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chapter 252
“你不用再说了, 希姆莱。我知道你们做事的风格和习惯, 但我今天不想看到血肉模糊的场景。”
“那也许我们就没法让他做到足够的坦诚了。”
在党卫军指挥部的大楼里,这里的主人希姆莱紧跟在帝国元首的身旁。他企图让对方改变主意, 可他所效忠的这个男人却是一如往常那般的坚定着自己的所有想法。
在希姆莱紧跟上来之后, 希特勒在走上通往那一层楼的最后一节楼梯后停下脚步, 并猛地转身看向对方道:
“作为格罗伊茨上校的上级以及他进入党卫军的推荐人, 你应该明白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战士。我曾听闻他在中弹后为了不让麻醉剂影响到他的神经而主动要求进行无麻醉的手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他真的想要隐瞒什么,我想你们就算拷打他也不会问出什么的。还是你们对待嫌疑犯就只有这一种手段了?”
这或许真的是一件让人感到很不可思议的事了。
在阿道夫·希特勒的身上,其实有着多重的矛盾。
一方面,他是个能够做出许多残忍决定的□□者。
他可以因为南斯拉夫的“毁约行为”而毫不犹豫地命人将她的首都整个炸平, 他也非常喜欢观看华沙被毁灭的纪录片电影。
但在他的个性中又有着柔软的一部分。
那样的一部分以军人的角度看甚至能够称得上柔弱。
事实上,他其实很重感情,并且尤其听不得他所认识的人死去的消息。
但是另一方面, 他又对前线普通士兵的牺牲无动于衷,那些鲜活的生命在他的眼中似乎不过是一些数字而已。
他对于国防部、总参谋部以及统战部的高级军官毫无信任可言,却又对身在前线立下了卓越战功的中下级军官心中充满了维护之意。
但并非所有人都那么的了解他。而跟在希姆莱身边的一名党卫军官员就因此而撞上了雷区。
“也许我们可以用格罗伊茨伯爵在意的人来威胁他。很多意志坚定的人都是这样就范的。”
那名年龄和希姆莱相近, 然而军衔和权利却是比他小得多的党卫军官员抢在希特勒转回身去之前说道:“格罗伊茨伯爵的母亲虽然身份高贵,但他迷恋的那个女人却不是。她甚至不是帝国公民, 而且我们也知道去哪儿能够找到她。”
“你打算找到那个女人,然后怎么用她来威胁格罗伊茨伯爵?”
那名官员说的话实在是太过隐晦了, 于是把目光落在了这个人身上的希特勒不得不向他问出这样的问题。
当了解纳粹头子的党卫军全国总指挥听到这样的提问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部下所说提议的不妥了。但他才开口,打算说些什么去打断对方, 就被希特勒以眼神制止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语。
“我们可以把那个女人关到格罗伊茨伯爵的隔壁,只要她发出些惨叫声应该就能够让格罗伊茨伯爵想起很多可能已经被他遗忘了的事了。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如果我们想要更快一些,也可以用上斯大林对待叛徒的做法。据我们所知,有一个背叛了斯大林的高级官员在熬过了所有的刑罚之后还不认罪。于是他们找人当着他的面强.奸了他的女儿。那个叛徒当场就认罪了。格罗伊茨伯爵虽然没有女儿……”
希姆莱在自己的那名部下还没把话说完的时候就深吸了一口气。但他却没能抢在希特勒之前就责骂了对方。
于是阿道夫·希特勒那几乎能让唾沫横飞的咆哮声就在下一刻传遍了整个走廊。
“斯大林能那么对待那些叛徒是因为他根本不介意那些人到底是不是无辜的!他要的只是这些人认罪!处死那些人才是他的目的!但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吗?如果格罗伊茨伯爵是无辜的,经过了那样的事他会变成什么样的魔鬼?你还不如提议让我直接就把他枪毙了!”
走廊上所有听到希特勒怒吼声的人全都感觉到呼吸有些紧张。有一名正好身在楼下的党卫军官员都因为听到了从楼梯上倾泻下来的责骂声而不禁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而就站在希特勒面前那条走廊上的那几名卫兵却是在帝国元首的视线范围之内,连动一动喉结这样的动作都不敢做。
但很快,希特勒就从那种暴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并用上了一种甚至能称得上平和的语气对希姆莱说道:“我不想再见到这个愚蠢的人。”
矮个子元首才一说完这句话,希姆莱就直接用眼神示意边上的卫兵把那名说错了话的党卫军官员请下楼去了。
而就是在此时,希特勒身边的那名陆军副官就说道:“我听闻党卫军现在会在有需要的时候用上一种比较特别的审讯手段。”
这名陆军副官的话语理所当然地把希特勒的注意再一次地引到了希姆莱的身上。
于是那个党卫军的头子很快说道:“在审讯犯人的时候,我们会用到很多种手段。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种。”
陆军副官:“我听说你们有一台机器,可以通过人的心跳、呼吸的频率、还有血液流动的速度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说了谎。”
希姆莱:“我们是有这样的仪器。”
在自己的部下刚刚被帝国元首如此责骂之后,希姆莱很快对希特勒身边的那名陆军副官露出了合适的笑容,并说道:“但它并不足够准确。我们也只不过是拿它作为辅助设备来使用。”
阿道夫·希特勒:“不足够准确的意思是它有多不准确?”
希姆莱:“用在普通人的身上时,它的准确率大约可以有95%。但用在格罗伊茨伯爵这种接受过特殊训练的人身上……准确率可能就只有75%,甚至更低了。”
阿道夫·希特勒:“但你们可以通过提问的方式,还有问题和问题之间的逻辑关系来尽可能地排除那些不准确的几率?”
希姆莱:“我们可以尝试,但是元首,这样我就不能保证审讯结果一定是正确的了。”
在自己十分信任的得力干将给出这样的回答后,希特勒并没有对于此话加以评论,而只是看着对方,仿佛这就是给予对方的回应了。
而此时心中也有了想法的希姆莱则就在那之后一个站定,并向对方做出肯定的保证。
但是对于那个绿眼睛的贵族有着更深沉厌恶的男人,保安局局长莱茵哈德却并不知道希姆莱向帝国元首所做出的这份保证。
此刻身在地牢之中,对于似乎已经成为了阶下囚的艾伯赫特进行着冷嘲热讽的莱茵哈德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帝国元首此刻也已经来到了党卫军的大楼。
并且他更不知道,元首还要求要亲眼看到他们审讯这个男人的全过程。
莱茵哈德:“在假装我给我的妻子寄去那封信的时候,你很得意吧?我猜你那时候肯定没想到你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事实上,此刻艾伯赫特虽已被关到了地牢里,但是去到希腊前线带他回来的那两名特派员还算礼貌。
在被带到了党卫军的指挥部之后的短短时间里,他也没有遭到过分的苛待。
而双手被手铐铐了起来则更是丝毫未有减少他半分的风采。
“你和希姆莱坦白了?他是怎么评判这件事的?我猜他首先会为你的无能而大发雷霆。”
仅仅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就让莱茵哈德原先轻松的表情凝结在了脸上。
他看了一会儿艾伯赫特,而后便向对方的那张处变不惊的脸狠狠地挥了一拳。
在那样的一拳之后,莱茵哈德又抓着艾伯赫特身上的军装外套把他扯向自己,再是向他的腹部打出一拳。
接着,莱茵哈德便在艾伯赫特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住并咳嗽起来之后,抓着这个丝毫不打算还手的男人,并把他一下撞到了地牢内冰冷的墙上。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伯爵阁下?那你是不是会有一点好奇,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我们直接把你从前线调回来,而且还能如此随意地对待你这样的一位元首的宠臣?”
似乎是因为想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接下去所会遭受的残忍画面,莱茵哈德恶意地笑了起来,并轻声说道:“我们找到你背叛元首的证据了,参谋官格罗伊茨伯爵。”
而打断莱茵哈德与艾伯赫特之间这份叙旧的,则是接到命令来此地找他的一名党卫军队员。
他把希姆莱的命令以及元首到来的消息带到了莱茵哈德的耳边。
第252章 第 252 章
在施普雷河的河边绿荫上, 有两个身着便装看起来并不惹眼的长者正坐在那里钓鱼。
他们的打扮和样子看起来虽然应该是闲适的, 但只要你走进一看,就会发现此刻那两名气度有别于普通人的长者之间, 正弥漫着一股十分凝重的气氛。
“我的一名眼线刚刚传回消息, 说他看到格罗伊茨伯爵出现在柏林市中心, 并且被人带去了党卫军的指挥部大楼。”
“他们……是查到什么了吗?”
“他们应该是发现格罗伊茨伯爵拜托我放在总参谋部绝密档案室里的那份档案资料了。”
说出了这句话的, 正是现在的总参谋长哈尔德将军。而在那之后,坐在他旁边的前任总参谋长贝克将军便带着迟疑和不可思议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这位继任者。
贝克:“什么档案资料?”
哈尔德:“格罗伊茨伯爵曾作为总参谋部的参谋官,被我们派去接近元首并试图取得对方信任的任务档案。”
哈尔德将军当然知道他透露出的这条信息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因而他很快解释道:“这是格罗伊茨伯爵在和我进行了商议后一致做出的决定。”
不等昔日的总参谋长让他继续说下去,对于上一任的总参谋长一直都怀有着敬意的哈尔德将军就缓缓开口道:
“以当时的眼光看来, 格罗伊茨伯爵的确是执行那次任务的最佳人选。他年轻,符合当时党卫军选人的最高标准,看起来讨人喜欢, 让人对他提不起戒心,并且也足够的聪明、谨慎、也有着十分坚定的意志。他甚至还和希姆莱有着一层比其他人都更为亲近的关系。可是……”
当哈尔德将军说出那个“可是”时,贝克将军就已经对他将要说出的那些话若有所感了。
而前者也的确在沉默了片刻后说出了那个不争的事实。
“可你们犯了一个错误, 贝克将军。你们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男人后来会成为把整个德意志都牢牢握在手中的帝国元首,甚至每一个帝国的军人都会对他宣誓效忠。但是格罗伊茨伯爵所接受的那个任务虽然是保密的, 可是曾在总参谋部见过他的人却不在少数。
“随着他在元首的身边不断地展头露面,甚至功成名就, 你认为他曾在总参谋部担任参谋官的事真的还能一直隐藏下去吗?一定会有什么人去告发他的。”
哈尔德将军说的是对的。
并且作为当初批准了这项任务为其定下了人选的那个人,贝克将军也深知,随着希特勒的名字在帝国一天天地神化, 总会有某个人去向那个手段残忍的独裁者告发他们在党卫军的这位内应的。
事实上,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悬挂在贝克将军头顶的利刃很多年了。
但这件事终于还是在今天,由他的这位继任者向他提出了。
贝克:“所以你们的计划就是向元首去‘自首’?请原谅,哈尔德将军,但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们的这种做法。”
哈尔德:“准确地说,我们是想要在有关那件事的所有细节都被查明之前,抢先一步倒因为果。”
当哈尔德将军说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有一条鱼儿咬到了他的鱼饵上钩来了。于是哈尔德将军把鱼儿从水中拎起,并在把鱼钩从它的嘴上解开之后放下了鱼竿道:
“我们想不到能够万全的办法,所以只能选择在最坏的情况发生之前,把事情引向最有利于我们的那个方向。九年前的元首刚刚经历了一场让人灰心丧气的失败,以及巨大的打击。
“总参谋部在这个时候派出一名参谋官去到他的身边考察他,这固然会让元首恼羞成怒,但比起这一点来,他将信任错付给总参谋部的密探九年才会是更让他无法原谅的。”
在贝克将军带着深思的注视下,哈尔德将军转向对方,并反问道:“但如果那名总参谋部的‘密探’原本就是忠诚于他的呢?总参谋部被这样一个希特勒的崇拜者耍骗过去,并且也在对方的争取和影响下决定选择站在纳粹党的身后,这样的故事会不会是元首更希望看到的?”
不等贝克将军给出回答,哈尔德将军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以我对元首的了解,有关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但这样的话语却并没有让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舒缓下来。
对于自己的继任者以及处在漩涡中心的格罗伊茨伯爵居然能够有这么大的胆子自己揭开那个秘密感到震惊的贝克将军很快便说道:
“我不得不提醒你,哈尔德将军。如果一个人在元首那里被打上‘可疑’的标签,事情就不可能这么简单地算了的!”
说着,贝克将军就向四周看了一眼,而后才说道:“我不得不提醒你,哈尔德将军,即便格罗伊茨伯爵在我离开总参谋部之后就几乎和我们没有瓜葛了,但他还是知道和总参谋部有关的很多秘密!尤其是在元首收复苏台德地区的前夕。”
当贝克将军说到最关键的部分时,他不禁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道:“我能够保证那天我带来的那六位将军就算被严刑拷打也至死都不会说出哪怕一个词,但是格罗伊茨伯爵呢?他对于元首有着很强的情感依附,并且他对于那个人的忠诚是我们中的任何人都及不上的。
“他接受了太多的党卫军洗脑了。如果元首得知总参谋部曾经想过要推翻他,他一定可以像斯大林那样,把可能对他‘不忠’的高级军官全都处死。曾经为他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冲锋队就是我们最好的前车之鉴。”
哈尔德:“所以你认为只有死了的格罗伊茨伯爵才是最能让人放心的,是这样吗贝克将军?”
党卫军指挥部大楼,
秘密审讯室。
头上被罩上了黑布艾伯赫特被人在他曾经无比熟悉,并且现在也依旧熟悉的这栋大楼里绕了一大圈,而后才被带到了这间能够被观察者通过隐蔽的小窗秘密监视的审讯室。
当他被人揭开了罩在头上的那块黑布时,一身整齐军装的莱茵哈德则早已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甚至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梳得如此一丝不苟。
那与看起来稍显狼狈的被审讯者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但当被人一路押进了这里的绿眼睛贵族看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时,坐在他对面的莱茵哈德似乎也就不能吸引到他过多的关注了。
是的,当仿佛被人遗忘了其军衔,并仅仅只以他的贵族头衔相称的艾伯赫特慢慢适应这间屋子里明亮的灯光,他会发现自己此刻正坐在一把特制的椅子上。
并且此刻在他的周围也有着好几人正在摆弄着那些看起来十分精密的仪器。
随即,他的手被绑带绑到了椅子的扶手上,并且军装的外套以及里面的衬衣也被人解开。
好几个被电线连到了不同仪器上的接头被那几名面无表情的技术人员贴到了他的胸口,颈部动脉上,以及两手的手腕上。
那使得他的心跳、呼吸、甚至是血液流动的速度都转化为一组组的数据,并真实地展现在那些仪表的表盘上。
这台复合型的测谎仪似乎还不能单独完成一切数据的计算。因而那三名技术员便需要同时在场检测的情况下,人工将被审讯者是否说了谎的判断结果告知坐在审讯台另一边的保安局局长。
但这审讯的一方来说似乎也有一个好处——测谎过程将会在一种完全无声的情况下进行,并且那三名技术员也只会在被审讯者的身后以手势来告知每一句话的测谎结果。
“我们原本打算用更传统一些的方式来问你那些问题的。把你的指甲一个个的拔下来,敲碎你的手骨,再把你的胳膊扯断。但考虑到你对于疼痛的容忍度很高,我们打算换一个更节省时间的方式。”
说着,莱茵哈德翻开了他面前的那本很厚的资料本,并在看了看他这一回合的手下败将后说道:“在等待你被带回柏林的这段时间里,我又仔细地看了看你的档案。你在正式进入军校之前有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党卫军特殊训练。在那段时间里,你有帮助进行过测谎仪的实验。
“当时你所接到的命令是尽可能地骗过测谎仪,但你在经过一连串的测试后所得出的数据很不稳定。所以你认为这一次你会有办法骗过已经经过了改良之后的测谎仪吗?”
在被本次审讯的审讯官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后,进到这间屋子之后就一直沉默着的艾伯赫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那双绿色的眼睛不加掩饰地扫过几乎把他围了一圈的仪器,片刻之后,他才用极为冷淡的声音反问道:“我是来配合你们的调查的。如何骗过这台仪器不在我要考虑的范围内。”
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站在审讯室上方监视走廊上的帝国元首就清楚地看到那三名观察员一致打出示意艾伯赫特所说之言即为真话的手势。
第253章 chapter 254
莱茵哈德:“你从德累斯顿理工大学毕业之后一直都在德累斯顿的一家民用飞机的研究所工作。1930年的时候, 你被公司调往柏林, 是这样吗?”
艾伯赫特:“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是被公司调往柏林的。”
测谎仪并非完全通过一个人在说话时的身体反应来检测一个人是否说谎的。它需要配合审讯者的问题, 引导被审讯者慢慢进入他们真正想要弄明白的那个部分, 并通过多个问题在逻辑上的冲突来让对方意识到——他说谎了。
因而,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绿眼睛的贵族会在对方问出保安局的局长才问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给出了此般答案。
艾伯赫特:“事实上当时是有一个组织向我发出了邀请, 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问我愿不愿意去到柏林工作。”
莱茵哈德:“什么组织?”
艾伯赫特:“还处在保密状态下的参谋部。”
这下,不光莱茵哈德险些要没能控制好自己地倒抽一口气,就连陪在帝国元首身旁的希姆莱都开始要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阴谋了。
可看着这一幕的希特勒却是和他们的反应全然不同。他的表情里酝酿着滔天怒意,仿佛下一秒就能够冲进那间审讯室, 并命人把用细钢丝把那个辜负了他信任的可恨的叛徒吊死了。
莱茵哈德:“所以你从1930年起就已经在为参谋部工作了?”
艾伯赫特:“是。”
此时站在艾伯赫特的身后检测着他说话状态的技术员向莱茵哈德做出了“他在说谎”的手势。而坐在旁边的秘书则在同时把这些全都记录了下来。
可莱茵哈德却是不动声色。
莱茵哈德:“说说你在参谋部的工作范围。”
艾伯赫特:“一些和空军重建相关的工作。包括如何在掩人耳目的情况下培养更多的飞行员。那时候我们和苏联有一些合作的项目,参谋部挑选国防军里的一些陆军军官,把他们送去苏联进行飞行相关的训练和学习。但那太少了。”
莱茵哈德:“但你在1932年加入党卫军和纳粹党的时候却隐瞒了你在总参谋部工作的经历, 是或者不是?”
艾伯赫特:“是。”
莱茵哈德:“理由?”
艾伯赫特:“当时的参谋部还在保密状态下,就连政府也不知道它的存在。所以我认为说出这件事可能并不恰当。”
负责监测数据的技术员很快又做出了“他在说谎”的手势。那甚至让盛怒状态下的希特勒左手开始轻微地颤抖以及肌肉抽搐起来。
而陪伴在希特勒身边的陆军副官却并不能对于这件事加以评论,与很多参谋部出身的陆军军官都有着不错的关系的这名元首近臣只得说道:“这台仪器……真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接着, 希姆莱则让人看不出他情绪地说道:“看来他今天没能让自己骗过测谎仪。”
底下那间审讯室里的审讯却还在继续,记录员敲打着打字机按键的声音则给屋子里更添紧张的气氛。
当一个人被好几个人用精密的仪器记录着自己的一切数据, 并且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明白那些数据帧指向着什么的时候,那种深刻的不确定以及怀疑会与审讯者的一个个问题一起, 切开他的心防。
觉得自己此刻已经找到了问题切入点的莱茵哈德继续在那个方向上施压,并企图速战速决地瓦解眼前这个男人的意志。
莱茵哈德:“但是一年之后元首就成为了帝国总理,等到1934年的时候, 元首就成为了拥有最高权力的帝国元首。总参谋部的存在也渐渐浮出水面,但你却没有借机回到参谋部。眼见着你当时的朋友们都一步步地晋升,你却只是在党卫军里担任元首近卫军军团里的一名队员。你一定有着更重要的目标吧?”
艾伯赫特:“我在参谋部的职责已经完成。于是追随元首,并且护卫在他的身边,这就成为了对于我而言的,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目标。”
这一次,站在艾伯赫特身后的技术员全都给出了“他说的是真话”的手势。
那让莱茵哈德轻轻地把目光从那几名技术员的身上转移到了这名被审讯者的身上。
而在楼上,双眼紧紧盯着他们的希特勒则也看到了这一幕。
那一刻,他的左手停止了抽搐。那让他不再把左手隐藏在身后,而是用它牢牢地抓住了隔在他与窗口之间的那道护栏。他的身体不住地微微前倾,仿佛要把接下去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威廉大街旁,
公园长椅处。
“不行,我得回去。回去找到艾伯赫特。”
在和路德维希一起坐在那张长椅上稳了好一会儿之后,林雪涅终于在深吸一口气之后说出了这句话。那当然会让亲王殿下迟疑地看向她。
于是林雪涅便在对方的注视下说道:“无论如何,莱茵哈德和希姆莱做了些什么,并且我也做了些什么。我得去告诉艾伯赫特,让他能够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否则他很可能会被那些人给骗了的!”
说着,林雪涅站起身来,并走向那几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而不知她现在究竟想要做什么的路德维希则也跟着站起身来,并很快追上了林雪涅的脚步。
林雪涅:“这是一个被放置了这么久的不□□了。艾伯赫特不可能它被放在那里,那么多年都无动于衷。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这不是他的所作所为。”
路德维希:“所以你认为他可能做了什么?”
林雪涅:“我不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但我必须得让他知道我做了什么。”
说着,林雪涅一把拉起那辆被她藏在了这里的滑板车,但不等亲王殿下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林雪涅就已经说道:“祝我好运吧,施泰因亲王少校。”
在路德维希才向林雪涅用力地点了点头的时候,林雪涅就在坚定了目光后再次呼唤起了时空的缝隙。于是在路德维希的眼中,他已然认识了多年的好友就在转身的同时仿佛进入了一扇他所看不见的门,并最终在那扇门被关上的时候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尽管路德维希在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就已经称她为“巫女”了。
但是亲王殿下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的朋友会是这样的“巫女”!
那让路德维希也立马转过身去,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脸上那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后自言自语道:“所以现在就我一个人是帮不上忙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的吗?”
但就在感到无所适从的路德维希一路走回到宽阔的马路上时,他就被两名他所认识的飞行员给叫住了。
“施泰因亲王少校!”
或许是因为路德维希现在实在是太紧张了,当他在距离威廉大街这么近的地方被人叫住的时候,即便那是一个听起来很快乐的年轻的声音,他还是会在转身的时候动作稍稍有些僵硬。
直到路德维希看清楚叫住他的人是谁,他才感到轻松起来。
“小伊恩斯?”
“果然是您,而且您还记得我!”
那是路德维希曾经的部下,非常非常年轻。
这名才年满十八岁的飞行员在路德维希快要离开前线的时候才来到他的麾下,并因为出色的飞行技巧和天赋而给亲王殿下留下了印象。
路德维希:“你回来柏林休假?”
伊恩斯:“是的少校,而且我后天就要回前线了。我们得经由那不勒斯飞往前线。”
路德维希:“你们被派去非洲战场了?”
伊恩斯:“是的,被派往北非,支援隆美尔将军的非洲军团。听说那里的飞行条件会很不一样。”
说着,伊恩斯连忙给自己身旁的那位也对亲王殿下充满了崇拜之情的同伴介绍起对方来,并带着些许的忐忑问亲王殿下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喝杯咖啡。
在路德维希被自己曾经的部下拦下来说话的时候,先前才因为顶不住那几乎要让空气都凝滞了的重压而逃了出来的女孩在已经又踩着滑板车,乘着她的时空缝隙之河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冲进了党卫军的指挥部大楼。
但是这一次,她不再像先前那样,手上一直都紧紧抓着她的小滑板车,并甚至还要抬着一楼一楼地往上爬,生怕别人会看到不该属于这里的这件物品了。
她在一楼找了一间先前发现的储物间,并把她的滑板车丢了进去也用布给盖好,而后就一路冲下那些地牢所在的地下室。
她奔跑着冲过那一间间色彩阴郁的牢房,以最快的速度找寻起她的绿眼睛男孩。
但是先前的她没能迅速找到窃听艾伯赫特在前线的电话线路的房间,现在的她也同样没能立刻就找到她的恋人。
于是她不得不按捺着性子,并一楼一楼地找过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雪涅焦急得都在五月的柏林出起了汗,并且深深地喘了起来。
但就在她又是找了近半个小时却依旧还是无所收获的时候,合上了手中怀表的林雪涅却是被一个细节给吸引了。
一位大楼里的军官小心翼翼地推着放有咖啡和茶的小推车进到了电梯。
从那名军官的肩章来看,他的军衔应该并不低,但他却依旧表现出了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
这让刚刚才提醒了自己要冷静的林雪涅决定跟着他走一趟。
虽然在林雪涅的认知里,此刻的艾伯赫特一定不会得到那么好的待遇,但是直觉却让她跟上。
毕竟,艾伯赫特虽然很可能会被残忍地对待,可是造成了这一切的人,却一定是在这里有着绝对权力的。
但当门被推开的时候,眼前的那一幕却还是会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
是的,她猝不及防地又一次见到了第三帝国的元首。
可不等她被希特勒和党卫军的头子都在望向的那个窗口吸引了注意力,她就被由下方的那间审讯室里传来的,莱茵哈德和艾伯赫特之间的争论吸引了注意力。
莱茵哈德:“一派胡言!你在说谎!你明明是在接到了总参谋部交给你的特别任务之后才故意利用你和总指挥之间的关系接近了元首,并欺骗了他!”
艾伯赫特:“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在击败了所有的竞争者后才争夺来的机会,而我这么做的唯一原因就是我希望为元首争取到总参谋部和国防军的支持。”
当林雪涅听到了这样的对话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尽管她还不能准确地想明白所有线索之间的完整关系,但她却已经弄明白了那份总参谋部绝密档案的意义。
而此刻,希姆莱则正要把那份他先前放进了自己办公室内保险箱内的档案袋递到帝国元首的手上。
于是林雪涅的脸上流露出了恍然之后的笑意,她小心翼翼地,并且明知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却还是脚步轻很轻很轻地走近了在第三帝国拥有绝对权力的那两人。
现在,她需要在把最重要的消息传递给艾伯赫特之前再确定一次,确定这封“绝密资料”还和她离开时的一样。
她需要走得近一些,再近一些才能够看清楚资料上的那一处说明显其实不会那么明显,但要说让人看不出来也的确很难的细节。
然后她就看到希姆莱在元首拿出了那份资料后帮他翻到了那至关重要的一页,而后指向最关键的那个日期。
【1932年8月5日】
那正是莱茵哈德在和希姆莱反复确定后定下的时间,并且那也是艾伯赫特第一次见到阿道夫希特勒的时间。
可这封文件却并非是莱茵哈德找人伪造的那一份,而是他们的人在冒了巨大的风险后从总参谋部的绝密档案室里偷出来的,由哈尔德将军在数年前放进去的那一份。
而在那个日期的边缘处,则有着纸片被粘贴上去的痕迹。
用打字机打上他们所决定的那个日期,把它裁到合适的大小,再在纸片的周边用手轻撕一圈,给它做出毛边的效果,最后把它贴到原有的日期上,且还要贴得不让纸片下面的关键信息被挡住——这当然是林雪涅所做的。
而当她确定希特勒已经发现了这一粘贴痕迹之后,她便松了一口气,并离开了这间观察室。
现在,该是时候把这里的变故告诉她的男孩了。
第254章 chapter 255
艾伯赫特:“我当然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元首。”
莱茵哈德:“因为你害怕让元首知道你对他从来就有着二心。”
艾伯赫特:“你错了, 莱茵哈德。我不愿意那么做是因为那就好像是在向他邀功, 好像我认为没有我的帮助他就得不到参谋部的支持了一样!但事实上在我的秘密任务才进行了不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元首其实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随着艾伯赫特为了自己而和莱茵哈德进行起了激烈的争辩, 在他身后的那几名技术员不断地根据数据做出判断他说的每一句话到底都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那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他们都无法做出判断。
于是技术员里的头儿频频向莱茵哈德做出手势, 示意他慢一点, 再慢一点,让他们能够有对格罗伊茨伯爵所说的话语有做出判断的时间。
而随着两人之间进行着的激烈的你来我往,旁边的记录员也在紧盯着两人的情况下不断地快速敲击打字机。
直至莱茵哈德因为技术员的频频示意而停下话来,记录员才深吸了一口气,并趁此机会连忙给打字机换了一张纸。
当审讯进行到了这一步的时候, 莱茵哈德已经意识到他们先前制作了那份假的档案资料的意义究竟有多大了。
的确,眼前这个被审讯者的表现直到现在都堪称完美。
结合测谎仪所给出的那一个个测试结果,就连莱茵哈德都感觉自己有些被迷惑了。
所有的理性数据和情报都指向了格罗伊茨伯爵的无辜, 以及他对于帝国以及元首本人的,坚忍的忠诚。
但这个被称之为金发野兽的男人却还有着野性的直觉,而这份曾经帮助过他很多次的直觉也在此刻不断地提醒着他——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于是感觉到自己胜券在握的莱茵哈德在停下了片刻的话语后笑了, 他转过身去,并打算回到属于他的那个座位上。
莱茵哈德:“看起来你档案上的资料信息不太准确, 格罗伊茨伯爵。你明明就知道怎么骗过测谎仪,并且你的表现也十分精彩。事实证明你不该去党卫军的武装部队。这栋大楼里也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的情报工作者了。”
“艾伯赫特……”
当莱茵哈德自信满满地说出那些的时候, 一个让绿眼睛的贵族感到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那让他稍稍低下了头,表面上他看起来似乎还神色如常,可他的脉搏、呼吸以及心跳却都第一次违背他的意志, 出现了近似“说谎”的信息表达。
“艾伯赫特,是我。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但他们应该都看不见我。”
那当然是属于林雪涅的声音。
艾伯赫特可以感觉得到,由于他心爱的女孩生怕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人会听到自己的声音,因而她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对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说着这句话的。
但即便如此,有着敏锐听觉的保安局局长也应该能够捕捉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间审讯室里的那个声音。
可那个男人却没有。
而此刻正无比紧张着的林雪涅似乎还生怕艾伯赫特以为她的声音是幻听。于是她又用手去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艾伯赫特朝下的手心。
在那一刻,用自己的意志控制着时空缝隙的林雪涅便让如她所愿的那样,让她的手指轻轻地穿过那层在被她碰触后起了涟漪的,看不见的“溪流”。
就是在感受到触碰的那一刻,绿眼睛的贵族几乎是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紧抓住了恋人的手。
看不见的恋人似乎挣动了几下,想要挣脱开他,却在几次动作都没能成功之后干脆倾身附到了他的肩膀上,并继续说道:
“他们找到了你放在总参谋部的那份资料,也伪造了一份假的想要代替它,把你接到参谋部的命令并首次接触希特勒的时间往前提了两个多月。”
在那一刻林雪涅能够通过被对方紧紧抓住的手感受到对方的紧张。
于是她笑了起来,让对方能够因为她藏在声音中的这个信号放松下来。
林雪涅的声音再次传来。它听起来那么近,又那么远。有时艾伯赫特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嘴唇都贴碰到自己耳朵了,可有时他又觉得恋人的声音是从泳池的另一端传来的。
“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也做了一些必要的小动作了。现在你只要态度再坚定一些,咬死不松口就可以了。”
当听到了林雪涅所说的这样的话语,艾伯赫特稍稍松开了一些她的手,却是在对方收回手之前便接着座椅扶手的掩饰,用手指在她的手上轻轻划动。
此刻正身处一个奇妙状态下的林雪涅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男孩是想要在她的手心写字,并把一些这里的人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的秘密告诉她。
这当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并且这更不是一个合适的地点,可绿眼睛的贵族却是坚持要这样做。
因而林雪涅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并用眼睛和手上的触感一起来确定艾伯赫特想对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我没有骗你。】
【我只是骗了他们。】
【我告诉过你的,测谎仪没我那么准。】
因为艾伯赫特此刻的情绪波动以及手上的动作,那几名负责监测他此刻所说究竟是真是假的技术员开始无法辨明那些数据究竟表达着什么。
但是林雪涅却明白对方想要告诉她的那些。
那一刻她甚至收回了自己那甚至有些发烫的手,并用它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说不清那到底是感动,是心疼,还是心动。
她只知道才只是骗过她一次的男孩现在究竟是有多么急切地想要告诉她,自己对于她的忠诚。
而眼前的这个人想要从她那里得知她一切秘密时所说出的话语也就此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那时候的她问这个男人:这么说,你就是一台人肉测谎仪了?
而后这个深爱着她的男人便告诉她:不,测谎仪可没我那么准。通常来说,只要经过严格的训练,人就有可能骗过测谎仪。但想要骗过我,那可能会很难。比骗过一台测谎仪更难。
“我知道的。”想起了那些话语的林雪涅又在艾伯赫特的耳边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审讯室里,她也还想再表达一次自己对于这个人的感情。
于是她又说道:“我爱你。”
此时莱茵哈德的声音追了过来,却再也无法让那带着些许得意的声音被艾伯赫特真正地听到耳中。
而在审讯室上方的那间观察室里,第三帝国的元首则在命身边的陆军副官小心揭开了那张纸片后看清了档案资料上原有的时间。
那让他发出了愤怒的声音,并且这一次……他咆哮着叫喊出希姆莱名字的声音甚至能够穿透有着一定隔音效果的玻璃,让绿眼睛的贵族能够意识到上面所可能发生的事。
这样的动静当然会让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莱茵哈德再也无法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那个被审讯者的身上了。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雪涅又旁若无人那般地向自己的恋人问道:“在这件事按照你的设想收尾之后,你还能再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地继续回到前线吗?”
对此,艾伯赫特摇了摇头。
莱茵哈德快步走出了这间审讯室,连带着那名被他带来的记录员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询问自己的长官他应该怎么办。
“事情不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了,但它同样也不会太好。我已经失去了来自于元首的绝对信任了。”
绿眼睛的贵族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正前方,他感觉自己的恋人已经在莱茵哈德离开之后走到了那里。于是他就仿佛能够看到对方的眼睛那样看着空无一物的那一处,并带着那份从未淡去过的坚定说道:
“但这就是我选择的路。”
第255章 chapter 256
哈尔德:“我知道格罗伊茨伯爵在38年的那次行动让你至今都很难接受。但您应该能够明白, 他那时候做的是对的, 他忠于自己的职责。”
贝克:“但他也让我们错失了推翻阿道夫·希特勒的最好时机!你应该知道‘错失一分钟就失去所有’的道理。那样的机会我们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了!”
在施普雷河远端的河边绿荫上,总参谋部的两任总参谋长因为那个此刻正身处党卫军指挥部大楼的年轻贵族争执起来。
他们从1938年那次的政治危机开始争论。
而后再是征服法国之后的, 对于英国的举棋不定。
接着就是此刻的东西两线同时交战。
在长达数分钟的争执之后, 明白自己在卸任了总参谋长一职后遍渐渐地失去了影响力的贝克将军停下话来, 并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才带着难以掩饰的无力开口。
贝克:“你还想继续阿道夫·希特勒的抵抗者和反抗者这一身份吗?”
哈尔德:“反对他的念头一直都在我的脑袋里, 它从没消失过。”
贝克:“哪怕你认为在帝国元首的领导下,我们只需要八周时间就能够取得对苏战争的胜利?”
这一下,哈尔德将军再没能很快就给出他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
于是他的上一任总参谋长便不再就这个问题和他继续争论下去了。
在收起自己的鱼竿和铁桶的时候,这名长者说道:“关于格罗伊茨伯爵,这次审讯之后可能得出的结果无外乎有三种。第一, 他按照原定的计划瞒过了元首;第二,你们的计划失败了,他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了;第三, 他虽然还没有向元首坦白一切,但元首已经对他有了进一步的疑心,并且他也会一点一点地向元首坦诚。所以, 你们打算怎么办?”
哈尔德:“我假设格罗伊茨伯爵在今天之后还能继续活着,在他重获自由之后他一定会被更严密地监视起来。所以我们不能通过和他再次接触来得到这次审讯的结果。我们……只能用眼睛看, 用耳朵听,而后自己做出判断。”
听到这些的贝克将军点了点头。而后他便拿起鱼竿也拎起铁桶, 似乎是打算结束与哈尔德将军之间的这次对话了。
但在经过对方的身边时,这位先前与之争锋相对了很久的将军却是停下了脚步,并在几番犹豫之后说道:“在被元首批准了请辞之后, 我就失去所有的权利和资源了。其实你当然可以不用来这里听我发这通牢骚。但你还是来了,我感谢你对我的尊重。”
眼见着哈尔德将军连忙要向自己说出打断他这份郑重谢意的话语,贝克将军很快就抬手制止了对方,并接着说道:“如果在这次之后,你我都没有遭遇灭顶之灾,我希望你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步我的后尘。哈尔德将军,只有依旧稳坐德国陆军总参谋长的位置,你才能够为德国陆军,甚至是德国人都做出更多的贡献。”
德国陆军的两代参谋长就此别过。而深知自己已经离开历史舞台的贝克将军或许在今日之后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在关键节点发生时过来找到他钦定的继任者,并与对方商议一番了。
也就是在此次暗流汹涌的十天之后,纳粹政府通过帝国广播电台向公众宣布了一则最新的任命。
——原党卫军武装部队“阿道夫·希特勒警卫旗队”摩托化步兵师的少校营长,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伯爵被升任为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兼柏林大区长官。
柏林,
阿德龙酒店。
“拜托,雪涅,你别告诉我你根本就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艾伯赫特被元首从一线作战部队调回来,并直接就变成了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副局长还有柏林的大区长官。不管是谁都会觉得这则调令十分蹊跷的。”
在得到了一次假期之后,原本远在北非前线的克劳斯回到了柏林。
可是回到了柏林的这位隆美尔将军麾下的爱将却未有选择直接约见他的好友艾伯赫特。
由于最近这一阵子在陆军的参谋官之间所盛传的流言蜚语,他决定在见自己的好友之前先见一见对方的恋人。
林雪涅虽然早就已经因为对方在电话中向她提到的那句“先别告诉艾伯赫特”而有了些许的猜测,但她却没能想到克劳斯会在这顿午餐的前菜都还没端上来的时候,就直接向她问出了这么开门见山的问题。
那让林雪涅不禁下意识地向周围看了一圈,而克劳斯的声音则很快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不用向周围东张西望,这里的餐桌和餐桌之间的距离足够我们好好交谈了。只要别太大声就没问题。”
在克劳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餐厅里的侍者正好就把他们点的前菜端上来了。
此时柏林深受战时配给的控制,即便阿德龙酒店里的高档餐厅都没法为客人提供十分高级的餐食,只能在烹饪上多费些心神。
而在餐厅的侍者离开之后,林雪涅才又开始了和克劳斯之间的交流。
但在说出回答之前,她首先选择了向对方提出一个问题。
林雪涅:“有关艾伯赫特的这次……升任,你听到了很多传言?”
克劳斯:“对,很多,而且都是不利于他声誉的传言。”
克劳斯曾被派往总参谋部工作,虽然他的职位还没有高到能够让他接触到自己好友在总参谋部的那重身份,但以克劳斯今时今日的军阶以及他在陆军之中的声誉,想要听到此次有关艾伯赫特的那些流言蜚语却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听说……他其实和总参谋部一直都有着很亲密的关系。虽然他在党卫军的武装部队任职,但是国防军和陆军中的很多人都很喜欢他,也没有把他当做是普通的,很难沟通的那些党卫军军官。他却出卖了总参谋部,并以此换来了这次晋升。”
说着,克劳斯压低了声音,并在面对林雪涅时依旧毫无保留道:“雪涅,有不少曾在私下对元首表达过不敬的国防军参谋官都秘密被捕了。他们告诉我,这都是因为艾伯赫特替纳粹党窃取了很多有关总参谋部的秘密,并把那些拿去交换他的新官职了。”
林雪涅当然也从艾伯赫特被新任命的那两个官职之中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是当她从克劳斯那里听说了这些的时候,她还是会在恍然大悟之后深呼吸起来,并在同时没能控制住地红起了眼睛。
可她却没有哭泣,没有。
在好容易才平缓了自己的呼吸之后,林雪涅又接着问道:“那些人都曾在总参谋部任职过?”
克劳斯并没有直接回答她是或者否,但从这名陆军军官的眼睛里,林雪涅已经能够找到答案了。
于是林雪涅说道:“克劳斯,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不直接去找艾伯赫特,为什么你……”
“那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他想要向我隐瞒些什么,他肯定还能成功。”
还不等林雪涅把话说完,克劳斯就已经语气平淡地抢先说出回答。当林雪涅在此刻望向这位相识多年的老友时,她会发现对方眼睛里的东西已经有些变了。
他虽然还愿意和好友的恋人就此话题进行如此开诚布公的交谈,但林雪涅却能够感觉得到,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对于艾伯赫特的些许保留。
“雪涅,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觉得你肯定明白,突然从前线部队指挥官升任至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副局长以及柏林大区的长官,这说明艾伯赫特起码隐瞒了我们很多事。”
就在林雪涅要因为克劳斯所说的这句话而给出些什么信息的时候,他们的朋友路德维希就正好穿着空军制服从林雪涅的身后走向了他们的桌子。
“我迟了一会儿,但还好我找到机会出来了。”
在坐下来之后,路德维希看着显然还没有动过桌上前菜的两人,问道:“所以,你们刚刚聊到哪儿了?”
第256章 chapter 257
‘格罗伊茨上校, 经过调查, 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对我仍旧是忠诚的。但你同样也让我看到,你其实并不是我先前以为的那种人。’
‘你在来到我身边之后不久就背负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而你居然可以将这个秘密保守了九年都从没有和我说起。你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让我看出异样。’
‘少校, 也许我还是弄错了一点。比起前线的战场, 保安局或许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你应该能在那儿干得很好。就好像你的上级莱茵哈德局长一样。’
作为一名前线部队的指挥官, 艾伯赫特在被帝国中央保安局的人如此无礼地带回柏林之后便直接接受了令许多人都深感意外的这项任命, 连与前线的战友们告别的机会都未被给予。
并且他也同样没能够有机会在一个更为正式的场合下对自己的上级,警卫旗队的旗长迪特里希做出一个解释。
这当然是一件十分失职的事。
而绿眼睛的贵族却似乎对此无能为力。
此刻,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帝国元首在对他下达了这份任命之后所说的话语。
事实上他曾在很多个夜晚思索过,思索身份曝光之后的他会遭遇什么。
他想过失去了元首的信任,又在帝国的高层中树敌很多的自己可能会被调离自己所熟悉的部队, 并去到伤亡率更高的部队以一名排长的身份重新开始。
他也想过自己可能会被调回到后方,去做一些由不受信任的人负责的事。
他甚至还想过……他可能会被调回到这座大楼里。
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未贬反升的自己居然会被放到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以及柏林大区长官的位置上。
可这真的是一件完完全全的好事吗?
不, 当然不。
从外面回来的艾伯赫特进到这间让他感到压抑的大楼,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在看到他之后态度恭敬地向他微微点头。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压抑。
但是在去到前线的战场上如他的父辈一样战斗过之后,再次回到了这里的艾伯赫特却感觉到了一种被全然禁锢住了的不适感。
在这名此时所负责的职务与帝国内的大多数德意志贵族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大区长官走上楼的时候, 他的上级莱茵哈德局长正好就在下楼的路上与他撞了个正着。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艾伯赫特,那似乎让被希特勒称赞有着“钢铁之心”的金发野兽感到心情很是不错。
尽管他在先前对上这个男人的几个回合里都占尽了劣势, 也同样因为这个男人罕见地遭受到了来自于党卫军全国领袖以及帝国元首的责骂。可此时此刻,当看到这个有着绿色眼睛以及俊美外表的对手以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莱茵哈德的脸上竟是出现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只不过在他的那份微笑中,却是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恶意。
“格罗伊茨伯爵。”
莱茵哈德特意以上扬的语气叫出了对方的姓,以及姓氏之后的贵族头衔, 并在这样一句短短的称呼当中就道尽了对于这个男人的嘲讽之意。
莱茵哈德:“您现在穿的这身制服真适合您。比那套党卫军武装部队的制服合适多了。”
艾伯赫特:“谢谢。”
面对如今已是自己直接上级的帝国中央保安局局长,艾伯赫特只是和对方说了谢谢,并不欲与对方多做纠缠。
但在艾伯赫特就要继续向上走的时候,莱茵哈德却是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轻声说出了更为恶意的话语。
“格罗伊茨副局长,在被调去警卫旗队的时候,你很得意吧?我听说,你在前线指挥作战的时候,还因为看不惯别的党卫军军官对待战俘的所作所为而和人起过冲突。这可真让人感到惊讶。明明你也和我一样,有着‘钢铁之心’。”
听到这些话语的艾伯赫特停顿了一下脚步,却依旧不打算和那个男人争论些什么。
可就在艾伯赫特打算继续往楼上走去的时候,他却是听到了莱茵哈德的下一句话。
那个在第三帝国之内都几乎让人闻风丧胆的帝国中央保安局局长说到:“格罗伊茨伯爵,我想说的是,你不适合去那些干净的地方。我们都知道你的手段,你就适合和我们一起待在这些阴暗的角落,发挥你卓绝的天赋才能。”
这一次,艾伯赫特终于没再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了。
已经向上走出了几步的贵族青年转回身来,并在莱茵哈德恶意的注视下走到这个男人所站着的那节楼梯。
此刻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大楼里有着许多人员的往来,并且似乎也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新晋副局长与局长已经碰上了面。
因而艾伯赫特便不动声色地走到了离对方很近的地方,并轻声说道:“那你呢?你是天生就拥有‘钢铁之心’?还是因为你对自己的犹太血统感到深深的恐惧才不得不把它铸造出来的?”
说着,艾伯赫特又上前了一步,并看似十分友好地给对方整理起了衣领,同时借此机会道:“你害怕你的犹太血统会拖累你,你也畏惧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看向你的眼神。所以你不得不给自己的心铸造起钢铁一般的防线。为了对抗那份恐惧,你愿意做任何事,并且尤其愿意残忍地对待那些犹太人。”
在说完那些之后,艾伯赫特才在莱茵哈德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之中后退了一步,并面带笑意地说道:“回见,莱茵哈德局长。”
但是在艾伯赫特就要走上那一楼的时候,莱茵哈德却是又叫住了他。
这一次,绿眼睛的贵族只是停住了脚步,并未像先前那样转过身去看向对方。
因而他只是听到人称金发野兽的男人在他身后的不远处说道:“格罗伊茨副局长,那就让我们试试看,谁的心更坚硬一些。毕竟,我们可不能让元首的苦心都白费了。”
* * *
1941年6月22日,德军发起计划在八周内取胜的“巴巴罗萨行动”,并正式拉开对苏战争的帷幕。
北端,在与苏联的反侵略战争中战败了的芬兰协助德军发起攻势。
南部,被直接置于德军司令部指挥下的12个罗马尼亚师向敖德萨和克里米亚迅速挺近。
而在与苏军交战的正面,德国中央集团军群则迅速突破了苏联的主要防线。
“与苏联之间的这次战争是两种意识形态的对决,基于此,为我们军人熟知的且符合国际法的被视为唯一正确的方法,它就根本不适用于这场战争。”
——“巴巴罗萨行动”发起之前,希特勒与最高统帅部将领之间一次谈话的主题。
由于苏联的大部分机场都未有来得及做出伪装,许多飞机未等起飞就已经被炸毁在了机场上。在德国空军的压制下,苏联战斗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几周之内,西部苏联空军的约一万架战机就已多数被毁。
在此情况之下,苏联的通讯和补给完全崩溃,士气一落千丈。
“鉴于俄国不是海牙公约的签字国,那么我们也将可能不按照公约的条款来对待俄国战俘。所谓人民委员更不应当被当做战俘看待。”
——记希特勒在其“狼穴”司令部中与最高统帅部相关将领之间的一次谈话。
柏林,
帝国中央保安局。
莱茵哈德:“根据希姆莱总指挥的命令,我认为我们需要组建起四支特别行动队。这四支特别行动队需要足够的人数,他们需要被派驻在每一个主要的集团军群内。”
艾伯赫特:“这些特别行动队的任务?”
莱茵哈德:“杀死共产主义的政治人物、政治委员、还有为党和国家服务的犹太人。”
在莱茵哈德说出了那句话语之后,身为他下级的艾伯赫特沉默了数秒,并说道:“那我们就要向前线派出更多的情报人员了,用以核对和确定那些人的身份。”
对于艾伯赫特的这一提议,莱茵哈德笑了。
莱茵哈德:“如果人手不够,我们可以从对布尔什维克政府怀有恨意的乌克兰人里选一些出来做帮手。”
艾伯赫特:“请原谅,副总指挥,但是没有经过系统训练也不握有情报网的乌克兰人不具备鉴别那些政治人物的能力。”
对此,莱茵哈德合上了手上的那本资料本,并语气平和地问道:“您为什么非要核实他们的身份呢?希姆莱总指挥已经说过了,对苏战役的目的是要把斯拉夫人口减少三千万。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费力去区分他们呢?”
说着,莱茵哈德便用冷冰冰的态度对边上的另一名属下说道:“要带人去每一个战俘营巡查。有些苏联政委可能已经知道了最高统帅部颁布的‘政委法令’了。所以他们会在被俘之后极力隐藏自己的身份。你得让我们的人把他们一个个地都给找出来,然后再把他们带到一处秘密地点枪决。”
6月末,德国北方集团军群越过立陶宛,并深入拉脱维亚。
6月28日,第2和第3装甲集群包围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28万苏联士兵落入包围圈。
8月19日,赫普纳将军的第四装甲集群到达列宁格勒郊外,并在几周后完成合围,展开围攻。
1941年秋季,苏军坦克力量的90%已被摧毁,伤亡或被俘人员高达500万。
作者有话要说: 6月末,德国北方集团军群越过立陶宛,并深入拉脱维亚。
6月28日,第2和第3装甲集群包围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28万苏联士兵落入包围圈。
8月19日,赫普纳将军的第四装甲集群到达列宁格勒郊外,并在几周后完成合围,展开围攻。
1941年秋季,苏军坦克力量的90%已被摧毁,伤亡或被俘人员高达500万。
同样是在1941年的秋季,在第三帝国的大后方,安乐死项目的受害者扩大到了成年人。
“我们最优秀、最精英的年轻人跑去前线送死,好让那些低能的白痴和不负责任的反社会份子安全地躲在精神病院里,想到这些我真是难以忍受。”
——安乐死项目的主要执行人普凡缪勒博士如是说。
这场战争的血腥与残酷程度似乎从最一开始的时候起就超乎了许多人的想象。
但在那个时候,对于自己所仇恨的“劣等民族”奉行种族驱逐政策的第三帝国还没有开始他们的“种族灭绝”计划。
而改变那一切的日期,是1941年8月12日。
在那一天,在英国首相丘吉尔与美国总统罗斯福的会议后,两国共同签署了《大西洋宪章》,该文件要求双方共同承担义务,在欧洲重建民主和人权,摧毁“纳粹暴政”。
两天后,希特勒拿到了宪章的细文,并为此暴跳如雷。
“该死的犹太人!他们操控了美国政府!就好像他们曾经差点就操纵了伟大的德意志那样!这就是证据,证明犹太人正在进行国际阴谋的证据!他们要挑起一场世界大战,用以打败德国!”
在自己的“狼穴”指挥部中,希特勒如此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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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一章不可避免地引用了许多史料。虽然大部分都是我结合了好几本资料书用自己的话写出来的。但这章里到底还有一些关于历史人物的原话引用。因为都是分布在好多地方的不多的话,就不一句句标上注释了。
这章我放了点几百字在作者有话说里不收钱,就差不多抵了这些史料部分了吧!
第257章 chapter 258
8月18日, 身为新晋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的艾伯赫特受命乘机飞往“狼穴”。
自6月23日起, 阿道夫·希特勒就住进了这里。
这是一座身在柏林的许多纳粹官员都曾听说过的地点,然而却并不是有那么多人都能得到去往“狼穴”的这份殊荣。
这是一座位于帝国东部的堡垒, 它本就建在森林之中, 又进行了许多人工的掩护。
并且还会有很多德军自己的侦察机定期从“狼穴”的上空飞过, 确定从空中无法发现它。
然而即便如此, 这座元首指挥部之坚固,也是用几十吨的□□都无法炸毁的。
现在,艾伯赫特便在上次一别的两个多月后来到了这里,并等待对方的召见。
在等待召见的时间里,他被带进了一间布置得十分简单的休息室里。而他的上级, 刚刚被任命为波西米亚及摩拉维亚代理总督的莱茵哈德则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此刻莱茵哈德正在等待接见的时间里全神贯注地阅读着一份文件,一份有着戈林签名的文件。
“下午好,格罗伊茨副局长。”
莱茵哈德抬头看了艾伯赫特一眼, 并向对方说出了不冷不热的问候。
是的,他觉得自己和对方并不是一路人,并且他们也都冒犯过彼此。但是在工作时间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上也的确不是莱茵哈德做事的风格和习惯。
在他口中的“格罗伊茨副局长”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之后, 他便十分自然地把手上正在看的那份文件拿给了自己的这位部下。
“戈林元帅向我们提出的要求。他要求我们以最合适的方式对现在正在欧洲的犹太人进行转移和疏散。”
接过了那份文件的艾伯赫特阅读起了里面的内容。
作为掌管着安全警察的帝国元帅,戈林委任莱茵哈德向他递交一份全面的规划书, 为实现欧洲的“无犹化”而提出有调研,并可辅助施行的初步措施。
在很快阅读完了那份文件后, 绿眼睛的贵族把它归还给了对方,并在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们有过马达加斯加计划,但是在彻底结束对英战争之前, 我们不可能有足够的船只把那么多犹太人都运送到非洲的马达加斯加岛去。我认为这件事从技术上来说完全不可行。”
莱茵哈德:“所以我们又有了把那些犹太人都送去西伯利亚的计划。”
艾伯赫特:“可西伯利亚现在还是苏联的领土。他们还没有向我们臣服。我们得等待前线的作战结果,在那之前我们无能为力。”
莱茵哈德:“但是一些东部的土地已经属于我们了,我们可以先把这些人送到专门设立在东部的聚集区去。”
那让刚刚接任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的位置不久的艾伯赫特沉默了片刻,而后才说道:“那样就得分批次把他们转移过去了。帝国东部的很多住房已经被分配给波罗的海的德裔居民了。这些第一批被转移过去的人必须给他们自己以及后来的人修建营房。考虑到冬天很快就会到来,我们必须尽快把这些计划实施下去。”
在艾伯赫特说出这番话之后,莱茵哈德观察了他好一会儿,而后他才带着那份饶有兴趣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在那天你非常粗鲁地和握强调了那些关于我血统的流言蜚语之后,你总是在和我提起那个群体的时候,表现得过于尊重。但我以为这才是对我真正的羞辱。我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一点。”
当莱茵哈德说完这句话,他们所在的那间休息室就被人敲响了门。
眼见着他就要对休息室门口的人说出请进,艾伯赫特很快说道:“请原谅,总督阁下,只是我希望您能指出我在话语间所表露出的那份对于犹太人的‘过于尊重’。”
已经起身来的莱茵哈德感到有趣极了,他看向自己的这位在武器科研上有着很强专业能力的部下,并失笑着说道:“对于那些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你居然心存怜悯,居然首先考虑起了他们应该如何过冬的问题。”
当外面的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莱茵哈德高声说了一句“请稍等”,而后便走到对方身前,压低了声音十分不悦道:“你以为他们是你的战俘吗,格罗伊茨上校?你早就已经和你先前所处的那个世界没有关系了!”
在这次提醒之后,莱茵哈德打开了休息室的房门。
而同时受到召见的艾伯赫特也在片刻的沉默后跟上了那位同时也在等待着他的联络官。
他们就在这座如同迷宫一般的堡垒中穿行,去往帝国元首所在的那间屋子。
在就要抵达那里的时候,他们正好就遇到了刚刚从元首哪儿出来的,最高统帅部的数名高级将领。其中则正好就有在“巴巴罗萨计划”开始实施后每天都待在帝国元首身边的陆军总参谋长,哈尔德将军。
四个月前,当时还是前线主战部队指挥官的艾伯赫特因为猜到了帝国很可能会对苏联开战而冒险回到柏林,去密会自己的这位“上级”。
那时的他们都不会想到,仅仅是四个月之后,当他们再相见时便已是“物是人非”,就连绿眼睛的贵族身上的那套制服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这个并不美好的事实。
只不过这一次的擦肩而过,哈尔德将军落在艾伯赫特身上的视线却并不会比其他人更多。
当然,艾伯赫特也是如此,面对最高统帅部的高级将领们投向他的那份肯定称不上正面与积极的注视全然不为所动。
而后通往希特勒办公室的那扇门向他们打开,并在他们进入之后为他们隔绝了所有与外面相关的视线以及声音。
“我必须告诉你,必须告诉你我在39年的1月做的那次预言已经成真了!”
当联络官带着艾伯赫特与莱茵哈德进到通往希特勒办公室的那间等待室时,帝国元首的声音就从那间没有完全关上的门里传来。
而透过门的缝隙,绿眼睛的贵族能够清晰地看到此刻正在帝国元首的办公室里与对方进行着交谈的,正是他的宣传部长兼柏林大区长官戈培尔。
“我在那场国会演讲上说——‘如果国际金融形势和欧洲内外的犹太人让各国再陷入一次世界大战,那它的结果将不是全世界的布尔什维克化,而是欧洲犹太民族的灭绝’!”
当这句叫嚣着怒意的话语传来时,那名被希特勒派出去的联络官走到门前,并轻轻地敲了敲门框。
这下,希特勒终于意识到他十分倚重的莱茵哈德以及艾伯赫特已经被带到。
于是他中断了与戈培尔之间的这次谈话,却并不让对方先一步地离开,而是让三人和自己一道继续那个话题。
身为柏林的大区长官,戈培尔又一次提出了他先前已经多次提过的请求——驱逐居住在柏林的犹太人。
在此之前,希特勒驳回了他的每一次请求。
这是因为希特勒认为身在柏林的犹太人已经近乎被同化,并且那些人之中的大部分已经和普通的西欧人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了。
并且这更是因为,希特勒坚持认为赢得战争是首要的当务之急,其它所有次级目标都需要为这一目的让路。
但这一次,第三帝国的元首却松了口。
他应允了戈培尔的这一请求。
当艾伯赫特从帝国元首的口中听到了肯定的回答时,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依旧被莱茵哈德拿在了手上的那份写有戈林签名的文件。
直觉告诉他,从这一刻起,等待着这数百万人的命运,或许就不仅仅是被驱逐以及被关押了。
可他却又有些不愿意去想,除了被驱逐与被关押之外,他们还将遭遇什么。
是的,刚刚他已经从帝国元首的口中听到了“灭绝”这个词。
但那可是数百万人啊,这可能吗?
不等艾伯赫特想明白这些问题,帝国元首与他们之间的这次谈话就已经结束。
可那之后,在今天的这场谈话中显得格外沉默寡言的艾伯赫特却被单独留了下来。
希特勒:“你今天很沉默,格罗伊茨伯爵。我想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我的某些用词。考虑到你需要在接下去的部署中为你的上级莱茵哈德提供相当多的支援,我很想知道在犹太解决问题上的看法。”
诚然,希特勒在对待他身边的人时,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随和。
可曾在对方身边待过很多年的艾伯赫特却知道,但他的职位晋升至这种高度时,来自于帝国元首的那份宽容就会被收回。
在他面对那个在帝国之中拥有至高权利的人时,他不能够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也不能够在许多必须做出选择的问题上流露出过分的“天真”以及“软弱”。
他更不能够表现出他对于“帝国的敌人”心存怜悯的那一面。
因而,艾伯赫特只能在沉思了片刻后,从一个更为现实的角度入手,并给出回答道:“我认为种族灭绝对于德意志这样一个文明国家来说,是很不体面的行为。并且这件事从本质上看,其实很不德国。”
第258章 chapter 259
“艾伯赫特, 我曾和你的上级, 希姆莱、莱茵哈德提到过这个问题。当时他们的回答和你现在的回答是一样的。”
但现在,他们却都改变了想法。
不需要希特勒把那句话真的说出口, 艾伯赫特就已经从那个男人话中的逻辑, 以及对方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中捕捉到了那些。
“我们的人民不喜欢那些人, 他们不喜欢和那些总是别有意图的犹太人住在一起。他们在苏联和美国都制造了阴谋, 而且也差一点在德意志制造了阴谋。当帝国最优秀的战士在前线作战的时候,我们的后方不应该留下这样的风险。所以我们应该把那些人全都赶走。但是赶走之后呢?总有人需要为这件事来善后。”
说着,原本还语调亲切的希特勒变得咬牙切齿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并背对着自己曾经的宠臣。
“帝国原本计划把这些人送到最不适宜生存的地方去,让他们能够在一两代之内自己灭绝。但在这个过程中, 帝国显然还需要为我们的敌人提供大量的粮食。但就连我们自己的公民,那些不够健康的,有着明显残缺的公民, 他们都会为了节省社会资源而被执行安乐死。我想你应该明白,在这件事上我们肩负的责任。”
当希特勒转回身来的时候,艾伯赫特收起了他眼睛里的那份怔怔, 并让自己看起来冷酷无情一些,再冷酷无情一些。
他说道:“刚才我和莱茵哈德总督谈到了一些和这件事相关的问题。他提到可以把这些人先转移到我们已经占领的东部大片领土上。我认为这些人可以在那些聚集区里工作, 为帝国效力。”
但是帝国元首显然并不喜欢他的这份提议。
起码,在第三帝国节节取胜的现在,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提议。
“他们的血统太低劣了!哪怕让这些人来替我们生产子弹都会让我感到难以容忍!”
——对于艾伯赫特的提议,帝国元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而后,那个本该前途一片光明的贵族就此回到了柏林。
他回到了帝国的中心, 也回到了在这场战争中远离硝烟和炮火的大后方,他心爱的人所在地方。
可那却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的轻松。哪怕是在前线连续三天不合眼地指挥作战时,也未有给这名有着伯爵头衔的青年带来如此深刻的疲惫感。
那就好像他的每根神经里都被灌上了铅,让他根本连好好地自主思考一番都做不到。
他在入夜之前回到了这座城市,却抗拒着在回到柏林的市区后就回到他与恋人的家。
他回到了那座他并不喜欢的大楼,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了好几个小时的文件,直到整座城市都入睡了之后,这个男人才命自己的司机把他送回家去。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要自己的司机在距离他的家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就停下车来,而后自己走完与那栋公寓之间的最后一段路,似乎生怕汽车引擎的声音会吵醒那个此时应该已经睡着了的女孩。
这个青年踩着尽可能轻的脚步走上楼去。
或许也只有他自己能够知道,此刻的他对于属于他的那个家有多么的渴望。
但同样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知道他内心的那份忐忑。
并不是不愿,也不是抗拒,他只是又渴望去见到那个人,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恋人望向他时所露出的微笑。
他总觉得,他所爱的那个女人应该知道很多事。
现在的,过去的,以及未来的事。
并且她也当然知道帝国中央保安局究竟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身在这个位置上的他每天都可能在干些什么。
这个有着绿色眼睛的萨克森贵族如何都无法忘记,当他爱的女人得知他被升任为了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之后的那个眼神。
他是真的无法描述那样的眼神,但他知道……他的恋人在心疼他,也在为他而抗拒那样的未来。
而后,他所爱的人便在眼泪涌出之前的那一刻吻了他。
再次回忆起了那次注视的艾伯赫特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这间公寓里正如他此刻所期望的那样漆黑一片。
那让不知此刻应该如何面对恋人的艾伯赫特不禁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便打开了客厅进门处的落地灯,也把他身上的那套制服的外套脱了下来,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他打算先洗个澡,然后再尽力让自己睡着几个小时,以应对第二天的繁重工作。
但在他脱去衬衣也打开淋浴龙头的时候,他却发现浴室里没有挂着干净的浴巾。
于是他很快关了淋浴龙头,并打开了浴室的门。
随后他便发现他喜欢的人此刻就抱着叠好的浴巾倚在门框边上等着他。
那一刻,气氛突然凝滞起来。
穿着睡裙却脸上不见丝毫困意的林雪涅是不愿先说话。
而她所望向的那个男人却是猝不及防,也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些什么。
直到才刚刚被关掉的淋浴龙头上有水滴滴落到浴缸上,那轻微的声音才唤醒了这个不知所措的男人。
“我以为……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这个男人明明有着强壮的身体,也知道如何在最恶劣的条件下与他的敌人搏杀。他甚至还能够率领着自己所负责的部队,在十倍于己方兵力的敌人的包夹下完成上级交付给他的命令。
可现在,他却是被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女孩仅仅是用眼睛看着就几乎要缴械投降了。
林雪涅抬起头来看向这个要比她高出了不少的男人。她抿了抿嘴唇,在看了对方好一会儿之后才把手上抱着的浴巾交给了对方,并在那之后才没能忍住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如果又在你回来之前就睡着了,你可能就又得去书房睡了。”
说完,林雪涅便转身向卧室走去。
她感觉到那个男人从身后追上了她,并着急地拉住了她的手。
但林雪涅却只是停住了脚步,并背对着她的恋人道:“你先去洗澡吧,我没那么快睡的。”
可在说完那句话后,她又因为想到了某种可能而猛一下地转过身去,并咬着嘴唇说道:“但你如果敢在洗完澡之后就直接去书房睡了……”
不等林雪涅在想出一个足够有力的威胁后又把它说出来,艾伯赫特就已经着急地把人抱在了怀里,并轻声说出了抱歉。
当再次被恋人拥在了怀里的林雪涅感受到对方声音里隐藏着的那份无助的感觉,她很快便心软了下来,并也在伸手抱住了对方后说道:“你身上好冷。”
说着,林雪涅松开了对方一些,并在抓着艾伯赫特的手,似乎是想要把它放到自己的脸上感觉一下温度。
但她的男孩却是一下收回了手,那让林雪涅愣了愣,而艾伯赫特也反应了过来,他似乎想要和对方解释些什么。
心急之下,他连忙说道:“我才从东线回来不久。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先洗个澡。”
听到这里,未有多做追问的林雪涅点了点头,并说道:“可惜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没有热水了。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冲暖手壶。”
于是手中抓着浴巾的艾伯赫特便只能看着他心爱的女孩去跑去厨房那里,并在原地站了许久,而后才退回浴室,在这个入夜后能让人感到很重凉意的天里洗了一个冷水澡。
当他带着些许的笨拙进到卧室的时候,他看到林雪涅正坐在这间把窗玻璃全都涂黑了的房间里,在床上用笔改着她的稿子。
看到了他的林雪涅很快坐直了身体,并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和恋人好好沟通过了的艾伯赫特在那一刻就仿佛魔怔了一般地拿着手上的浴巾,并坐到了被铺得很软的床上。
放下了文稿的林雪涅先是把暖手壶塞到了他的怀里,而后便从恋人的手上接过了浴巾,并动作十分温柔滴给他擦起了头发。
那分明是如此温馨的一幕,可两人却是谁也没有先开口,并且他们也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先从哪里说起。
给恋人轻轻擦着头发的林雪涅在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后垂下了眼帘,却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能吻对方一下,又或者……这样的一个动作现在是不是那么合适。
于是她只能把浴巾丢到了旁边的床头柜上,并坐回到了自己先前正坐着的位置。
而后她试着说道:“这三个月……你身上有了很多的变化。你当然知道我发现了。可每次我想要和你就这些变化好好沟通的时候,你又会逃避我。”
说着,林雪涅吸了吸鼻子,并在抱起膝盖后说道:“在你被调回柏林之后,你是每天都会回来。但你却回来得越来越晚。最开始的时候你只是会错过和我一起的晚餐,后来你只能在我睡觉之前回来。再后来……你就干脆只在我睡着之后回来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了解你,如果不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我肯定会以为……我每天都等待着的这个男人厌倦了看到我了。”
当说起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林雪涅当然能感受到身边人的紧张。但她到底还是把这句不施以任何伪装的话语说出来。
在那一刻,她感觉到身旁的那个青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却并不打算就此作出什么解释。
于是林雪涅也不停下,并在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在你开始去到书房睡觉之前,你甚至还背对着我睡了。艾伯赫特,你让我觉得……现在你比在前线打仗的时候还要离我更远一些了。你根本就不让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第259章 chapter 260
当艾伯赫特从自己的恋人那里听到了这番话语的时候, 他的呼吸声变得粗沉起来。
可他只是用力地抓住了林雪涅的手, 却并没有很快就说出解释。
这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解释。他甚至都不敢在思考起这些的时候去看向对方的眼睛。
艾伯赫特:“我只是……我只是……”
林雪涅:“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骗我?因为你说好了不再对我说谎的。”
这样的话语终于让艾伯赫特一下子转过头去看向只是把一只手放在了蜷起的膝盖上的林雪涅。而不等艾伯赫特和枕边人说出些什么, 这个已经被他“冷落”了好一阵子的女孩便向他这里挪动了些距离, 并主动揽上他的一边肩膀, 也靠在了他的身上。
当做出这些的时候, 林雪涅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男人全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了。但她依旧还是像她先前已经做过了很多次的那样,自己在对方的怀里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而后带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靠在对方的身上。
林雪涅:“你不想对我说谎, 可你又想要对我有所隐瞒。所以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躲着我了吗?”
艾伯赫特:“我们有保密守则,我不能……不能告诉你那些。”
说出了那句话的艾伯赫特抬起头来,并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但他怀里的这个内心柔软的女孩却比他过去所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更“难缠”。
是的, 先前还靠在他怀里的林雪涅坐直起来,并两只手一起压着对方的肩膀,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对方的眼睛。
她问道:“那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你的手放在我脸上?”
这当然是现在的艾伯赫特无法回答的问题。
并且他更没有想到, 他的恋人会向他提出这样的问题。
于是林雪涅又接着问道:“你还能想起你上一次吻我的嘴唇是什么时候吗,艾伯赫特?”
他当然还记得, 但这也不是此刻的他想要回答的问题。
尽管他真的,真的很想把自己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所经受的所有煎熬都告诉对方, 并让自己的心驶离那片海上的风暴中离开,去到眼前这个女孩的静谧港湾。
可矛盾的是他又不想这样做。
因为他无法将自己所面对的,甚至是所经手的血腥与残暴向这个女孩和盘托出。
他一点也不想让他喜欢的人知道, 他竟和那样的事有关。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逃避很可能只是掩耳盗铃,但他却无法不去那样做。
当那个更为坚决的声音在他的心中变得越来越大声时,艾伯赫特对眼前人伸出了手,并轻轻吻了一下恋人的嘴唇,却只是在很快的一次贴碰后就松开了对方,而后用很温柔的声音说:
“睡吧,已经很晚了,明天还是工作日。”
说完那句话,艾伯赫特便起身关了林雪涅那一侧床头柜上的台灯。当他看到恋人在他关灯前那一刻望向他的那种希望他能今晚留下来的眼神时,他便在这间屋子又恢复到一片漆黑时俯下身来,吻了林雪涅的嘴唇。
这一次,他的吻再不是先前那样轻轻的一个触碰了。
仿佛当他看不清恋人的眼睛也看不清对方的脸时,他才能够有更大的勇气去亲吻对方。
但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
很快他就回到了自己先前躺着的那个位置,并把他喜欢的女孩搂在了怀里,就好像从前那样让对方能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入眠。
而原本还想在今夜和他好好谈一谈的林雪涅也不再执着于一定要从恋人那里得到什么。
她是希望她的男孩能够别在面对着她的时候继续隐瞒那些心事了。
可如果说出那些会让她的男孩感到痛苦,那么她便不会再逼迫自己的恋人。
她又往艾伯赫特的怀里钻了一些,并把脸埋在了对方的颈项间,而后轻声说道:“艾伯赫特,我是真的很担心你。我怕你一个人承受不来。”
【我怕你一个人承受不来】——这便成了林雪涅在入睡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语。
但搂着她的那个人还是未有和她这样一觉睡到天明。
已经习惯了前线行军生涯的这个贵族青年才只是在柔软的床上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被自己梦中的景象给惊醒了。
而后他便松开了已经不像醒着的时候那样抱着他的恋人,并起身去到他的那间书房,坐在里面的那张单人床上,面对着书房里所挂着的那些描绘着美好景象的画。
但那却似乎没什么用。
一旦艾伯赫特离开了那个会用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叫出他名字的人,一旦他去到了看不见那个人、也听不到她声音的地方,那些几乎要让他无法承受的景象与画面便在他的脑袋里无论如何也挥散不去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那些也曾让他厌恶的群体被人好像驱逐老鼠那样驱逐出第三帝国疆域的景象。那一张张木讷的脸似乎就在货运火车上,透过窗户看向他。
‘我们无法再养活所有的犹太人了,这会是今年冬天的麻烦事之一。’
‘应该认真权衡一下,用一些简单快捷的办法解决那些不在适合工作的犹太人。不管怎么说,总比让他们活活饿死要好。’
‘该是时候了,格罗伊茨副局长。我已经得到了元首的点头同意,我们该把那些犹太妇女和儿童集中起来了。’
当属于夏日柏林的第一缕阳光从未有完全被关上的窗户哪儿照射进来,一阵仅存在于艾伯赫特闹钟的那声枪响便把他完完全全地惊醒了。
而后,那便是七年前长刀之夜的血色景象。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些掩埋在自己的记忆中,可此时此刻,与之相关的那些画面却是鲜活起来。
‘少尉,你的任务是把这份名单上的二十个人找出来。他们全都是元首的敌人,我们必须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向这片属于帝国的天空告别。’
在那一刻,有着伯爵头衔的青年目光锐利起来。
他起身走出这间屋子,并把被他脱下的那身制服重新穿起来。
是的,他想起来了,他的双手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染上了许多鲜血。
并且他也只不过是在那之后得到了一次向外振翅高飞的机会,并飞往他所向往的那片纯粹的战场。
现在,他宣誓效忠的那个人把给他的那份恩典收回了。
于是他就又要回到那份黑暗中去了。
但是当他又找回了向往着光明与美好的心,现在的他真的还能回得去吗?
事实上,在对待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内心所渴望的恰恰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第260章 chapter 261
“雪涅……?”
那是在林雪涅下班之后回家的路上。
当她走过一栋在前几天的小规模空袭后失去了顶楼外墙的房子时, 她听到有人在她的身后用很不确定的语调叫出了她的名字。
那让她疑惑地停下脚步, 并转回身去。
而后她便看到了那个漂亮得让人一见难忘的女孩。
当对方的脸上出现惊喜的笑容时,林雪涅也在尝试去回忆了数次之后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伊莲妮?”
这可真是个让人意料之外的偶遇。这是林雪涅曾在维也纳遇见过两次的德裔女孩, 无论是与对方在维也纳的哪一次见面, 这个女孩都让林雪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现在, 她们就在第三帝国的中心柏林再一次地遇上了。
两个女孩就这样在确认了彼此的身份后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笑容快步走近对方。而在伊莲妮的主动之下, 两人还拥抱了彼此一下。
伊莲妮:“你还记得我,我真高兴!”
林雪涅:“没人会那么容易就忘记你这样漂亮的女孩的。”
在听到了林雪涅对自己美貌的称赞后,这个在芬兰长大的姑娘高兴极了,并主动询问起林雪涅现在有没有空,是不是愿意和她一起去喝一杯。现在正好是喝餐前酒的时间。
对此, 原先总是会在下班之后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赶的林雪涅只是稍作考虑便给出了对方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的同事给我推荐了一家意大利餐馆,他说那里的意大利面很好吃,红酒也好喝。”说着, 这个女孩又靠近了林雪涅一些,并带着些许的俏皮小声说道:“吃意大利面不用配给券。”
听到了这些的林雪涅很快就笑了起来,仿佛这个个性活泼的女孩很容易地就让她一扫今天早上醒来时的失落。两人也就此都改变了她们原先的计划和路线。
伊莲妮:“我在帝国广播大厦里找到了一份工作。他们说现在很需要像我这样能流利说英语和法语的人。”
林雪涅:“帝国广播大厦!这可真是一份好工作, 你在那儿待了多久了?”
伊莲妮:“两个月了。那栋楼里有很多外国的播音记者,他们全都被集中在帝国广播大楼了。在那里工作的感觉特别有趣。”
就这样, 在第一次见到时还谈了很多“少女心事”的两个女孩十分默契地把“俊美的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伯爵”排除在了她们的话题之外。她们让工作以及朋友成为了彼此之间的交流主题。
这或许是一件让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事。
眼前这个漂亮得仿佛是一朵洁白而又娇柔的玫瑰花一样的女孩在四个月之前还亲口告诉林雪涅,她单方面地与格罗伊茨伯爵坠入了爱河。
并且, 她还在那之后亲眼看到好容易成为了自己舞伴的格罗伊茨在见了她的这位新朋友后,便失了魂魄的样子。
可是再次见到曾在维也纳让她感到一见如故的这个亚裔女孩,她的眼睛里却是没有任何的埋怨以及尴尬。
她反而还主动地邀请对方一起去喝一杯, 并且她向自己的这位“情敌”所展露的笑容就好像是杯中的白葡萄酒那样,清亮又芳香。
随后她还和林雪涅提起了她在来到柏林之后才新认识的那些朋友们。
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孩原本就出生名门又性格活泼,因而她虽然才只来了柏林两个多月就认识了很多上流社会的青年人。
当伊莲妮说起那一个个让林雪涅感觉到说不出的熟悉的姓氏时,她就已经感觉到那种奇妙感了。而当伊莲妮说出“俾斯麦”这个姓的时候,林雪涅就更是掩饰不去自己脸上的惊奇了。
“对,戈特弗里德就是那个铁血宰相俾斯麦的孙子,他是波兹坦的地方首长。但如果你今天和我一起去参加那个派对的话,你还能见到更让你感到惊奇的人!”
当伊莲妮带着神秘的微笑对林雪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雪涅愣了愣,而后就失笑着问道:“你是在邀请我和你一起参加今天晚上的派对吗?”
伊莲妮:“毫无疑问。”
林雪涅:“但是伊莲妮,我猜那样的派对应该会更欢迎贵族出身的人?”
伊莲妮:“可你是我的朋友,你还是《施普雷河日报》的记者雪涅小姐。我确信去参加这场派对的人里有不少都读过你的文章。”
说完,伊莲妮便不多说些什么,并只是用她的那双有着很长睫毛的眼睛带着狡黠的笑意看向对方。那可真让林雪涅要猛呼出一口气了。
林雪涅:“在今天晚上和你一起去参加派对的这个主意很好,但现在都已经六点半了,我感觉……”
伊莲妮:“你感觉这样的事你得提前和你的男朋友说过才行?所以说,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副局长就是这么严格的人?”
当你努力约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出来却遭遇对方的抗拒时,最好的办法大约就是用上“激将法”,并调侃他的“家教甚严”。
同样的问题放在一个女人身上,那或许也是十分管用的。
在柏林找到了一片新天地的伊莲妮似乎已经忘了,她在几个月之前还被那位新上任的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迷得神魂颠倒,甚至十分渴望和对方一起生个孩子。
否则的话,又怎么解释她在努力要把林雪涅约出来,却约而不得的时候才让格罗伊茨伯爵这样被她提起呢?
可当她这样调侃起林雪涅的时候,坐在她对面的这个一直面带笑意的黑发女孩却是陷入了片刻的失神。
她似乎想起了自己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等待频频晚归的恋人时的情景。
在最开始的那些天里,她只是以为很不适应这份工作的绿眼睛男孩是真的很忙才会如此晚归。
可随后,在面对恋人的时候既敏锐又迟钝的林雪涅终于慢慢意识到了事情并非如此。
有时候她也会因为久等对方却等不来他而有了些许的埋怨,但她却从未真的把那些话对艾伯赫特说出口来。
但在这样的时刻,她会想,自己每天都在下班之后就立马赶回家去,生怕错过了与对方相处的时间这到底有没有意义。
林雪涅的这份失神显然是让对面的伊莲妮所没能料到的。
这个金发的女孩收起了些许脸上的笑意,并用上了有些不确定的语调叫出了她的名字。
于是被唤回了神的了林雪涅很快就再次微笑起来,并说道:“他可能没那么严格。那我们晚上见?”
就这样,林雪涅接受了伊莲妮的盛情邀请,并和对方约好了晚上八点半在勃兰登堡门那里见面。而后,这个在下雪天里还会跟着自己的族中长辈一起去打猎的女孩就骑着自行车,以一种非常适合如今的柏林的方式把林雪涅带去了他们的聚会地点。
也就是在林雪涅和伊莲妮抵达了聚会地点的半个多小时之后,她终于见到了这个女孩口中的,“更让你感到惊奇的人”。
那正是普鲁士的王族,布尔夏德王子。
“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前线的战况绝对和帝国宣传的不一样。我们在苏联的推进速度很快,在最开始的时候甚至可以一天往前推进三十公里,但在我被调回柏林之前,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了。”
这位普鲁士的王族刚刚从东线被调回。
作为前线的亲历者,他当然会知道很多帝国未经披露的战争细节。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进到这间装饰得十分气派的大客厅便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许多对于前线的真正情况感到好奇,也因他的身份而对他有了更多关注的人就此围到了他的身边,并神情肃穆地倾听他的讲述。
在说出那句话之后,布尔夏德王子低着头沉默了片刻。
他仿佛是回想起了当时自己的亲眼所见,并且整个人的气势都在这一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几乎可以说战况是惨不忍睹的。”
终于,布尔夏德王子说出了这句话,于是接下去的那些就会变得容易得多了。
“我很难把这些俄国人同上一场大战时的那些士兵联系在一起。他们打起仗来根本就不像是军人,这些人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罪犯。他们会举起手来假装投降,等到我们的人靠近了,再从近距离射击。甚至还有人从背后射击想要帮助俄国伤兵的德国医护兵。”
当布尔夏德王子说出这些的时候,围聚在他周围的人不由地发出了一阵阵的吸气声,甚至是谴责的声音。
但是并没有待在最里面那个圈里的林雪涅和伊莲妮却在听到这些的时候有些沉默。
为了打破这份沉默,带着林雪涅来到这里的这个女孩开始和她小声地解释起了布尔夏德为什么会在德军和苏军激战正酣的时候被调回到柏林的原因。
伊莲妮:“你知不知道在去年的时候,威廉王储的长子,威廉王子在战场上身负重伤?”
林雪涅:“我知道,消息出来的时候全国上下都非常激愤。”
伊莲妮:“对,就是因为这样,元首开始陆续把各个战场上的德意志皇族都调回来了。而且这些王子们还全都被撤除了军职。就是在前阵子,布尔夏德王子也被调回来了。”
林雪涅:“这是因为……”
伊莲妮:“我们都觉得这是因为纳粹担心德意志皇族的‘光荣战死’很可能会催生君主复辟运动。”
正当伊莲妮给林雪涅就这个问题作出解释的时候,众人关注的焦点布尔夏德王子叫出了她的名字。
布尔夏德:“伊莲妮,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在芬兰长大的。现在的这个俄国也有侵.犯过你的家乡。”
就这样,那些都在认真听着布尔夏德描述的,和伊莲妮也已相识的人们看向了这个美得不具有任何攻击性的女孩。
为了不很大声地和对方说话,被点到了名的伊莲妮这便起身,向着布尔夏德的方向走去。
可当她这么做了的时候,却还要拉着被她带来的林雪涅,连带着林雪涅也进入到了这场聚会的中心。
“在芬兰,士兵们都是踩着雪橇和俄国人作战的。他们的作战……很灵活。”
布尔夏德看了眼前的这个贵族女孩一会儿,而后他便说道:“我明白了,他们在芬兰没有用上这样的作战手段。”
伊莲妮:“也有可能只是我不知道。就好像今天在听到您说出这些之前,我也不知道前线的德国军人们面对的是这样的敌人。”
这样一来,周围的这些人就都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但紧接着,普鲁士的这位王族就把视线落到了在这场聚会中十分显眼的林雪涅的身上。
见此情景,伊莲妮很快就为这位迟来了的王子重新介绍起了她的新朋友。
当她说起了林雪涅在《施普雷河日报》供职,并曾去到波兰战役的前线对其进行报道的时候,布尔夏德很快点了点头。
“我知道您。”
尽管这位王族此刻所面对的,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平民,但他还是对这位年轻的异性说出了“您”这样的称呼。
“您曾和海因里希亲王的外孙,我的表亲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伯爵订下过婚约。为了您,他还放弃了能够从海因里希亲王那里继承到的爵位和领地。巴伐利亚的路德维希·施泰因亲王曾和我提到过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