可他就是别扭,为什么音音那么笃定地只说了展靖森的名字? 是不是在她心里,谭昭序比不上展靖森已经成为既定事实? 学校就在这两日陆陆续续把学生们的成绩收集完毕,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多地为他们提供意见,让每一位苦读的学子都能如愿进入自己的理想院校。大多数人都在这个时期都把历年各个高校录取分数线翻个遍也没有头绪。 而时佳音没有这种烦恼。以她的文化课成绩被重点院校录取也是轻轻松松,但她长久以来的目标就是舞蹈学院,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动摇。 在谭家,谭爸和谭昭序进行了一次非常正式的谈话。谈话内容不外乎意向志愿和未来发展方向。 在这之前,谭爸和宁玫几乎是没有就谭昭序的学习过多管教的。或许他在学习上大概真的比别的孩子要有些天赋,只是性格调皮了些,也不会做出格的事。 让谭爸意外的是,这个大儿子看上去每天不怎么正经,高考一结束就来跟自己借钱去学编程考驾照。且就在刚刚他问儿子要不要试着报华大,当即就被人家否决。 “我要报科大的软件工程。” 他拒绝得太快,谭爸猝不及防被他噎了一下。但这是儿子的选择,既然他有自己的打算,那他们做家长的只有支持。 七月底,谭昭序和时佳音的录取通知书接连送到他们个人的手上。音爸拿着宝贝闺女的录取通知书去酒店里晃了好几圈,一激动给每个员工都发了红包来庆祝。 姜怡被粤省的一所大学录取,韦凡舒则去了和谭昭序同在益市的另一所院校。 朋友圈里从上滑到下是各式各样的录取通知书,时佳音在这时感受到了那么点悲伤怅然的情绪。原来长大真的意味着分离,但幸好他们都有闪闪发光的未来。 哦对,是的,分离。 谭昭序要去益市读科大了。时佳音打开搜索引擎查了查,京市和益市相距一千五百多公里,这是他们相识十八年来,两个人第一次分开这么远的距离。 她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远离谭昭序的日子终于要来了。 时佳音无法清晰地感知内心真实的情绪,因为她好像没有小时候的想象中那么开心。 其实就算不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谭昭序应该也还是会每天发微信骚扰她的吧。 她之前还跟姜怡说,交通这么发达,想见面的话也是随时可以见到的吧。 他们两家就住上下楼,逢年过节总不能不回家吧。 大学生活那么丰富,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认识了新的人,估计就想不起来自己了吧。 没关系,她也会认识很多新朋友,到时候是谁把谁忘了还说不准呢。 “唉。” 时佳音被自己突然叹气出声吓了一跳,才意识到她刚刚猜想的这些,根本分不清是不是对谭昭序的讨厌。 到底谭昭序会怎样又关她什么事?整个假期就没见到过他几次,上来六楼也只是蹭饭惹她烦。 都是窗景的错。时佳音转移阵地,从窗边挪到了床前一大片的空旷,是她平时用来给自己做拉伸的区域。她打开身体,试图用身体肌肉的紧张驱散刚才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八月的天又晒又热,时佳音躲在家里吹空调不敢出门。而让她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如今正在一家模型科技公司兼职打工。 别人在高考完的这个暑假都是撒了欢儿的玩,谭昭序却是一点都没闲着。 先是找了编程课上,同时为了节省时间迅速拿下驾照;又去做了家教给初升高的小朋友做理科预习;最后才来了这家科技公司开始以学习为主的打杂。 他迫切地想要长大,想要变得更强,想要拥有庇护她的能力。 忙碌一整个假期的所得足以还清他从亲爹那里借来的钱。 但谭爸没要,让他自己好好规划。这个儿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抠门,怎么都不可能乱花。 谭昭序拿着手里为数不多的七千来块钱,给他妈宁姐转了三千,又在ATM机里取出三千现金,卡里只剩下一千左右。 开学报道前夕,宁玫提议送孩子们去学校。这一点想的倒没错,很多家长也都会跟着孩子去学校看看。但她做医生的好闺蜜赵静桢显然是没有充足的时间的。 谭爸也说孩子们都长大了,做家长的没必要事事都跟在身后为其操持。 这话是说给音爸听的,谭爸能够理解。要是他有个女儿,必定也是一百放不下舍不得。家里那两个皮小子,皮糙肉厚的扔在哪里都能活。 谁承想谭昭序跟没听见他爸说的话似的,拿出手机就要订飞往京市的机票,一边操作一边宽慰在座的几位:“没什么不放心的,我送音音去京市,把音音安顿好之后我再回益市。放心吧没问题的!” 这事就这么草率地定了下来。 出发那天音爸开车送两人去机场,在安检口前还几番唠叨,险些又要落下眼泪。 “真的没那么夸张老爸,最多四个多月,我就回来过年了。”时佳音只能哄着,最后又上前抱了抱眼眶通红的音爸。 三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京市机场。 时佳音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反而更累,除了背包还在自己身上,其他的行李都被谭昭序提在了手里。 因为是新生报道,女生宿舍楼前进进出出搬行李的大有人在。 谭昭序只能停在这里和时佳音告别,像送她去参加集训的那天一样。 “音音,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时佳音好笑地看他:“你还能飞过来找我啊?” “那为什么不能?”谭昭序飞快地答,不然飞机是为什么要被发明出来。 谭昭序还要返回机场赶去益市的飞机,不能耽搁太久。 他们站的位置不好,周围没有能够遮蔽阳光的物体,只能任由着身体被高空洒下来的金光炙烤。在人来人往的女生宿舍楼前,他的心跳声砰砰,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那句他在飞机上就开始排练的一句话: “音音,能不能抱一下啊?” 第21章 各自 听清他说的话,时佳音非常警惕地光速后撤一大步,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抱什么抱!”她声音不大地凶了一句,微蹙着眉头,双唇轻启着像还有话没说完。 “你都抱叔叔了。”谭昭序梗着脖子不死心,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能一样吗?”时佳音歪了下脑袋,把垂在胸前的头发甩到肩后,看着他无可奈何道:“那是我爸,你也想当我爸啊?” 谭昭序没出声,看向她时的眼波有一丝诡异的平静。 时佳音在那双幽深的眼眸里读出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发什么疯?难不成还真想让她喊他爸啊? 刚要开口骂他,就又听那人用一种正式而虔诚的口吻问道:“有别的选项吗?” 仿佛意有所指。 对面投来的视线炙热,烫得人垂下眼皮,眼睫以不自然的频率煽动了几下。 谭昭序在时佳音面前一贯都是那副不着调松散的样子,乍然变得正经她怎么都不适应。 也更想回避他的问题。 沉默只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几秒的时间,谭昭序从不让她尴尬。 话题由他牵起,也被他轻轻放下:“音音,我先走了啊。” 时佳音恢复神色,点了点头:“好。” 他迈开一步,另一只脚仍停留在原地没舍得跟上,还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碎碎念:“你也快上去收拾东西吧,安顿好记得给我发微信。身体不舒服不要硬撑,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是的,这样话多又啰嗦的谭昭序才最让她熟悉。时佳音忍无可忍:“谭昭序你真的烦死了,赶紧走吧!” 他撩了把额前的碎发,站在太阳底下太久已经被汗沾湿。 “音音那我走了,你记得要想我。” 有些亲密的话被他说得自然,时佳音轻启的双唇顿住,装出一副严肃不耐的表情开始倒数:“3……” 面前的人很听她的话,她才只数了一个数字就跟她挥手离开。时佳音在同一时刻也背过身,却又不自觉地拍了拍自己微烫的脸。 时佳音的宿舍是四人间。报道前几个人在新生群里已经熟络并且建了宿舍小群,除了时佳音和曲云双,另外两个女生都是京市本地人。 宿舍门敞开着,站在门外能听到里面收拾东西的声音。出于礼貌,时佳音在进去之前敲了敲门: “Hello.” 宿舍里的女生正弯着腰擦桌子,听到声音后抬起头看向门外。 她的头发很长,柔顺地垂至腰间,一张紧致的瓜子脸上点缀着深邃的五官。 时佳音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这么漂亮的人。校考时她曾见过也认识许多漂亮的女生,但那个时候大家脸上都带着浓艳的舞台妆,分辨不清真容。 而面前的这个女生仅仅素着一张脸就拥有别人依靠化妆都无法实现的优越精致的长相。 “Hi.” 对方不咸不淡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时佳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看一个女生看到呆滞,忙作自我介绍:“我是时佳音。” “噢。”对方摘掉橡胶手套站直了身体,走过来对她伸出手:“曲云双。” 打过招呼后便算是认识。只是曲云双不知就是这般性格还是才刚认识的缘故,一直不怎么说话。两人偶尔搭一句话,安安静静地收拾了一阵子。 笑笑和嘉美因为家就住在京市本地一直等到下午才来,四人约好晚上一起聚餐。时佳音这时才发现在她包里凭空多出的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沓崭新的红票子。 在飞机上还没出现的东西,现下躺在她的包里,时佳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她摸出手机给谭昭序发去微信:你给我钱干嘛? 谭昭序过了几分钟才回,但答非所问: 音音你收拾好了啊? 我刚刚在跟舍友聊天,没看手机。 时佳音心说谁问你这个了?但知道跟他说得再多也是废话,直接给他转去三千块钱。 结果立即就被退回。 谭昭序:这是我暑假自己赚的钱,本来打算还我老爸,但他不要。我了解过京市的物价,这些你拿着备用,万一有个急事不至于没有准备。 后面还连着发了好多条,时佳音没来得及看。吃饭时笑笑坐在她身边,不经意瞄到她手机屏幕上好多条微信。 “佳音,你不回啊?” 时佳音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叹了口气才把手机解锁。 屏幕上瞬间弹出许多谭昭序的信息,笑笑眼尖,不怀好意地“哟”了一声:“男朋友呀?” “啊?”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时佳音想不到笑笑会这么问。 对面的嘉美看到时佳音的反应还以为她是害羞,立马化身知心大姐姐开解道: “男朋友就男朋友嘛,都是大学生谈个恋爱怎么啦。” 话是没错。时佳音从前看过言情小说,也幻想过甜蜜的校园恋爱。但要是把这个对象变成了谭昭序,她怎么想都很难代入。 “真的不是啦,我们快吃饭吧。”她扯开话题,让这一段插曲暂时揭过。 大概是认床,当晚时佳音竟少见地失眠了,闭上眼睛想的全是这一天当中发生的事。 谭昭序和她一起坐飞机来京市、谭昭序把她送来学校、谭昭序偷偷给她塞钱。 以及被笑笑嘉美误会谭昭序是她男朋友。回来的路上她解释了半天,非但没消除误会,这俩人还跟打了鸡血一样说什么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吵着闹着要看谭昭序的照片。 时佳音当然不会给她们看,又不是帅到什么惊为天人的程度。但架不住这俩人的软磨硬泡,简直和姜怡有的一拼。 随手翻了一张谭昭序打篮球的照片,这俩人直接在大马路上化身人形尖叫机器。夸张程度堪比偶遇金城武。 但是谭昭序哪比得上金城武。 时佳音这么想着,发现每一件事都和谭昭序有关。 她翻了个身,想要把这人从自己的脑袋里赶出去,又在心里骂了谭昭序许多遍。 只是奇怪,明明已经拉开物理距离了,这人好像还总是在她身边阴魂不散。 远在一千五百多公里之外的谭昭序连续打了好多个喷嚏,摸上床前看了眼时间,想给时佳音发微信的念头被他按了下来: 算了,万一吵到音音睡觉怎么办? 一天之内他辗转了三个城市,身体上的疲惫还熬不过他心上的担忧。 谭昭序手里虽有些积蓄,但按照他对音音的了解,如果给的太多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还回来,思前想后还是三千刚好。 他人在床上睁着眼睛空想,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就算只有三千,他家音音那个性格也不一定知道花。 要给音音钱的事,谭昭序跟他家宁姐提过。宁姐从来都足够疼音音,觉得他这件事做得无可非议。但宁姐当时问了他一句话,让他现在想起来都脸红。 没错,脸皮厚如他谭大少,也有脸红不好意思的时候。 只因宁玫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追音音? 谭昭序当即就想溜出厨房,又被宁玫揪着衣领拽了回来。 儿子是她自己生的,宁玫当然最清楚。加上平日里跟音音在一起时那个黏糊劲儿,那点心思骗骗他自己就算了,哪能瞒得住她们这些过来人。 见躲不过,谭昭序只能承认自己毫无准备:“我还没想好……” 在他眼里,音音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从小到大都是老师家长心目中好学生的代表,上学时多的是人跟她交朋友一起玩。 抛开这些不谈,音音太优秀了。在竞争激烈的校考当中拿到全国第二名的好成绩,身为艺术生文化课成绩能考到六百分。 是他配不上。他唯一拿得出手的理科成绩在音音那里根本派不上用场。想要给音音依靠才发现她非池中之物,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谭昭序早早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这个假期疯狂地鞭策锤炼自己。更别说,音音本来就不待见他…… 在想让音音接受之前,他得先建立对自己的信心。 这些他都没对宁玫说,宁玫只有恨铁不成钢。当初是她追谭爸,谭爸成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不还是抵不过她的热烈。生出来的儿子怎么跟她就半点不像? “你就慢慢想去吧,大学里面优秀的人可多了去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知不知道啊?现在不着急到时候有你哭的。” “还有啊,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你都不许欺负音音。” 言犹在耳,谭昭序想起来更加睡不着了。不用说其他优秀的人,就那个展靖森也去了京市上大学他是知道的。 华大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谭大少还不想去呢。 学校恨不得天天拿个喇叭去外面喊:我校学子展靖森顺利被华大录取,那几天就连朋友圈也是一划到底的全是展靖森考进华大的消息。 铺天盖地的,看着烦都烦死了。 京市高校分布图早就被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从华大到舞蹈学院,地铁只需要坐六站。对比他这个千里之外的,展靖森才是近水楼台的受益者。 第22章 插曲 来京市上学之前,时佳音担心过会不会和宿舍的同学相处困难。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没住过校,唯一一次住校经历就是艺考前的集训,但那都是认识很多年一起跳舞的朋友,彼此之间早就熟悉融洽。 在与宿舍里的其他三人相处一阵子过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笑笑人如其名,日常总是笑眯眯的,平时有些小八卦;嘉美的名字听上去恬静,实则性格火辣,在宿舍和笑笑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嗓门大得好比喇叭。曲云双是样貌气质都出挑的高冷仙女,只做事话却不多;并且,她就是本校这届艺考生中,古典舞表演系的全国第一名。 笑笑和嘉美平时周末都会回家,宿舍里常常只有时佳音和曲云双两个人。自然地,她们两人结伴的频率也更高一些。 比如每周六时佳音习惯去校外的商超采购日用品,曲云双默认与她同行,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需要购买的。 两个身材高挑纤瘦长相出挑的女生走在路上总是会招来许多羡慕或欣赏的目光,同时也或多或少有不怀好意的。 每每有人上前索要联系方式,曲云双会直接拒绝。纤尘不染的气质和严肃淡漠的语气,时佳音用了“冷艳”二字来形容她。 曲云双挑眉,同样回她两个字:夸张。 但今天遇到的人过于难缠。对方长相平平,戴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还背了个双肩包,看起来还挺斯文。在街角时时佳音已经礼貌拒绝过他,谁能想到他居然一直跟来了商超。 起先两人都没发现,在蔬果区分开时,这个男人又找上落单的时佳音,她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倒不是有多害怕,只是想到自己被跟了一路还没有发觉难免背后发凉。 面对潜在的不法分子,时佳音也不见了第一次拒绝他的礼貌温和,“我警告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请你跟我们保持距离,否则我会报警。” 那男人丝毫没有收敛,嘴上还嘟囔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这样的人是不是有经过什么所谓的“培训”,专门在外面搭讪女生。 时佳音懒得再跟他废话,拿出手机就要报警。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位身着白衫的男人挡在她身前,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但时佳音还是从这个声音当中辨别出了来人——展靖森。 展靖森没跟他说几句话,男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时佳音心中嗤笑。看吧,社会上的有些人就抱着刻板印象认为女性是弱者,通过随意的搭讪和轻浮的动作来满足自身的虚荣感,一旦有跟他们同等力量的男性出现就会立刻溜之大吉。 令人作呕的小人行为。 这边人刚离开,曲云双也回到时佳音身边。她远远地看到时佳音被刚才的男人纠缠,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赶来,但是有人快她一步。 展靖森的目光落在时佳音身上,“好了,没事了。这种人专找年轻的女孩搭讪,你们出门结伴要小心。” 时佳音点了点头,“刚才谢谢你。”又为他介绍了自己身旁的曲云双。 “听说你考进华大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展靖森抿着唇笑:“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不过以后我们都在京市,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好啊。”时佳音应着。 在另外一个城市与曾经的女同学重逢,展靖森心里是高兴的,同时他也是个知趣的人,不会过多打扰对方。 “那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出来一起吃饭。”他对时佳音说,还和她身旁的曲云双点头作告别示意。 等人离开,曲云双边挑橘子边问道:“你同学这么厉害,都考上华大了。” “是挺厉害的,他的成绩经常是全年级第一第二。”时佳音肯定道。 “那你那个青梅竹马呢?”曲云双又问。 “他?”时佳音脑海里瞬间浮现谭昭序的那张脸。 自从笑笑和嘉美知道谭昭序的存在后,每次谭昭序给她打过电话那俩人就要在宿舍里念叨几句青梅竹马,时佳音已经逐渐对这四个字免疫。 “他们两个不相上下吧。”时佳音也懒得再去跟曲云双纠结什么青梅不竹马的,没意义。 “所以,就是他们两个人一直在争抢第一第二?”曲云双问道。 她虽专业成绩出色,但文化课薄弱,是典型的偏科学生,因此非常佩服像时佳音这样专业课和文化课双强的人,也对她的这两位成绩很好的同学产生了点好奇。 “嗯,大多数情况都是刚才那个人成绩更好一些,谭昭序高二后面才发力的,拿第一的次数不多。”她耐心地给曲云双解释,“而且,他俩还是同一天生日。” “那还真是宿敌,你要不要尽快做选择?” 时佳音佯怒瞪了她一眼:“别开这种玩笑了,你怎么也跟笑笑似的?” 曲云双摊了摊手,拿起一盒果切放进推车中:“谁让那俩人天天在宿舍说,我不想听到也难啊。” “还有,你那个竹马也太缠人了点,我跟我妈打电话的频率都没你俩这么高。” 话音刚落,时佳音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一看,感叹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再看一眼曲云双,她一副“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推着推车往前先走了。 时佳音接起电话没好气:“谭昭序,你最好有事。” 谭昭序被她吼得一愣,反应过来很快接话,“没有没有,音音我就想问问你国庆回不回家啊?” “不回。”时佳音说道,“我一号二号要去参加活动攒学分。” “行,那我去找你吧。” 时佳音放慢了脚步,没再去追赶走在前面的长黑直仙女曲云双。 “你要来京市吗?” “当然啊。”电话那头的谭昭序正把玩着手上的紫色发圈,一想到假期能见到时佳音就止不住的欢喜,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放假。 他回答得理所应当,像是这本来就是一件不需要质疑的事。 时佳音再冷硬的心都在他这一句“当然啊”中软化,还有如羽毛轻轻扫过,挠得心尖痒痒。 谭昭序订了三号飞来京市的机票。假期出游的人多,机票价格高昂,但他眼都没眨一下,只有想见时佳音的满心欢喜。 而时佳音这边就稍显苦恼了。她参加的是学生会的活动,学生会内部抽签分组,她被分到了去校外科技展馆做志愿者。 这两天连夜背宣讲介绍稿背得她头大,怎么看这项活动都更适合谭昭序。 假期本就人多,带着孩子来展馆参观学习的家长层出不穷。时佳音自诩不是一个对小孩子很有耐心的人,但既然接到这样的任务就务必要把它完美完成。 她拥有多年登台表演的经验,在这么多人面前进行对科技产品的介绍和演示对时佳音来说不是难事。 长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马尾,随着她的演示动作轻摇。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向她抛来时,她始终都没有不耐烦,孜孜不倦地用充满活力的语气重复解答。 落在展靖森眼中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他停下手中的工作,朝时佳音所在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同伴轻碰他的胳膊才回神。 眼前的工作忙碌,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没空再关注时佳音。要闭馆时人慢慢减少,展靖森才分出精力看向时佳音那边,她同样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展靖森和同伴交代了几句便向着她的方向走去。 “时佳音。”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时佳音下意识转头,惊喜到:“展靖森?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他回答,时佳音已经看到他身上穿着与自己同样的红马甲:“你也来做志愿啊。” 展靖森点点头,“没想到你会选择科技展馆。” 时佳音无奈地笑笑:“抽签刚好分到这组,既来之则安之吧。” 展靖森的工作内容是核验纸质门票,不算累,却很枯燥。他上午看到时佳音带着一组又一组游客介绍产品,还要负责答疑解惑。那明明是一项很消耗精力的工作,但他此刻仍看不到她脸上有任何的疲惫。 “你明天还在这里吗?”他又问。 “在啊,明天最后一天。” 她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展靖森脑袋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是否人鱼的声音也如她的一般? “那明天结束,我们去吃饭?” 时佳音想了想,左右也没别的事,于是痛快地答应下来:“好啊。” 展靖森问她的时候一颗心莫名被提起,久违地感受到自己的紧张情绪,听到她答应的瞬间又像是松了口气。 他也许是生病了。生病的人社交时往往没什么好状态,而这显然不是他想要在时佳音面前展现的。 所以第二天结束工作的时候,展靖森先去洗手间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才去和时佳音汇合。 时佳音晚上不会吃太多,和展靖森商量过后一起找了家铜锅涮肉,以补充蛋白质为主。 两人面前各自一个小锅,正在慢慢等待锅底沸腾。 这是展靖森第一次约女生吃饭,点完菜品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时佳音,在她抬眸之前收回视线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手机上滑来滑去。 他该做什么?或许要找个话题吗? “对了,你是学什么专业啊?” 差点冷下来的场面被女孩子救起。他好像还未病愈,从容自信的状态没有回来。 展靖森咳了一声,答:“计算机。” “你也是计算机?”时佳音问。 展靖森没花多少时间就想清楚了她为什么要说“也”,多半是谭昭序也选了这个专业。按照今年华大的录取分数线,他也是可以上华大的,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这座顶尖学府,也放弃和时佳音在同一个城市读大学的机会。 他不是最喜欢黏着时佳音吗? 新鲜的肉片在沸水中滚上几圈,夹出蘸些醇厚的芝麻酱,这样一口下去才最让人幸福。 可惜的是,时佳音只吃了一口,一双筷子刚探入国内想要再次夹取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她看了一眼屏幕,又是谭昭序。再看向对面的展靖森,他笑了一下,“没关系,你可以接。” 展靖森是理科生,善于计算。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就迅速理清了关系: 如果时佳音当着他的面接电话,那说明他们二人关系不错; 但如果时佳音没接,说明她并不想让她的一部分生活被他了解,他们二人关系没到那种程度。 现实是,时佳音也选择了他认为可能性更大的那一种反应。 “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 说着,时佳音按了挂断。 第23章 眼红 拨过去的电话没能被接起反遭挂断,谭昭序只皱了下眉头露出个疑惑的表情,又很快地恢复神色。对他来说,时佳音挂断他的电话是常有的事。时佳音说他总因为屁大点的事打电话很烦,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有时候想人想得紧,非得听听她的声音才行。 谭昭序订的是明天一大早的机票,为图个省事前一天晚上就来了机场过夜。 打去电话的本意也只是想问问她这两天的志愿者工作累不累。不过不接也好,万一音音发现他提前来了机场,担心他的过夜问题怎么办。谭昭序如此自作多情地想着,还觉得自己可贴心。 还好假期在机场过夜准备出行的人并不算少,谭昭序夹在其中不会显得自己有多么另类。下午下课他去图书馆和学长一起敲代码,急急忙忙赶完手上的工作又来了机场,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忙起来不觉得有什么,闲下来才感到肚子里的空虚。他去买了一份拌面在便利店坐下开吃。益市的口味风格重辣,谭昭序吃一口就要往嘴里灌矿泉水,又想起去年时佳音和他一起去吃川菜结果第二天食物中毒的事。 他的行李箱里装了许多益市的风味小吃是带给音音的,但是也不知道音音能不能吃这么辣。到时候还要再叮嘱她才行。 玄学角度上说,一直频繁地念着某人是可以得到回应的。 谭昭序面前这碗拌面还没吃完,就收到了时佳音的微信提醒: “刚刚在外面吃饭,不方便接电话。” 谭昭序放下筷子,在屏幕上飞速打字:噢噢,那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时佳音回:在路上了,马上到。 谭昭序: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回宿舍了跟我说。 手机再次震动,谭昭序盯着屏幕上那个“好”字,眉眼染上笑意。 他和时佳音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面,相隔一千五百多公里,空中飞行时长长达三小时。谭昭序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原来就算交通再发达,都始终无法削减半分想念。 想见到音音的感觉是那样的迫切和强烈,致使他这几天连续熬大夜敲代码提前完成组里的任务,让他都等不到第二天一早,提前一个晚上跑去机场通宵。 飞机落地时拖着行李打车直奔舞蹈学院,只恨车速不够快。 透过车窗打量窗外的街景,打量着时佳音所在的这个城市,谭昭序的胸口处像是生出一片寂静的无人岛屿。海潮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拍打着岸边,潮浪往返的声音与他的心跳声共鸣。 一颗躁动不安分的心在见到校门口驻足而立的那道身影时平复下来。他按下车窗对着喊:“音音!” 另一颗心同样找到归处,重重地跳了两下,只是表面还在矜持。 “吓死我了,你喊什么喊?”时佳音抚着前胸,瞪着水亮的眼睛一副受惊的模样。 谭昭序从出租车后备箱拿出自己的行李,又一拍脑袋暗叫失算:他应该先去酒店放下行李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把行李箱放到一边,围着时佳音绕了一圈把人看了个仔细:“还好没瘦太多。”又凑近了她的脸打量:“但是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啊?” 时佳音认命般地轻拍了两下脸颊,“最近熬夜背宣讲稿来着。” 谭昭序拿出手机重新叫了一台车,一边还分心听着她说:“你都不知道前两天来科技馆的人有多少,我嗓子都要冒烟了。但是也不能在游客面前表现得自己很累啊,会很影响游客的体验感的。” “哦对了,本来我的意向表填的是养老院的,但谁知道会长突然说要抽签决定,我就抽到这个科技馆了。其实里面还不错,你应该会喜欢的,要不下午我们去?” 从前时佳音和谭昭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谭昭序说个不停,时佳音比较少话。但这次两人见面,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谭昭序认真耐心地听她描述,这些都是他不曾参与过的她的生活。 一个月不见他们两人的性格好像调转。她说学生会的工作比较枯燥却能学到很多,谭昭序却从她的话里听出生动,也开心她认识新朋友掌握新技能。 两人乘车去了谭昭序订的酒店,谭昭序办理入住上楼放行李,时佳音就坐在酒店大堂里等他。 昨晚和展靖森一起吃饭是对方结账。时佳音回宿舍之后给他转钱过去,刚刚微信提醒转出去的钱被退了回来。同时展靖森还给她敲了一个:? 时佳音向来不欠别人人情,对你来我往的这种事更是分得很清。她跟展靖森只是曾经的高中同学关系,要说是朋友都会牵强;不像跟谭昭序从小一起长大,大人给的零花钱都一起花。 “昨晚的火锅。”她言简意赅。 展靖森:哪有让女生买单的,而且是我约你吃饭,本来就应该我请。 时佳音又跟他周旋一番,谁知他根本不接招,直接扯开话题:你国庆回家吗? 时佳音抬起头看向离她不远处的电梯,那人还不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慢吞吞地打字:不回,谭昭序来京市了,我们在京市玩几天。 对面好像很吃惊,一连发了三条消息过来: “谭昭序?” “他现在已经到京市了?” “高考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正想着要怎么回他,面前好似覆上一层阴影,随即谭昭序伸着一只大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干嘛?” 虽然已经对谭昭序奇奇怪怪的幼稚行为见怪不怪,但每一次时佳音还是下意识地想去怼他。 “你在干嘛啊?刚刚叫你都没应。”谭昭序的语气里有些委屈,探着头往她屏幕上看过去:“跟谁聊天呢?” 时佳音没加遮掩,低着头继续打字:“展靖森。” “什么?” 声音骤然拔高,大厅其他人向他们这里投来好奇的视线,尴尬得时佳音想装作不认识面前这个人,却又不得不去抬头看他。 只是这次她的态度没有刚刚那么好了,压低了声音骂他:“你是不是有病啊?一惊一乍的。” 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马上坐到她身边,却又掩饰不住地皱着眉不满:“他找你干嘛?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见过几次,而且这两天他也在科技馆做志愿者啊。” 时佳音说话的语气稀松平常,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明白谭昭序干嘛这么大的反应。 再一看谭昭序,人家正光明正大地“窥探”她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上面她已经和展靖森聊到一起吃饭的事情了,时佳音想拒绝,又想到刚好趁这次机会回请,只是不知道身边这个情绪激动的人愿不愿意和展靖森一起吃饭。 两人的视线一对上,谭昭序就立刻get到时佳音的意思:“去!为什么不去,有人请客我肯定要大吃特吃。” 他站起身,“走,我倒要看看他能请我们吃什么东西。” 时佳音轻轻叹气,掀了掀眼皮,最后还是没告诉他这顿饭是自己要请。果然前面的安静沉稳都是假象,吵吵闹闹才是谭昭序的本质。 再跟他站一起也太丢人了,时佳音转身就走,把他的声音甩在身后: “音音等等我!你们见过几次啊?” 让人意外的是,路上谭昭序收到了展靖森发来的微信,问他想吃什么?谭昭序看了嘴角扯出一缕轻蔑的笑,忘了自己还有这家伙的微信。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加上展靖森之后他只跟人家说别找音音,作业直接发给他。 谭昭序一直看他不顺眼,哪儿还能再跟他聊天?只在心里淡淡评价:装逼。 不就是在京市上学吗?这才一个月就把自己当京爷了是吧?那等会见了面是不是还得给他行个礼:您吉祥。 这些他只在心里偷偷骂,当着时佳音的面没表现出来,挑了一家人均消费最贵的北京烤鸭店给展靖森发了过去。 等他和时佳音来到门店外时当即就被音音拍了一巴掌:“你疯啦?都是学生你吃这么贵的干嘛?” 谭大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吃个饭而已还能把他吃破产啊?”他不是装相吗? 时佳音额前那根筋“突突突”地跳。展靖森会不会破产她不知道,但这顿饭吃完,自己是一定会破产的。 展靖森比他们两人到得晚一些,一入座就看见对面谭昭序那张拽得二五八万的脸。他先是热情地对时佳音笑着打招呼,再不咸不淡地和谭昭序点头示意。 谭昭序看都没看他。 气氛有些不太和谐,时佳音已经开始后悔把这俩人聚到一起了,又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关系。 席间谭昭序殷勤得很,一会给时佳音夹菜一会又是倒水。 “音音尝尝这个。” “音音多吃肉。” “音音喝点水。” 时佳音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对对面的展靖森笑得僵硬。垂下一只手到桌下去拧旁边谭昭序的大腿,靠近了低声道:“你发什么疯?老老实实吃你自己的。” 腿上传来的疼痛昭示着音音真的生气,手劲儿大得很没收一点力。谭昭序鼓着嘴忍痛,不敢再造次。 三个人就餐,展靖森却好像怎么也融入不了那两个人。他们和他之间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时佳音和谭昭序看着是在打闹,但又在极力地包容顺应彼此。他坐在两个人对面,是一个局外之人。 他持杯放到唇上,张了张嘴却又放下。抬眸望着谭昭序开口问:“你是不是也学计算机?” 谭昭序挑了挑眉,给时佳音夹了一筷子合菜,懒懒地答:“差不多,软件工程。” 展靖森眯了眯眼,显然有些意外:“是有喜欢的方向?打算读研吗?” “不读研。”谭昭序马上否定,没回答前面的问题。 他才懒得跟这个人废话,问那么多干嘛?他学什么专业还要经过展靖森的认可吗? 说来也真是奇葩,谭昭序现在想听一千遍《反方向的钟》,让时间倒回在酒店那会儿,他一定拒绝和展靖森一起吃饭。 发梦。他谭大少跟展靖森同窗两年说话不超过十句,什么时候还能面对面坐下来心平气和一起吃饭和讨论专业上的事了? 这顿饭还是由谭昭序结账。他只是嘴上说说要宰展靖森一顿,其实谭大少心气儿高得很,压根看不上。 吃完饭谭昭序半边身子挡在时佳音前面,俨然一副保护者姿态: “我们要去别的地方玩了,你要跟着吗?” 展靖森是聪明人,哪里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摆了摆手说:“不了,我回学校。”还特意叮嘱了句:“佳音,你们注意安全。” 话落谭昭序脸都绿了,有自己在音音身边,还用他提醒?揽着时佳音转身就走 三人就此告别。 展靖森走出去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向走在反方向的两个背影。镜片下的一双眼睛平静无波,但真实的反应究竟如何,他骗不过自己。 旅游结束我回来啦!会努力更新(??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眼红 第24章 伴游 午间时分阳光正好。这个时节的光线投射下来不会过于烫人,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吃完饭在这样的环境里散步说得上是惬意,走在路上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当然那是在身边没有一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烦人精的情况下。 按照原定计划,时佳音带谭昭序去了自己前两天做志愿者的科技馆。事实证明她这个决定做得十分正确,一进了展厅,谭昭序就完全被吸引住目光。那专注痴迷的神态像老鼠掉进了米缸。 科技馆有四大展厅,包揽了巨幕、4D科普影院,VR、全息投影和智能机械臂等诸多高科技体验项目。有着前两天的志愿工作经历,时佳音对这些板块的内容如数家珍。从前对这些科技智能产品有多不熟悉,现在介绍起来就有多流畅。 谭昭序一边听她讲述,一边拿着手机拍照留存,还时不时地对站在他面前精神饱满、语速干练的评讲者露出崇拜的目光:“哇塞音音,你好厉害啊。” 收到夸奖的人毫不客气地收下这份赞美,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毕竟是她辛辛苦苦背了几个通宵的结果。 “我们门票是包含体验项目的,这些你都可以试一下。” 时佳音话音刚落,就被手腕上传来的一道力量拉着往前走,罪魁祸首正兴冲冲地: “音音我们去试试VR,这个VR你玩过没有啊?” 为了能更真实地把展厅内的项目给游客做介绍,时佳音在“上岗”之前早就多次体验场馆内的项目。她平时对这些科技产品不太关注,兴趣也不大,此刻仍然被谭昭序高昂的情绪所渲染。 也是不想扫他的兴。只能跟着这人再一次尝试展厅里的项目。 谭昭序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时佳音只说一遍他就能迅速上手掌握。几个展厅顺着玩下来,都能给旁边的游客做辅助。 不知道这是他的天赋所在还是平时就有涉猎,他耐心演示的状态活脱脱一个发明者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今天是第一次来科技馆。时佳音在边上听着看着,真就挑不出半分错。暗自展开联想,要是现在就把谭昭序扔去职场,是不是也能像现在这般游刃有余。 “怎么样音音?我做得还可以吧?” 他刚给那对母女做示范,教授小女孩使用手柄,结束后立马跑回时佳音身边,带着充满希冀的目光求夸奖。 “很好啊,没有任何问题。”时佳音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夸他,“你如果在华大上学,肯定不愁学分的事,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保研呢。” “嘶,对了。”时佳音停下来脚步看向他,想起中午展靖森问他的那个问题:“你真不打算考研?” “不啊,当然不了。”他理所应当般,用了两次否定来回答。 “可现在才大一刚开学一个月,你就已经想好了?” “想好了呀。”谭昭序还在为时佳音对自己学业的关心而窃喜。未来的规划他早就想好了,比音音以为的还要早呢。 人与人之间是无法共脑的。就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中午展靖森问了考研的问题,而谭昭序竟然也早早地想过这个问题并已经作出抉择。 尽管这样她还是不免担心,“但是你们这个专业找工作的话,对门槛要求挺高的吧?” 谭昭序眨着那双桃花眼,眼下正说正经的事,他那样子怎么看怎么不着调。还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我什么专业?” 时佳音不解,倒被他问得不自信了:“……软件工程?” “难道你中午是骗展靖森的?你不学计算机?” “怎么可能啊。”谭昭序被她的样子逗笑,手也控制不住地放上她的发顶。 皮肤接触头发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了下。 这不是第一次谭昭序揉搓她的头发。小时候谭昭序喜欢拽她马尾,后来被宁玫教育就没再敢这样做。两人渐渐长大,谭昭序也不再调皮捣蛋。但这个动作有些亲昵的意味,时佳音无所适从,垂下眼皮不自然地眨了几下。 谭昭序似乎也觉得不妥,尬笑几声又轻轻在她头发上揉了几下,做贼心虚一样地把揉过她头发的那只手垂在身后。 “都不是都不是。”他继续刚刚的话题,“放心啦音音,我已经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 眸光望着时佳音的眼睛坚定地闪烁,他在期待音音快些问他以后要做什么,但是他不能告诉音音,他要卖个关子,吊吊音音的胃口。 可时佳音没有问。头发被一只手揉弄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脑袋上,整个人都变得头晕目眩不对劲起来。 耳边谭昭序说的什么她都已经无心理会,先迈开步子装作很忙,“走了,我们去玩别的。” 谭昭序在京市待了三天。 这三天两人去逛过商场吃了日料,也去参观了故宫,夜游后海鼓楼。玩累了就找了家胡同里的炸酱面馆坐下,谭昭序非要点碗豆汁儿来尝尝。 时佳音在京市上学一个月,还没尝试过豆汁儿。不过她早已在电视和网络中知晓它的威名,据说爱的人连干三碗,恨的人连一口都难以下咽。 她不是爱挑战未知的人,接受能力也没那么强。所以当谭昭序喊着要两碗豆汁的时候她连忙拦下,对老板说只要一碗就够了。 又灰又绿的一碗豆汁端上来,谭昭序还在搓手期待傻乐,直到拿勺子搅动了两下,那味道逐渐扩散出来才感觉到不妙。 看他吃瘪,时佳音突然心情很好,淡淡道:“喝吧。” 谭昭序眉心紧皱,表情略带嫌弃,舀起一勺丝滑的豆汁以一种非常慢的速度往嘴里送。临到嘴边,上下那两片薄唇硬是张不开,求助地看向对面的时佳音。 时佳音表面淡然没什么反应,心里已经开始嘲笑:“看我干嘛?快喝啊。” 谭昭序做了好一番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张开嘴巴。那赴死一般的样子看了让人不知道他喝的究竟是豆汁还是砒霜。 还没等咽下去他的表情就开始扭曲。时佳音“哎”了一声警告他:“可不许吐啊。” 谭昭序只能哭丧个脸硬是把含着的那口豆汁努力咽下,赶紧拧开一瓶水漱口,然后控诉: “靠!这和砒霜有什么区别?” 逗得面馆老板都在后面哈哈大笑。 对面的反应太生动滑稽,时佳音才表露心迹,半遮着嘴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她才笑了几声,那碗豆汁儿被推到她的面前。再一抬头就对上谭昭序那双桃花眼,此刻正憋着坏: “音音,你也尝尝。” 时佳音波澜不惊,端正了坐姿,但心下打鼓:这东西到底能喝吗? 再难喝她都不会像谭昭序反应得那么强烈,大庭广众之下多少有点丢人。于是她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再慢慢地送进嘴里。 一时间酸味涩味馊味直冲脑门,她眯了眯眼,心一横就咽下,竟然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还有再来第二勺的冲动。 这碗最后全靠时佳音蘸着焦圈来解决,而最先兴致勃勃点它的人却是怎么也不肯再喝第二口了。 踩着这个假期的尾声谭昭序回了益市,时佳音在送走他之后回宿舍也碰到刚好回来的笑笑和嘉美。嘉美看她拎着两袋子东西麻烦自己接过来一袋。 “哇佳音,你是去哪里火拼了。”笑笑探着脑袋往她手里的袋子里瞅。 时佳音把东西从袋子里往外拿,给她们一个个分了去。 “益市风味无骨鸡爪、益市辣味手撕牛肉,还有这个,产地也是益市。”笑笑夹着嗓子刻意去问她:“哟,佳音这几天不是一直在京市吗?上哪儿给我们整了这么多益市的小吃啊。” 说着还用胳膊去撞了下时佳音,眼神带着揶揄。见时佳音沉默着不说话,又道:“该不会是那个小竹马来了京市吧?” 不理她让她去说也罢,只是没想到嘉美也来凑热闹:“我没看错吧,佳音脸红了?” 时佳音含着笑嗔那两人,毫无威慑力:“你们两个行了啊,有吃的就吃,话还那么多。” 袋子一拆开满宿舍都是红油香味,勾的人馋虫都出来了,却还有个人屹立不动。 “啊啊——” “你干嘛!” 笑笑注意曲云双一直在床上没声音,悄咪咪爬上她的床头,两个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你快下来我们一起吃啊。” 曲云双坐起来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悠着点吧,陈老师说假期之后要称体重的。” 嘉美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又拆开一包牛肉:“她主要是想选人看能不能送进覃燕华的舞团,和我跟笑笑挨不上边儿的。你们两个好好准备哦!”说着还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 几包小吃零嘴吃完,她们这间小小的宿舍弥漫着辣辣的味道。时佳音赶紧去打开窗通风,害怕影响晚上休息。 “咳咳!”笑笑洗完手叉着腰站在中间过道上,突然严肃起来让其他三人把目光都向她投过去。 “我要宣布一件大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对她所说的“大事”表示怀疑。 看她们一脸不信的样子,笑笑强调:“这次真的是大事!”她抱起胳膊小脸一扬,一字一句道:“我、脱、单、了。” “我去,真的假的啊?谁啊?咱们学校的吗?帅不帅啊?有照片吗?”嘉美第一个冲到她跟前开始大力摇晃她。 费了好一会儿笑笑才挣脱她,为显示这件事的真实性和重要性,她又咳了两声,开始郑重其事地陈述自己的安排: “他是华大的学生,颜值什么的我说了不算,等你们见到他了让他好好给你们做自我介绍。”她一挥手打断了要开口的嘉美,继续说: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了。为庆祝本人成功脱单开始甜蜜的初恋,我决定在本周末请大家吃饭,饭后我男朋友会带他的同学一起来玩,你们几个都要打扮得漂亮点!” “万一有帅哥高材生。”她瞄向时佳音,“佳音你就别要那个小竹马了,异地恋多麻烦。” 不等时佳音开口,又走去曲云双的身边:“尤其是我们云双姐姐,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是仙女下凡,你一定会成为派对的主角的!” 曲云双一抬手:“打住。” 纤瘦的手掌握成松松垮垮的拳头在笑笑额头上轻敲了下:“你是不是搞错了,到底谁是派对的主角?” “哎呀不管了。”笑笑换上一幅可怜兮兮地语气: “这可是人家的初恋,要好好庆祝的。你们可都一定要来啊!” 第25章 再遇 周末上午,宿舍几人都还睡得正香,传说中派对的主角充当闹钟的角色一嗓子把人喊醒。 嘉美昨晚玩小游戏到半夜,这时候眼睛都睁不开,强压着起床气向那个人形闹钟埋怨道:“不是晚上才吃饭吗?要不要现在就起啊?” 时佳音和曲云双反应不大,这也差不多到了她们平常休息日起床的时间,不过骤然被喊醒,两人都还在发懵的状态。 “先起床啦!我们去食堂吃个饭先,回来再把你们三个从头到脚好好打扮下……” 笑笑总指挥官正在紧锣密鼓地部署今天的安排。时佳音本来刚睡醒脑袋就不太清醒,一听到她说的更加一个头两个大。 亮起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两点左右谭昭序回她的微信。 自从他回了益市,两人的日常通话联络就逐渐变少。起初时佳音乐得清闲,还是笑笑觉出不对,问她:小竹马最近怎么不给你打电话了? 不仅电话少了、不找她说些乱七八糟的废话了,连回微信的速度都慢下来了。更有时候,谭昭序像今天这样在半夜一两点钟给她发微信。 谁知道他在干嘛?又见不到人,信息也不发几条。别是在做些违法乱纪的事就行。 时佳音白天嘴上说着不在乎,晚上躺在床上会对着那个聊天框滑来滑去。 他别是真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吧?上次时佳音把人送走,回到宿舍后就把外出的背包挂在一边,隔了几天才发现包里又多出来一沓红票子。 去找谭昭序问,这人光会扯开话题,对钱的事只字不提。时佳音只能暂且收下,就当是替他保管。 话又说回来,谭昭序也只是一个学生,会是从哪来的这么多钱? 那边笑笑还在喊她,时佳音揉了揉眼睛略显敷衍的应着她的话,在屏幕键盘上敲下几个字,却又在点击发送的时候迟疑。 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关心他了?可是他最近都没有怎么问过她的近况。 算了,好歹他也是个快二十岁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男性了,总不至于误入歧途。 脑袋里充斥着这样或那样的声音,嗡嗡吵个不停。时佳音总觉得乱得很,干脆就将输入框里的那几个字全部删掉,手机一起随之息屏。 起床! 笑笑虽雌心壮志,抱着必定要把时佳音和曲云双打扮成“美女双子星”的决心,但被她们两人婉言谢绝,一身长处没得发挥,下午在宿舍里别扭地嚷嚷了很久。最后还是时佳音于心不忍,答应她让她过来帮自己做个发型。 时佳音的头发没有曲云双的那么长,刚刚垂过肩膀的长度,跳舞时盘发方便些。除了盘发,她日常的发型或绑马尾或悉数披在肩后。她的手没赵静桢那么灵巧,不会做些别的发型。 而笑笑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了。一听说时佳音愿意让她来做发型,也不瘪着小嘴了,欢欢喜喜地拿来卷发棒和梳子开始一顿捯饬。 完成时抬头面向镜子,时佳音看着镜中人怎么也不像自己,扭头迟疑地向笑笑问:“这会不会有点太成熟了?” “怎么会!”笑笑当即反驳,对着镜子用手指轻轻拨弄几下时佳音垂在耳侧的一缕卷发,“这多漂亮啊,不信你问她们。” 目光转向在自己座椅上坐着的曲云双和嘉美,两人一致肯定。 于是当晚,时佳音就顶着碎发微卷的丸子头去了笑笑的“告别单身派对”。 席间笑笑的男朋友对她百般照顾,性格向来风风火火的笑笑也露出了十足幸福的小女人情态。情侣两人正值热恋、蜜里调油的时候,宿舍其他三人相视一笑,彼此会意。 吃完饭一行人转场来了附近的一家KTV,这是笑笑所说的重头戏。因为他男朋友的舍友也会来此和她们一起热闹。 他们来得早,笑笑催促着她们仨再去洗手间整理妆发,等华大那几个理工男来了还不得把他们通通迷倒? 笑笑说得夸张,时佳音和曲云双都没什么感觉,坐下就开始吃果盘。等笑笑和她的男朋友都唱完两首情侣对唱的幸福小甜歌之后,所谓的“华大理工男”才赶来现场。 门被推开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汇在门口那几人身上。时佳音还以为自己看错,晃了下脑袋,才出声:“展靖森?” “佳音?” KTV的幻色灯光闪烁迷离,室内温度已经升起至微醺,但时佳音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却那么清晰。 第一次,展靖森尤为庆幸自己答应了舍友来这个派对。 “好久不见。”他莞尔说了句客套话,尽管他们在一周前就见过多次。 时佳音笑着点头致意。 拥有洞若观火能力的笑笑瞬间品出不对,一把把时佳音从沙发上拽起,害得她踉跄一步。 “你们认识啊,那太好了,快过来坐呀!” 说完背过身压低了声音附在时佳音耳边:“这华大高材生不比你那个许久不联系的小竹马好多了,加把劲儿!” 胳膊上一痛,笑笑就要把她拽去展靖森身边坐。时佳音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曲云双,谁知她左右两边竟都各坐了一名男生,连她刚刚坐的位置都没了。传说中的华大理工男都这么主动的吗? 无奈时佳音只能硬着头坐到展靖森的旁边,尽量地贴着嘉美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展靖森的位置好像朝她这里挪了一点儿。时佳音有些不自在,假装整理着裙边。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展靖森说。 时佳音不是扭捏的人,既然对方先开口,自然地接上话茬便是: “是啊,很巧。没想到笑笑的男朋友是你的舍友。”她对展靖森有着只知道读书的学霸的刻板印象,半是调侃似地问:“但是你们学霸也会来KTV这种地方吗?” 展靖森噗笑出声,拿起桌边新倒的一杯紫色饮料喝下一口:“KTV是个解压的地方,学霸就不能放松自己了吗?” “也不是。”时佳音诚恳地答,“只是觉得这种娱乐场所的气质和你的……”她想了想,不确定地继续说:“大概是书卷气?和你身上的气质不太搭。” “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是这样的,那我可要好好努力读书。” 他拿起桌上果盘一块蜜瓜送到时佳音面前,时佳音接过道了句“谢谢”。 “你对所有的学霸都是这样的评价?”展靖森又问。 时佳音嚼着蜜瓜想了想,咽下去之后摇头说不是:“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一样呀。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有些人性格活泼一点,也更爱闹。” 比如说最近没怎么跟她联系过的某个人。 展靖森仿佛已将她看透,声音失了刚才的温度:“比如谭昭序?” 亮晶晶的眼睛以极快地速度眨了两下,黑色膏体描络过的长睫毛轻轻带起一缕细微的风。明明那道风力非常小,两人又隔着距离,展靖森还是感受到那缕风从他的脸颊上吹拂过。有些痒,他不自觉地想要去挠两下,却还克制着不动。 只要提起谭昭序的名字,时佳音好像就会变得不同。 她伸手绕了两圈耳侧的碎发,又把它们别在耳后,才露出笑来:“他哪算什么学霸啊,临时抱佛脚罢了。” 听上去多像同为一体的自谦。 再提起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事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好事。展靖森非常警觉,朦胧的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把话题引到别的方向:“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时佳音扬起唇角,摸了摸自己的脑后,“是因为我的头发吗?” “发型只是加分项,你本来就很漂亮。” 这是展靖森的真心话。在自习室里时佳音来找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她有多漂亮。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张脸也叫他日思夜想。在科技馆时她只扎了个马尾,脸上也没有多余的妆,精神饱满地向游客做介绍,展靖森盯着她看到恍惚,原来时佳音这么漂亮。 时佳音依然落落大方,对他的夸奖只用“谢谢”两字就轻飘飘带过。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认为美貌是不值一提的事。 不过展靖森希望是后者,因为论起长相,他这张脸和谭昭序比起来没有任何胜算。 旁边人递来一只话筒,起哄着让他唱歌。展靖森笑着接过,他对唱歌这件事,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的。 前奏响起,情绪已经被调动。他看到时佳音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期待,那就别让她失望。 然而他刚唱了没两句,时佳音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她起身对周围的人示以抱歉的眼神。 她离开前,展靖森瞄到屏幕上一个“谭”字。 又是他。 时佳音去到房间外面接起电话,谭昭序热烈的声音不远千里传送而来: “音音!” “音音你在哪儿啊?” 原来他打过来的是视频电话,时佳音光顾着接,没仔细看。 “我在KTV,和笑笑她们一起,还有笑笑的男朋友。”时佳音举着手机在光线明亮的地方停下:“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刚跟组里的师兄忙完一个项目,想起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嘿嘿。” “什么项目?”时佳音顺着他的话问。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谭昭序仔细盯着屏幕,发现她今天做了新的发型,怪不得他看得挪不开眼:“音音这个发型真适合你,你这张脸就应该做这样的发型,把全部都露出来让大家看看有多漂亮!” 时佳音“嘁”了一声,还想说他两句,身后的门却突然被打开。 展靖森从房间里出来,故作相熟而自然地喊她:“音音?” “他们正说让你一起来唱歌。” 来晚了啊啊啊啊ORZ最近上班太累了去调理身体,换季还感冒了太难受??但是我写完就会发的请大家放心!看到这里的你也要注意保护身体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再遇 第26章 若离 电话这边的谭昭序乍然看到屏幕上多出来个人,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离屏幕又近了一寸,恨不得能从屏幕中穿过去马上到时佳音身边。 怎么是展靖森?!音音也是他能叫的吗?! 因着对面有时佳音在,谭昭序忍了又忍不敢开口骂脏话,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连血压都上来了。 “让我唱歌吗?呃……”时佳音又回过头来,飘忽的视线落到了面前这几寸小小的屏幕上。 谭昭序一向和展靖森气场不和,这点她是知道的。上周三人在同一张桌上吃饭,谭昭序跟人说话都夹枪带炮的。但谁也想不到他们两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面”。 展靖森把大半边身体挤进屏幕,如此一来他和时佳音彻底挨在了一起。他冲屏幕挥了挥手: “谭昭序,晚上好。” 上扬的语气暴露了他此时的好心情,镜片下的那双眼睛释放出极为惬意的信息。 晚上好什么好? 这在谭昭序看来完完全全就是一场挑衅。他尽量放缓了语气,没理会展靖森的“示好”,只盯着时佳音看:“音音,你先和同学们去玩吧。我晚点再打给你。” 挂断电话时佳音和展靖森一同回到房间,笑笑看见两人前后脚出去又一起回来,眼神暧昧地在两人之间流转。 时佳音警告似的地瞥了瞥她,坐回了原位。 一屋子人围绕着笑笑和她的男朋友开了一局真心话大冒险。由于几个华大理工男的“精心设计”,笑笑和男友成为了接受惩罚最多的两个人。 “不公平不公平!这次我来洗牌!” 终于发现不对的笑笑护夫心切,坚决不允许败局再在自己身上发生,把几人手中的牌悉数拿走,认认真真地开始洗牌搓牌。 洗过牌的战场发生明显变化,接下来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抽到特殊牌。 像这一局,特殊牌就被展靖森抽中了。 他只用两根手指夹住特殊牌亮给众人看,轻放到桌面上。 “我选大冒险。” 笑笑和嘉美顿时来了精神,两个人挤眉弄眼,手忙脚乱地把冒险牌摆到展靖森面前,等他选中之后飞速地收回来念出排面: “公主抱你左边的第一个人。” 左边第一个人。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时佳音的身上。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视线的时佳音第一次体会到如坐针毡是怎样的一种体会。如果是在舞台上,她反而会享受这种四周汇聚而来的目光,眼下却是要配合另外一个人履行并不属于她的大冒险。 别人的大冒险,偏偏自己也要跟着遭殃。 什么公主抱,和一个不太熟的男生做这样的动作也太超过了。时佳音快速调动大脑思考着对策,她跟谭昭序都没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不太礼貌,我还是自罚三杯吧。” 正犹豫着,就听到展靖森说了这样一句话。连一直在旁边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反应的曲云双都抬眼看过去。 时佳音算是松了一口气,再一看笑笑的表情竟是更加飘忽暧昧了。 等终于熬过了这一局,时间已经不早。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笑笑和男友还有别的安排,不跟时佳音三人一起回学校。几人正在门口道别,面前走来一个男生,挠了挠脑袋在曲云双面前站定: “那个,我们认识一下?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 曲云双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犹如平地炸起一道惊雷:“不好意思,我是拉拉。” 男生当场石化,被另外一人拖走。站在他身后的人才完全显现在几个女孩子面前。 “音音,我送你们回去吧?” 展靖森话里虽说“你们”,眼睛是始终没离开过时佳音。 “不用了,我们有三个女生呢,还是很安全的。”时佳音看了看身边的人,拒绝道。 “那好,你们路上小心,回到宿舍给我发个微信。” 时佳音这次点了点头,“好。” 热闹了一晚上的人分成几批各自离开。嘉美仿佛还沉浸在刚刚KTV中的氛围里,走在路上也唱着歌。 时佳音和曲云双就走在她身后,两人颇像带着孩子出来玩的父母。 “哎佳音!”嘉美突然停住,跑回到两人跟前。 “你跟那个眼镜男什么关系啊?”嘉美两只眼睛上下打量,晚间微风拂过发丝,她笑得妩媚。 如果不是这个问题问得时佳音太无奈,她大概会被嘉美的这个风情万种的模样迷住。 “什么眼镜男,他是我高中同学。” “哟,高中同学就叫你音音啦,我们可还都没这么叫过你。” 时佳音被她说得一噎,“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你们想叫也可以这么叫啊。” 嘉美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还刻意用了酸溜溜的语气,听上去与时常爱闹腾的笑笑别无二致。气得时佳音要上去打她。 “好啦,看路你们两个。” 她们宿舍一直有一位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每当场面失去控制时曲云双总会第一时间出来□□。只是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倒提醒了正在打闹的两个人。 嘉美胆大直接:“云双姐姐,你不会真的是拉拉吧?” 曲云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怎么可能。”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加那个男生微信啊。” “因为我看不上。” 我看不上。回答的确是曲云双的风格,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短短四个字就给那男生判了死刑。 也许在旁人眼里,曲云双是过于傲气的。她像一棵寒雪中的梅,只远观就能让人被吸引,为之驻足;走近了便可闻见香气,那是曲云双身上独有清冷淡然的气质。 最近的生活过得太轻松幸福,时佳音陡然想起选拔的事。 著名舞蹈家覃燕华将来到舞蹈学院为她最新编排的舞剧选拔女主角。陈老师单独把时佳音和曲云双喊走叮嘱两人最近要勤加练习。 能进入舞蹈学院的,若非天赋异禀,谁不是有着十几年刻苦努力的舞蹈学习经验。 有人两者都占。时佳音之上是曲云双,曲云双之上只有曲云双。 时佳音从不嫉妒别人,发现别人的优秀和长处能更加让她有动力向前。她愿意接受这样的压力,自然也发自内心地喜欢曲云双。 三人一路聊着天赶在门禁之前回到学校。时佳音还记着打电话过来没说几句话就挂了的某人,前脚进了宿舍门就拿起手机给谭昭序发过去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宿舍了。 以往这个时候谭昭序会直接把电话再打过来,但这次她等了许久也不见着他回复。倒是展靖森的问候先来。 光想着谭昭序,忘记告诉展靖森她们已经安全回到学校。只不过时佳音以为他是随口说的客套话,还真的会在晚些时候向她来确认安全。 她认认真真地回复后又随意地把手机丢在一旁去洗漱。直到睡觉之前都没再打开手机看一眼。 不知道是在和谁赌气。 时佳音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睡一觉醒来就不记得昨天。谭昭序仍然是在后半夜回复她的微信,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聊天框点开又关上。 随便谭昭序回不回她又是几点睡觉的,反正都跟她没有关系。 选拔的日子越来越近,时佳音打算把自己完整地投入准备工作中,日日早起和曲云双一同去练功,也都还单独为自己安排了晚功。 筋疲力尽地回到宿舍时还要听到那两个人的调侃:未来古典舞届的双子星! 京市秋天又干又冷,好不容易盼到一场降水,又是最凉的秋雨。连同人的热情都浇灭。 笑笑最近和男友总是吵架吵个不停。又一次气吼吼地挂断电话后,她言辞激烈地控诉:“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嘉美贴过去拍拍肩安慰她,结果人却直接嚎啕大哭起来。哭完突然莫名地振作: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的,还是要相信爱情的。我看那个眼镜男就素质很高很懂礼节啊,佳音你真的不试试看啊?” 时佳音还在熨衣服,对她们经常挂在嘴边的“眼镜男”已经免疫,她动作没停漫不经心地答: “他不适合我啦。你要是喜欢我把他联系方式推给你啊。” “开什么玩笑!你不会还想着那个小竹马吧?他都多久没给你打电话啦!” 手持熨烫机的动作停下,笑笑这么一说她还真仔细想了想。从谭昭序回益市之后,两人好像通电话的次数都不超过五次。 “他可能在忙吧,他们这个专业需要经常熬夜敲代码的。”时佳音解释着,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因为每次她一问,谭昭序就会说时机还不成熟。 “什么在忙啊,问就是都在忙!难道我们就不忙了吗?他是不是不给你打电话,也不怎么关心你?”笑笑赶到她身边,质疑问道。 时佳音点了点头。 “是不是白天找不见人,半夜三更才回消息?” 时佳音还是点头。 “这就对了嘛!谁知道他白天是不是陪别的女生聊天逛街上课了,晚上才想起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笑笑说了两句,情绪又开始激动。 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烧焦气味。原来是时佳音手里的熨烫机停留在那个位置太久。 趁在其他人没发现之前,她把熨烫机电源关掉。那件衣服被她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动作不那么麻利像在掩饰什么一样。 做完这些她才慢慢来口:“我跟他又不是那种关系……” 我作证!我们云双姐姐真的不是拉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若离 第27章 若即 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 这是那天时佳音给笑笑的回答。笑笑自诩情感大师,掐着嗓音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还说她不是笨蛋就是在嘴硬。 可是情感上的事,时佳音从来没切身体会过,可以说得上是毫无头绪。但笑笑的话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谭昭序最近的表现确实和以往有太大差距。 谭昭序有了不愿意跟她说的话题,对她开始有了秘密。 认识到这一点的时佳音心头闷闷的,想不到谭昭序所说的时机是什么。 如果让她站在中立角度表达,谭昭序的确长得还算可以。她又想起之前笑笑和嘉美看到谭昭序照片时的疯狂,记得在高中的时候也有不少女生给他递过情书,但那些他都没收过。 万一科大有他喜欢的非常优秀的女生也说不定。 这些莫名其妙的让人不适应也不舒服的情绪绕着时佳音转了几天,她慢慢冷静下来。覃燕华的团队随时都有可能会来,这才应该是她现阶段生活的重心。 不再纠结于谭昭序的问题,相对应的,时佳音也不怎么理会谭昭序发来的微信,那本来的内容就寥寥无几。 持续两天之后,谭昭序终于发现不对。某个敲完代码的晚上,他一个人走在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也不管这个时间时佳音睡着了没有,摸出手机就拨了电话过去。 时间已经很晚,从前他顾及时佳音的休息便把通话改为文字消息。可这几天不知道音音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连他的微信都很少回。前阵子展靖森和音音在一起玩本来就让他心觉不妙,只是他手上和师兄在做的项目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实在让他分身乏术。 电话被对面直接挂断,更加加深了心里那种不妙的感觉。 下一秒微信出现一个象征新消息提醒的红点,他的世界仿佛又放晴。尽管时佳音只给他发了一个问号,但这也足以让他开心。 他在就近的花坛边缘坐下,开始认认真真地编辑信息:音音,你睡觉了吗? 时佳音:你说呢? 谭昭序: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还是压力太大了不开心? 时佳音:说重点。 谭昭序:就是觉得你最近不太对嘛,也不回我信息,比较担心你。 睡意朦胧的时佳音在床上翻了个身,盯着屏幕里的那行字看了两遍才慢吞吞地打字回复:担心我干嘛? 非常时佳音式的聊天。她这会还有股子傲娇劲,看到谭昭序打来电话的时候其实她想接,只是时间太晚,又怕打扰到其他三个人的休息。 “就是担心啊。最近真的没有不开心吗?没有什么事让你觉得压力太大了没办法缓解吗?” 时佳音顺着他的回复还真在脑袋里想了想,除了即将到来的舞剧选拔,没有别的什么压力。但是光是选拔的压力好像也没有多大。 于是她回:你好像很希望我有压力? 谭昭序立刻回复:当然不是。 紧接着后面又跟来一条:那有没有什么人欺负你让你不开心啊? 哦,那倒还真有一个。只不过时佳音才刚把这人撂下没几天,他就又来烦人。她正想说他几句,就看到屏幕上接二连三蹦出来的信息: “是不是展靖森和你说什么了?” “是他让你不开心了吧?” “那家伙看面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音音你以后别跟他一起出去了,多危险。” 时佳音气笑了,想不通话题怎么又扯到展靖森身上了。 “我心情好不好关他什么事?” 谭昭序:那你怎么会跟他在KTV的? 还在屏幕上敲击的手指停住,时佳音把输入框里的内容全部删除,闭了闭眼。 “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谭昭序,你能不能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她发完这两句关了手机,用力地又翻了个身。对面的嘉美刚结束游戏,悄声问:“佳音,还没睡啊?” 时佳音揉了揉眉心,有气无力道:“马上。” 只要时佳音发话,在谭昭序那里是一定会起作用的。 那天音音说让他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他想了半天也找到不到一点头绪。到了图书馆一不小心敲错了一行代码,页面运行出现问题,被师兄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师兄名叫方奇。眼睛长得小小的,尖嘴猴腮,是真正的“面相不好”。谭昭序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对陌生人的示好少不了抱有警惕心理。在尝试和方奇合作制作一次网页之后对对方彻底放心。 “咋了昭序?有心事啊?” 谭昭序的双手从键盘中解放出来,把手边放着的一杯冰水一饮而尽,还磕碎了两颗冰。 “师兄,一个女孩突然对你爱答不理是什么意思啊?” “那肯定是你自己做了什么让人讨厌的事呗。” 谭昭序恍然大悟,怪不得音音让他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可他最近老实得很,忙着做网页,都很少去音音面前刷存在感了。 方奇看他百思不得其解,凑近了笑得很不正经,指了指他手腕上的紫色发圈:“你喜欢的女孩儿啊?” 想不到谭昭序承认得很大方,利落地点了两下脑袋,“对。” “啧。” 方奇装模作样,摸了摸下巴上薄薄的胡茬,“这女孩子想要的无非就是你多陪陪多哄哄,平时对人家大方点,该送礼物就送。” 多陪多哄吗? 他盯着套在腕间的发圈出神。上了大学之后他就光明正大地把这根发圈套在手上,看不到时佳音,就借发圈来睹物思人,就好像时佳音还在他身边一样。 谭昭序这么想着,渐渐理出了点头绪。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最近太忙没怎么找音音,她才生气的? 这样看来,会不会音音也是会想他的? 谁说音音讨厌他的? 瞬间巨大的惊喜充满了胸腔。干涸的泉眼喷涌出清爽的水流,贫瘠的土壤盛放花朵,一个名为时佳音的种子在他的心间生根许久,终于盼来萌发的一日。 谭昭序找到方向,立马去和时佳音老老实实道了歉。他说自己最近太忙了,并做出行动进行补偿。 看到他发来道歉时佳音只嗤了一声,认为对面是那么的不真诚。因为谭昭序还是没有告诉她,他最近在做些什么。 至于谭昭序说的补偿,隔了几天时佳音收到了一个快递。拆开来看是一个知名潮玩品牌的毛绒玩具,一个粉色的丑猪。 谭昭序是怎么说的来着? “音音,你就把这个东西当成是我,不开心的时候就锤他两下。” 时佳音噗笑出声,抱着毛绒猪上了床摆弄一会,用上扬的语气说着无情的话:“真丑。” 一降温人就容易犯懒。但最近早晚来练功房的人却多了起来,连笑笑和嘉美这样抬一下胳膊就喊累的人都加入其中。 原因也很简单。除了即将到来的覃燕华舞剧女主角选拔,舞蹈学院还将筹备以大一新生为主要力量的一台舞剧。 单说校园舞剧吸引力也没那么大,重点是校方会邀请众多导演和知名舞蹈演员前来观演,若是幸运能得到哪位导演的赏识进入娱乐圈,对某些人而言也是不错的发展道路。 笑笑和嘉美两人起初都是抱着去玩一下、试试看的心理,结果自从去了练功房就被紧张练习的氛围所感染,也认真了起来。 结果就是每天晚上回到宿舍恨不得直接倒在床上进入昏睡,早上一边喊着困一边挣扎着起床。 笑笑早起这时还迷瞪着双眼,还知道操心别人的事:“不过说起来,佳音和云双真的不报名校园舞剧啊?” “没兴趣。”曲云双言简意赅。 “我也没想那么多啦,我还是更喜欢覃老师。”时佳音答。 “可是覃老师只要一个女主角啊,人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嘉美捂住嘴拖着出门。留下时佳音和曲云双在宿舍里,气氛有点微妙。 只有一个女主角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而时佳音和曲云双又是所有人中最强的竞争者。她们宿舍关系不错,平日也会刻意去忽略这件事。陡然间被笑笑说出来,两个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有那么一点尴尬。 两天后覃燕华团队来到舞蹈学院。女主角选拔的时间最短,每个班级只有一两个专业课老师推荐的人选。形体展示后3分钟自备剧目表演,流程简单,却是最能看出一个舞者的能力。 时佳音自认为发挥得算比较不错。在表演时她留心几位包括覃燕华本人在场的几位老师,都对她的表演露出赞赏的目光。 走出舞蹈教室时时佳音松了一口气,但紧张的劲还没缓过来。 正准备去换衣服时,舞蹈教室的门又打开: “哎同学等一下。” 时佳音回头,叫住她的这位男士刚才在里面就坐在覃老师身边。 “老师,还有什么事吗?”她问。 男士从口袋里取出名片,“我是覃老师的助理,可以提供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他的声音不大,仍然引起周围一小波骚动。 “当然。”时佳音热情地回应,“我的手机在更衣室,还请您稍等一下。” 时佳音单独被覃燕华助理留下添加联系方式的事情很快传开。她没在宿舍群聊里说这件事,但下午时其他三人已经都知道了。 “嘘,还是低调些吧。万一落选了可就很尴尬了。” 她主张谨慎,说完还去偷瞄曲云双的反应,结果后者正大大方方地对她笑。 曲云双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放心,我可没那么脆弱。等你登台演出那天,我送你一大束鲜花。” 最近好像水逆,身体还没好利索又扭伤了脚ORZ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若即 第28章 柳暗 十一月初,京市已经到了穿厚外套的时候。在一天的时间里,天气随心所欲地发生着变化。比如此刻窗外一片灰暗,飘落的大雨像一缕缕透明丝线在空中编织成一张密实的大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时佳音不是个容易走神的人。学生会各部部长正轮流上台进行最近一个月的报告,内容是百年如一日的枯燥。突如其来的大雨顺理成章地拉走她的注意力,手中的笔停住动作,扎根在笔记本纸页上的某一点,洇出一小片墨色。 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没带伞,还不知道等下要怎么回去。 半个小时过去,各部发言已经结束,会长上台做最后的总结和部署,窗外的雨仍然看不出半点要停的迹象。一声散会令下,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去。有些人带了伞,有些人找了同学等在外面接。 时佳音拿出手机点看宿舍群,眼神复杂。不巧的是笑笑和嘉美上完上午的课就外出,曲云双去了舞蹈教室练功,估计这会也在想办法回宿舍。 站在教室门口,眼睛顺着同学离开的方向望去,最后定格在视线所及的宿舍楼一角。她在脑海里规划了一条回宿舍的最佳线路,拉过卫衣上的帽子,深吸一口气冲进雨里。 到达宿舍的时候全身被雨淋湿,曲云双见她落汤鸡似的回来连忙拿起纸巾帮她擦着: “你没带伞怎么也不叫我去接你?” 时佳音懊恼:“我以为你也没带伞呢。” 曲云双去阳台拿来她的浴巾披在她身上,对面前的落汤鸡无奈:“你还是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吧,别待会着凉。” 刚把头发散下来,时佳音突然反应来,“啊”了一声。 “怎么了?” “我好像把背包落在教室了。”她原地转了个圈,“不是好像,真的落下了。” “我先回去拿。” 时佳音拉开柜子拿出自己的雨伞,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曲云双拦下: “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拿。” “可是外面雨很大……”时佳音还有所迟疑,不太想麻烦她。 曲云双抓起一件外套套在身上作势出门,“那也不能再让你淋一次雨啊,放心我回来也洗个热水澡就没事了。” 时佳音匆匆忙忙洗完澡出来,在宿舍群里艾特笑笑和嘉美问两人什么时候回来,下单了四杯奶茶。 又过去几分钟曲云双才回来,她身上淋湿些许,但手上没见到自己的背包。 “佳音,我问了人,你的背包好像被人错拿了。” “啊?”时佳音学着方才自己回来时曲云双的样子,现在身份对调,她拿过纸巾帮曲云双擦着鬓角:“不见了?” “嗯。”曲云双点点头,“我找遍整个教室也没找到,你要不在学生会群里问一下。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时佳音思考,“一个笔记本,几支笔、宿舍钥匙,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我等下问问,找不到就算了。”她抱歉地看着曲云双:“辛苦你为我跑一趟了,我点了奶茶等下喝。” 她们宿舍四人谁也没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笑笑和嘉美因为这场雨中断了逛街计划,回来时也受了雨淋,但这两人还兴奋着: “看看我们带回来了什么?” “当当当当!麻辣手撕鸡!” 有了这两人活跃气氛,时佳音暂且把背包丢失的事抛在脑后。几人在宿舍中间搬了张小桌子,找了部情景喜剧片来看,围坐在一起喝奶茶吃零食。 笑笑和嘉美不怎么重视体重的问题,时佳音和曲云双则都是高标准要求自己。奶茶是无糖的,零食也吃得不多。 但就算吃得不多,半夜时也还是受到了影响。 时佳音摸黑起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踉踉跄跄地去了洗手间抱着盥洗盆一阵狂吐。她尽量控制自己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其他几人还是陆陆续续醒来。 “没事吧佳音?哪里不舒服啊?”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曲云双动作最快,披上外套就带着人往外走,“你俩先休息,我带佳音去医院,明天记得帮我俩请个假,假条我回来再补。” “我们也一起去吧!”笑笑面露担心。 曲云双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搀扶着的时佳音,她已经面色苍白,腹痛到说不出话来。还是拒绝了笑笑的提议:“我一个人就行,人多了反而麻烦,别担心。” “那你带佳音直接去大门那里等,我俩去敲宿管阿姨的门。”嘉美也没闲着,思路十分清晰,拍了拍笑笑的肩就往楼下跑。 曲云双带着时佳音打车去了医院挂上急诊,由医生检查过身体的基础情况后帮着把药给时佳音喂下去。 半瓶药液输入体内,时佳音难受的症状有所缓解。 努力睁开因疼痛而紧闭的双眼,时佳音的声音气若游丝:“云双,谢谢你。” 听到声音的曲云双回头看过来,给她掖了掖被角,“我刚发了信息给导员,你就好好休息吧。” 时佳音现在没什么力气,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还能动,全用来盯着曲云双前前后后的动作。 曲云双看着她这幅可怜的样子,想训她几句也着实心疼,最后只能放软了语气埋怨她两句:“你不能吃辣也不早说,非要半夜折腾进医院才甘心。” “也不是不能吧,很久之前有过一次,我还以为只是偶然。”时佳音答道。 “医生给你检查过了,工业辣椒精不行,你的胃接受不了。你以后能不吃辣还是尽量别吃,尤其是外面的东西,是不是辣椒精很难说的。”曲云双碎碎念地叮嘱。 曲云双气质清冷,别人眼中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只有真正接触了解过她的人才知道,一副冷淡坚硬的外壳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柔软又火热的心。 她一整晚没睡着,恢复精力后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点来点去。因为是半夜也没去回复谭昭序的信息,怕他知道这件事又打电话来唠叨个没完,要是管不住那张嘴,没准儿赵静桢也会马上知道这件事。 第二天上午时佳音再度进行检查,情况稳定住两人才回到学校。留守宿舍的两人下了课回来就对时佳音嘘寒问暖,同时也没忘了给忙碌一整夜的曲云双捏捏肩。 笑笑非常抱歉:“对不起啊佳音,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时佳音安慰她,气色不怎么好的脸上努力扯出笑容:“没关系啦,又不怪你。麻辣手撕鸡真的很好吃,只能怪我的胃太无能。” “我还抱歉把大家半夜吵醒,云双还照顾我一整夜。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啊。” “悠着吧。”曲云双打断她的话,人已经爬到了床上,“我们仨可不想跟你一起喝白粥啊,你先把自己身体养好再说。” “现在赶紧补个觉,下午还要去办公室补假条。” 时佳音躺在床上没睡着,又想起自己丢失的背包。昨天她在学生会群聊里问过但大家都说没看到,她心里是有些遗憾的。 那个背包里的东西的确没那么重要,宿舍钥匙可以等改天重新再配一把,其他的杂七杂八重新买就是。但背包本身是姜怡送她的生日礼物,她还是希望能尽量找回来。 隔天下课时陈老师把曲云双单独留下,剩下三人一起回了宿舍。笑笑和嘉美收拾着周末回家的东西,时佳音打开电脑编辑学生会工作要用的表格。 曲云双回来时她们互相打了个招呼,那双眼睛在掠过时佳音的时候有一刻不自然的闪躲。 “回来啦,陈老师跟你说什么了?”嘉美随意地问道。 只是随口一问,却迟迟听不见曲云双的回答。要知道曲云双在宿舍里一直都是其他三人的“大姐姐”,遇到什么问题她总是能第一时刻出面解决。 所以当在感受到她的沉默时,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各自手中忙碌的工作,齐齐把视线抛向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时佳音起身来到她身边,担心地问道。 曲云双缓缓低头,看向落在自己胳膊上的属于时佳音的那双手。她发誓以往十九年的时光里从未有过这样两难的时刻,从小到大她都是不怎么好交往的性格,朋友更是寥寥无几。在遇到宿舍里这三人之前,她都以为交朋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比她冬日里挣扎着早起练功还要困难。 因为来之不易,所以更加珍惜,所以变得小心翼翼。 空气静默了许久,笑笑和嘉美也来到她身边,四个人在一起像紧密的一团,却又给彼此留有不多的空间。 最后她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只是开口不易:“我……” 她对上三双炽热的眼睛,“我入选了覃老师的舞剧。” “哇!这么厉害!那是好事……” 笑笑一向神经大条,话都说出口才感到不对,反应过来又把视线慢慢移向时佳音。 时佳音有一瞬间的怔然和迷惑,轻握着曲云双的那双手也卸去几分力道。再抬眼时曲云双也正看着自己,在场的几人都有几分情绪难辨。 覃燕华的助理在所有参加选拔的人中只单独留了时佳音的联系方式,大家都自然地以为女主角必定是时佳音的,就连时佳音自己也心有所感。 只不过她从来都是谨慎小心的人,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会轻易放庆祝的烟花。此刻她也庆幸自己没有那样做,在结果出来的时候不至于让自己陷入尴尬。 她轻笑了下:“你们这幅表情看着我干嘛?这当然是好事啊,你们不会以为我会很嫉妒吧?” 嘉美看看曲云双,再次把视线探向时佳音,不确定地开口:“佳音你,真的没事吗?” “嗯……”她拿捏了腔调,暗暗地咽了口气伪装着心平气和:“是有一点羡慕和嫉妒啦,但云双当选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肯定是值得开心的事!” 她伸手拍了拍笑笑和嘉美的肩,又转去拥抱了曲云双,趴在比她稍高一些的肩头上极力掩住要渗出的情绪,同时也送出发自真心的祝福:“恭喜你云双,我也会为你送出一大束鲜花的!” 腰间传来不属于她的温度,是曲云双回抱住她:“谢谢你佳音。” 第29章 晨昏 京市是放眼全国都数一数二的赏秋之地。金黄的叶子挂满了树梢,风一吹便落满地,像下了一场银杏雨。 前提条件是来对时节。十一月中已是晚秋,银杏枝桠上的叶子早已没了之前灿金一样的繁茂,只留下地面厚厚的落叶证明曾经的辉煌。 不止是银杏,校园里其他树木在这个时分都显得摇摇欲坠。衰败的环境让人心发凉,古人常写萧索秋日与壮志难酬大抵缘此。 这将是一个孤单的周末。笑笑和嘉美照例回家,曲云双的亲人来到京市,作为陪同她也住在外面。 下了课三人跟时佳音告别之后就径直离开学校。时佳音一个人踩着落叶慢慢地把自己挪进食堂,简单地吃了点晚饭再慢慢地走回宿舍楼。 回到宿舍时,她像是在面壁思过一样呆呆地望着门,看上去精神不怎么好。 两三分钟过去,隔壁打开门看到她这样子吓了一跳,“佳音,你怎么啦?” 时佳音回过神,双眼因失焦后迅速聚焦变得有些干涩,她扯出一个笑:“没事,我刚回来呢。” 隔壁的门关上。时佳音的视线再次转回到自己宿舍的门,那上面贴着一些粉色的卡通贴纸。每每回来看到时都让人心情很好,但此刻却是一阵阵无力感从脚底升到头顶。 她的那把宿舍钥匙丢了,连同姜怡送给她的背包一起。这两天还没找时间配新钥匙,也忘记跟云双她们说留一把给自己。 再在门前傻站着也于事无补,里面不会有神奇的矿工把门凿开,就算有的话时佳音也不会让它那样做。 她闭了闭眼,反复进行深呼吸。这才调转方向下楼去找宿管阿姨借备用钥匙。 终于把门打开,宿舍里的陈设跟她们出去上课之前别无二致。时佳音从不怕独处,没有其他人在应该更加自在。但怪异的是,明明空旷的宿舍却让她感到逼仄。 她把宿舍的两排顶灯全部打开,宿舍环境亮堂了些。 身体的疲惫驱使她想快些洗完澡躺在床上。仿佛只有被被子包裹住时才是真正的安全和舒适。 结果并不如此。 宿舍里太安静了,静到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一下一下,并不热烈地跳动着。 枕边有一只粉色的毛绒猪玩具,她伸手捞了过来抱在怀里,能汲取一点点慰藉。 朋友圈里充斥着大家对周末到来的兴奋,那些欢乐不属于她。 这个时间,谭昭序在做什么? 切换回聊天页面,谭昭序的那一栏有一个标着数字7的红点。她点开逐一看过,是流水账般的日常。 时佳音无意义地浅笑,直接给人拨去了电话。 可是铃声响到最后那边也没人接起。她眼睛湿润微酸,还以为是眼睛疲累而分泌的泪水。直到清澈的液体持续不断地涌出,时佳音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流眼泪可以有很多种原因,或幸福或悲伤。她当然知道自己属于后者,也知道人生的不顺意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但短短几天,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不顺意。淋雨、丢失背包、失去名额、被锁门外…… 现在再加一条,谭昭序不接电话。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打了一下怀里的那只玩具猪。玩具猪因受力皱起的脸此刻看上去有些委屈。 她把自己埋进被窝,即便宿舍里只有她一人也不想哭出声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手机铃声将她打断。时佳音擦了擦眼泪接起电话,那边谭昭序充满活力的声音瞬间抵入耳畔: “音音,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啊?” “是不是想我啦!” 时佳音没回话,伴随电波传来的是沉默。这让谭昭序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试探性地再出声: “音音?” “音音你怎么了?听得见我说话吗?” “音音?” 始终没有回应让他越来越慌乱,开始思考时佳音是否遇到危险,他要怎么做才能救音音。 “音音你别怕,我不会挂电话,你先……” “谭昭序。”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总算有了回应,谭昭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下又是一颤。 因为他听出时佳音声音里的哽咽,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不大,就显得更加脆弱。 紧接着他听到了时佳音的哭声,像是压抑了很久的哭声。 谭昭序已经很久都没见到时佳音哭了,大概有七八年那么久。他知道她一直要强,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如此伤心难过? 电话那头持续不断的哭声让他彻底慌了神,迅速把电脑合上收拾东西快步回到宿舍。 时佳音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的微光其实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的确是第二天。 她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把手背搭在眼皮上才发觉那双眼睛有多肿。 双眼酸痛得厉害。回忆起昨晚打电话给谭昭序哭的情形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万一之后谭昭序因此嘲笑她怎么办? 但现在她不想想太多。时佳音费力地从床上爬起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昏暗一片,也许马上就要下雨。 糟糕的天气让她更加无法从低沉的情绪中抽离。 她望着窗外发呆尝试开解自己,刚进入状态又被迫被手机铃声打断。 屏幕上明晃晃“谭昭序”三个大字,她按下接听:“喂?” “音音,我在你们宿舍楼下了。” “什么?”时佳音还以为自己听错,问完就听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来了音音,现在就在你宿舍楼下。” 时佳音马上扒到阳台边,可惜她们宿舍所处的位置视线不佳。 她随意踩上一双鞋,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跑下楼。等视线里终于可以看到那个人时脚步又放慢下来。 谭昭序与她相反。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时就快步向她走去,在两人靠近的瞬间把臂弯出搭着的外套盖在她身上,连人一起揽进自己怀里。 他把时佳音抱得很紧,手掌轻抚在她的后背上,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天知道他这一晚是怎么过来的。从接到时佳音的电话开始,一颗心七上八下。电话里传来的每一帧哭声都让他心疼不已,直接订了最快能飞到京市的机票,连夜赶去机场。 飞机滑出前一秒他才尤为不舍地把电话挂断,带着紧张的情绪飞行三个多小时。见到她时所有克制都不见了踪迹,她漂亮的眼睛肿了一大圈,漂亮的脸蛋那么憔悴,还有这么冷的天她下楼怎么都不穿外套。 可是他没有立场也舍不得苛责,只有把人抱进怀里安慰。 天上下起了小雨,空气变得又潮又寒凉。谭昭序没多想,带着人就打车去了附近的酒店。 进了房间时佳音坐在床的一角,后知后觉刚刚发生的一切。 虽说不太真实,但谭昭序此时此刻真的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还在她面前蹲下来看她。 “音音,你刚淋了雨得去洗个热水澡。我去外面给你买点吃的,很快回来。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还在征求她的意见。 时佳音不曾当着他的面示弱过,这一切都太突然,只能努力消化着。 她抬起头,莽撞地与他对上视线,不小心被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吸引。 锋锐的面容变得柔和,因着那双桃花眼里暴露出他的不舍得。 谭昭序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头顶乱揉了几下,然后站起身来:“放心,我很快回来。” 房门被合上,落锁的声音让人莫名地心安。 时佳音来到洗手间,看着镜中自己没有血色的脸。 她按谭昭序所说的去洗一个热水澡,几天前曲云双也对她说过相同的话,还冒着大雨去为她寻找丢失的背包,照顾胃痛的她一整夜。 浴室里水蒸气氤氲,温暖的水流漫过身体,她的精力一点点复苏。 时佳音应该洗了很久,她没掐算具体时间,吹完头发出来时谭昭序已经回来了。 “音音饿了吧,快来吃东西。” 桌上摆满了吃的,包子油饼豆腐脑,煎饼果子和豆浆,甚至还有她一直喜欢的那家品牌蛋糕。 其实已经到了要吃午饭的时间了,时佳音估计他没跑太远,买的都是附近早餐店里的。进酒店之前她看到过。 谭昭序拆开一次性筷子摆在她面前,“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也要先填饱肚子。知道为什么吗?” 他停在她面前一副严肃正经的姿态。 时佳音想了想嘴巴,发出的声音不大,只刚好他能听清楚的音量:“为什么?” “因为人如果不吃饭就会死。” 时佳音反应平平,她现在差不多恢复精神,也恢复了以往跟他在一起时的状态。面无表情地看他:“这应该不是冷笑话。” “活跃下气氛。”谭昭序拉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稍微放下心。 他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了解时佳音,但很擅长从她的语气里捕捉情绪到。音音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即使只是一点细微的变化也能被他察觉到。 时佳音刚刚说的话对他有点嫌弃的意思,却叫他宽慰了些。因为这才是时佳音的正常反应,而不是骤然被自己抱进怀里时一声不吭。 谭昭序想,那太不正常了,换做平时音音早扇他了。 第30章 花明 胃是情绪器官。受这两天的心情影响,时佳音的胃口也不怎么好。一桌子的食物她每种都只尝了一点,只有那份蛋糕多挖了几勺。 谭昭序不知道是真饿了还是跟她不分彼此,也不嫌弃她剩下的那些,多数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时佳音看他这样风卷残云,拿起豆浆拧开送到他跟前,“你慢点吃。” “谢谢音音。” 从益市到京市要飞行三个多小时。电话接通后时佳音大概哭了一整晚,哭累了就睡过去,再一看谭昭序这副样子必定是接到她电话来说就马不停蹄地来了京市。 民航都是定期航班,益市最早一班来京市的航班起飞时间是早上07:30,谭昭序至少要在凌晨五点出发赶往机场。他们的通话时长有七个多小时,时佳音可以确定,谭昭序一夜没睡。 不是想象中所谓的嘲笑,而是跨越千里赶来她身边。 身侧一空,谭昭序吃完站起来开始收拾桌面,时佳音想帮他一起,直接被他按住:“我来就行。” 忙碌的身影来来回回好像不知疲倦。在时佳音的印象里,谭昭序从来不是被家庭宠坏的少爷。无论在谭家还是时家,只要能插得上手的事他都主动包揽。即便是经常说着嫌弃谭明辰的话,弟弟生病爸妈顾不上他时会自己主动做出牺牲,平日里也会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细细数来,除了年纪尚小时的恶作剧,长大之后的谭昭序还真没做过什么让她特别生气的事。反而是关心照顾更多。 她嘴上说的讨厌早就名存实亡,随某一年的春风、夏雨、秋叶和冬雪一同远去,不再回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让她捉摸不透的情感。 凌乱的思绪百转千回间,谭昭序再度拉开椅子坐到她面前。 他一条胳膊架在桌面上撑着下巴,另一条胳膊搭到了时佳音的椅背上,看上去很是放松:“吃饱饭了,可以告诉我昨天为什么哭吗?” 原来他并没有放过这一茬。 时佳音掀了掀眼皮,把视线挪去别处不看他,摆明了不想回答。 “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但是在这之前,你得先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谭昭序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长手长脚,即使两人之间隔着距离看着也像是被他圈占半边身体。 “不是,没有。”时佳音答。 “真的没有吗?除了老师同学之外的人欺负你也可以告诉我。”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谭昭序假装轻松搭在椅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拳。 他话里有话。时佳音曾经给他描述的同学关系融洽,她不会说谎,问题恐怕出在校外。但时佳音不是多么热爱社交的人,他也并未听过她向自己提起过什么人。 只有那个人除外。 谭昭序在飞机上没能睡着,顺着那些不清晰的思路想了又想,最后只剩下这一个可能。 他还在等时佳音的回答,目光一直放在面前人的身上,不停地去描摹她的轮廓,柔和又深刻。 如果时佳音在这时候回头看他,一定会被他的样子吓一跳。 还好她没有。她现在脑袋里本就乱作一团,对他刚刚说的话都只是过了一遍耳朵,并未分出精力去想。 “音音,音音?” 时佳音眯了眯眼,不紧不慢答道:“真的没有。只是一个舞剧选拔落选了而已。” 隐去了其他琐碎让人心烦的事,她只把这件事拎出来说。昨夜崩溃的情绪不复存在,她说话时语气轻飘飘,仿佛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但如果只是一件小事,她怎么会哭成那个样子?谭昭序心里明白,也不再继续追问她。说与不说都是属于时佳音的自由,他会支持她的所有想法。 “只是一次落选而已,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音音这么漂亮,跳舞又这么棒,总有发光发热的那天。”谭昭序安慰着她,搭在椅背上的手放到了她的后背,轻轻抚了两下,很快又回到原位。 “有时候老天没让你得到的,是因为准备了更好的在后面等着你。否极泰来嘛!” 时佳音发出一声轻笑,鲜少认可他说的话:“对。” “那你现在要不要好好休息?我去再开一间房间……” “哎。”时佳音把刚要起身离开的人喊住,“别去了,我不睡觉。还是你在这里休息吧。” 时佳音本想他奔波劳累一整晚和一整个上午,肯定非常需要好好睡一觉。哪知谭昭序从背包中掏出电脑打开,又在黑色屏幕上敲起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代码。 “我也不睡。你要不看会电视?我就在这陪着你。” 他一双手生得细长,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时像乱舞的蜂鸟。偶尔移动鼠标时,长袖口会往上挪一截,露出精致分明的手腕。 时佳音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腕处。不是因为看入了迷,而是那手腕上套着一根紫色的发圈。 宁玫十几年都是短发,谭昭序本人的头发也没有长到可以用发圈扎起来的程度。 所以,他哪里来的发圈? “谁知道他是不是陪别的女生聊天逛街上课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前不久笑笑说的话浮现在她脑海里,一点点叠加成一个圆环,箍得她神经都疼。第一次,时佳音发现原来谭昭序能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警报拉响,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 仅仅是几秒钟的沉默,谭昭序很快发现到她的不对劲,停下手中的工作回过头来看她,大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音音,你怎么啦?” 时佳音缓缓抬眼对上他迷惑的眼睛,张了张干涩的双唇,淡淡道:“没什么。” 她这样子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谭昭序不放心,还是起身去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给她:“确定吗?你看起来有心事。” 人受了委屈还是应该找人倾诉,谭昭序一直这么认为。刚刚他尝试过一次,时佳音不想说,可看她的状态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信服她所说的“没事”,于是谭昭序尝试了第二次,她还是不愿意开口。 面前电脑上他输入了半个屏幕的代码,谭昭序对这些编程语言有着天然的掌控力,刚开学时就能帮同学修电脑改bug。任何事只要他想做几乎就没有做不到的。但时佳音不是冰冷的C 和Python、不是符号和算法,他绞尽脑汁仍然一无所获摸不到头绪。 他们是彼此身边最熟悉最了解对方的异性。大学异地两个多月而已,好像一切都在改变。 “谭昭序。”时佳音靠近了些,“你最近在做什么?” 谭昭序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电脑屏幕,笑了一下:“你说这个吗?”紧接着他又敲了几下键盘,按下“Enter”键,旋即出现一个新的网页。 “这是一个游戏的页面,我和一个师兄一起做的。” “你们,自己做的?”时佳音问道。 “bingo.”谭昭序在下颌前比了极为骄傲的手势,像是故意要逗她开心一样:“怎么样,哥厉害吧?” “你最近就是一直在忙这个?没别的了?”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试图从中找出破绽。而谭昭序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意图,还在兴致勃勃地介绍: “本来打算正式做成那天再告诉你的。我和师兄计划做一款游戏,如果运行理想我们就自己开公司,如果没那么让人满意就看看能不能拉上别的公司做融合。” 谭昭序真的很厉害,对自己的人生很有规划。高考结束的那个假期别人都去旅游解放天性,他早早地报了编程课为将来的学习打基础;大一刚开学别人都还在想着怎么适应新的校园生活,他已经在着手做出一番成就。 姜怡说的没错,曾经那些仰望痴迷谭昭序的学妹也没错。谭昭序的确是个走在哪里都足够瞩目的人,如果不能够吸引女生才是奇怪的事。只是从前谭昭序一直走在她身后,围着她转,把那些谭昭序的好当做理所应当和稀松平常,所以在某些关心抽离时才会那么让人不习惯。 这么久了,时佳音居然才发现。在她的生活里,谭昭序无孔不入。 不是天下所有人都是生活简朴沉稳坚定的苦行僧,人都是自私的。但谭昭序在给她介绍页面的功能时那样神采奕奕,时佳音突然就不想去纠结那根发圈的事了。 他能创造更大的价值,拥有更多的成就。任何人都不值得他绊住脚步。 诚然,她也一样。 傍晚时谭昭序下楼重新开了一间房间,他回益市的航班在第二天下午,时佳音本想送他去机场结果谭昭序说什么都不肯。 恰好时佳音收到覃燕华助理发来的微信,问她现在是否有空见一面。 时佳音握着手机整个人僵在原地,吓得谭昭序握着她的双肩把人摇晃了两下。时佳音把手机给他看,把舞剧选拔的整个事件始末告诉他。 谭昭序眉心舒展,笑得很欣慰:“音音,那你还等什么?” “啊?”时佳音收回手机,一只手附在胸口处,努力平复着心跳,抬眼重新看向谭昭序:“那我,先去了?” 谭昭序只怕她是高兴傻了,走到路边抬手拦下一台出租车,把时佳音推着塞进车内。 关上车门之前,双手托起时佳音的脸:“去吧音音,别忘记给我好消息。” 打开晋江才发现我的封面没显示出来,但是在写作助手这里看是正常的。有读者宝宝能看到封面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花明 第31章 不解 去和覃燕华助理见面之前,时佳音先打车去了最近的一家商场。昨天早上她下楼时只穿了睡衣,现在身上套着的还是谭昭序的外套。 时间紧迫,她在商场里买了一套看起来还算青春靓丽的衣服,又去经常光顾的那家化妆品专柜拜托柜姐帮她化一个淡妆。整个人现在才看起来有些精神。 他们约见的地点就在商场附近,时佳音先到,过了十分钟对方才到。让她意外的是,她原以为的是只跟覃老师的助理见面,没想到覃燕华本人也一起到场。 从时佳音坐到座位的那刻起,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正门口处。所以当覃燕华出现在视野中时,她马上站起身去到门口那里迎接。 覃燕华如今已有四十多岁,但保养得很好。身姿绰约体态轻盈,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都显现出不凡的气质,完全看不出真实年龄。 时佳音率先打招呼:“覃老师您好。”又跟她身旁的那位助理先生点了点头:“罗先生您好。” 覃燕华笑意盈盈地拉她就座。 “等久了吧?我们处理些事情来迟了。” 她的声音极细,听起来却不尖锐,反而有种柔和的亲切感。 这也很大程度地缓和了时佳音心里那几分不多的紧张,大方地回应:“没有,我也才刚到没多久。” 覃燕华给身旁的助理递了个眼神,助理罗先生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抽出几份材料放到了覃燕华的面前。 那份材料被覃燕华几根纤细的手指轻轻一碰就到了时佳音的面前。 覃燕华开口道:“这么突然把你叫出来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就开门见山了。” “还是有关《恨不如初》这部舞剧,你应该知道女主角选定了你们年级的一位同学吧?” 时佳音莞尔,点了下头:“知道的老师,云双还是我的舍友。” “这么巧?”覃燕华微微张开嘴巴,难掩惊讶。 “有一位和女主角有大量对手戏的舞蹈演员今天上午在下楼时不慎摔伤,现在躺在医院里,没有办法出演。因为这个角色的特殊性,我们没有安排替补的舞蹈演员,小罗跟我提到你,我们在医院里又把选拔那天的视频看了一遍,觉得你意外地合适这个角色。”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顶住压力,接下这个角色的表演?” “我愿意。”时佳音马上给出自己的回答。 覃燕华显然是没想到时佳音会这么快答应下来,拿起面前的柠檬水浅浅地饮下一口,然后说:“其实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这个角色没有替补舞蹈演员,在整个剧情发展中算是反派角色,并不讨喜。” 言外之意无非是,出力多,可能还得不到观众的喜欢。 “不用考虑了。覃老师,我愿意出演这个角色。”时佳音回答得坚定,在这一刻她心里的答案越来越清晰。 是否能成为女主角并不重要。最初只是刚好有这场选拔,在陈老师的推荐下她就去尝试,没想到她自己却钻了牛角尖。一直以来她所追求的都不是什么功成名就,不是非要得到多少人的喜欢。她只是想站上舞台,能拥有在舞台上跳舞的机会。 “覃老师,我一直都非常喜欢您。您能选择我已经非常感激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珍贵的历练自己的机会。无论‘她’是一个怎样的角色,我都会尽全力做到最好。” 这位还是大一新生的女生落落大方,回答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让对面的覃燕华和她的助理都对此极其欣慰和满意。 这之后,由助理罗先生为时佳音讲述整个剧情的发展,以及如何去理解时佳音所演绎的这个角色。 “等下我会把你拉进我们的群聊,排练的具体时间会在群里通知。” 罗先生说完,覃燕华和他一同起身,脸上挂着笑意:“那我们就到时再见了。” “好的,覃老师。” 和覃燕华告别后,时佳音也启程准备回学校。 一个周末过去,京市的天气依然还没有转好的迹象。灰蒙蒙的天空上飘着细细的小雨,路上的行人大多没有打伞。时佳音也没有,这点小雨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况且距离学校本就不远。想了想便也没打车,决定淋着小雨步行回学校。 时佳音一个人在飘着雨滴的路上走出些距离,面前的路突然投射一小片阴影。再抬头时一把黑色小伞已经落到了自己头顶上方。 “干嘛不打伞?”曲云双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凶,责怪的意思明显。 时佳音看见是她没来由地想撒娇:“雨也不大啊,没多远就到学校了。” 曲云双没好气对她:“再折腾进医院我可不管你。” 时佳音知道她是口是心非,挽上她胳膊跟人靠在一起,“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把今天突然收到罗先生的微信和刚才的见面全部告诉曲云双,说完时两人也走到了校门口。曲云双得到脚步停下来,一只胳膊撑伞的动作仍然很稳。那张从来写着云淡风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如此张扬的喜色:“真的?” 回应她的是时佳音同样激动地点头:“真的!” 撑伞的动作这才放松,绕到时佳音后背,曲云双主动拥上她:“太棒了佳音。” “我之前一直担心你会不开心。” “怎么会。我说过我会为你高兴的,笑笑不是说我们是并蒂莲双生花吗?”时佳音拍着她的背,没想到有一天曲云双也需要她的安慰。 两人一起回了宿舍,晚上在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又把这件事告诉了笑笑和嘉美。全然忘了那两个人的大喇叭一样吵闹的性子,在食堂里尖叫惹来附近同学的不悦目光。 时佳音和曲云双对视一秒,放下筷子各自捂上笑笑和嘉美张大的嘴巴。 嘉美挣扎开:“你们两个不早点说,那我们今晚就在外面吃顿好的好好庆祝下呗!” 曲云双剥了个橘子给她们每人的餐盘里都放了几瓣,“省省吧,佳音的胃才刚好,别折腾到时候又没办法去参加排练。” 笑笑在一旁点头:“对对对!” “这样,等演出结束的时候我请客,我们到时候再好好庆祝。”时佳音不做扫兴的人,当即做下承诺。 几人回宿舍前,时佳音在楼下给谭昭序拨了个电话过去。她还没忘记他说的,要告诉他好消息。 谭昭序很快接起,像是一直在期待这通电话:“音音,怎么样!” “我,入选了,但是是另外一个角色。”时佳音把下午和曲云双说过的话完完整整又跟他重复了一遍。 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几声轻笑,随即谭昭序文绉绉地说道:“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不虚此行没错吧?” 时佳音难得认可他的观点,“嗯”了一声。 “别担心音音,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你以为前面是死路一条,其实是因为你还没有走到最后,不管怎么样都有属于你的那条路的。”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演出啊。就在京市吗,我要去看!”谭昭序的嘴一如既往,又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时佳音刚想好要先说什么,就听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女声喊了一句:“谭昭序!” 那个声音跟她自己平时生气喊谭昭序名字时是差不多的语气,时佳音怔住。 “来了!”谭昭序对那个人喊道。 “音音我还有事先挂了啊。加油!我永远支持你。” 时佳音没跟他说再见,只慌乱地把电话挂断。晚上的风吹在身上很凉,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回到宿舍时嘉美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在里面的笑笑。 她看过去,不出意外地,笑笑又在跟男朋友打电话吵架。时佳音无奈地摇摇头,表面像是拿笑笑没办法,内心更多的想法是遗忘刚刚谭昭序电话中的女声。 但大脑像故意要跟她作对一般。刷牙时她在想,洗澡时她在想,直到爬上床还在想。 想那个女声到底属于谁?她和谭昭序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一叫谭昭序,他就要挂掉自己的电话? 她想不通,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找到一个已经一周多没联络过的人。 “小怡,睡了吗?” 消息刚发出不到一分钟就有了回复:姐姐在此。 姜怡:我还以为你有了新朋友彻底把我抛到脑后了呢。 时佳音:怎么可能。 姜怡好歹也是和时佳音认识六七年的朋友,直到她如果不是有事不会半夜打扰别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呀?” 时佳音想了又想,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姜怡描述情况,最后搬出了一个万能公式: “我有一个朋友,她又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生……” 她这条刚发出去,姜怡马上跟来一条:谭昭序终于跟你表白了? 时佳音看清屏幕上的字,半张埋在被子里的脸爆红。马上发去回复:什么啊,不是,我没…… 姜怡:?那是他去找你了? 时佳音怒:我没说是谭昭序!!! 姜怡选择漠视她的嘴硬,备注那一栏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时佳音发来新的消息。姜怡拍了拍脑袋,合上面前厚厚的书本,开始认认真真编辑信息: 得了吧。谭昭序对你的心思谁看不出来啊。被那么多学妹递情书都不收,你天天只围着你转。今天就算说谭昭序要拉你去领证我都不觉得奇怪。 不过你俩这情况还真有点复杂。按照你俩家里这么亲近的关系,万一以后在一起发现不合适又要分开,再见面岂不是会很尴尬啊? 时佳音看着姜怡发过来的两条消息愣神,一丝异样的情绪从胸腔之内缓缓升起。谭昭序的心思是什么?从高中就开始了吗?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感觉到? 脑内一片混乱,心脏砰砰快速跳个不停。茫茫中她又想起谭昭序精致的腕骨上缠绕着的紫色发圈,刚刚还在快速跳动的那颗心如遭钝物重击。 她给姜怡回复:如果我说,他喜欢别的女孩子呢? 第32章 安置 京市初雪降临的那个夜晚,时佳音和曲云双刚结束舞剧排练,挽着彼此的胳膊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今年气候与往年相较有些异常。不仅降温比往年早,降雪也很突然。只在一场小雨过后,初雪声势浩大,片片雪花接连从夜空之中坠落,这在三环并不常见。 时佳音在和覃燕华见面的第二天收到排练具体时间的通知,这之后她和曲云双每天上完课就要赶到校外的覃燕华工作室参与排练。 这样忙碌的生活将要一直持续到这个学期末。舞剧首场演出在她们期末考后两天,笑笑和嘉美都说到时一定要去看两人的舞台首秀。 天气太冷,两人闷头往学校的方向赶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放在各自口袋里的手机却以相同的频率振动,随后默契地对视一眼,时佳音掏出手机查看:“是她俩,嚷嚷着要出去吃涮肉。” “都快到门禁时间了,让她俩省省吧,想吃什么我们带回去点。”曲云双说着,揣在口袋里的手一动不动。 这个时间大部分店面都结束营业,为了满足宿舍里那两只馋猫,时佳音和曲云双调转方向先去附近的小吃街。 仅百米之隔,全然不见干道上的萧条。小吃街这边从头到尾一眼望去挤满了人,同行人的聊天声和摊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让人生出赶年集的错觉。 时佳音和曲云双挑了一家不需要排队的烤串和烤冷面摊面。 热气从铁板上腾起,酸酸辣辣的味道飘进鼻子里。饶是曲云双这般对事物无欲无求的人都被勾出馋虫,正对着烤串的时佳音却双眼放空,半点反应都没有。 “佳音,佳音?” 曲云双喊了两遍时佳音的名字,后者才如梦初醒般地回应: “啊?怎么了?” 雪下得很急,她后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曲云双抬手帮她抖落。 “你最近有心事吗?一直没精打采的。” 时佳音扯了下嘴角,“可能排练有点累了吧。” 当然是为了让曲云双安心她才这么说的。前两年筹备艺考校考时的训练强度不知道要比这超出多少,这才哪到哪。 缠绕在她心间盘旋许多天的是另一件事。 那天姜怡和她聊了几乎一整夜,起初姜怡是怎么都不相信谭昭序会喜欢除了时佳音之外的女生。照她所说,谭昭序假期会从益市飞去京市情有可原,就当是去旅游也没什么不妥;可夜间听到时佳音的电话就连夜坐飞机远赴一千五百多公里,牺牲一个双休只为了去陪时佳音不到一天的时间。这样的事也只有谭昭序做得出来,也只有是时佳音才会让谭昭序这么做。 “你以为大学生真的很闲吗?他还是科大的学生诶。”姜怡如此强调道。 姜怡分析得不无道理。但时佳音又是实实在在地看到了谭昭序腕间那个属于女生的发圈,也发现他那一瞬间的躲闪,后来还在电话里听到女生嗔怪的声音。 证据摆在面前,这下连一向能言善道的姜怡都哑口无言。面对时佳音长久的沉默,作为她的知心好友,姜怡又无法坐视不理。她们心里都十分清楚,要想弄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来得痛快。 可若要是真的去问了谭昭序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只是一场误会,她也无法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如果不是误会,那她又要如何自处? 时佳音一直都了解自己是多么自我的人,她身上总有一股骄傲的、不服输的劲头。谭昭序更加熟知这一点,才让时佳音在两人之间的相处十八年来从未落于下风。 在她咬着下唇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姜怡又问了一个问题: “音音,你喜欢他吗?” 喜欢他吗?她喜欢谭昭序吗? 她从前讨厌谭昭序到整条向阳街的人都知道。后来两人一起吵吵闹闹度过了大众意义上极为珍贵的“青葱岁月”。就算抛开家人之间的亲近,她跟谭昭序也应当是身边最熟悉彼此的异性。时佳音的人生太顺风顺水,丝毫想不到这样密不可分的关系有一天也会被推翻重新进行思考和安置。时佳音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答案。 谭昭序的信息还是照常发送,对她也是如往常一样尽量多的关心。但心里已经有了猜疑,在盯着屏幕上蹦出来的一条条信息时,时佳音竟然控制不住地想要发脾气。 凭什么她在心烦意乱,谭昭序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这太不公平。 终于在时佳音一天之内第四次叹气,笑笑实在看不下去兀自爬上她的床。 彼时时佳音刚刚挂断谭昭序的来电,要躺下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床尾多了一颗圆润的脑袋。被她吓得一哆嗦还极力控制: “笑笑,你干嘛呢?” 笑笑翻身爬上来,整个人躺倒在她的腿上。仰着脖颈侧着看她:“应该要我们问你在干嘛吧?” “你今天怎么了?干嘛一直叹气啊?” 时佳音直接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自己复杂的脸色。照笑笑这个性格,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正因为“小竹马”而烦躁了好多天,不得现在就拉着她出门找人社交联谊。 那光是想想就足够恐怖了。 现实情况是尽管时佳音什么都没说,还是逃不过笑笑的魔爪。据她所说,明天是她跟华大男友交往九十九天的纪念日,要和大家一起庆祝。 时佳音低头看向正在自己怀里躺得歪七扭八的人,对这样的庆祝方式表示不解:“这种日子不应该你们两个人自己过吗?” 笑笑登时坐起来,力道太大让床都轻晃了下,虽然也不至于坍塌,但床下刚好路过的曲云双及时伸手扶稳,将“安心大姐姐”的人设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其他三人同时对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我们两个人过有什么意思啊?就是人多才热闹。”回到话题,笑笑开始抱上时佳音的胳膊,声音嗲嗲的:“佳音,我知道你和云双这两天不去排练的对不对?” 听得时佳音在温暖的宿舍房间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拿不定主意,把目光投向曲云双。 时佳音原以为曲云双一定不会愿意去参加这种活动,没想到她竟然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无奈时佳音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好吧。” 因为嘉美要回家一趟,笑笑陪她一起在中午就出门,她们四人分成两批出发,约定傍晚一起在吃饭的地方碰面。 吃饭的地方是笑笑的男友定的,一家做融合菜系的星级餐厅。时佳音她们两人才到门口,就有身着正装的侍应生上前温和礼貌地询问是否有预订。时佳音报上笑笑的大名,侍应生随即转身为两人带路。 餐厅装修风格呈暗调,但整体环境却十分亮堂。黑色瓷砖地面甚至可以倒映出踩在上面的人的模样,人从外面进来,踩上去甚至不留痕迹。时间还早,大厅里用餐的人并不多。在侍应生的引导下,时佳音她们来到一间包厢外,侍应生敲了两下门便离开,很懂得进退的尺度。 大门打开,笑笑热情地招呼,还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等你俩好久啦!快来!” 曲云双坐在笑笑身边,时佳音挨着曲云双坐下。包间里还只有笑笑男友一位男性,不确定待会是否还会有别的人来。正想着的时候,门再次被敲响,随后三个男生一同进来。 其中有两个都是熟面孔,一个是展靖森,一个也是上次一起聚过餐的人,至于那个被曲云双婉拒的人今天没来,换了一位让时佳音感到有些眼熟的人。 进门时展靖森的目光快速巡视一周,最后落在了时佳音的身上。在她抬眼的那一瞬,他马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看上去像是随意,又好像经过精心设计和反复练习。 他没跟着两位朋友坐到一起,而是绕到了时佳音旁边的那把椅子。先是拉开,才问了一句:“这里有人坐吗?” 时佳音想着嘉美还没到,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身为主角之一的笑笑立马把身体探过来,“没人!你坐!” 展靖森爽朗地回了句:“谢谢。”便顺理成章地坐下。 时佳音还以为他坐过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但自从入座后展靖森就没再跟她搭过话,仿佛就只是刚巧看上了她身边的这个座位而已。 直到她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个不停,展靖森回过头来饶有兴致地问她:“音音,你不接吗?” 听到这个称呼时佳音还愣了下,算起来她认识的异性当中只有谭昭序这么叫过她。相熟的还有一个韦凡舒,但他从来不这么叫。恍惚间时佳音还以为听到了谭昭序的声音。 右侧口袋里还在持续震动着。这个时间不用动脑子想时佳音也知道是谁打过来的,她把手机拿出来又一次按了挂断。但大发善心地给谭昭序回了微信:在外面吃饭,没空接。 时佳音知道自己很莫名其妙。比起一个电话让谭昭序跑来京市找她,她不接电话的行为看起来简直跟白眼狼没什么两样。 在尚未把问题弄清楚之前,时佳音不想稀里糊涂地和谭昭序保持从前那样无话不谈却又没有名分的亲密关系。 哦,差点忘了。谭昭序对她已经开始有秘密了。 她正在走神,面前的碗中多出一块裹着赤酱的排骨。时佳音把目光稍一偏移,刚好看到展靖森放下筷子。 “听说你入选了覃燕华的舞剧?”展靖森先开口问她,没提那块排骨。 时佳音略微吃惊,黑亮的眼珠放大一秒:“这你都听说了?” 展靖森下巴一抬,看向笑笑那边的方向。显而易见地,他是从笑笑男友口中得知。 “我说了几次低调,这个笑笑根本学不会的。”时佳音嘴上无奈,朝笑笑那边看过去时就像慈母看亲儿,哪里舍得真的责怪她。 “这是好事,值得庆祝。”展靖森说。 其他几个男生正玩着游戏,要逮人喝几杯,声音大得完全把展靖森的盖了过去。时佳音只能看到他的嘴巴在动,她没学过唇语,不知道展靖森在说什么。于是只好靠近了些,张开嘴巴问他:“你说什么?” 她今天涂的是带细闪的唇蜜,吃饭前忘了擦,此刻还有些残留在唇上,明亮的灯下映衬得唇间流光溢彩。 特别是当她靠近时,展靖森闻得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那阵有别于餐厅香氛的那阵清香。一个不留神险些迷失自己。 喉结轻轻一动,他不自觉地咽了口水。 “我说,我能去看你们的演出吗?” 第33章 情绪 经过几个月在图书馆通宵敲代码,和负责美术立绘的师姐反复沟通打磨,谭昭序他们终于将这款小游戏初步完成。方奇说后续剩下的事都由他来搞定。谭昭序终于能歇下来喘口气。 有了空闲时间的谭昭序当即就给时佳音拨去了电话。这些日子他一心扑在那款小游戏上,都没有机会跟音音好好聊聊天。 他想告诉时佳音很多事,比如负责美术的师姐总是很紧张,一点小误差就会很抓狂;比如他们项目组也遇到许多困难,经常和方奇师兄意见相左;再比如,未来如果有可能,谭昭序还是想把重心放在VR上,无论是游戏也好其他类别也罢,他还有很多想法要去探索实现。 上大学后谭昭序几乎从来没有哪次是睡觉睡到中午才醒来。从舍友带回来的麻辣抄手的飘香红油味中堪堪睁开双眼,第一感受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眼前尚且一片朦胧,他便急不可耐地伸手在床上摸着手机。屏幕亮起,先去给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时佳音发去一句早安。 当下没能得到回复,谭昭序翻身下床洗漱解决温饱问题。舍友以一份麻辣抄手和蹄花汤作为交换,让谭昭序教他Do-UNTIL循环结构程序设计。 同住将近一个学期,宿舍里其他人除了上课和必要集体活动就基本上没在其他时候见到过谭大神。在他们的印象里,睡醒时谭大神早就不在宿舍里,晚上也总是在图书馆待到凌晨才回来。是早出晚归的代表人物。 还没工作就给自己上如此大的压力,资本家最喜欢这样“吃苦耐劳”的员工。 其他人深知谭大神的能力和他们这类凡人有着天壤之别,不求能沾多少光,只求在他的庇佑下顺利通过期末考。 从前是忙着做项目做游戏没什么空社交,谭昭序对舍友们印象都还不错,答应得爽快。 期间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锁屏上显示各个软件推送的未读消息,但没有来自时佳音的,那就没有什么看的必要。于是一屁股坐在电脑前:“来吧,我们开始。” 宿舍其他人迅速搬过椅子围坐在他身边。 事实证明他可能不太适合做老师,半个下午的时间过去,宿舍里的几人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散去。谭昭序的耐心全部耗尽,套了个外套出门打算到外面透透气。 时佳音还没回他的微信,他心里像爬满成千上万只蚂蚁,又急又痒。电话打过去又不见人接,谭昭序知道她最近在忙着排练舞剧,却也没想到会忙到回信息的时间都没有。时佳音虽然也是有着一米七的身高,但体重很轻,谭昭序真怕她太累了休息不好,身体出问题怎么办? 不过好在这学期就快要过去。谭昭序盘算着等放了假,他要带音音去吃很多好吃的,争取把她因劳累掉下去的肉全部补回来。 他一个人顶着寒风在操场上转了两圈。黑色夹克外套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经过几处光亮时还是让人一眼就捕捉那张锐气不凡的脸。 不是没有女生想要他的联系方式,在益市,他甚至在路上被男生拦住索要微信。他都一笑置之,委婉地拒绝来者,伸出手晃晃腕间的紫色发圈:“抱歉。” 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虚荣心。只是在谭昭序这里,能满足他小心思的,只需要时佳音一句夸奖。 又一次电话拨过去,这次不是毫无反应,对面在响了三声后挂断。谭昭序偏还松了口气,看来音音应该在忙。 没多久时佳音终于回复他的微信,内容简短,只说她在外面吃饭。 谭昭序抬头对着望不尽的夜色、对着高高悬挂在浓墨之中的月亮长叹一口气。吐出的气息化作一道横向拉长的白雾,看着像是烟民嘴里吐出的烟雾。 他是万万碰不得尼古丁的,因为音音很讨厌烟味。 益市十二月还未下雪,空气湿冷得厉害,这抵不过恋人心里如火的情意。操场上处处成双成对,他一个人散步多少有些形单影只。透过那些依偎在一起取暖的身影,谭昭序总在身体里燃起火焰,他要加快脚步,等到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时,要正大光明地向音音告白。 迎着湿冷的空气,谭昭序一个人走回宿舍。他近乎没有娱乐活动,高中时还经常跟班里的同学一起打篮球,而今一台电脑他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舍友曾经问他每天都把自己绷得这么紧累不累,谭昭序从电脑面前抬起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好像还真不累。 他终于不再幼稚,不纠结于和某人无意义的攀比,也知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迈进,要怎样做才能拥有想要的。 前一段时间谭昭序忙着做项目积攒经验,制作小游戏时忙着和各方沟通。可以用脚不沾地来形容,但他却在其中不亦乐乎。 回到宿舍时其他几人不约而同地向他投来目光,似有几分诧异:“谭哥回来这么早。” “外面太冷,没什么事不如回来待着。”谭昭序答着,顺手把外套扔在椅背上,大喇喇地坐下仰着脖颈开始刷手机。 这还没考完试,韦凡舒就约他放假出去玩。他淡淡地回了两个字:再议。 韦凡舒没再说什么,他用他那44码的脚想都知道谭昭序肯定是先紧着时佳音安排。俩人认识这么多年来谭昭序向来如此,偏他脑子不好,每次都嘴欠非要去问一句,被拒绝了心里才舒服似的。 谭昭序久不社交,一点开朋友圈可是热闹着。各大高校都有自己的校历,放假时间各有不同,有人还在紧张备考抓耳挠腮,有的人ip地址已经飞到国外。 一根手指百无聊赖地上下滑动着,他大致浏览着内容,视线很难在某一条朋友圈上停留两秒。 “嘶……” 有抹很熟悉的身影在屏幕上一闪而过,谭昭序坐直了身体,指尖下滑回到刚刚那条朋友圈点开图片。 他的眼睛很快定位到图片里时佳音的身上,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找到她似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 音音又漂亮了。 谭昭序的眸光微亮,只能看得见时佳音一人。对着那张照片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的身边坐了一个久未出现的某人。 “靠!” 他没忍住骂出声,这个展靖森怎么阴魂不散?怎么又黏上音音了?怎么还跟音音坐这么近! 谭昭序开始研究,发这条朋友圈的人是他和音音的高中同学。尽管不是同一个班,谭昭序打球的时候跟他遇到过,两人加了个微信没怎么说过话就是。 印象里他就读的也是京市的一所学校,没想到他居然跟展靖森玩在一起。 那条朋友圈的发送时间显示为十几分钟之前,估摸着现在照片上的局已经散场。谭昭序怀疑中午吃的抄手醋放了太多,才导致现在烧胃烧心,那股酸味要直冲脑门。 顾不得太多,他找出那唯一置顶的人拨过去电话。 第一次,挂断。 第二次,仍旧还是挂断。 等到他要拨第三次电话时,时佳音发来微信:你要干嘛? 谭昭序撩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即便两人现在互相看不见对方,他都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音音,你晚上跟展靖森一起吃饭了?” 时佳音直截了当地回复:对。 谭昭序:他怎么又缠上你了? “第几次了,他还有完没完?” “我从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像个好人。” 屏幕上的绿色消息框还在一条一条地往外弹出,时佳音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凭什么谭昭序可以跟别的女孩子接触,展靖森和自己吃饭就要被他扣上莫须有的帽子? 一连好些天积压在胸口的闷气此刻悉数喷发,时佳音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打字: “我们又不是单独一起吃饭,就算是单独吃饭又怎么你了?” “今天只是为了给笑笑庆祝他们的纪念日,你随随便便就评判展靖森的为人就是什么正人君子了吗?” “还有,我跟谁吃饭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管我?” “谭昭序,你管好你自己。” “!!!” 三个感叹号结束聊天。时佳音把手机直接扔上床,愤愤地抓起毛巾准备去洗漱。一张素净的脸上写满了怨气,一看便知根本没发泄个够。 这头刚被骂过的谭昭序再也无法维持平和的面孔,紧皱着眉。一双笑起来迷人的桃花眼储存了很多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而那些情绪是什么、从何而来,都只有他自己知道。 音音觉得和展靖森单独吃饭也没问题。 音音说他是小人。 音音嫌他事多。 坦白说,从小到大谭昭序唯一愿意服软认输的对象只有时佳音。他也没少被时佳音骂过。可却没有哪一次是像这样,尽管只是文字,就让他很真实地接收到了来自音音的怒气。一年半前在高中两人就曾因为展靖森吵过架,那时谭昭序只是烦他烦得要命,时佳音也没把话说得这么重。 展靖森,这个人一直在给他危机感。 可是时佳音说的没错,跟谁一起吃饭都是她的自由。就算今天音音叫了二十个帅哥一起吃饭他都没有插手的立场。 他凭什么去管呢?又能以什么身份去管呢? 第34章 变动 面对时佳音说的话,谭昭序抓心挠肝却又无可辩驳。是了,这也是他选择的。 是否真的能收获时佳音的青睐尚且未可知。如果被音音知道自己的心思,她愿意接受还好;谭昭序最怕音音接受不了,到时恐怕他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会彻底失去在她身边立足的资格。 在这件事上他必须小心,规划好每一步。不做足万全的准备是不会轻易捅破那层窗户纸的。那层纸后面的结果是好还是坏,谭昭序不敢赌。 思索良久,谭昭序认认真真地给时佳音发去道歉信息。同从前一样,时佳音在吵架的当天晚上是不会跟他再说一句话的。但看在他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时佳音会多少消消气。 而事实并不如此。谭昭序的道歉在时佳音看来完全是避重就轻,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说个明白?他谭大少不是很厉害吗?不是精通人情世故和计算机吗?他大可不必怕说出真相会让她不开心或是难过,因为她从来不是会轻易被打倒的人。 当然也不会因为某个人伤心难过到什么程度。谁离开了谁都能活得很精彩。 时佳音心里一直坚定这样的想法,又仿佛是在给自己洗脑一般暗自强调着。全然没发现怒火更深,会有如此深刻的情绪起伏都是因为那个叫谭昭序的人。 她毫无顾忌地发泄完情绪,在接下来的几天都不再理会谭昭序。他讨厌展靖森,那她偏要和展靖森一起,故意与他作对。当展靖森询问舞剧演出时间时,时佳音也大大方方地做出邀请。 谭昭序不想她跟谁玩她就不能跟谁玩吗?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她凭什么要去听谭昭序的话? 只是演出的日子越临近,时佳音心里越忐忑。这是她第一次参演大型专业舞剧,心里难免会有些紧张。除此之外,谭昭序说过他会来看自己的演出。两人现在还是未和好的状态,时佳音单方面对他爱答不理。这些天时佳音窝囊地发现,不管她表现得有多么不在乎那个人,却是怎样都无法骗过自己的心。 她希望谭昭序能来看她登台演出,或许还能在演出结束在后台帮她拍几张照片,到时她还能顺理成章骂他几句拍照太丑诸如此类的话。 时佳音不太相信所谓的默契和心有灵犀,这样的词用在她和谭昭序身上,前者勉强过关,后者未免太过不合适。但世间太多事的发生都可以用一个“偶然”来形容。她还在纠结谭昭序会不会按照约定地来看她演出的事,谭昭序就已经递来台阶。 一次集体排练之后,时佳音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接到谭昭序打来的电话。她本不想接,但也许因为排练太累,手指像是不听大脑的指令下意识地按了接听。 一连几天打过去的电话都被她无情挂断,此刻终于接通,谭昭序长舒一口气。如果再打不通,他马上就要订票再飞去京市。 “音音?”他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时佳音合上柜门,对曲云双使了个眼色,自己走到窗边,冷淡地回应:“说。”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谭昭序的语气里听得出求和的意思,往日人前他有多么骄傲和意气风发,现在在时佳音面前就有多小心翼翼。 时佳音没回答他的问题,在心里直翻白眼:还在生气又怎样?反正他也不会跟自己吐露实情。面对谭昭序的示弱,她的态度依然冷冰冰:“你有事找我?” 听到这样一副傲娇的口吻,谭昭序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因为这样的语气印证她的心情不差。谭昭序是谭昭序,他永远不会因为时佳音的态度不好而不开心或是去责怪。只要时佳音开心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接受到和好讯号的他马上换上以往让人熟悉的状态:“有啊,当然有!” “音音,你什么时候演出啊,我要去好好欣赏!” “正好我们到时候一起回家啊,嗯,要不要给宁姐和干妈她们买点东西带回去啊。” 他在电话那头热情地做着规划。随电波传来的声音充满磁性却怎么掩饰不住那份激动,极具感染力的同时也让时佳音不自觉地开始想象他所描述的那些生动的场景。 时佳音差点就要绷不住回答一个“好”字,后肩被人轻拍,回头和曲云双对上视线,时佳音点点头收回刚刚在脑袋里演绎的那些画面,一板一眼地对着话筒:“回头再说,我跟云双准备回学校,先挂了。” 挂断电话,时佳音把演出时间地点编辑信息发给他,和曲云双挽着胳膊回学校的路上是显而易见的好心情。 收到这条信息的谭昭序更是比发信的人还要开心,当即就点开购票软件盘算飞去京市的时间。对于马上到来的期末考试他本来心里没多大的波澜,一门心思想着要怎么才能把时佳音哄好。现在确定了要去京市和音音一起回家的行程,他巴不得明天就结束所有课程的期末考,立刻带上行李赶去机场。 距离科大期末考试也没剩下几天,日子就在谭昭序的期待和无偿辅导舍友当中像钟摆一样按部就班地过去。指针第无数次转到罗马数字12,新的一天再次到来。谭昭序如愿盼到考试,去到时佳音身边的日子也就在眼前。 他提前点击屏幕上的交卷字眼,成为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人。回到宿舍谭昭序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行李,舍友们陆陆续续回来,带着将要放假的喜悦群魔乱舞。 谭昭序就在这一片欢呼声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他的来电铃声是系统默认,任谁打过来都是一样。但今天的铃声却好像莫名比平常要急促,起初他还害怕是音音在京市出了什么事,拿出手机一看是一起做游戏的方奇,稍稍放下点心。 方奇约他中午见面,听上去有些严肃。谭昭序猜是游戏有什么问题,去见面的时候还带上了电脑。 见面时方奇两手空空,桌面上只有一个牛皮纸信封,有些厚度但不多。 谭昭序在方奇对面坐下来,内心诧异,先开口问道:“怎么了师兄?” 他曾偶尔听到过别人对方奇长相的评价,圆头圆脑眼睛很小,嘴唇厚厚的,看上去显得圆滑。但谭昭序始终认为要想了解一个人不能单凭外外貌和别人的嘴巴,一千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只有自己的感受才是真实的。 经过和方奇一段时间的相处,谭昭序发现师兄为人不错,会经常请项目组里的人奶茶和三明治。虽然他们的团队不大,人也不多。但师兄的破费和关怀不是假的。 对面那张一向爱堆着笑的圆脸上此刻十分沉重,厚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太好看。 “昭序,我要跟你说个事,你不要生气。” 谭昭序心下一沉,有种不妙的预感。 方奇偷瞄了一眼他的反应,又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两手揣在一起,缓缓道:“我把游戏卖了。” 谭昭序愣了下,猜想也许是发行出了点问题,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方奇一人确实不太应该。谭昭序忽视了心头的那点不舒服,问道:“卖了哪个部分啊?没关系,咱们本来就是准备了几个方案,以后再试试别的方向也可以。” “全卖了。” “全……什么?!” 谭昭序一拍桌子站起来,变了脸色。 方奇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是揣在一起的一双手好像更紧了些。在谭昭序的视角里看起来像只鹌鹑。 他努力压制着怒气坐回原位,垂在一侧的手掌握成拳头,手背面看得清突起的青筋。 “其他人呢?他们知道吗?” 方奇摇摇头,声音小小的:“我还没告诉他们。这个游戏你付出的最多,我觉得应该先告诉你。” 谭昭序怒气更甚:“你现在知道要告诉我了,这么大的事你做出决策之前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你只说自己去搞定发行,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你也要先跟大家知会,一声不吭地把游戏打包卖出去那大家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算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谭昭序没打算轻易把这件事情揭过,这款游戏虽然看不见多少收益,对他的意义却很不一样。它不仅仅只是一款游戏,更承载了谭昭序的野心。 那个牛皮纸信封被方奇推到他的面前,“这是我们的收益,我按照比例划分,你的最多。” 谭昭序嗤笑一声,实在没料到他是这样一个只为蝇头小利的人。 “你卖给哪个公司,把联系人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谭昭序抄起那个信封起身离开,头都没回。 他打了电话约见另外两个负责技术的师兄师姐,他们同样对这件事表现得震惊,完全不知情。 “那他已经把游戏卖了,我们现在还能怎么办?” 谭昭序拧着眉,下了一个决定:“我要去把游戏买回来,我们自己再找人发行。” “这,行得通吗?”师姐犹豫着,她出力不多,当初加入纯粹是为了练手,压根没想太深远的事。 “行不行得通都要试试。”另一位师兄开口,他也不想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付诸东流。 “昭序,我跟你一起。” 谭昭序点点头:“宽亮师兄,我跟对方负责人约好时间发给你。” 紧接着谭昭序又去通知了其他人,交代好一切才分出精力想起要去京市的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从他从来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这次却因为太放心同伴而被对方摆了一道,咬咬牙做了最后的决定。 拿出手机找到置顶的人,谭昭序缓缓打字:音音,我应该没办法去看你的演出了。 第35章 犹豫 临近演出和学期末,时佳音忙到累到给家里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每天下了课就跟曲云双一起去到校外参与演出的排练。 消耗一整天体力,时佳音每天洗漱完爬上床都觉得费劲,恨不得沾床就睡。收到谭昭序那条微信的时候,她本来眼睛都快要闭上,提示音一响又仿佛梦中惊醒。 看清来信内容她还有几分愕然,心里默读两遍屏幕上那个长句才确定: 哦,谭昭序不来看她演出了。 她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消化这件事。撑着沉重的眼皮耐心地在屏幕上打字,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毕竟谁身上都可能遇到突发情况,谭昭序一早就说要看自己的演出,他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备注那栏变成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看不见他的回复。最后时佳音没撑住困意,眼皮重重一耷拉就睡了过去。 罕见的是,时佳音隔天一早醒来没能收到谭昭序的回复。两人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昨晚她最后发送的那条,时佳音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烦闷,退出聊天页面回复了几条重要的排练信息和曲云双确认。 一到冬天人就容易犯懒,被窝里有暖和的温度让人想长久地赖床不起。时佳音努努力一狠心把被子直接掀开,带着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怨气。洗漱换衣,这一套操作下来人已经彻底清醒,坐到桌前时却开始盯着面前的镜子发呆。 过去谭昭序从没出现不回复自己信息的情况,她开始隐隐担心他是不是真的出现一些棘手的事。脑袋里闪现很多种可能,这些凌乱的思绪成为她心上的负担,在早功时直发呆。 “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期末周早晚要出乱子的。你看我们佳音都恍惚了。”笑笑表现得尤为无精打采,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喋喋不休。 嘉美听了反还挖苦她:“你少来了,佳音和云双还要排练,人俩那强度也是你能比的?” 笑笑直接把脑袋垂了下去。 被拿来做比较的时佳音本人对这波斗嘴一言不发,吃完早饭曲云双来关心她的状态,时佳音只摇摇头说是昨晚没休息好。她心里挂念着别的的事,一整个上午都有点心不在焉。得了空还是主动给谭昭序那边拨去电话。 但谭昭序拒接。 瞳孔有一瞬间放大,她的视线继而落到了手里的手机上。从来都只有她挂谭昭序的电话,谭昭序拒接她的电话这还是头一回。相应地,时佳音更加担心。 很快午后谭昭序把电话回了过来,落在耳畔的声音听不出与以往有什么异常。 “音音怎么啦,找我有事啊?” 他那边的环境有些嘈杂,但语气是轻松的。 “你……” 话在嘴边,时佳音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她好像总是很难说出关心人的话,尤其是在面对谭昭序时,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一个音节落地后是几秒钟的沉默,时佳音在思考的时候谭昭序安静地听,很有耐心地在等待她再次开口。 一阵干冷的风刀刮过她的脸,时佳音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似是催促自己快点说话一般;“你不来看我的演出了吗?” “音音,对不起。我……” 这次回答她的声音没了先前那股活泼劲儿,沮丧又沉闷:“我这边出了点事,需要花时间去解决。” 时佳音顺水推舟:“什么事?很严重吗?需不需要我来帮你?” “不用。” 他说得很快,近乎是脱口而出。而时佳音也在他的回答里听出了他的闪躲与回避。那正是与从前一样的,是谭昭序不愿意跟她说的那部分。 时佳音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尽管她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或多或少藏着些秘密,但直觉告诉她,她和谭昭序不该是这样。抛开那些难以理清的情感不谈,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下来,关系总比普通朋友要亲近得多。那是更像家人一般存在的关系,如果真的碰上他难以解决的问题,她希望自己能够出一份力。她从来不是娇养呵护生长的花朵,她也想成为一个守护者。 “谭昭序。” “音音。”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你先说。”时佳音道。 另一头的谭昭序大脑飞速运转,暗自做着规划:“音音,我会争取去看你的演出的,只要我手上的事情忙完我就去京市找你好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时佳音缓缓说,阵阵无力布满全身。她没有要求谭昭序一定要来看自己的演出,她这辈子又不是只能登台表演这一次。但谭昭序完全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又或是她没能表述得清楚。 忘了,他们俩从小就沟通困难,从那个名字开始。 午休时间不长,她已经浪费太多。时佳音另一只手从外套口袋中抽出扶了扶额,认命般放弃:“团团,如果有事要跟我说。” 这个名字太久没能从时佳音的嘴巴里吐出,谭昭序梦寐以求,听到那两个字时还以为是出现幻觉,大脑停滞了好一会儿。 “放心吧音音,我一切都没问题。” 他虽这样说,心里也没什么底。谭昭序开始后悔太早就把游戏的事告诉她,本来以为到了收尾的阶段不会再出什么乱子,没想到问题就差在这临门一脚上。 不仅是他自己,还有其他几位师兄师姐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只化为冷冰冰的几张红票子。没有什么羞辱能比之更甚。 接下来的两天,谭昭序和陈宽亮跑了很多次购入他们制作那款游戏的公司。起初负责对接的联系人对这两位年轻的大学生开发者非常热情,在得知他们的来意后明显表现出不悦,后来直接对两人的约见视而不见,连微信都直接拉黑。 这也怨不得对方,毕竟结款已经到了他们每个人手上,交易已经完成。愤怒之下陈宽亮把那个尖嘴猴腮的方奇骂了百遍千遍,始终都不能解恨,最后只能抱头痛哭。 谭昭序心里的难受不比陈宽亮少一分,只是他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事情已经发生,解决的办法他也尝试寻找,但结果如此已经不能够再改变。 益市冬季不怎么下雪,只有冰冷的细雨瓢泼而下。与此同时全国绝大部分北方城市都已陆续降雪,宣告正式进入盛冬季节。 时佳音演出那天京市也下了很大的雪,气温趋近零下,冻得人瑟瑟发抖。在后台准备的时候她和曲云双、和其他演职人员相互打气。时佳音和曲云双各自一身艳丽红色的演出服,与台上一片蓝白的背景呈现出强烈对比。 演出时她专心致志,耳朵只用来听背景音乐,大脑只用来数节拍。挥袖时如枝头婉转灵动的燕,短短两个月的排练时间就足够同台表演者之间培养默契。 这是她第一次参演舞剧,还是覃燕华亲自指导。属于时佳音的表演时间只有不到九分钟,她依然尽心尽力发挥到最好。时佳音不是这场舞剧的主角,但她是时佳音人生中的主角。谢幕时激动得眼眶莹润,和曲云双搂抱在一起。 “我是不是说,等你登台演出的时候要为你献花来着?” 盛在眼睛里那颗剔透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落下,时佳音声音里带着澎湃而出的哭腔:“怎么办,我好像也说过一样的话。” 演出结束后两人先去换了自己的衣服,还没卸妆时展靖森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混进演职人员准备室。避免影响到其他人,时佳音带着浓艳的舞台妆跟他到了门外。 展靖森手上捧着一束花,视线落在她身上时是无法掩饰的惊艳。 “音音,你们的演出很精彩,我看得很过瘾。” 时佳音对他的亲昵的称呼莫名不自在,但没表现出来。她接过花,表达了谢意。再看向展靖森时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善解人意,“还有别的事吗?” 展靖森呼吸停滞,快速地闭了闭眼: “音音,我喜欢你。” 时佳音眼瞳一瞬间失焦。她虽经常被人索要联系方式,却从没被谁正式表白。而这个人还是传闻中的高岭之花、自己好友的昔日学霸男神,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跟自己表白的人会是展靖森。 “我……” “你可以先不用急着回答我。”展靖森打断她,眉心皱起,眼睛看向别处:“我知道这样有点唐突,只是我太着急了。你在舞台上那么漂亮,从高中时我就注意到了,那时忙着学习没有时间想这些,我也没打算在今天说的。我只是,太想向你表达我的心意了。”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语序混乱摸不到重点,看上去很紧张,不像是印象里学霸的状态。 这太突然。时佳音非常感谢他方才开口打断自己出声,因为她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回应,只是想要通过发出点声音的方式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时佳音抿了抿唇,不打算接受这份心意,却也不想让对方觉得真心被践踏。 “谢谢你喜欢我,但是对不起,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展靖森在听到她说“对不起”时一颗心就被整个提起,他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过了几秒,他重新调整自己的情绪和呼吸的频率,语气轻轻:“音音,我说了你不用急着给我回答。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我们一次机会,回去之后好好考虑可以吗?” 一番话说得极尽技巧、滴水不漏。时佳音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在对面再次开口问的时候迎上那双还算真诚的眼睛,只好点了点头:“好,我回去想想。” 空气里紧张的氛围都在这句话里消散,展靖森松了一口气。对于时佳音他并非势在必得,但观察她刚才的反应,自己的动作应是比谭昭序要快些。 优秀的猎手从不放过乘胜追击的机会,既然领先,就要想方设法把差距放大: “今天你的舞剧首演,谭昭序没来吗?” 第36章 谎言 展靖森的表白恰如他所说的唐突。他什么都没准备,只带了一束用来庆祝的花束,没有其他特别的含义。 本以为谭昭序会来,结果没有。莫名地,展靖森很想抓住这次机会,表明心意的话于是脱口而出,又在那之后提了一句谭昭序这个名字。 看似无意的一个问句,让时佳音当即僵住了温和的笑脸。 她心里当然很清楚谭昭序一早结束了期末考试,而现在不知道被什么事绊住手脚无法赴约。来不来看这场演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真正让她在意的是谭昭序对她的隐瞒。 而这些时佳音不可能对展靖森说,再抬眸时表情已变得自然。只无可奈何般笑笑,不甚在意一般: “谁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展靖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企图用这点小动作掩盖住心里的得意。 展靖森还想邀请时佳音吃个晚饭,但被她婉言拒绝。理由也很正当,剧团的人从很早就约定好首演结束后要一起聚餐。 时佳音再次对展靖森表达了感谢,简单道别后就去准备室卸妆。 剧团的人都非常好相处,时佳音和曲云双在他们之中年龄最小,戏份最重,也得到大家最多照顾。覃燕华包下酒楼的一整层,除了上台的舞蹈演员,连带着其他演职人员摆了八桌。 时佳音一直觉得这场舞剧规模不大,应当用不上这么多人才是。细细数来还真的是,一场舞剧的完成就像一台精密仪器的运转,每一位工作人员都在舞剧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聚餐结束,大家聚在一起又拍了一张大合照,连同之前在台上谢幕时那张一起,时佳音把它们发送到了自己的朋友圈,点赞数量飞速增长。 不过才晚上八点半,路上已经看不到太多人。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大部分学生在考完试当天就订票回家。笑笑和嘉美两个人说好要看演出,在听到演出时间在期末考试后又双双爽约,只说下个学期再庆祝。 看起来不太诚恳,但也正因关系如此,让彼此之间都有放鸽子的特权。 回到宿舍时没再有明亮的一盏灯光等着她们二人。刚才还在剧团人堆里热闹,转眼切换到静悄悄空无一人的宿舍里,两人都有些恍惚。 摸开墙壁上的开关,灯光乍亮,时佳音把自己沉沉地扔在椅子仰坐下,没什么形象可言。两次深呼吸之后,头一歪:“要不你先去洗澡?” 曲云双也累得说不出话来,疲惫比她更甚。摘下口罩,素净的脸上看得出憔悴,缓缓才吐出一个字:“好。” 但她启动得也很快,几分钟之后就进入浴室关上了门。而时佳音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椅子上待机。不大的宿舍除了阳台浴室边传来的水流声再也听不到任何。 半晌,时佳音才伸手去够被随意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她好像已经累到没有一丝力气,灵活的腰愣是使不上半分力,只靠着一条胳膊用力往前,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也是很巧,手机在这时开始震动,屏幕上闪烁着来电。看清来电名称后,时佳音下意识地挺起腰捞过了手机摁下接通。 “音音?” 听着耳边熟悉的音色,时佳音尝试在这之中寻找某些不同寻常,没给他回应。 谭昭序又问了一遍:“音音?音音能听到吗?” “能。”时佳音惜字如金。 “我看到你发在朋友圈的照片了,穿红色裙子的那个就是你吧?我家音音真漂亮!”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夸赞,时佳音却没因这些好话中高兴起来。 “穿红色演出服的人有两个。”时佳音说话时不冷不热,让人分辨不出此刻的情绪。 “那我肯定知道左边的是你啊。”谭昭序还扬着尾音,听上去心情很好,“我看你们这个团队人挺多的嘛。下场演出要到年后了吧?下次我一定争取去看!” 他虽说一定,但也说争取,总之就不算是承诺。时佳音对他说的提不起兴趣,隔着电话谭昭序也无法看到她的脸色很差。 什么时候开始谭昭序变得用词这样谨慎?时佳音不知道,就像她也没察觉到自己会变得这样爱咬文嚼字。 从前他们之间不太经常通电话。有什么事谭昭序会跑到她们班级门口,或是直接上来六楼到她家找她。一方面两人上学都选择不带手机,另一方面两人生活轨迹几乎没差,对对方的信息了如指掌。见面可以解决绝大多数问题,包括谭昭序钻的牛角尖,也包括时佳音单方面开启的冷战。 上了大学,他们都不再是需要被规章制度束缚的小孩子,没有老师和学生会会隔三差五检查手机。科技也越来越发达,一部手机就可以实现语音视频通话,远隔千里的人们会短暂“相见”。 但这对他们来说也许还是不够。谭昭序虽然是科技虔诚的信教徒,却仍然无法熟悉时佳音生活的动向。这听上去太变态,也太阴暗。可他就是这样,分离让他焦虑,见不到时佳音的每分每秒都让他难熬。只有埋头把自己扔在一堆代码和算法中才能暂时把渴望抛到脑后,再一找到机会他就又马上跑去京市和她见面。 时佳音,这个名字就像计算机里最具诱惑力的病毒,只要一沾染上整个系统便会崩溃。 谭昭序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准备充分之前,他举棋不定,每走一步都要考虑清楚后面会发生的事。 方奇的出卖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这不是他和时佳音的对弈,在他自己的棋局里,这一招输就要推翻重来。 “谭昭序,我问你最后一次,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事?” 他走神了,自己却没意识到,任由沉默在这通电话中蔓延。加重了时佳音的不安,耐心在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中随之消耗得干净,不剩点一。 谭昭序同自己较着劲,不想如今挫败的局面被喜欢的女孩知道。希望在时佳音的眼里,自己永远都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于是死鸭子嘴硬岔开了话题:“音音,你什么时候回家?我过去接你吧?” “呵。” 电流中掺杂一声轻巧的笑声,听上去极为讥讽。 随之而来的是时佳音不留余地地拒绝:“不用了,我跟我男朋友一起回去。” 电话挂断。 时佳音松开绑在脑后的高马尾,把垂散下来的头发抓了抓。每一个动作都印证着她此刻的烦闷与不安。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如果谭昭序要问她男朋友是谁,她就拿展靖森出来挡枪。虽然她不打算接受展靖森的表白,这样做不太厚道;但两人也算是朋友,想必他不会不帮这个小忙。 眼看着屏幕上跳出一个一个的通话,时佳音却没有勇气按下接听。总在给自己做些心理建设,比如接通之后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说什么样的内容,听上去才不那么没气势。预演一遍结束再在心里默想:下一个电话就接。 几个回合结束,她还是没能把电话接起,他也没有再打来。 整个人低下头趴在桌面上,双手环抱另一边的胳膊,不肯把脸露出来。 曲云双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佳音,佳音?” 时佳音没吭声。,曲云双担心地往前迈了两步,顾不上刚洗完的头发还在往下直滴水。 快走到她身后的时候才听到时佳音的声音闷闷地:“我没事,有点累。” 倒也不至于累到趴下就再也起不来。不过曲云双善解人意,猜出她有别的心事也不会再去刨根问底。 从自己桌上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些热水,放到时佳音桌上,“那你再休息休息,看着时间去洗澡啊。” 时佳音还是头也没抬,瓮声瓮气地:“好。” 她订的机票是第二天中午,收拾好行李走出宿舍楼时意外地看到了伫立在门口的展靖森。 “音音。” 他浅浅地挥手打招呼,微微一笑像在冬日里燃起地火把,温暖惬意。 但时佳音顾不上放松,把心里的奇怪不加遮掩地表述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一起回台市。” 展靖森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我让舍友帮我打听了笑笑你哪天回家,查了航班,今天只有一班直飞台市的航班,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了。” 刚才那抹温暖荡然无存,时佳音听他说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展靖森很聪明,她不说,他知道找别的办法。但时佳音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被完全掌握动态的感觉,尽管两人出自同一所高中,可和谭昭序不一样。对比起来还是谭昭序知根知底。 看吧,谭昭序人不在她身边,却也总让她在各个情景下再度联想到他。 时佳音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落到了展靖森眼里变成了另一种讯号。 “怎么,是不想和我一起回去吗?”他半是开玩笑地开口。 “没有,不是。”时佳音口不对心地答。 “毕竟我在追你,还是要拿出点诚意来的。” 还没处理好谭昭序的事,又来到了一个让人尴尬的话题。 “展靖森,我想……” “音音。”展靖森打断她的话。 “我说过,你可以不用这么急着给我答案。试着给我们一个机会好吗?” “但是……” 她的话第二次被打断,展靖森脸上挂着安慰的笑,任谁看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没那么多但是,年底你一个女孩子出行不安全,今天我们只做出行搭子,别考虑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