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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

作者:云媚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深秋叩冬,寒意初凝。凌舟被禁于府中三月有余,那时光慢得似被拉长的丝线,日日枯坐,竟觉漫过了一整年的漫长。今日长安秋宴开在友人别院的水榭,四面灯笼燃着暖烛,烛火映在湖面,漾起满池碎金般的波光,晃得人眼生亮。


    风裹着醇厚的酒香而来,又揉进桂蕊的甜香与晚菊的清韵,丝丝缕缕漫过水榭,悄悄驱散了他多日心头的积沉。


    沈枢刚一落座,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席间,意外看见斜对面那人时骤然顿住,是凌舟。他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凉的瓷壁硌得指节发疼,心头翻涌着惊和喜,三个月了他一直挂念凌舟,却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只知凌舟在族中自请禁足,作为流言风波的惩罚。未曾想会见到,必是这宴的主人邀请的


    他视线胶着在凌舟身上移不开,见他还是惯常的素色锦袍,只袖口暗纹比往日更显精致,衣袍看着也宽松了几分,肩背分明清瘦了。


    沈枢喉间发紧,眼底涌上细碎的疼:这三个月他究竟是怎么过的?眼底那片郁色浓得化不开,连握着杯子的手都带着点不稳,是不愿来这喧闹处,还是没有应付旁人的心思呢?


    凌舟早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本就无心应酬,只作未察,抬手便将酒杯递到唇边。指尖刚触到温热的杯沿,邻座忽有人高声问:“沈兄,近日可有新作否?”


    “沈兄”二字入耳,凌舟浑身一僵,猛地抬眼望过去,恰撞进沈枢同样骤变的目光里。手中酒杯晃得厉害,琥珀色的酒液哗啦泼出,尽数浸在素色锦袍前襟,晕开一片深色酒渍。


    二人都没敢出声,只在与旁人碰杯的间隙,飞快地交换了几次眼神。那目光里藏着惊惶、疼惜,还有难掩的无奈。梁老夫人那日的逼迫、苏夫人筑起的高墙,像两道冰冷的无形枷锁,将他们各自困在牢笼里。如今纵是咫尺相对,连一句私下的“你还好吗”,都成了不敢言说的奢望。


    酒过三巡,席上友人聊起新近得的名家书画,沈枢当即借着点评的由头起身,目光若有似无地往凌舟方向落,脚步慢悠悠绕到他身侧。指尖在画卷边缘为凌舟指认笔墨技法时,两人指腹无意间轻轻相触,不过一瞬,酥麻感顺着指尖窜遍全身,两人同时飞快地收回手,指节却都因激动而泛了白。


    抬眼时,四目相对,彼此眼底那层压抑了三月的渴望再也藏不住,像快要燃起来的星火。凌舟垂着眼,唇瓣几乎没动,声音压得比酒令声还低,只够沈枢一人听见:“后院的竹廊,我等你。”


    沈枢仰头饮尽杯中酒,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烧不退心底的躁动。他知道这是不对的,是在拿两家人的安稳冒险,但只要一想到往后再也不能触碰凌舟,他就管不住自己的脚步。


    沈枢未发一言,只静看着凌舟起身离座,背影很快隐入通往后院的回廊。他攥紧袖中的手,借着与邻座友人颔首告便的间隙,几乎是快步追了出去。刚踏入院中,便一把攥住凌舟的手腕,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又匆忙将人往竹廊深处带了两步,避开了前院隐约的灯火。


    月光从竹叶的缝隙里漏下来,碎成点点银辉,落在两人交叠相拥的身影上。凌舟后背抵着微凉的廊柱,沈枢的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彼此胸口的起伏都有些急促,却没急着说话映着这月色贪婪的望着对方,眼里是诉不尽的相思,只这片刻的贴近,便足以抵过三月里无数个思念难眠的夜。


    远处飘来他人隐约的闲聊声,混着夜风落在竹廊间。沈枢紧拥着比他稍矮些的凌舟,垂眸时正撞见他泛红的眼尾,眼睫像被风吹乱的蝶翼,不住地轻颤,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慌。


    凌舟的唇瓣饱满,泛着水光半合半开,像沾了晨露的花瓣,勾得他心尖发紧,忍不住要俯身去尝。那些被世俗压了又压的思念、藏了许久的委屈、咽在喉间的不甘,在酒意与月色的裹缠里,瞬间撞碎了所有防线。


    凌舟没说话,径直踮起脚尖,唇瓣精准贴上沈枢的唇角。没有半分犹豫,更无一丝克制,唇齿间满是疯狂的辗转与汲取,似要将这三个月攒下的无尽思念,全揉进这个吻里。沈枢手臂骤然收紧,牢牢箍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得更紧,连骨血都似要嵌在一起,吻得忘乎所以,全然不顾周遭的一切。


    竹廊下的风吟、远处的酒令声,都漫成了朦胧的背景,只剩彼此震得胸腔发紧的心跳,与交缠在一处的急促呼吸,在寂静里格外灼耳。


    阴影深处,月光被竹叶裁得细碎,点点落在两人交扣的手背上,映得指节泛着薄白。沈枢抵着凌舟的额头,呼吸间酒气混着对方身上的冷松香,缠得人发慌,方才的吻早褪尽了试探,只剩压抑到极致的滚烫,连指尖攥着对方衣襟的力道,都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似要将这三月的空寂全攥进掌心里。


    “汀宴……”凌舟的声音发颤,仰头望他时,眼尾红得发亮,连声音都裹着湿意。两月来的强撑克制、梁府层层施压的重量、苏夫人砌起的无形高墙,在此刻尽数崩断。他伸手圈住沈枢的颈,指尖无意识地蹭过他发尾,带着几分近乎哀求的软:“我想你,别再等了……”


    这句话像点燃的火引,瞬间烧尽了沈枢最后一丝理智。他俯身咬住凌舟的唇,再也不是浅尝辄止的触碰,而是带着掠夺般的深吻,舌尖撬开对方唇齿的瞬间,将那些压在心底、说不出的思念,全揉进这滚烫的纠缠里,连呼吸都裹能烫伤彼此的热意。


    凌舟踮着脚,胸口紧紧贴着对方的胸膛,用尽全力回应。两人的心跳剧烈得撞在一起,清晰地透过衣料传进彼此耳中,竟像是早已合为一体,再也分不出你我。


    沈枢的手缓缓滑过凌舟腰间的衣带,指尖抚上衣袍,触到他微凉的肌肤,动作却不自觉放轻。他轻轻将人打横抱起,稳步走向竹廊深处的石案。凌舟下意识圈住他的颈,侧脸埋进他的肩窝,呼吸间满是沈枢身上熟悉的松墨香,混着方才未散的酒意,像层安稳的壳,让他彻底卸下防备,松了心神。


    竹廊深处的石案被月光浸得泛着微凉,夜风卷着竹叶的清香掠过,吹不散两人周身缠绕的热浪,沈枢将凌舟放上桌案,动作极轻极缓,生怕这片刻的相偎被惊扰,他俯下身额头仍紧紧抵着凌舟的,鼻尖蹭过对方泛红的鼻端,呼吸里还裹着沾染着凌舟的气息,声音哑得像被夜露泡过,几近细语:“怕吗?”


    凌舟缓缓摇头,指尖先抚上沈枢的脸。指腹爱恋的轻轻蹭过他下颌紧绷的弧度,掠过他泛着血坚的唇瓣,眼底没有退缩,只有满得似要溢出的期盼与坚定:“不怕,只要是你,就不怕。”三个月分离的克制、是冲破家族施压的决绝,是明知前路艰难,仍愿赌上一切的孤勇。


    衣料磨蹭声响混着竹间穿堂的风、远处隐约的虫鸣,在静夜里被衬得格外清晰。沈枢将人完全护在怀里,手臂圈在凌舟的腰上,掌心轻轻拢着垂在他手臂间的长发,没有仓促的慌乱,只有满是疼惜的温柔。指尖划过凌舟衣袖时,都会刻意放轻力道,似在安抚他因紧张而颤抖的身体;柔软唇瓣落在他颈侧轻得像羽毛拂过,珍惜着这藏了太久的珍宝。每一次触碰都是在确认彼此,每一声喉间的喘息都在诉说无尽的爱意,连月光落在两人拥抱的身影上,都似被染得暖了几分。


    凌舟的指尖紧紧攥着沈枢的手臂,指节用力泛白,指甲几乎陷进对方皮肉里,他并非刻意,只是此刻的悸动与愉悦交织袭来,让他不自觉想抓牢沈枢,将这份过于灼人的滚烫,完整地传递给眼前人,彷佛唯有这样,才能确认彼此是真切相拥,而非一场幻梦。


    一阵清风穿竹而过,拂得竹叶簌簌作响,细碎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凌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浑身一紧,脊背瞬间绷直,下意识往沈枢怀中又靠了些许,连呼吸都顿了半拍。沈枢立刻察觉到他的慌乱,低头便狠狠吻在他颈间的锁骨上,齿尖轻蹭过细腻的皮肤,带着安抚的力道;另一只抚在他背上的手,也温柔地缓缓落下、一下下拍着,哄着像在无声说着“有我在,别怕”。


    月光穿过竹叶的缝隙,碎成点点银雪般点点落下,柔和的覆在他们依偎的身影上。朦胧光影如梦似幻,恰似为两人隔绝了他们混着啜泣的呜咽。竹影轻摇,似是连清辉都似不忍惊扰这场久别重逢,小心翼翼为他们掩去了最后一丝外露的痕迹。


    他们明知自己是踩着世俗的边界冒险,是在拿两府的声望赌一场虚妄;可当两颗心相贴的瞬间,那些反复权衡的理智、刻意维持的克制,瞬间成了泡影。这一刻的来临,他们只想坦诚相对,将藏在心底的牵挂、压在心头的委屈,还有完整的自己,都毫无保留地交予彼此。


    只这一次这个念头在两人心底反复盘旋,像根细刺轻轻扎着,却也让现在重逢的相拥更显珍重。他们只想将彼此的温度,一寸寸烙印在灵魂里珍藏。


    将来即便要承受家族、世人的唾骂,或是永远被关在各自的牢笼里,他们也甘愿为此刻的坦诚,赌上所有。


    夜色将尽,可未尽的话语还凝在唇边,欲说还休。天快亮时,晨雾已如轻纱般悄悄漫进竹廊。


    沈枢动作轻柔将凌舟抱进角落的阴影里,避开了初露的熹微天光。昨夜,沈枢极尽克制,可凌舟还是感觉不适。他低头为凌舟整理衣袍系带,抚平每一丝褶皱,动作细致而周到,指尖的力道温柔得像是在呵护世间最珍贵的宝贝。眼底藏着化不开的不舍,仿佛想借着这些琐碎的动作,将此刻的温存牢牢锁住,多留片刻。


    凌舟无力地靠在他怀里,脸颊上还泛着未退的潮红,衬得原本白皙清俊的眉眼添上了几分艳色。


    凌舟指尖不舍的轻轻缠绕在沈枢垂落在胸前的发丝,那发丝上沾着沈枢身上熟悉的松墨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念想。


    “汀宴……”凌舟的声音轻得像梦呓,气音裹着晨起的沙哑,却又软得像团棉花,“好想一直这样,该多好。”他说这话时,头轻轻蹭了蹭沈枢的颈窝,像在贪恋最后一点暖意,眼底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


    沈枢手臂猛然收紧,将人往怀里带得更紧,低头轻吻着他的额角,唇瓣蹭过柔软的发丝,眼底翻涌在绝望与温柔相互交织的无奈,他知凌舟口中“一直这样”不过是奢望,却还是轻声应着,声音哑得几乎要碎掉:“会的……星澜,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愿我们早些相遇,愿我们能在日光下尽情相拥,不必躲在这阴影里,偷取片刻的慰藉。


    东方天际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晨雾还未散尽,两人便知到了该分别的时刻。没有多余的告别,沈枢只将凌舟用力拥进怀里,唇瓣落下时带着彼此抑制不住的颤抖,吻里混着未干的泪意,咸涩又滚烫。


    然后各自决然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一个回到沈家的高墙中,面对苏琼冰冷的眼神;一个回到凌府牢笼内,应付梁杏的探查。


    这场在酒意里燃尽的放纵,成了两人心底最隐秘的印记,是绝境里最后的奢望,也成了他们再也回不了头的深渊。


    长安晨雾渐浓,悄无声息淹过水榭与竹廊,将昨夜的痕迹一点点遮掩,仿佛那月光下的相拥、低语,都只是一场醒后即散的梦。


    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那场沉沦里交换的眼神、带着欢意的吻,早已将彼此的灵魂缠成了死结。哪怕日后隔着山海万里,隔着世俗千重阻碍,这份藏在骨血里的牵绊,也再也解不开了。


    凌舟回府时,下人才刚把庭院洒扫完毕,石板路上还留着湿痕。他推开卧房木门,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几乎要栽倒在地,浑身的灼热感越烧越烈,头也昏沉得厉害,昨夜竹廊下残留的温存还在指尖发烫,此刻却像块烙铁,成了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负担。


    他正想扶着门框稳住身形,抬眼却撞进凌夫人凝在他身上的目光,那眼神冷得能淬出冰来。“你昨夜去了哪里?”凌夫人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抬手便将一物掷在他面前桌上,是块沾有泥渍的素色汗巾,边角还带着一丝露水的潮气。


    “解释一下,这是丫鬟在你书房柜里找到的。”她盯着凌舟骤然失色的脸,指尖死死攥着汗巾上绣的北斗纹,那纹样她有些熟悉,似是沈枢惯用的印记,“你想留着这东西,到什么时候?”


    她虽没亲眼见过沈枢用这纹样的物件,却清晰记得,沈枢先前送凌舟的那幅《星夜图》卷尾,就钤着一模一样的北斗纹印。


    凌舟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浑身的灼热感仿佛瞬间凝固,连呼吸都滞了半分。他强撑着昏沉的脑袋,声音发虚地辩解:“昨晚喝多,就在友人府上歇了一夜……”说着便想扶着门框往里走,却被凌夫人上前一步拦住,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他的脸。


    “歇了一夜?”凌夫人冷笑一声,抬手将桌上汗巾狠狠掷在他脚边,素色布料落在地上,沾着泥渍的北斗纹在晨光里格外刺眼。“好一个‘歇了一夜’!”她伸手扯开凌舟的领口,声音陡然拔高,“这些红痕是什么,别告诉我是蚊虫叮的,现以入冬哪里还有蚊虫。还有,这帕子为什么留在你这儿?郎君!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又见沈枢了?”


    最后一句话像道惊雷,在凌舟耳边炸开他浑身僵硬,下意识抬手去摸颈间,昨夜沈枢在此落下的无数个吻,红痕早已遍布半点未消,此刻在晨光里明晃晃的,连半分遮掩的余地都没有。


    高烧带来的昏沉彻底冲散了往日的镇定,他嘴唇嗫嚅着,想辩解,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吐不出来,只觉得喉咙发紧,连空气都带着灼热。


    凌夫人看着他这副模样,眼泪瞬间涌满了眼眶,声音里裹着绝望的颤抖:“我就知道!你骗我!一直都骗我,当初发的誓、说的话,全是骗我的!”她抬手抹了把泪,语气陡然尖锐,“你,是不是忘了孩儿的病还未痊愈,忘了我娘那日在你面前说的话?郎君,你……你怎么就这么糊涂!难道你想让沈、凌两家,全都跟着你们一起陪葬吗?”


    她越说越激动,伸手就想去推凌舟的肩膀,可指尖还没碰到他,就见凌舟身子一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直往冰冷的地面倒去,连一声闷哼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老爷!”守在门外的丫鬟见状,惊叫着冲上前扶住及将倒地的凌舟,指尖刚触到他的手背,便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得一颤,急忙转向凌夫人,“夫人!老爷他在发烧,身子烫得厉害!”


    凌夫人瞬间慌了神,先前的逼问与怒火全被抛到了脑后,目光死死锁在凌舟烧得通红的脸上,他眉峰紧蹙,嘴唇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连呼吸都带着微弱的颤抖。


    “快去请大夫。”她心底又气急,气他明知是错还耍为之,气他将誓言抛诸脑后,可看他这副虚弱模样,又忍不住怕他真的出事。这份矛盾左右摇摆拉扯着她的心口,让她无法将斥责的话全都说出来,


    沈枢回到府中时,太阳已跃出东边的屋檐,晨光将庭院里的石阶照得透亮。他站在院门口,手指反复摩挲着衣领,扯了扯衣袖,想把昨夜留下的痕迹遮得严实些,可指尖还残留着凌舟身体的温度,那触感烫得他心绪不宁,连整理衣袍的手都带着几分慌乱。


    经过中庭刚抬脚走进正厅,便见苏夫人端坐在八仙桌前,姿态沉静得让人发怵。她面前放着一壶刚烧开的水,白色水汽袅袅升起,氤氲了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究竟藏着几分情绪,只觉得厅里的空气都跟着凝结了,明亮的日光也变的暗沉了。


    “去哪了?”苏夫人的声音听着平淡无波,尾音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冰冷的锐利,听得沈枢颇感剌耳。


    她抬眼望过去,目光先扫过他没来得及理顺的发尾,又落向衣摆处沾着的细碎草屑,最后定定停在他唇角—,那里凝着一点浅浅的红痕,边缘带着齿印的形状,显然是被人硬生生咬出来的,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沈枢喉间发紧,慌忙错开她的视线,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虚浮:“是友人相邀赴宴,聊得投机,喝多了便在别院待了一夜。”


    “友人相邀?”苏夫人拿起桌上的茶盏,指尖轻轻撇去浮叶,动作慢得近乎刻意,声音却轻得像风,字字却戳在沈枢心口,“那你唇角这破口,是哪杯酒划出来的?还有你衣摆上沾着的……”她抬眼扫过他下摆,目光冷得发亮,“这完整的桂花瓣,又是哪处别院的?我记得沈家院里的桂树,昨日已让人修剪干净,断不会有这样新鲜的花瓣落在你身上。”


    她放下茶盏,瓷杯与桌面相碰的轻响,在寂静的厅里格外清晰:“沈老爷,你当我是瞎的吗?”


    沈枢浑身瞬间僵住,垂眼才看见衣摆缝隙里,果然沾着一片浅黄的桂花瓣。是昨夜竹廊下被风吹落的,他竟半点没察觉。


    他张了张嘴,想找些话来辩解,却被苏夫人望过来的眼神堵得哑口无言。她太懂他了,懂他慌乱时会不自觉攥紧衣袍的小动作,懂他掩饰时不敢直视人的模样,更懂他眼底那点藏不住的、只对某人才有的温柔。


    “你不用解释。”苏夫人放下茶盏,瓷杯与桌面相撞的声响在厅内格外刺耳。她起身走到沈枢面前,被沈枢身上淡淡的冷松薰香扑了满面。眼底染上更浓的寒意,冰封般的眼神透冷然,“你见他了,对不对?”


    她顿了顿,声音里也淬着寒意,一字一顿地问:“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话锋陡然转厉,“沈枢,先前因流言你已经害死了我的孩子,现在……你……真是胆大妄为!很好!很好!好得很!”


    她逼近一步,目光像刀子似的剜着他:“依我看,你是想让我们沈家上下,都跟着你一起下地狱!是吗?”


    最后一句话像柄重锤,狠狠砸在沈枢心口。他看着苏夫人眼底的决绝,听着她字字泣血的质问,昨夜竹廊下的沉沦、凌舟颈间的红痕,还有那个没能留住的未出世的孩子,瞬间涌进脑海。愧疚与慌乱像藤蔓般缠紧心脏,勒得他连呼吸都发疼,连抬头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死死攥着衣摆,指节泛白。


    晨光透过窗棂,将两府的氛围切割得同样紧绷,却又透着截然不同的沉郁。


    凌府卧房里,凌夫人守在高烧不退的凌舟床边,手抚过他滚烫的额头,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可想起颈间的红痕与汗巾上的北斗纹,又有怨怼在心底翻涌,在两种情绪里反复挣扎。


    沈府正厅中,苏夫人对着始终沉默的沈枢,脸上是拒人千里的冷然,可攥紧的指尖与微微颤抖的声线,又泄露出她藏在心底的痛苦,强撑着不肯松懈半分。


    两位夫人的“出手”,像两道淬了冷意的枷锁,精准套在凌舟与沈枢身上,昨夜在竹廊下偷来的片刻温存,还没来得及焐热,就被彻底拽回了现实的泥潭。


    他们终究还是逃不掉,这场由情意掀起的风波,在外看似停止,可在内才是刚刚撕开序幕,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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