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chapter 292
在深夜柏林的另外一条路上, 把自行车骑得飞快的林雪涅在回到自己和恋人住了多年的公寓楼就很快压着自己的脚步声跑上楼去。
并且, 她在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后还一路冲进了卧室,给自己换上了睡裙, 也连忙爬到床上给自己盖起被子。
她似乎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掩耳盗铃, 假装自己从未在回家之后又出门过。
但是当她在把卧室里的台灯都关上之后, 被那份与黑暗一同到来的沉寂所包围的她又会忍不住地去想伊莲妮在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地牢里和她所说的那些话语。
‘我们非但不会害他, 还会想方设法地帮助他!’
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林雪涅便同对方一样,用被压得很低的声音说道:‘可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想的,一旦被你们视为是帮助的那些行为被希特勒察觉,艾伯赫特就一定会遭遇危险。’
那么然后呢?
然后伊莲妮对她说:“他都已经决定帮助反抗组织还充当那些人在纳粹高层的保护人了, 你以为他现在还能算得上是完全的安全吗?听着,我的朋友,在战争进行的年代, 只要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必定得有自己可能会流血的觉悟。并且这很可能会是我们都需要的一条出路。我们不能让英美两国如愿,德意志和苏联也不能再这样彼此消耗下去了!”
在听到了这样的话语后, 她就跑了,并在在逃跑的时候还能记得把门给对方锁起来。
但是此时此刻, 当林雪涅思考起当时把她给吓跑了的那番话时,她却慢慢地坐起身来, 并在重新打开了台灯后思考起了这番话里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信息。
伊莲妮说,那是他们都需要的一条“出路”。
通往莫斯科的那座桥梁会是苦苦挣扎中的艾伯赫特需要的出路吗?
她不知道。
但历史已经证明,同英美寻求合作必然不会是德意志的出路。
不向希特勒高层曝光那些拥有贵族身份的陆军高层与他们之间的接触, 这就已经是英国给予这些反抗势力的最大仁慈了。
并且,当丘吉尔与他的一些亲信听说了1944年在德国爆发的7月密谋时,他们在当时非但没有对这些为了信念而付出了生命代价的人表达同情与尊重,相反还很高兴。
因为在这些人的眼里,那只不过是德意志内部力量的“自我消耗”。
对于他们来说,第三帝国就是第三帝国,在这个帝国内的任何人、任何意志都是第三帝国的一部分。那些想要谋反的德国人是否拥有着与希特勒全然不同的意愿其实并不重要。
现在她已经在伊莲妮那里证实了自己好一阵子以来的猜测——她的恋人已经成为了抵抗组织的一部分,所以属于艾伯赫特的“出路”,它又在哪里?
一种隐约的感觉就此浮现在她的脑中——如果此时的艾伯赫特走的还是“七月密谋”的那些人在苦思冥想后依旧选择的那条绝路,那么即便他再聪明,又再有决断力,他还是会失败的。
那就好像1942年的德国所渴望得到的高加索油田,经历了三个多月的苦战,却还是在即将夺下它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苏联人放火把它付之一炬。
当林雪涅让自己的思维进到这里的时候,她会有一种视野突然开阔起来的感觉,就好像她在门窗紧闭的深夜又推开了一扇为了挡住屋内的所有灯光而涂黑的窗户。
此刻她突然意识到,她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试着自己去思考了。
她甚至都从没鼓起勇气去问过她的恋人——如果希特勒真的在某天突然死了,第三帝国又会如何。
她的恋人太聪明了,又知道太多即便是来自未来的她都不清楚的细节。
因而她似乎已经习惯于躲在恋人的庇护下,放弃属于自己的思考了。
渐渐的,曾经让艾伯赫特说出“我不信未来,但我信你”的自己便成为了一个联络站点,只是守在这里等着对方向她问出有关未来的那些信息。
可是她爱的人却总是缚手缚脚,什么都不愿意向她问起。
于是就连她也被仿佛已经被决定了未来的这个年代蒙住了眼睛,开始习惯于像原本就出生在这个时代的人一样思考。
她甚至要因为这样的思考习惯而即将眼睁睁地看着一件一定会在未来让她感到后悔万分的事发生。
想到这里,林雪涅几乎是跳了起来,并光着脚在床上沿着床沿走了起来。
“拜托……拜托,想个办法。”林雪涅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一边这样对自己说道:“想一个让伊莲妮即便安全回国也不会把艾伯赫特的事说出去的办法……”
已经换上了睡裙的林雪涅就这样好像考验自己平衡力一样地沿着床沿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又在怎么都想不出个办法的时候自暴自弃一般地向后倒到床上。
但她的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大了,也有些过分的大胆。那让她倒到床上之后就因为半边身子落在了外头而翻下床去。
也就是在脑袋差点撞到地上的时候,紧张之下的林雪涅竟是抓住了眼前的灵光一现。
而后那就是脑袋撞地的“咚!”的一下,险些让当场呼疼了的林雪涅把那灵光又给弄丢了!
好一会儿之后,林雪涅才缓了缓,并在默念出那五个至关重要的名字后又再度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她在这个晚上第二次把睡裙换了下来,并换上能够外出的衣服。
而和上一次的轻装上阵有所不同的,是她这次背上了一个皮质的双肩包,并在里头塞了一套看起来有些男孩子气的帅气服装,也拿上了自己的手机、钱包和能够让她在第三帝国近乎通行无阻的通行证。
在确认自己并没有什么遗漏了的东西后,她便在看了看时间后再次冲下了公寓楼。
但这一次,当她推开公寓楼的门时,所见到的却不再是1942年的黑夜,而是2020年的午后阳光了。
“麻烦你送我去百货公司。”
才一出门就看到了一辆出租车的林雪涅很快报出了自己的目的地,并打算这就去到百货公司给伊莲妮买一些变装逃跑时会用得上的东西。
她想自己应该需要买一顶金棕色的假发,然后……她还需要一台最便宜的拍立得。
早已不知道此时的2020年到底是几月几号的林雪涅不得不为自己的好运气而感到庆幸。
因为这会儿的时空这一端正好就是购物中心开着门营业的时候!
赶着去救自己的那位朋友的林雪涅觉得自己真的很着急,她就好像是去年在党卫军的指挥部找她亲爱的艾伯赫特那样在商场里找着卖假发的商店。
但就是在她战斗式购物地解决了自己想买的第二件物品时,她却是被一个自己认识的声音叫住了。
当林雪涅从售货员的手中接过了那台被拆掉了包装的拍立得时,她顺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而后她就会看到一个只见过一面却让她倍感亲切的德国女孩。
在对方又一次地叫出自己名字,并因为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而笑了起来的时候,林雪涅也后知后觉地说道:“你是……是艾伯赫特的……”
“梅拉尼·格罗伊茨,艾伯赫特的堂姐。”
眼见着林雪涅半天都没能想起自己的名字,蓝眼睛男孩的堂姐便又重新介绍了自己一次,并还和她握了握手。
梅拉尼:“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真巧。”
林雪涅:“我也……一点都没想到。”
林雪涅的用词逗笑了眼前的女孩,并且她也很快向林雪涅发出邀请。
梅拉尼:“能有时间和我一起喝杯咖啡吗?”
林雪涅:“我……我可能现在非常赶时间。”
在跑到卖拍立得的这家店之前已经喘得不行了的林雪涅看起来为难极了,并且她也是如此直白地用自己的表情、神态和一系列的小动作在告诉着对方,她现在真的很着急。
于是梅拉尼也不打算为难自己的堂弟特别喜欢的这个女孩,并表示:“既然这样,我就长话短说吧。我其实有些担心我堂弟艾伯赫特。”
商场里的游人从两人的身边走过,而周遭的那一切,甚至是眼前的这个竖着紧贴头皮的马尾的女孩都在不断地提醒着林雪涅——她现在所身处的时空是2020年的这一头,并且眼前的女孩所说的也只能是那个她曾经很喜欢,但却最终和她分开了的蓝眼睛的男孩。
当林雪涅在自己的心里再次强调了这一点后,她向梅拉尼点了点头,并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梅拉尼:“艾伯赫特其实在从布拉格回来之后就变了很多了。最早的时候我只是听我的爸爸说起这件事,因为我们也不是经常见面,所以我对他们说的‘艾伯赫特变了很多’一直没有具体的概念。直到上次我和艾伯赫特一起遇到你的时候,我才感受到他到底变了多少。”
梅拉尼的这番话让林雪涅想起了上次见面时的蓝眼睛男孩。
当属于对方的一言一行又浮现眼前的时候,林雪涅抿了抿嘴唇道:“对,他变得……成熟了很多。”
梅拉尼:“但是我前些天见到他的时候,又觉得他好像变得更多了。他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的,而且很容易一下子就走神了。偶尔叫住他的时候,他看向我的眼神都变得让我感到很陌生了。”
梅拉尼的这种描述让林雪涅的眼睛里出现了疑惑,似乎是不明白那应该是怎样的眼神。
于是梅拉尼只好在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后说道:“好像他突然就比我大了很多岁了?也好像他可能遭遇了一些让他感到很难过的事?”
这实在是让林雪涅猜不到对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化,而梅拉尼则也在说完了那些之后很快提起了让她想要和眼前这个女孩一起喝杯咖啡的真正意图。
她说:“我能不能拜托你帮个忙?有时间的话,给艾伯赫特打个电话吧。”
相比较起这个女孩先前在柏林向自己释放出的善意和她所帮的忙,梅拉尼所提出的这个请求实在是算不上过分。
尽管对方想要让她主动联系的,是一个让如今的林雪涅有了复杂情感也不知道应当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的男孩。
可林雪涅还是无法拒绝她。
于是她答应了对方,并且也真的就在坐上自己打来的优步车后给她最先认识的那个名字叫做艾伯赫特的男孩拨去了电话。
第292章 chapter 293
“最亲爱的雪涅, 昨天晚上路德维希来找到我, 问我他听到的有关东部的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想我现在可能陷入了一段困顿的挣扎。一些即使是在给你的信里也不能写出来的挣扎。”
五月的慕尼黑,一个有着蓝色的眼睛以及耀眼帅气外表的男孩在这里的人都很喜欢的英式花园里进行着跑步的训练。当他跑完了那快慢交替的十公里, 他便躺倒在了草地上读起他随身带着的那几封信里的一封。
“雪涅, 你到底在哪儿?我真的很想你。”
在念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后, 他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仿佛那种带着绝望的思念又再次将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浸没了。
可他却还是会在闭上眼睛后不自觉地说出那封信里的下一句话:“今天早上我梦到你了,我梦到你就坐在布拉格的那套公寓里,用长笛给我吹奏那首曲子。只可惜美好的梦总是很短。如果你还能在我的梦里多待一会儿,我就能告诉你那些我想说的话了。”
尽管写下了这封信的人并没有提起梦中人所吹奏长笛曲的名字,但蓝眼睛的男孩却是知道那究竟是哪一首曲子。
他甚至只要戴上耳机, 并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软件就能听到那首曲子。
但他却不愿意那样做,这或许是因为在他还未听到那段曾经熟悉的乐曲时,有些话语就已经追了上来。
‘这是一个很美的故事。虽然结局并不好。但这样的故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不会爱上一个属于过去的女孩, 你也不会爱上一个来自未来的男人,不是吗?’
那是一句就出自他口中的,仿佛魔咒一般的话语, 也让这座美妙花园中弥漫着的快乐因子都无法驱散那种让心脏被慢慢捏紧的感受。
他不得不把这封如此古老的信收起来,并很快拿出手机, 也看向屏保上的那张照片。
蓝眼睛的男孩本以为照片上女孩的笑容可以为他驱散那些,可当他看到如此鲜活的明媚脸庞时, 他又会无法抑制住那种近乎让人发狂的思念。
于是他再次拨起了女孩的电话,就仿佛他先前做过了很多次的那样。
他希望那个总是“不在服务区”的号码能够偶尔出现在2020年的这一头。
并且他也知道,那个总喜欢在时空的两段乱跑的女孩一定会给自己拨通她电话的这个机会。
但是这一次, 当他又拨出那个电话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得到的不再是他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它成为了正在通话中的状态。
那让原本还躺在草坪上的艾伯赫特连忙坐起身来。
‘她现在就在属于2020年的这个时空!’——这样的认知让原本已经平缓了呼吸的蓝眼睛男孩又不住地喘息起来。
几个正在草坪上踢球的小男孩一个不小心把皮球向着蓝眼睛的男孩所在的方向踢了过去,而本是背对着他们的艾伯赫特却是直接伸出手来在后脑勺上挡了一下。
随后他便一边继续打着电话,一边又站起来,把已经要沿着草坪的坡度往下滚去的皮球向着那几个小男孩轻轻踢了过去。
他开始给那个在任何时候都能够脱口而出的号码拨去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可对方却似乎正在讲一通很长的电话,任他怎么拨出电话都无法只能得到对方“正在通话中”的提示。
当蓝眼睛的男孩发出的第二十三次通话请求也得到了同样的语音提示时,他稍稍放下了手机一会儿。但就在他深呼吸了一次,并打算再次给林雪涅的手机号拨去电话时,他的手机却进来了一通电话。
那是他在慕尼黑理工大学的一位朋友。
在稍作思考后,艾伯赫特接起了电话,而一个听起来十分爽朗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喂,艾伯赫特?你先前拜托我的事,我已经搞定了!我通过我们这里的一位教授弄到了当年a4火箭的详细资料,只要我动动手指就能把它发到你的邮箱了。”
“但你现在还不打算这样动一动手指?”
“你猜对了!”
听到那个甚至能用“放肆”来形容的笑声从电话的那头传来。艾伯赫特无奈了,但他也不生气,并只是说道:“听着伙计。那份资料我现在真的很需要。我现在就回寝室,你在我开电脑之前把它发到我的邮箱号码?”
“但你可是个物理系的学生,为什么你突然就想要这样的资料了?就连我们的那位教授都感到很好奇。你得知道这份技术虽然早就解禁了,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轻易拿到的。你必须得给我一个足够打动我的理由。”
此时艾伯赫特已经在买了一瓶水后开始向着最近的出口走去,他想了一会儿,而后选择了坦诚。
艾伯赫特:“我在做一个课题——如何在当时的技术水平下让a4火箭做到尽可能的精确制导。”
可想而知,蓝眼睛男孩的这个回答到底会让电话那头的人发出怎样的叫声。
但是艾伯赫特显然并不想和对方就这个话题继续畅谈下去。
此刻的他显得有些焦急,并说道:“马里奥,我在等一通很重要的电话,所以我现在必须得先挂了。”
说着,蓝眼睛的男孩等不及听到对方说出同意,也根本没时间再去叮嘱对方尽快把资料发到他的邮箱就挂了电话。
被设置为了手机壁纸以及屏保的那张照片就在此时进入了他的视线。
而在另一头的柏林,林雪涅因为内心焦急就干脆在车上一路给中间名为艾德里安的艾伯赫特打起了电话。
去往当年的帝国中央保安局所在位置的车开了一路,她就也给艾伯赫特打了一路的电话。
可是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拨出了第一个电话的林雪涅却是等到地方都快到了,也还是没能打通艾伯赫特的电话。
那让林雪涅感觉泄气,并也放弃了在这个短暂的“缝隙时间”给蓝眼睛的男孩打一通电话的想法。
此刻优步车已经停在了她先前定位的那个地点,而林雪涅也在下车后抓紧时间给蓝眼睛男孩的堂姐梅拉尼发起了短信。
但是她的那条短信才编辑到了第二句话,她的手机便出现了来电提示。而后所响起的铃音甚至还是她在和蓝眼睛的男孩分手之前给对方设置的特殊来电铃音。
那让林雪涅看着对方的名字“艾伯赫特”都觉得有点愣了。
但是此刻却是没有更多让她用来思考的时间了。
在又是两次深呼吸之后,林雪涅接起了电话,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那样的一声“艾伯赫特”虽然是电话那头的蓝眼睛男孩在不久之前才听到过的,可当他此刻又听到那个令他感到心悸的声音时,他却是觉得那个声音已经与他相隔多年。
“艾伯赫特……?”
由于在叫出对方的名字之后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那人的应答,林雪涅不禁带着疑惑又叫了对方一遍。
这下,蓝眼睛的男孩便好像恍然回神一般连忙答应下来,并说道:“是的,我在听。”
可这样的回答却是在此时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于是林雪涅便在稍稍想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我刚刚给你打了好多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更疑惑了。但是这会儿已经没有多少让林雪涅去深究那些的时间了,于是她很快便直入主题。
林雪涅:“我刚刚在百货公司遇到梅拉尼了。她说她很担心你,觉得你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但又不和家里人说。”
艾伯赫特:“百货公司……?你是在哪里的百货公司遇到梅拉尼的?柏林的吗?”
当两人间的这次通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林雪涅就已经能发现对方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了。
但她还是很有耐心地说道:“对,柏林的。我出来买点东西,要去救我的一个朋友。”
可是林雪涅才想要继续说下去,就硬生生地停住了。
这或许是因为,她依旧还记得,曾经在布拉格和她相处了近一个学期的这个男孩并不喜欢听她说起这些。
因而她很快便把自己的话调转了一个方向,并接着说下去道:“艾伯赫特,我现在没法在这里待太久。如果你给我打电话,一般情况下我应该也没法接到。但如果你愿意和我说些什么,就给我发邮件,好吗?在看到邮件之后,我会尽快给你回信的。”
那可真是一个有趣的状态。
那个其实才只有21岁,却因为被他寻回记忆越来越多而变得十分成熟的男孩分明是带着贪婪在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的。
但他太专注于对方所说出的每一个词了,以至于他根本没能意识到那个女孩的真正意思。
于是在林雪涅说完了那些话之后,他几乎是带着混有无尽期待的忐忑向对方问道:“你还愿意给我写信吗?”
“写信?”对方的这个用词让林雪涅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而后她只好在自己的二次理解后回答道:“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回邮件。”
艾伯赫特:“可是你对我说过,你再也不会给我写信了,也再也不想给我写信了。”
林雪涅更疑惑了,她试着问道:“我……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可电话那头的男孩却是不回答她了。
林雪涅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挠得痒痒了,她很想向对方问清楚那些话到底都是什么意思,但是伊莲妮还被关在地牢里呢,并且她的这位好友很可能在早上六点之前就会被处决了。
于是情急之下她只好告诉今天一直在答非所问的蓝眼睛男孩——她该走了,并且她也真的得走了。
着急的林雪涅不等对方同意挂断电话就在跑去一条小巷子后尝试开启她的时空隧道,而在属于1942年的黑夜又出现眼前的时候,她仿佛听到了电话那头的蓝眼睛男孩想要抢在她离开之前说出的话语。
——“雪涅,我很想你。”
第293章 chapter 294
1942年,
蒂尔加滕公园。
“反抗组织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了。但那个时候他们还不能被称为‘组织’。他们只是军队高层里的一些不认同元首政治战略的人。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能够当着元首的面说出对他的不认同。但是在几次和元首看法相左, 却每次都被证明错了的人是他们之后,将军们开始闭上了嘴。除了少数几个顽固分子,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一定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帝国元首。”
已经有很久了, 这个贵族青年与帝国中央保安局的部下们一起分享那些帝国还不愿公开的秘密, 与纳粹的很多高层们谈论元首交付给他们的“使命”, 却对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守口如瓶。
但是现在,他却对相识已有二十年的友人完完全全地敞开心扉。
可那显然是对路德维希这样的一名空军军官来说全然陌生的世界。在努力地接受了好友给他带来的这些信息后,路德维希试着开口问道:“就连你也这样认为?”
艾伯赫特:“是的,就连我也这样认为。而且那时候的你可能也有相似的想法。”
这下路德维希可不认同了,亲王殿下仿佛被冒犯了一样, 但当他开口的时候,他所说出的却是一句大实话:“我连他到底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会觉得他是不是上帝赐给德意志的那个人!”
这下, 亲王殿下的诚实彻底地逗笑他的这位早已陷入了深渊的友人。
但在听到了艾伯赫特的笑声后,路德维希又会猛然反应过来一般地问道:“这件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我感觉曼弗雷德不像是知道的样子!所以克劳斯呢?”
艾伯赫特:“有人在上个月的时候去接触了克劳斯。但是克劳斯对于这件事的态度相当谨慎,他没有答应加入那些人, 但当然也没有打算去告密。”
路德维希:“那你呢?你和那些人又是什么关系?”
艾伯赫特:“我和他们之中的某几个人彼此知道,但我也没有加入他们。因为我对于他们的一些想法很不认同。”
看着好友在懵醒之后焦急得不行, 渴望把他脑袋里的秘密全都弄出来的神情,已经决定让对方知道一切的艾伯赫特说道:“他们打算绕过帝国与英美达成‘和解’。但你不觉得这样的事听起来很熟悉吗?在上一场战争的时候, 第二帝国的最后一位宰相巴登亲王做的其实就和这件事很像了。”
路德维希:“他背着德皇宣布了皇帝的退位,然后又任命了一个帝国总理。”
艾伯赫特:“而那个帝国总理就在宣布了共和国的成立后去进行了停战谈判。”
路德维希:“不不不,艾伯赫特。我觉得这两件事还是不太一样的。”
在险些被绕进去了的路德维希喊停之后, 艾伯赫特果真就停了一会儿,而亲王殿下也在想明白之后开始说道:“上一次战争的时候,他们没有绕过国家去和我们的敌人谈判。他们只是推翻了我们的第二帝国,接着他们只要不想继续打仗,去进行停战谈判就会成为顺理成章的事,这只是一个顺序上的必然。”
艾伯赫特:“所以你认为这是一件性质更加恶劣的事?”
路德维希:“这当然是一件性质更加恶劣的事!”
在情绪激动地说出这句话之后,路德维希才恍然大悟,并一下站了起来,并问道:“你故意的?故意这么和我说?”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亲王殿下的脾气依旧是这么的大,以至于好一会儿之后艾伯赫特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拽了下来,他才勉强愿意坐回去,并在生气的同时又还对好友所说的那些不认同感到抓心挠肺地好奇。
但艾伯赫特偏偏又不想再善解人意一些,一定要他开口问才愿意继续说下去。
路德维希没得办法,只得放下那种贵族式的过分矜持,并向对方追问道:“还有呢?他们还打算做什么让你不认同的事?”
当一阵猛烈的秋风吹起时,树叶被吹落的沙沙声便就此响起。
那一片片的黄叶就像是下雨一般从他们的头顶飘落。
显然,艾伯赫特相信在他管辖的范围内,天黑之后的蒂尔加滕公园应当是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可他需要说出的下一句话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
那让他无法在这样一个让人看不清他们模样的开阔地带继续与好友之间的这次谈话。
于是他站起身来,并说道:“上次我回柏林的时候,你当了我的司机。所以这一次,你愿不愿意让我也当一回你的司机?”
意识到对方意图的路德维希也站起身来,并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回答。
就这样,路德维希便和对方约好了一会儿要见的那个路口,并在稍后等到了把自己的司机请下车去了的好友。而几乎是在路德维希把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便听到踩下了油门的艾伯赫特对他说道:
“他们想要刺杀元首。”
可想而知路德维希会在流露出怎样震惊的神情后转头看向他的这位相识多年的朋友。
但早已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多时的艾伯赫特却没有停止,并几乎是要把脑袋里的想法倒出来一般毫无停顿地说道:
“感情上我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并且我也不愿意与有这种想法的人为伍。如果他们打算在明天实行这项计划,那我甚至有可能在今天就把他们一网打尽,用不那么残忍的手段让他们一个不留。”
老天,这一刻的艾伯赫特简直要把他的那位朋友镇住了。
亲王殿下感觉今天晚上的这种发展实在是他很难在二十分钟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够完全接受的。
最开始的时候,是他曾经的部下过来告诉他自己偷听到的那些内容。
自己的国家在东部所实施的那种暴行让有着高贵血统的亲王甚至感觉到一种被人背叛的愤怒。
于是他深夜过来找到他的朋友中权势最大,并且也可能是最接近那些问题核心部分的那一个。
可随后他就被告知,在他还被蒙在鼓里的时候,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就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理念冲撞了。
在把车缓缓地开到能够让他们借着月光稍稍看到四周的宽阔马路上时,艾伯赫特把车停了下来,并说道:“元首在这个国家最需要帮助的混乱时刻出现,他救过这个国家。他对于这个国家的大部分人都是有恩情的。我们不能一看到他犯错就想要他的命。而对于我个人来说,他的恩情就更大了。如果没有他,我绝不可能成为现在的我。”
“但是从理智上来说呢?”
看着好友说出这些话来的路德维希当然能够明白对方所陷入的挣扎。
当那个绿眼睛的贵族说出那么多不愿意让人刺杀他们的帝国元首的时候,实际上他的心中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念头了。
路德维希未曾像艾伯赫特这样长时间且近距离地接触那个男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够在一连串令人惊骇的信息砸在自己头上后更快速地反应过来,并且也更为理性地看待由对方所提出的这个问题。
但是很显然,路德维希所提出的那个问题艾伯赫特也已经考虑过很多次了。
因而他才能在这个问题被提出后再次快速地给出回答。
艾伯赫特:“理智上我认为杀死元首非但没有用,并且反而会让前线的战局崩溃。”
说着,这个已经陷入了泥潭沼泽的贵族青年把手从方向盘上放了下来,并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道:“第三帝国是在元首的凝结下才被聚在一起的。我们在他的意志下才先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战胜了波兰和法国。如果失去他,我们会迅速地四分五裂,然后被趁虚而入的敌人从东西两线同时夹击,最后很可能会落到比上一次大战结束时更凄惨的下场。”
而后,路德维希问道:“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吗?什么都不做?就和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样?”
艾伯赫特摇了摇头,并坦诚道:“我不知道。起码现在还没有想到我该怎么做。我想不到既改变我们的内政又能平稳地结束这场战争的办法。”
但是那却让路德维希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他,仿佛他不明白那么聪明的好友为何也会陷入这样的迷茫。
从未进过总参谋部,并且现在也只是在战斗机总监部担任技术工作的亲王殿下说道:“这是一场战争,艾伯赫特。你该知道,只要是战争就必定会流血。没有哪个将军能把自己队伍中的每一名士兵都从前线活着带回来的。作为指挥官,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做出选择,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就放弃我们注定会得不到的东西,然后拿下最重要也最关键的那个的目标。”
第294章 chapter 295
帝国中央保安局, 趁夜潜入这里的林雪涅轻车熟路地去到了女性队员的休息室。
她先是拿了一张看起来十分面生的金发女队员出入这里的通行证, 而后又用x光一样的视线扫过她们的更衣柜,企图给伊莲妮找到一套大致合身的秘密警察。
但是在这一过程中, 她却会无法不去回想她在手机自动关机之前所听到的那句话语。
‘雪涅, 我很想你。’
【雪涅, 我很想你。】——这句话语分明是由她早就已经努力去忘记了的那个男孩所说出的, 但此刻它又仿佛拥有了某种魔力,让林雪涅一旦把注意力稍稍放松下来就会忍不住地去想它。
更让林雪涅感觉到不对劲的,是她只要因为想起这个声音中所含有的情绪而愣下神来,这句如此简单的却又充满着无尽思念和渴望的话语就会在她的脑中不断地响起。
她似乎需要跺一跺脚,甚至是敲敲脑袋才可以让那个声音停止。
在和那个男孩打了这通电话之前, 她还觉得梅拉尼可能是过于担心对方了。
毕竟……毕竟她在2020年的那一端,明明前不久才刚刚见到过中间名是艾德里安的那个男孩。
当时对方给她留下的印象应当是变得成熟了许多,也更可靠了。
但现在, 在听到了对方的那些答非所问之后,她却觉得自己满脑袋的“为什么”想要和对方说。
她甚至有些想要立马就把手头的事先放一放,并回到2020年的那一头, 把那些“为什么”先全都想清楚了,在把它们全都写到本子上之后再给对方打一个电话。
但是不等心焦的林雪涅想清楚她现在到底要先做什么, 处于两个时空之间的缝隙中的她就已经听到了来自于1942年这一端的声音。
“底层关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我听施罗德少尉说,那是格罗伊茨伯爵的副手缪勒中尉亲自抓捕回来的, 非常危险。”
“不管她是谁,明天早上六点她都得死了。那就说明她已经毫无价值了。”
尽管林雪涅知道能够让她听到声音的这两个人一定看不到她,但她还是会出于本能躲到另外一排衣柜的后面, 悄悄地看那两人。
而后她就会发现,那个让她听起来觉得熟悉,并且也显得十分冷漠的声音便是属于艾伯赫特的上一任未婚妻——塞西莉娅的。
她此时似乎刚要下班,而借着那显得稍有些暗的灯光,林雪涅会发现对方的身高其实和伊莲妮差不多,并且体型也有些相像。只是伊莲妮的肌肉看起来更为修长,而那个总是会让人想到艳丽的红色的女孩则更有力量。
两人在短暂地提到了“底层关的那个女人”之后就转到了别的话题,但是那却更让林雪涅有了思考的时间。
不管她怎么想,她都觉得对方所提到的那个早上六点就得死了的人就是她的朋友伊莲妮!
那让林雪涅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突然被人敲了一下钟,立马就清醒过来了。
并且她也不会再去不自觉地想有关于那个蓝眼睛男孩的“为什么”了!
在对方把脱下的那身制服放到衣柜里锁好之后,林雪涅很快就在确定对方已经走远时直接伸手从衣柜里拿出那套衣服,并抱着衣服也拿好了通行证,目标明确地径直向着底层的地牢奔去。
可想而知,当林雪涅再次以和上次相同的方式进到地牢里,并把那套属于女性秘密警察的制服放到伊莲妮的床铺上的时候,接着手电筒的灯光看清了衣服式样的伊莲妮究竟会有多么的意外。
但是一路跑过来的林雪涅却是带着喘,并和对方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也在对方开口之前再次扔出了能让伊莲妮感到更是震惊的东西——用来出入帝国中央保安局大楼的通行证。
由于先前对方和自己的不欢而散,以及她们在主要问题上的那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伊莲妮根本就没有想过她在第三帝国里唯一真正的这位朋友还会去而复返。
即便此刻现实已经摆在眼前,但伊莲妮依旧觉得自己很难相信好友所作出的选择。
“今天早上六点他们就会把你带去行刑了,你必须在那之前自己出去。”
不愿意自己到底是怎么出入这里的林雪涅说出了这样的话语。而在伊莲妮走向摆放着手电筒的钢丝床仔细查看起林雪涅给她带来的这两样东西时,她又接着说道:“为了降低危险,我们不能一起走,但是我给你画了一张图。”
说着,林雪涅立马就从背包的外侧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她事先画好的地图,也给伊莲妮又解释了一遍这张肯定并不精确的地图。
凭借这个苏联间谍的记忆力,她当然听了一遍就能够理解并记下那些了。
但在那之后,她又会带着迟疑向林雪涅问道:“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个在列宁格勒长大的女孩似乎避开了那些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并不重要的问题,比如“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并只是问出了她认为最关键的那个问题。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是完全确定,但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林雪涅说出了这样的回答,而后原本蹲在床边给伊莲妮解释的她便站起身来,说道:“我只等你半个小时。半小时后如果我在刚刚划给你的这个地点没有等到你,我就会自己走了。但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自己是很难离开德国的。”
对于林雪涅所说的最后这句话,伊莲妮应当是十分认同的。
因而在这样的时刻她也不多和林雪涅说些什么,并只是点了点头,并在看着林雪涅离开后便很快给自己换上那套属于第三帝国秘密警察的那套衣服。
直至此时,林雪涅向这名苏联特工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都已经刷新了对方所拥有的,对于她的了解与认知了。
化名为伊莲妮来到这里的苏联女孩甚至想向林雪涅询问她的“代号”。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对林雪涅所做的任何安排都毫无疑问。
对方的恋人在几个小时以前所说出的那句话就已经让她确定,这座巨大牢笼的主人并不打算给她留出一条生路了。
这样一来,任何一条路都会是她愿意尝试的。
更何况,即便今天的林雪涅会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根本从未了解过对方,但她相信那个女孩眼睛里的情绪是真的。并且她的直觉也让她对此毫不怀疑。
因而这个苏联女孩决定在自己已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听从这个举手投足之间完全就是一个外行,却做到了如此不可思议之事的友人的安排。
她愿意交付信任,并看看对方到底想带自己到哪儿去。
而在林雪涅的那一边,她在先一步地走出那个牢房后就连忙向外跑去。
事实上,在走到了楼梯口的时候,她连回头看一看已经无法再继续关住伊莲妮的那扇门都会觉得心跳又快了好多。
至于保持着这种状态一路跟在对方的身后看着她走出这栋楼的整个过程,那就更是林雪涅没法做到的事了。
做出返回这里来救出友人的这个决定似乎并不难。
她只要多想一想对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和她的相处就可以了。
如果还有些犹豫,那就再想一想在她遇到迷茫并且情绪低落的时候,伊莲妮对她说出的那些话就可以了。
她绝对绝对不可能明知自己在这个时代最好的同性朋友即将被她的恋人下令处决,却只是坐在家里,愣愣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可一旦她真的这么做了,她又会感到内心忐忑,并觉得自己怕得不行。
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当她做完了这一切并回到家里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和她的恋人解释。
于是在走出了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大楼后便去到了约定地点的林雪涅开始了那种坐立不安的状态,并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她几乎每一分钟都会左右张望个三五次,而当穿着塞西莉娅的那套制服的伊莲妮从她张望的另外一边走近她,并轻拍她的肩膀的时候,林雪涅险些被吓到跳着叫出声来。
但在林雪涅自己捂住自己的嘴巴时,伊莲妮也在同时在捂着她嘴巴的同时把她带到了巷子的更深处。
在换上了这套制服后仿佛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的伊莲妮没有责怪林雪涅的“经不得吓”,并反而还以自己那深呼吸的动作来带着林雪涅也和她一起这样放松下来。
在这样的几次呼吸之后,林雪涅才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那件可以把对方身上的制服遮个严实的长外套,并把它披到了伊莲妮的身上。
林雪涅:“有人发现你了吗?”
伊莲妮:“应该没有。”
林雪涅:“我把你的证件拿出来了,你先拿它到前面的那家旅店要一间房间,我一会儿就过来。”
但是这一次,伊莲妮却没有也对林雪涅的这一安排没有任何疑义。
她想了一会儿,并说道:“雪涅,我觉得我得趁着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我已经不见了就先离开柏林。”
林雪涅:“我知道你担心的事,但现在有宵禁,如果你在外面走动的时候遇到了巡逻的警察,那就会很麻烦了。”
伊莲妮:“我可以穿着这身衣服,带着你给我的那张通行证走。”
林雪涅:“然后等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顺着这些线索找到你了。毕竟,女性秘密警察的人数是很少的。”
伊莲妮:“我只要先想办法离开柏林,然后我就可以……”
显然就连伊莲妮自己都在把话说了一半的时候意识到这种做法的不妥。
这或许是因为她只要穿着这身制服,就只能乘坐火车离开柏林。
但由于要为运兵的列车让路,现在途径柏林的列车时间都非常的不稳定,并且车厢内也都会非常拥挤。她完全有可能在秘密警察根据线索追踪到她的时候也依旧还被困在火车上。
于是她只得在笑起来之后拥抱了一下林雪涅,并根据对方所说的那样做——去到前面的那家旅店,要一间房。
想要和她分头进来的林雪涅并没有让她在装饰简单的旅店房间里等待太久便轻敲了她的门。
有备而来的林雪涅在进到这间屋子后就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件又一件的能够帮到对方顺利离开的物品。
她让那个有着一头耀眼金发的女孩戴上会让其看起来更为普通的金棕色短假发,也换上她给对方带来的那套衣服。
虽说林雪涅的衣服穿在伊莲妮的身上看起来不会像是塞西莉娅的那么合身,但除了稍稍短了那么一些之外,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在伊莲妮换上了这一身之后,又换了一个更为帅气的帽子后,她看起来就已经和先前穿着秘密警察的制服冷不防地吓了林雪涅一跳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了。
而细心的林雪涅则在那之后又拿出了一支撕了包装的染眉膏,把对方那金色的眉毛也涂成了棕色。
这样之后,她又让自己的好友站到房间里的一处白色墙壁前,并用刚买来的拍立得为她拍了一张照片。
当伊莲妮在换上新装后的照片从拍立得里慢慢出来的时候,这个苏联女孩简直要瞪着自己的照片看了。
对此,林雪涅不得不用一种听起来稀松平常的话说到:“新技术,新技术。”
她便拿出了她自己的那张通行证,并比对了一下通行证上那张照片的大小后也在自己刚刚拿到的那张照片上剪出了差不多大小的一张头像照。
“等天亮之后,你就拿着我的通行证离开柏林。那样就一定不会有问题了。”
当说着这句话林雪涅坐到了房间里的书桌前,并小心地把自己那张通行证上的照片取下来的时候,伊莲妮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并按住了通行证上的那张照片,内心焦急地责备道:
“难道教你的老师没有告诉过你事情不能这样做吗?你会被你的男朋友发现的!”
那让林雪涅想了一会儿,而后才抬起头来咬了咬嘴唇道:“这样的事,难道还能瞒得住的吗?我就算不把通行证给你,他也肯定能知道帮你逃跑的人是我。”
第295章 chapter 296
【我就算不把通行证给你, 他也肯定能知道帮你逃跑的人是我。】
——这是一个伊莲妮在林雪涅冒险过来救她的时候所没能料想到的问题。
伊莲妮认为自己的这位朋友既然能把她的“身份”隐藏得这么好, 并且作为党卫军全国副领袖深深迷恋的女人,她还拥有着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同情, 那么她必然能够把今晚的行动也向那个男人隐瞒得好好的。
因而她试着鼓励对方道:“只要你想, 雪涅。只要你想, 我们就能想办法瞒住你的男朋友。”
可林雪涅却是摇了摇头, 并对她说道:“但我不想。如果他问起我某个问题,我只能选择说还是不说,而不能骗他。”
那或许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虽说伊莲妮认识林雪涅已经有一年半以上的时间了,但在今天的半天时间里,她对于眼前这个女孩的认知和理解却是变了又变。
那应当是错乱的, 并且带着许多相互矛盾的信息。
她原本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在第三帝国里极为罕见的,不自觉地带上了对于布尔什维克的同情的,除了和自己男朋友的感情之外就再无忧虑女孩。
但在林雪涅今晚第一次出现在那间地牢里的时候, 她却是突然发觉对方可能也和她一样,是一个隐藏了身份的神秘间谍。并且她这位朋友的手段一定得比她要高明得多。
等到林雪涅去而又复返时,她又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正巧遇到了一个被她迷惨了的男人的笨间谍。
而现在, 她则开始怀疑,这样的女孩是否真的能做一个间谍。
因为当林雪涅说出那句不能“不能骗他”的时候, 这个有着敏锐的觉察力和很强直觉的苏联女孩分明觉得这不是一句谎言。
那让她开始看不清这个女孩的立场,更琢磨不透她所属的阵营。
于是她只能放弃去思考那些, 并转而回归“伊莲妮”的身份,并问她:“那你想过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吗?”
对此,林雪涅给出的回答是:“还没敢去想。”
这样的一句话让伊莲妮不禁想起了两人初识时的场景。带着那种怀念与感触, 让两人之间的友情从谎言开始的这个苏联女孩不禁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来救我可能并不值得?”
原本还在按着林雪涅不让她把自己的照片从通行证上取下来的伊莲妮终于松开手来,并且林雪涅也在此时带着不解看向对方,看着这个企图对她吐露真相的友人。
但那对于经历过了那场“大恐怖”的女孩来说或许已经很难了。
她所熟悉的那种友谊应当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在坐满了人的火车上相见,两人之间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又担心自己的一言一行被别有用心的人记录下来去举报,因而在长达数个小时的时间里只是眼睛里含着泪不停地重复道:“是的,我知道。”
当说着这样的话语时,他们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可事实却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现在,她想要重新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看了我让人留给你的那封信才来救我的。所以这也就是我写那封信的目的。”
伊莲妮起身走向那扇被完全涂黑了的窗户。
此时此刻,她一定需要背对着林雪涅,也背对着好友的那双眼睛才能够说出那些可能会伤到对方,却正代表着来自于她的深深歉意的话语。
“虽然我没想到你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但我的确是抱着希望你为我做些什么的目的的。雪涅,我利用了你。”
说着这句话的伊莲妮在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来,就好像她在火车上遇到了那位多年未见的朋友时那样,眼睛里带着泪看向对方。
但这一次,她却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话语道:“我利用了我们的友情,也利用了你对布尔什维克的同情。”
望着说出了这些话语的友人,林雪涅觉得自己似乎也被对方的这份情绪所感染了,因而她的眼睛里也带上了泪意,但她却是笑着说道:“我不觉得意外。”
林雪涅摇了摇头,并又重复了一次道:“对于这些,我不觉得意外。因为你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和我提起我不能就这么放走你的,最重要的原因。”
这下,该轮到伊莲妮笑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该不会想对我说,直到现在你都觉得你男朋友的安全比你自己的还重要吧?”
伊莲妮话语中的那种不敢置信让林雪涅生气了,她十分较真地说道:“这不是当然的吗!这件事的关键根本就不在于我没法和艾伯赫特解释我的行为,以及他知道这件事之后是不是会为此而伤害我。这件事的关键在于斯大林一旦知道艾伯赫特的立场,他就可能会让希特勒也知道这件事。”
伊莲妮:“不,他不可能的。因为斯大林绝不愚蠢。”
因为这件事同时触及了林雪涅与伊莲妮的原则问题。因而这一对能够为对方做出很多事的朋友便就此一点都不愿相让地争辩起来。
伊莲妮:“雪涅,你根本不知道你的男朋友保护的这股反抗势力到底有多小。如果让希特勒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存在,即便把这些人全都杀光了,这种程度的‘内乱’也根本左右不了前线的局势。”
林雪涅:“那是你不知道长刀之夜的时候希特勒到底杀了多少冲锋队的人!”
伊莲妮:“所以你知道我们的人民内务委员会在苏联被第三帝国侵略之前,杀了多少红军的高级将领吗?一半以上,起码一半以上!但你认为这让我们变得孱弱了吗?做这样的事对于我们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林雪涅:“那万一呢?万一斯大林想要借此向希特勒示好呢?只要他有了这样的念头,艾伯赫特就会被知道了真相的帝国元首处决。”
这下,伊莲妮才真的沉默起来。
这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这样的事并非绝无可能。
“所以你想要得到我的一个保证吗?”
再次抬起头来的伊莲妮向林雪涅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但近在咫尺的这个女孩却是向她摇了摇头。
林雪涅:“为了朋友做出违反原则甚至是自己职责的事,这样的感觉很不好,所以我不想让你也经历一次。”
这下,伊莲妮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疑惑,而林雪涅也就是在此时笑了起来,并对她说道:“既然把情报报告给苏联的情报机构是你的职责所在。那我就给你一个,也给你所效力的情报机构一个永远都不能出卖艾伯赫特的理由。”
林雪涅的这番话让伊莲妮感到有趣极了。
她似乎终于没有了身为间谍的自己却在欺负一个寻常女孩的感觉。
因而她也向林雪涅笑了起来,并说道:“我听着。”
还从没和人这样谈过条件或是说出过威胁的林雪涅稍稍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并在压下紧张后开始说道:“大约是在十年之前,你们的情报机构在英国的剑桥学院秘密招募了一批外国间谍。这些人全都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并且还都是贵族,有着天然的隐蔽性。现在,这些有着纯粹英国血统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者都已经打入了英国的政府机关,甚至与英国皇室都有着亲密的关系。”
不知是伊莲妮这种级别的间谍还接触不到如此机密的事件,还是她想要在林雪涅的面前否认这种不应当被任何与敌对势力有着亲密关系的人知道的情报。
在听到这样的话语后,伊莲妮脸上原本轻松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并很快说道:“这不可能。”
但林雪涅却并没有着急去反驳,并在看了对方一会儿又回到了写字台前。她翻开了自己的记事本,并一边念出那些名字,一边把它们写了下来。
“安东尼·布伦特,盖伊·伯吉斯,唐纳德·麦克莱恩,金·菲尔比,还有约翰·凯恩克罗斯。一旦他们五人全部暴露,苏联在英国的情报网就会被完全被破获。我认为这样的损失应该是你们接受不了的。”
说着,林雪涅便把这张看起来无足轻重的纸从记事本上撕下来。
她把那张纸折好,交到伊莲妮的手里,并还要在那之后把那个苏联女孩半摊开着的手合拢。
林雪涅:“在你把艾伯赫特的名字说给你的上级听的时候,你得确保对方也知道我所掌握的这份情报。也许你们的级别都不够查实这件事的,但只要你们一级一级地往上报,就一定能有人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然后,等知情人来问你,我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你就可以告诉他们……”
伊莲妮:“这五个人全都已经成为了你们的人质了?”
林雪涅:“对,只要有任何迹象表明艾伯赫特因为苏联的某种举动而受到伤害,这五个人的名字就会被曝光。”
伊莲妮:“你想要我把这样的话传回给我们的国家安全总局?”
林雪涅:“如果你执意要把艾伯赫特的名字以及他微妙的立场告诉你的上级,那么你当然有责任也有义务把这些也告诉他们。然后你就会被他们问出一个问题——掌握这这条情报的林雪涅为什么要不计代价地救你出来?
“我认为你应该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尤其你们在德国最重要的间谍网‘红色乐队’在2个月前才刚刚被破获。这个时间太敏感了。所以你肯定就会有大麻烦了。”
第296章 chapter 297
饶是当林雪涅想出这些来的时候心中满是肯定, 但比起眼前的这位专业的“谍报人员”, 她到底还是心中有些没底气。
在这种关键问题上,她不想用两人之间的情谊来束缚对方。
但如果真的要公事公办起来, 她又会担心自己的道行不行。
可让林雪涅没曾想到的是, 被她这么“威胁”了的伊莲妮没有生气, 并且她非但没有生气得一下发狂起来吓她, 反而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会儿,好像要哭了一样。
而没等林雪涅在慌忙之下再说出些什么,这个苏联女孩就在把手放下后将林雪涅的那个问题抛还给了她。
伊莲妮:“所以你为什么要不计代价地救我出来?”
林雪涅:“因为……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所以我不能明知我爱的人要来杀你却不为所动。”
说着,林雪涅似乎还想了一下这件可怕的事发生时的模样, 并在那之后看起来有些笨拙地把头发拨到了而后,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做不到。”
那样之后,林雪涅就继续把自己通行证上的那张照片取下来, 并给它换上她刚刚给伊莲妮拍的那张,也开始用蓝色的笔在照片的右下角给补上那小半个蓝色的章。
看着她这样的动作,从来就不擅长这样表露情感, 也未有被人表露过这种情感的伊莲妮还要故意做出恐吓她的姿态,并说道:“如果让我知道这五个名字是你随便编出来的, 你的男朋友就完蛋了!”
但林雪涅早就已经了解自己的这位朋友拥有什么样的个性了,因而她根本就没有被对方所吓倒, 并笑着说道:“当然,我没骗你的。你可以随便试。”
在林雪涅为伊莲妮做好了这些出发准备的时候,时间就已近凌晨三点了。
由于自己的朋友在明天一早的就得进行一场让林雪涅光是想都会觉得紧张得不行的大逃亡了, 因而她提出了对方应该在天亮之前再睡一会儿的建议。
但此刻却注定会成为让伊莲妮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一个深更半夜。
这或许是因为她在几个小时之后就会面对的那一连串的惊险,也可能是因为在明早之后,她就会和她的这位好友分别了。
因而伊莲妮只是在洗了个澡之后躺在床上和林雪涅一起闭目养神。
她问林雪涅,为什么不现在就回去。
而对方所给出的回答则可爱得让她感到头疼。
林雪涅说:“我现在就回去不是明摆着告诉艾伯赫特,你已经被我放走了吗?然后他就会问我,我的朋友伊莲妮朝哪儿去了,然后我……我就会先是吱吱呜呜地说不出来,再接着我可能……可能就会把你卖了。所以今天晚上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去。”
这样的回答显然会让伊莲妮在眉头紧皱之后恨铁不成钢地翻过身来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问道:“你在你的男朋友那里就这么一点秘密都守不了?他又没拿着镣铐和鞭子对着你。”
诶诶,镣铐和鞭子!
帝国中央保安局的格罗伊茨伯爵拿着这两样东西,对于别的人来说可真的是能吓死他们了。
但对于林雪涅来说,那就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眼见着林雪涅居然在这种时候红起脸来,总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的伊莲妮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她又转回身去,平躺在床上说道:“我真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把这么重要的情报交到你的手上。那种人应该被拉抓去枪毙。”
说着,伊莲妮又会职业病犯了,并忍不住地问道:“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份情报?”
对此,林雪涅一个紧张,并说道:“挺……挺多的。”
这样的表现简直让伊莲妮看不下去,她几乎都不用看,就直接伸出手来在林雪涅的鼻子上重重地刮了一下。
伊莲妮:“算了吧,我看那个把你迷得自己叫什么都快不知道了的伯爵就不知道。否则你肯定不能拿这件事来威胁我。”
林雪涅不明白了啊,她也追问道:“为什么?”
伊莲妮:“否则他要是一时兴起让我们的那五名谍报人员都暴.露了呢?我们就算是为了报复,也一定会让他立刻就在亲爱的元首阁下那里暴.露身份。”
这样的合理推断让林雪涅把眼睛都给瞪直了,但那也同样让因为她出手相助才能逃脱一死的伊莲妮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这是一个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吐露心声的夜晚。
并且,那个假扮成了家在芬兰的德裔贵族小姐的苏联女孩也实在是把太多太多的秘密都藏在心里,谁也不敢告诉了。
在回到苏联之前,她会想要把这些埋藏内心多年的秘密告诉此刻就躺在她旁边的这个“守不住秘密”的朋友。
而后她也许就能够在把这些秘密再继续深藏很多年了,连她未来的丈夫以及孩子们都不会告诉。
“雪涅,其实我的确有德国的血统。”在这样一句略显突兀的话后,她又问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起过的吗——我的父母,他们是带着各自的秘密而结合的。”
林雪涅点了点头,并问道:“他们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对。”说着这句话的伊莲妮笑了,并道:“我的母亲是有着一半德国血统的白俄贵族。而我的父亲,他则出生在沙皇时代的军人家庭。父亲的爷爷,也就是我的曾祖父,他是沙皇的将军。你能想象拥有这种身份的两个人应该怎么在苏联生活下去吗?”
这样的身世秘密让林雪涅一下就坐起身来,并惊诧地看向对方。
而伊莲妮则无比坦然地躺在那里,并接着说道:“他们必须得隐瞒自己的出身,甚至杜撰自己的出身才能够在已经改变了模样的祖国生存下去。于是父亲说,他是父母都在战争中失踪了的孤儿。母亲也为自己编造出了相似的身份。”
林雪涅:“然后呢?”
当林雪涅听到这里,她的表情变得格外的认真起来。似乎这个伊莲妮才只是用了三两句话就描绘出的那个年代的人的生活与命运此刻已经让她的心为之牵挂起来。
伊莲妮:“他们应该都明白,祖国的上一个时代已经结束。所以他们都想要好好地融入苏联,开始新的生活。但他们又深怕自己的身份某天会被人发现。所以他们反而靠近了自己最害怕的布尔什维克主义。
“我的父亲和母亲先是去到工厂成为了一名工人,而后也因此得到了去大学学习的机会。他们在大学里和同样隐藏了身份的彼此相识相恋,并一起加入了苏联共.产党。小的时候,我一直都以为我和别的党员家庭的孩子没有区别。”
那个有着柔软金发的女孩和她的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一起,过着看似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她的很多同学都和好几户人家一起挤在一套共用的公寓里的时候,她却住在有着独用卫生间和厨房的公寓里,并且每逢夏天还能够去到乡间的别墅度假。
但是突然有一天,人民内务委员会的人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然后他们这几个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才知道了彼此的真实身份。
“后来父亲和母亲就被送去了古拉格,也就是位于西伯利亚的劳改营。而我的弟弟和妹妹,他们则在被改了名和姓之后被送去了孤儿院。但那年的我已经14岁了,我得自己想办法活下去。母亲最好的朋友不愿看到我在困苦中死去,因而她冒险收留了我。”
早上七点半,换装之后的伊莲妮在林雪涅的陪伴下从容地去到了火车站,并继续和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伊莲妮:“我总是在乡下的农庄里,也在学校的射击俱乐部里练习枪法。每个人都说我在射击方面很有天赋,心性也很好。由于我和我的很多朋友都预感到战争很可能会很快爆发,所以我想要凭借我的射击技术加入红军。但是没等到战争爆发,我的身份就在‘大恐怖’中被发现了。而我的养母也被我连累。”
林雪涅:“这时候你跟他们说你愿意参军?”
伊莲妮:“对,我是这么跟他们说的。但他们发现我能够说一口流利的德语,于是很快改变了主意,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一个更特殊的部门。如果我能够做得足够好,他们不仅不会追究养母收养我的责任,甚至还愿意为我找到已经失散了很久的弟弟们和妹妹。”
林雪涅:“那现在呢?他们为你找到你的弟弟和妹妹了吗?”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有着更多巡逻人员的火车站,并在出示了林雪涅为伊莲妮准备的通行证后畅行无阻。
当她们走到那列开往维也纳的火车停靠的站台时,伊莲妮停下了脚步,并用那种混杂了期待与遗憾的语调说道:“还没有,这还是我在离开莫斯科之后的第一个任务。”
可说完之后,她又会带着那种对于前路的迷茫沉默起来。
当她再看向林雪涅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便带上了遮掩不去的忧伤。
伊莲妮:“但我总觉得他们在骗我。他们也不会愿意重用我的。否则为什么要给我起这样的代号呢?他们让人一听到这样的代号就能想起我。这对于间谍来说是大忌。”
林雪涅:“但也许看起来最可能的事,才会是让人最不愿意相信的呢?”
说着,两人就都笑了。
在即将登上火车的时候,这个从寒冷的国度而来的女孩主动地拥抱住了她的朋友,并在她的耳边说道:“珍重,同志。只要我们彼此珍重,就一定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而听到这句布尔什维克的味道极浓的话语,林雪涅也笑了,她叫出了对方真正的名字,并说道:“柳德米拉,你也要珍重,我祝你好运。”
“我会的,我还没看到我的弟弟妹妹,也还没再见到我们的父母呢。”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柳德米拉在已经转身之后又快步跑了回来,并用压低了的声音说道:“如果在战场上遇到你亲爱的男朋友,我会看在你的份上对他手下留情的。”
那让林雪涅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并在柳德米拉登上火车,并且那列火车也开始慢慢行驶起来的时候不住地向对方挥起手来,而对方则也是一样珍惜着她的这位友人消失在自己视野尽头前的每一秒钟。
直至确定她的朋友柳德米拉已经安全离开,林雪涅才向着火车站的出口走去。
现在,该是她回家的时候了。
如果要问她害怕吗,她或许会回答说是,她害怕这件已经发生了的事会让她的恋人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
但如果要问她后悔吗,那她的回答便一定会是否定的。
这是因为她已经想明白——她不能再跟着这个时代的固有思维来浑浑噩噩地继续下去了。
有些事从今年,甚至是这个月的角度看来是错的,但如果她跳脱出这个时间节点,她又会发现那件事可能是对的了。
于是决定面对自己的恋人,也和他说出自己此时真正想法的林雪涅骑着自行车返回两人一起住了多年的那栋公寓楼。
而此时此刻,绿眼睛的贵族则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他用铅笔在林雪涅用过的那沓纸上轻轻描着,并让那个女孩用钢笔在上一张纸上书写过的印迹就此展现眼前。
当他读到那句“永别了,我的朋友。”的时候,公寓的门也就此被打开。
第297章 chapter 298
艾伯赫特当然听到了公寓的门被林雪涅用钥匙打开的声音。
他甚至能够从林雪涅走上楼的脚步声中就得到很多与对方的心情有关的信息。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没有像过去那样, 只要他在家等到比他更晚一些回家的恋人时就很快去到门口拥抱且亲吻对方。
当他听到公寓的房门被打开时,他手上的动作稍稍停了一会儿。
但很快, 他就把横过来用的铅笔在纸上那些还有些不那么清晰的字迹上轻描起来。
铅笔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原本应该是不那么容易让人一进门就听到的。
可是这套房子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那让原本就神经紧张着的林雪涅在才一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了从书房里传来的那些声音。
虽说林雪涅并不知道这个声音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这种寂静之下的“沙沙”声与恋人的反常当然会给她以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没错, 她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把这件事瞒着对方。
但她也的确没想到,她的绿眼睛男孩很可能在她到家之前就已经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在这样的事上,主动承认和被动承认的感觉也当然会是完全不同的。
只是她现在似乎也只能一点儿都逃避不得地立刻去到恋人的面前。
她给自己换了鞋,并一步一挪地走到了那间打开了门的书房,并开口就是一句:“艾伯赫特, 我有事要和你坦白。”
听到这句话的绿眼睛贵族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并把那沓已经清晰地显示出她字迹的纸放到了桌子上。他把那沓纸推向林雪涅,并也在同时看向林雪涅的眼睛。
“我读了她留给你的信。”
说着, 早已经明白了一切的艾伯赫特站起身来,并在看向躲避了他的眼神也低下头来的林雪涅时说道:“柳德米拉,这个代号为叶卡捷琳娜的苏联间谍, 她是我见过的间谍里最危险的那一类。”
这个在对待所有被捕者时都能够做到足够冷酷的男人叹息着看向自己深爱的这个女人,并一步步走向在进到了书房之后就停步在了门口处的林雪涅。
“她选择最有价值的对象, 用心交往,也真诚相待。但在这个过程中, 她却还能做到毫不动摇,也不会有任何的罪恶感。我不能说她在骗过了你的同时也骗过了她自己。因为这样的人可能根本就没有心。”
在走到林雪涅身前两三步的距离时,艾伯赫特停下了脚步, 并向自己喜欢的女孩伸出了手。
但是原本就不敢看他眼睛的林雪涅却是在这一刻把下巴低得更低了。
因而艾伯赫特便也收回了手,并就站在那里,等着林雪涅和他说些什么。
林雪涅:“有好多次了,你好像只要在凌晨六点以后回家,就很有可能会陷入很消沉的情绪。我猜想,那一定是因为你遇到了你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昨天晚上,我也是等到很晚都没等到你回来。所以我就想,今天早上你会不会也在六点之后回家。”
艾伯赫特:“今天早上,我在六点之前就回家了。那是因为我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我下令要处决的那个苏联间谍离奇地失踪了。并且我认为这件事很可能和你有关系。”
听到如此直白的表述,先前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林雪涅抬起头来,并望向那双此刻显得格外冷冰冰的眼睛。
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让林雪涅在看着那双眼睛好一会儿后才终于说出口来。
她说:“艾伯赫特,伊莲妮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她死在我爱的人的手里。我也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这样的话让绿眼睛的贵族在审视了对方好一会儿之后才向林雪涅点了点头,并在随后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发现我和别的忠于帝国元首的高级官员有所不同了?”
对于这个在帝国有着很大权利的青年来说,此刻他问出的这个问题或许会比已经发生了的事实更为重要。
但遗憾的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永远都只能选择坦白或者隐瞒,而从来都无法欺骗他的恋人此刻只能给他一个他不想听到的回答。
“她告诉我了。”
知道这个答案意味着什么的林雪涅再次逃避起了恋人的注视,并在挪开视线后看向了此时依旧放在桌子上的,把她出卖了个彻底的那沓纸。
她的眼泪有些控制不住地在此时涌出,可那却不是愧疚的泪水。
林雪涅:“她告诉了一些你没和我说起过的事。但是……”
艾伯赫特:“但是什么?”
当艾伯赫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已经透露出了急切。而他越是急切,林雪涅的心中也就越是忐忑。
林雪涅:“但是我……我在放走她的时候已经确定她不可能把关于你的这条情报传递回去了。就算她以后回了苏联,她也……”
艾伯赫特:“凭什么?你凭什么确定她不会把那些告诉她的上级?”
在被问及了这样的问题时,林雪涅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看向桌子上的那沓纸。
虽然在那之后她又很快地收回了视线,可她在此时的这个小动作却当然无法不被艾伯赫特所发现。
这个从未想过自己会用这种方式来探查恋人秘密的男人很快把那张纸拿了过来,并在领会错了林雪涅的意思时向她问道:“凭她在预感到自己很可能会被逮捕之前写给你的这封信吗?所以你想告诉我,就因为这样,你就认定她不会履行自己的职责,是这样吗?”
林雪涅很快地摇了摇头,但她却是什么也不敢说了。
伊莲妮在今天的凌晨和她说的那句话还言犹在耳,那个女孩说:‘他要是一时兴起让我们的那五名谍报人员都暴.露了呢?我们就算是为了报复,也一定会让他立刻就在亲爱的元首阁下那里暴.露身份。’
可她写下的那五个人名字的印迹此刻还一定都在她的笔记本上。
她生怕自己的恋人会在她说出实情后很快就用同样的方法还原出她写给伊莲妮的那五个名字。
但是在林雪涅陷入了如此的挣扎时,艾伯赫特的下一个问题就已经到了。
他问林雪涅:“我给你的通行证呢?它现在还在你自己的手上吗?”
这一次,他不需要林雪涅回答就能够知道答案了。但他还是在看了恋人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你把它送给那个苏联间谍了。因为你知道我不可能对你的通行证号发布通缉令,并告诉全国范围内的秘密警察——现在正持有着这张通行证的,是一名危险的苏联间谍。”
当艾伯赫特说出那一句又一句的话语时,感觉自己已经承受不住那种内心煎熬的林雪涅很快抬起头来,并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艾伯赫特,我能明天再告诉你吗?明天,明天我一定就……”
但是此刻她的这句显得十分无力又苍白的话已经无法让她的恋人改变自己已经成型的想法和判断了。
这个男人甚至在自己迷恋的女人把话说完之前就已经用一种近乎淡漠的语气说道:“雪涅,你让我觉得,你已经被‘招募’了。”
当艾伯赫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浓重的失望便好像是几十米高的巨浪那样向林雪涅扑来,并也将她淹没。而这个男人也在同时向着公寓的大门处走去。
他从林雪涅的身旁走过,并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门口的衣帽架处。
他把自己的制服外套和帽子一同取下,并在打开公寓的房门时转身说道:“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
当说完了这句话的艾伯赫特要走出公寓的时候,依旧站在原地,并且显得如此无助的林雪涅向他问道:“那明天呢?明天晚上你回来吗?”
这一次,绿眼睛的贵族没有再次回头,而是背对着自己的恋人,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明晚也不回来了。”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这套宽敞的公寓就只剩下了林雪涅一人。
她很快就冲去客厅,并倾泻情绪那般,动作很大地把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
她把刚刚写过的那一页的往后一页、两页、三页全都撕了下来。把那些全都拿去厨房的灶台上烧了。
火焰跃上那几页空白的纸,而紧紧抓着它们的林雪涅则在手都被烧疼了之后才把那些纸丢进了水池里。
但是那些火在点燃了这些笔记本上的纸时也点燃了她的心情,以至于情绪失控之下她干脆把自己的整本笔记本都给一起烧了。
当林雪涅倚着灶台边上的柜子慢慢往下坐到了地上时,她便开始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想要现在就追出去,哪怕追去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大楼也要立刻和对方把整件事都解释清楚。
但是恋人的那句话却又让她不想去追对方了。
——‘雪涅,你让我觉得,你已经被招募了。’
第298章 chapter 299
‘雪涅, 你让我觉得, 你已经被招募了。’
梦中,这样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
而她所爱的那个男人在告诉她‘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时的转身也在同时再次出现。
于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波澜的梦境就在此时让林雪涅惊喘着从睡梦中醒来, 并也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
当意识因此恢复, 并且林雪涅也在一片黑暗中意识到她现在究竟在哪儿, 而现在又是何时, 她便在试着放缓呼吸的同时打开了台灯。
林雪涅下意识地向着床的另一边看去,而那看起来根本就没有被碰过的枕头无声地提醒着她——她的恋人不仅在那天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没有回来,就连到了第六天的昨天也没有回来。
那让林雪涅在打开了灯的这间卧室里又躺了回去。
并且这一次,她不仅靠近了自己在入睡时特意给恋人留出的那半边床,还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了属于艾伯赫特的那个枕头上。
她试着在这样的状态下继续入睡, 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而小孩子开心的叫声也透过紧闭着的窗玻璃模糊地传来。
听到了这个声音的林雪涅干脆在把台灯关了后打开窗去看上一看。而后那一片片的雪花就伴随着猛然卷进屋子里的冷风飘了进来。
当那冰冰凉凉的感觉轻柔地落在了林雪涅的脸上,她才意识到……下雪了。
而她刚刚听到的,则也就是几个比她更早发现柏林下雪了的小孩子们兴奋的声音。
虽说现在的天色还不够让林雪涅在卧室里就看清楼下的情况, 但是从底下传来的声音来看,那几个孩子应该是已经打起了雪仗。
他们为已经有很多天都没有飘入过快乐因子的这间公寓驱散了些许过于凝滞的沉重感,也让站在卧室的床边看着那些雪花的林雪涅露出了很浅很浅的笑意。
既然已经没有了睡意, 并且也不愿再梦到相似的场景,林雪涅便换了身衣服, 在天都还没有亮起来的十一月柏林的凌晨五点走下楼去。
但她却低估了刚刚下起雪来的黎明未至时刻的气温。
当她只是在秋季长裙的外面加了一件针织的长外套,并穿着单鞋走进雪地里, 那份寒冷就再不轻柔了。
于是早起之后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的林雪涅很快就接连打起喷嚏来。
而那几个调皮的小男孩似乎是被她的喷嚏声所吸引,并向她扔起了雪球。
眼见着有两三个雪球就这么朝自己扔了过来,但是此刻还反应迟钝的林雪涅却根本想不起要怎么躲。当她被应声扔中的时候, 脑袋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就把她带到了2020年的柏林。
而此时此刻这里则正是春意盎然的五月。
无论是那带着温柔暖意的风,还是明媚的阳光都让属于2020年的这一端变得无比的可爱。
随着不远处的某间咖啡馆里飘来热咖啡与刚出炉的可颂的香味,闻到了那些的林雪涅突然就很想去那里坐一坐了。
这样的念头才一出现,今天也只是一个人住在这间公寓里的林雪涅便很快跑上楼去,在把她那装着手机和信用卡的小包给背上后就顺着那咖啡和可颂的香气走进了似乎是才新开不久的那家咖啡店。
在过去,她的恋人总是不喜欢她来到时空的另一端为两人买早餐。
而在这个早晨,她却是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并为自己要了一杯咖啡和一个可颂。
总是会在她回到过去时自动关机的手机此时已不仅完成了自动开机,并且还为她亮起了一条条信息提示。
虽说她每次回来都只会待一小会儿,但是这会儿她的手机还是又快要没电了。
早已不知手机充电线为何物的林雪涅只在早餐时间问咖啡店的店员借起了手机充电器,并也趁着这个时间看看自己有没有错过重要的信息。
而后,她便看到了已经躺在了她的邮箱里的那几封邮件。
那正是由另一个名字也叫做艾伯赫特的男孩发给她的。
——艾伯赫特·艾德里安·格罗伊茨。
当林雪涅看到了那六七封被广告邮件所隔开的,由蓝眼睛的男孩发给她的邮件时,她先是把中间的那些广告邮件都给删了,而后便用手指在这几封发送时间互有间隔的邮件标题上轻轻划动了几下。
如果说,上一次的那通电话只是让她对于对方身上所发生的巨大变化有了些许模糊的感觉,那么当她看到这些邮件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个简单的标题以及邮件的开头一两句话就能够让她有了更为直观且清晰的感受。
最开始的那封信甚至是能让林雪涅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以及忐忑不安的。
而后,他便稳了稳心神,却依旧仅仅是几个简单的词就能让林雪涅感受到那种深刻的情感。
可老实说,她对那些感到不解。
虽说这个男孩曾因为在火车上和她的一面之缘就在一种全然未知的状态下为了她而来到布拉格。但林雪涅也依旧记得他们分手时对方所说过的那些话。
只是此刻林雪涅却不及思考就很快拨出了对方的号码。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对方所说的——他在去了一趟基尔后有了十分重大的发现,让林雪涅一定在看到这封邮件后尽快给他回一个电话。
在2020年的这一段,今天也正好是星期天,并且这里现在也还只是早上七点半。
但以林雪涅对于对方的了解,蓝眼睛的男孩现在应该已经起床。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在她的电话才拨出的时候就接起电话。
“雪涅……?”
那是一个不带有任何困意的声音。相反,它还带着些许的喘,仿佛电话那头的人这会儿正在运动。更重要的是,那个声音叫出她名字的时候会让她感到瞬间的恍然。
仿佛此时在电话的那头叫着她名字的并不是曾和她一起在布拉格大学念过书的滑板男孩,而是会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为她拉上一曲大提琴演奏曲的恋人。
这种说不清的熟悉感让林雪涅在电话接通后迟疑了好一会儿,并在那一头的蓝眼睛男孩又叫了一遍她名字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林雪涅:“对,是我。我……我刚刚过来,看到了你发给我的邮件。但我还没有来得及点开它们好好地看一遍。”
林雪涅原本以为对方会很快提及他在邮件里写到的某件事,或是直接说起他在基尔收获的那个发现。但是电话那头的男孩却是在感受到了她声音中的情绪后向她问出了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问题。
艾伯赫特:“他和你吵架了吗?”
林雪涅:“什么……?”
艾伯赫特:“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他欺负你了,是吗?”
林雪涅:“艾伯赫特,我……我不是很清楚你在说什么。”
艾伯赫特:“雪涅,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昨晚才哭过。”
这下,林雪涅沉默了。但在那之后,她依旧像是过去那样,要么坦诚,要么隐瞒,却绝说不来谎言。
在把视线放到了马路上的那些汽车上的时候,因为那个熟悉的语调而想起了很多的林雪涅似乎又要被这个人惹哭了,她用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说道:“我……我不是很想和你说这些。”
于是电话那头的蓝眼睛男孩也沉默了片刻,并在那之后对她说出抱歉。
可是那一遍遍有些莫名的,在叫出她名字的同时说出的抱歉却是更让林雪涅感觉到心烦意乱。
她很快打断对方,并说道:“我们不说这些了好吗?而且这也不关你的事。我们……我们说说你在基尔发现的事?”
“好。”
因为她那带着哽咽的声音而慌乱起来的男孩很快就答应了她。
而后林雪涅就听到电话那头的男孩在深吸一口气后对她说道:“我的爷爷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他是个来自萨克森的贵族,拥有伯爵头衔。他在1932年的时候就加入了纳粹党,却也在德苏战争爆发后加入了反对者的阵营。
“他有一个和他十分相爱的未婚妻,但在他加入纳粹党的那一年,他的未婚妻就失踪了。从那以后,一直到他在1943年的1月22日死在苏联,他都没再见到他的未婚妻……”
第299章 chapter 300
1942年11月的第二个星期天中午, 施泰因亲王殿下在他的家中接到了来自于林雪涅的电话。
随着柏林的冬天开始到来, 天气情况变得糟糕。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英国的皇家空军也开始减少了对于德国本土的空袭。
作为有着柏林大学经济学与物理学双硕士学位的空军技术与战术军官, 路德维希现在总算不需要在每个空袭警报拉响的晚上都在他们的技术部门忙碌了。
他能够稍稍有时间来关注如何改进现有技术的问题, 以及两国之间的雷达战的进程。
但在最近一周的时间里, 路德维希的工作效率却算不上高效。
那或许是因为他在一周之前的那个星期天与自己好友的谈话。
显然他与自己的那位称得上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同样陷入了迷茫。
但与艾伯赫特不知该如何做出抉择的迷茫相比, 路德维希所陷入的可能更是不知自己到底能做什么的迷茫。
或许,在想明白那些之前,路德维希都会有些想要躲着自己的那位朋友走。
连带着林雪涅打来的这个电话都会让他一接起来就感到头疼。
林雪涅:“路德维希,你最近这阵子有和艾伯赫特见过面吗?”
路德维希:“我们……我们上周末见过一次。和你们分开后又见了一次。”
一提到上周末的那次见面,现在的行事风格怎么也能算得上是雷厉风行的路德维希就有些吱吱呜呜了。
面对电话那头的同样已经相识多年的朋友, 他虽然觉得那样的问题实在不像是林雪涅会问出来的,但他也真的是害怕这之后可能会来的那一连串诸如“你们是在什么时候见的面”以及“聊了些什么”之类的问题。
因为,曼弗雷德的某几任女朋友在查岗的时候就是这么问的。
但幸好, 幸好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是路德维希已经很熟悉了的那样。
在得到了那样的回答后,林雪涅很快就说道:“艾伯赫特最近可能有任务在身,但我又突然有事需要去慕尼黑一趟, 来不及跟他说了。”
路德维希:“所以你是想让我跟他说一声?”
林雪涅:“如果他和你提起,就麻烦你和他说一声。如果他不提, 你也用不着特意找他说这件事。”
对于林雪涅所托的这件事,路德维希很快就答应下来。
但是亲王殿下也因为林雪涅的话而觉察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如果听到了这些的人是曼弗雷德, 这位特别懂女人心的战斗机飞行员就一定能猜到那对模范情侣肯定是闹了很大的不愉快了。
可林雪涅所找到的人是路德维希,因而他只能在意识到这有些不对劲之后又一点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是林雪涅的措辞和语调还是会让路德维希感到有一些担心,因而他很快便问道:“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那让电话那头的林雪涅笑了, 并说道:“是很重要,也有些麻烦。但还不到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步。我想我自己就能做好它。”
但这样的话却是让路德维希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于是他便用不自觉地带上了关心的语气对林雪涅说道:“不要勉强。”
而林雪涅也再次向他做出了保证。
紧接着,不打算对此多做追问的路德维希便说道:“等你回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吧。”
“好。”
说出了这个回答的林雪涅很快就在与对方互道再见后挂了电话,而收拾好了的小皮箱此刻也已被放在了她的脚边,只要林雪涅一拎起它就能离开。
现在,她转过头去看向摆在客厅桌子上的那张才提笔写了几行字的信纸,以及她在上周一的夜里就已经写好,却是在那里放了六天也没有被拆开过的信。
林雪涅在收好了简单的行李后本想提笔给艾伯赫特再写一封信或者说是字条的。
这样,如果她那已经有一周都没回家的恋人在她还没有归家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他便不至于因为找不到自己而陷入焦急。
这样的习惯或许已经在过去的几年间里成为了两人之间的默契。
可是今天,当林雪涅在一切都准备妥当的两小时前坐到客厅的桌子前时,她却是觉得自己不知该提笔写些什么。
而后她又会觉得,自己不想给对方写信了。
如果她那已经一周都没有回家的恋人又在未来的第二周和第三周也没有回来,那她起码不用在才一回家的时候就通过依旧好好地摆在桌子上的那两封信就得知这些。
也许她早就该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也遵守那些,哪怕是好像气话一样的——‘我再也不会给你写信了。’
是的,我再也不会给你写信了。
林雪涅在心里这样和自己说道。
而后她就把那张才写了几句话的信纸和被她封好了的信全都拿到了最近的垃圾桶那儿,在把它们全都撕成了纸片片后又一点一点地扔了进去。
那样之后,她的脑袋里又会浮现起她此刻正要去见的蓝眼睛男孩在电话里对她说起过的话。
‘可是你对我说过,你再也不会给我写信了,也再也不想给我写信了。’
林雪涅的心中升起了不解,但现在显然也不再是值得深究这些的时候了。
她需要尽快去到慕尼黑和那个蓝眼睛的男孩会和,而后再看看他所说的,由他的爷爷所保存的那些书信。去看看能够证明那些荒诞事实的证据。
拎起了皮箱的林雪涅走出了这间公寓,也在走出这栋公寓楼的时候让自己回到了2020年的柏林,给自己打了一辆去到柏林中央火车站的车。
此时的时空这一头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于是林雪涅便干脆给自己买了一张夜火车的车票,并在那之后把自己的火车票信息页截图给了已经在慕尼黑紧张又焦急地等了好久的那个男孩。
接着,他便几乎是在下一秒就给林雪涅发来了回复——【明天早上我来车站接你。】
第300章 chapter 301
早上七点半的慕尼黑大学, 有着黑色卷发的物理系学生约纳斯在结束了晨跑后回到了宿舍。
五月的慕尼黑虽然还有些凉, 但这个男孩却是在晨跑结束后出了不少汗。
他原本想立马就进浴室洗个澡的,但当他拿上一会儿要换上的干净衣服去到浴室, 他却会发现一小时前在他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挑了套衣服换上的室友这会儿居然还在那里。
“艾伯赫特……?你想告诉我你已经穿着这套衣服在浴室里照了一个小时了吗?”
虽说比起别的不那么受欢迎的男孩来, 约纳斯的这位室友肯定能算是比较注重自己外形的。但是约纳斯能保证, 他的室友在过去绝对没有这么可怕的行为。那让他简直要觉得自己不认识对方了。
而被发现了现行的蓝眼睛男孩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并说出了一个更令对方震惊的事实:“我其实……换了七八套衣服,但现在又觉得可能还是第一套更好一些。”
约纳斯:“我还说你最近因为女人成长了,现在看起来你比以前还要幼稚了!”
这个身高和艾伯赫特差不多,并且身材也很是不错的巴伐利亚男孩说完那句话就很快“邀请”对方从浴室里出来,并在关上了浴室的门后打开了淋浴龙头。
但即便如此, 也没能让曾经和一位法国女画家谈过恋爱的约纳斯逃过室友的荼毒。
在他都已经开始淋浴了的时候,门外的艾伯赫特还要问他:“你觉得我把头发往后梳好吗?但是这套衣服可能不太适合?”
对此,正在冲着澡的约纳斯只能冲他大声说道:“你可正常一点吧, 现在还是早上呢!”
作为画风正常的男生宿舍,他们这里可没法在浴室之外的地方又找到一面镜子。
于是艾伯赫特便在室友洗澡的时候拿着水瓶走到窗边,并在正式上发蜡之前先用水把自己的那头金发稍稍打湿, 而后再对着能依稀看到自己倒影的窗玻璃把头发往后抓去。
虽然手上没有梳子,但他还是很快把头发抓成了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很受欢迎的那种发型。只是在那之后, 他却是会在盯着玻璃上的倒影时定格住了动作。
他低声问自己:“她会喜欢吗?”
而后,他与那个女孩相处的那些情景便在脑中一幕幕地闪现。
那是两人在从柏林开往布拉格的火车上相遇的景象, 是他们在2019年的布拉格相逢,而后坠入爱河的美妙情形。
那同样也是时空那头的绿眼睛男孩请自己挚爱一生的女孩吃的第一块巧克力,是两人一起演奏的长笛协奏曲以及在德累斯顿的订婚仪式。
可是时空的走向也在此时通往两端。
他独自一人待在两人共同生活过数年的公寓里, 给他依旧在等着的那个女孩写下一封封直到最后都没有寄出的书信。
他也在与心爱的人重逢后在雨中拥吻对方,并不顾一切地向那个女孩索取。
当那些记忆在他的脑中交错闪现,他开始陷入混乱。
那不仅仅是记忆上的混乱,更是认知上的混乱。
而打断他的,则是室友约纳斯洗完澡后打开门来叫他名字的声音。
听到了那个声音的艾伯赫特摇了摇头,也把被他用水打湿了的头发甩到了更为自然的状态。
此时,原本只是对他从昨晚到今早的状态感到十分嫌弃的室友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并问他还好吗。
而先前还既忐忑又紧张的蓝眼睛男孩则给了他一个自己很好的回答,并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出门了。”
“嘿!”约纳斯在艾伯赫特就要走出宿舍的时候叫住了自己的兄弟,并问道:“需要我今天晚上不回来吗?”
这种有着很强暗示的话让蓝眼睛的男孩不禁感到一阵好笑,并说道:“我给她订了民宿房间了。不过现在距离入住时间还有一会儿,我也得带她先过来一趟。”
才不相信自己的室友会一点想法都没有的约纳斯在听到这样一本正经的回答后还是不放弃,并立马接着问道:“那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对此,艾伯赫特的回答是——拿起门口的一卷拳击绑带,并作势要扔对方。
参加了拳击社团的约纳斯本在自家室友拿起那卷绑带的时候左左右右地跳了起来,并且还摆出了拳击的防守姿势,嘴里喊着“来啊!来啊!扔过来!”
好歹也算是专门练过反应能力的约纳斯觉得,他的这位只是爱玩滑板的室友一定是扔不中自己的。
但没曾想到,那卷新买的拳击绑带竟是在对方脱手后以一种他反应不及的速度正中了自己的脸!
随着约纳斯发出的叫声响起,蓝眼睛的男孩也在离开后迅速地关上了宿舍房门。
他选择了坐地铁而不是像过去那样踩着滑板去到火车站。
那或许是因为,今天他要去接的那个人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了。
他希望郑重一些,并且更郑重一些地对待那个人。那个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并且让他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心悸得无法去做任何事的人。
就如同他在电话里和那个女孩所说的那样。
——他很想她。
他想念那个女孩,并且那种仿佛已经让内心空洞了很多年的思念让他甚至不敢去看任何与“雪”这个词有关的任何东西。
并且他也不能听别人去谈论圣诞节了,因为那不仅会让他想起自己正是在去年的圣诞节深深地伤害了那个女孩,也会让他想起在上个世纪的德累斯顿所发生的那一幕幕。
现在他就要见到仿佛和他分别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女孩了,但他却是在难以形容的期待和渴望之下又胆怯起来。
他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失语,也不知道在见到对方后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光是想象那样的场景,对他来说便已经是一件冲击力大到了都能让他感到呼吸急促甚至是晕眩的事了。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会在一夜未眠之后没有选择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就来到火车站等待的原因了——他无法让自己提前那么久就置身于那样一个好像对方随时都会出现的环境中。
在那列从柏林开来的火车还有半小时就要到达时,艾伯赫特便到了火车将会停靠的站台,并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但那似乎依旧还是太早了,以至于站台最前方的提示牌上所提示的即将到来的列车还是从另一个地方开来的。
那是一列从科隆开来的火车,并且在这列火车停靠站台的时候,一个同样也有着黑色长发的女孩便从他的身后向前跑去。
这显然是一个来火车站接自己男朋友的女孩,她在乘坐这列火车的游人们下车时东张西望起来。可后来,却是一个背着大提琴箱的高个男孩先一步地找到了她。
当那个男孩把女孩的两只手都分别握住,并和对方说起话来的时候,蓝眼睛男孩的视线便被他们所吸引。
他望着那对情侣,并也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火车站出口的那一头。
艾伯赫特以为自己应该已经很习惯等待了,但当他真的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时,他却会发现自己已经要按捺不住那种焦急了,却眼下的情景却仿佛他还需要等待的那短短十分钟里的每一秒都会需要他从一数到一千才能度过。
于是他便从一开始数,数到六万,再数到五十九万。
直到他所等的那列火车开始进站,直到火车的门被打开。
他开始屏息寻找,寻找那个令他在这一刻再想不起其它的人。
于是那个穿着打扮看起来格外复古的人便在出现的那一刻让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两色。
她拎着一个小皮箱,似乎已不适应眼前的这一切。
她好容易才从迷茫之中回过神来,并在走下火车后转过身来,眉宇间带着些许的不快乐看向蓝眼睛的男孩所站着的那个方向。
一幕新的记忆就此在艾伯赫特的眼前闪现。
那是墙体被炸坍了一面的,原本被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公寓。而他则穿着那身党卫军中将的制服,风尘仆仆地走进那里。
许多信的碎片从翻在了地上的垃圾桶里被倒了出来。
他走近那里,用手把地上的灰尘拂去,一片一片地拼起了那封信。
可是那封信那么长,纸片又是那么的小,让他怎么也拼不起来。
看到了那一幕情景的蓝眼睛男孩眨了眨眼睛,而后他就会发现,他等了那么久的人已经站在离他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和他四目相对,并向他轻轻笑了一下。
那分明是在其他人的眼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幕,却是让蓝眼睛的男孩连走向对方的脚步都不稳了。
他好容易才走到了林雪涅的面前,并听到了从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口中所叫出的,他的名字。
他听到林雪涅对他说:“好久不见了,艾伯赫特。”
那一刻,他就觉得,他可以为这个人做任何事,也如此渴望为她做任何事。
呼吸变得有些喘的蓝眼睛男孩尝试了好几次,才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而在林雪涅因此而又向他笑着点头时,他便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地要从对方那里拿过那个小皮箱。
“啊,没关系的。它不重。”
在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后,林雪涅很快说出了这样的话语,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孩却似乎十分坚持。于是她只好把那个小皮箱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艾伯赫特:“我给你订了住的地方,但是那里要到下午两点才能入住。而且那些信也还在我的宿舍里。你愿意先去一次我的宿舍吗?”
林雪涅:“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室友?”
艾伯赫特:“对,但我已经和他说过了。”
林雪涅:“所以你给你的室友也看过那些信了吗?”
艾伯赫特:“没有,我感觉那些信是非常私人的东西。”
他们走出火车站,并在出租车的停靠点打了一辆车即刻前往艾伯赫特的宿舍。
艾伯赫特的室友约纳斯虽然早就被下了“驱逐令”,但这个巴伐利亚男孩却还是存了一些小心思的。
他全副武装地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却是保持着这个状态躺在床上看起了书。
等他听到动静,以及自己的室友在走廊上和一个女孩交谈的声音,他才一下蹿了起来,并拿起包冲到门口,一脚踩进他的运动鞋打开门来,仿佛他此刻正要出门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和由艾伯赫特带着来到了这里的林雪涅撞了个正着,并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让他好奇了很久的这个女孩。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艾伯赫特所说的“特别”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应该是一种微妙的感觉,虽然这个女孩和他的室友拥有全然不同的肤色、发色以及眼睛的颜色,可他们看起来就是如此合适。
当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们肯定是一对,并且这两个人也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至于那个看起来热情又性感的拉拉队女孩?
在看到林雪涅的那一刻,约恩斯似乎也不记得那个性感甜心是谁了。
但是这种只不过是表达了过分好奇的注视也实在是太过直白了。那让蓝眼睛的男孩不得不在帮两人做了一个彼此间的介绍后立刻就提醒他的室友快些走。
当恍然大悟的黑发男孩笑着离开,林雪涅也就被蓝眼睛的男孩带进了这间在现代简约中透出了些许运动感的宿舍。
画板被放在了床位的墙边,而拳击手套则被挂在了墙上的挂衣钩上。
但更吸引林雪涅注意力的,则是那几个早已被蓝眼睛的男孩摆在了书桌上的古旧铁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