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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270

作者:琅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61章 chapter 262


    这并不是一场有着众多参与者的聚会。


    正是因为如此, 在这间很宽敞的会客厅里待着的人全都在今天晚上和彼此起码说过一两句话。


    但是伊莲妮显然并没有在和这些人介绍林雪涅的时候说出有关她恋人的信息。


    这或许是因为今天傍晚时林雪涅听到她提起“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时的反应。


    又或者是因为, 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并不是一个会让来到这里的人喜欢的职务。


    在布尔夏德如此直接地说出了林雪涅的“隐藏身份”后,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在林雪涅保持沉默的数秒钟之后张口打算说出些什么, 但林雪涅的声音却比她先一步地到了布尔夏德王子的耳中。


    “是的。”


    这便是林雪涅所给出的回答, 虽迟了片刻, 却没有带上怯场的感觉。


    而后, 普鲁士的这位王族便在审视了林雪涅片刻后说道:“看起来,你们现在还一起。”


    这一次,林雪涅的回答就快多了,她在这些有着贵族血统的,没落的名流的注视下带着笑意道:“对。只是到了这个时候, 再想要完成当初的婚约就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了。”


    布尔夏德当然能够明白林雪涅话中的意思,本意并不是为难这名异性的王子很快就向她表达了歉意。


    可随后,他又因为想起了他的那个表亲而无法不说出些什么。


    布尔夏德:“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伯爵, 他在很多年以前就加入了纳粹党。那时候他的选择就让我们都很难以理解。他出身高贵,是海因里希亲王的外孙。他不应该被那些口号和暴力所迷惑。但他不仅加入了纳粹党,还成为了希特勒的近卫。这不是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做的。”


    林雪涅:“请原谅, 布尔夏德王子。”


    还未等布尔夏德说完那些话语,林雪涅就打断了他。


    这或许是一件能够称得上无礼的事, 但林雪涅却觉得此刻她必须这样做。


    她问对方:“请问您是在当着一位女士的面批评她的恋人吗?”


    虽然普鲁士的王室已经衰弱了很多年了,但布尔夏德也的确还没有遇到过会在打断他之后对他说出如此反问的年轻异性。


    那让他看了一会儿, 但在那之后,他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恐怕是的。”


    林雪涅接着问:“那请问,在那之后, 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认同您,以及附和您的话语吗?”


    “我想我或许是有些好奇。”面对林雪涅那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连续问话,普鲁士的王子并没有被激怒,而是十分真诚地说道:“在放弃了家族带给他的荣耀后,现在的格罗伊茨伯爵已经成为了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副局长。”


    当布尔夏德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不得不停顿了一会儿。那是因为在场的消息并不那么灵通的人不禁发出了惊呼声。


    显而易见的是,纳粹的宣传部向来就不喜欢向人民宣传那些有着贵族血统的军官。


    而当艾伯赫特以党卫军武装部队的一名前线指挥官的身份一跃成为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的时候,纳粹的宣传人员也同样没有提及他姓氏后面的伯爵头衔,以及他祖辈的显赫出身。


    这就让艾伯赫特的贵族身份与他在纳粹的官衔在相互碰撞之后引起的来自于很多人的,不可思议的声音。


    要知道,德意志的这些贵族都相当重视自己家族的荣耀。


    哪怕是纳粹党所可能会给予的巨大利益和权势都无法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选择加入纳粹党。


    而现在,这些人却是直接听说了海因里希亲王的外孙成为了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副局长这件事。


    但布尔夏德王子的话语还在继续,他说:“我认为您这样的女性一定会明白‘帝国中央保安局’意味着什么。考虑到帝国已经和你们的敌人日本结盟,您真的不会在格罗伊茨伯爵残忍地对待‘帝国的敌人’时感到害怕吗?”


    一旁的伊莲妮已经叫出了布尔夏德的名字,并示意王子不要再接着说下去了。可这位普鲁士的王族只是稍作停顿,而后便在伊莲妮试着引开话题的时候说道:


    “虽然这样的事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但如果某天格罗伊茨伯爵接到了要逮捕您的命令,我认为他或许只能选择遵从。”


    “但那就只是艾伯赫特需要考虑的事了。如果您不是他,也不是我的朋友,我认为您就不需要提前为这样的可能而担忧了。”


    既然林雪涅已经选择了毫不示弱地说出这样一句话,那她便再不可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但是在她转身之后,她却没有向前迈开脚步。


    在背对着那位其实并没有那么讨人厌的普鲁士王族时,有许多话、许多念头从林雪涅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于是她又回过身来,并甚至还又走近了布尔夏德几步。


    当参加聚会的人还以为这个年轻的女人在盛怒之下想要对王子做出些什么失礼的事时,林雪涅再次开口,并用十分平稳的声音说道:


    “如果您不是他,就不应该去猜测他对于某件事的想法,以及他做某件事的意图。”


    对此,布尔夏德微微点头,却不知是在对林雪涅的这句话语表达赞同,还是在告诉对他听到了。


    可如果说,林雪涅的这句话还只是在维护她的恋人,那她的下一句话就有着很强的攻击性了。


    她说:“在我看来,艾伯赫特所做的这一切,或许是为了让他能够在某件重要的事到来的时候,做到不必只能选择‘遵从’。”


    林雪涅的这句话让眼前的这位王族眼睛里全然没了哪怕只是礼节性的笑意——要知道,这位王子刚刚才因为他德意志王族的身份而被迫调回后方并被解除了军职。


    但在那之后,林雪涅只是向对方微微欠了欠身便转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当她经过伊莲妮的时候,她不禁轻声对把她带来这里的那个女孩说了声对不起,而后就走出门去。


    见此情景,伊莲妮也不由地对她的这些朋友们说了抱歉,而后便快步追上林雪涅。


    与此同时,让林雪涅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也十分坚定地维护了的绿眼睛贵族也离开了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大楼。


    这对于战时柏林的很多人来说,已经是一个相当晚的时间了。


    但如果对于艾伯赫特来说,今天的他却是已经比昨天早了很多回家了。


    虽然没有就此做过约定,但他的确和自己的恋人在同样的时间离开了自己先前待的那栋房子。


    但因为艾伯赫特能够有座车带他回去,因而当他在晚上十点半到家的时候,他所看到的便只能是没有一盏灯开着的房子了。


    只是林雪涅在出门前留在桌子上的纸条却还是能让这个男人明白,近来他既渴望,又想逃避的那个女孩到底去哪儿了。


    【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很久没见的朋友,她说要带我去参加派对。——你的雪涅】


    看到了这张纸写着简单字句的纸条,艾伯赫特终于放下心来。


    而后他便拿着这张纸条在客厅的大桌子前坐下来,并把这短短一行的熟悉的字迹看了又看。


    当他因为林雪涅在那句话末尾处的署名而想起前一天晚上对方在他关灯之前看向他的那个眼神,他便有了想要吻一吻纸条上那个名字的冲动。


    而后,他就这样做了。


    可这样的一个举动却丝毫缓解不了他对于恋人的思念。


    仿佛当他还留在那栋冰冷的、血腥的大楼里的时候,他还能麻痹自己的神经。


    可一旦他回到两人一起生活的这间房子,他便再也无法做到那一点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他不得不逃避自己深爱着的人时,他的内心才会更为困惑,更为摇摆不定。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只是看着手上的这张纸条就任凭挂钟上的分针转过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等他回过神来去抬头看了一眼时钟之后,他又会为恋人担心起来。


    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柏林的街道早已漆黑一片。


    她是不是会在夜晚的柏林迷路?


    她会不会在只有月光能给人指明方向的道路上被骑着车的路人撞到?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艾伯赫特便会在屋子的客厅里坐立不安起来。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能够让他稍稍放下心来的,那就是他在离开保安局的大楼时没有接到英国皇家空军可能会在今晚来袭柏林的预警。


    于是绿眼睛的贵族便只能通过恋人所留下的那句简单的话语推测她此时可能在哪儿。


    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到林雪涅在下班路上遇到的那个“很久没见的朋友”究竟是谁。


    就在艾伯赫特越来越着急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让他无论到何时都忘不了的,熟悉的脚步声。


    等到他意识到那就是他此刻在等待着的人上楼时的脚步声时,他连忙走出这间公寓,并冲下楼去。而当他看到那双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时,他险些就与对方撞到了一起。


    但还不等为对方担心了半个多小时的艾伯赫特先开口说些什么,他的恋人就已经在认出他来之后撞进他的怀里。


    “雪涅?”


    恋人的这个反应让艾伯赫特有些不确定起来,于是他只能带着疑惑叫出对方的名字。可那只能让林雪涅把他抱得更紧。


    于是不打算在楼道里向对方多做询问的艾伯赫特便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并就这样一步步地走上楼去。


    “你出来的时候连门都没关。”


    当看到从门的缝隙中透出的那道光亮时,林雪涅用那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声音这样说道。


    在抱着人回到家之后,把门关上了的艾伯赫特很快向对方坦诚道:“因为我很着急下去看你。”


    可这样的一句话却又是让林雪涅不高兴了。


    她板下脸来,并拍了拍对方,让她的绿眼睛男孩把她放下来。


    “你怎么会着急来看我。”


    林雪涅才一落地就说出这样赌气的话语。


    可随后,还不等她把话继续说下去,她就发现自己的恋人已经这样盯着她看了好几秒了。


    那让林雪涅抿了抿嘴唇,并放弃了和对方发一通脾气的打算,打算就这么去换衣服洗澡了。


    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听到恋人对她说道:“你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可这句发自内心的赞美的话语却又是让林雪涅感觉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她转回头就是一句:“漂亮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还会多看几眼吗!”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就都愣住了。


    林雪涅深吸气了好几次,她似乎觉得这样的话语太过分了。


    毕竟……毕竟她的男孩今天还算早归了,而且对方也的确没做什么能惹她生气的举动。


    但想着想着,她又会觉得委屈。


    她还因为昨天的、前天、以及大前天的艾伯赫特而感到生气。


    可她又实在是没法对自己心爱的人说出更伤人的话了。于是她只能转过身去,不理对方。


    但在她真的这样做了之后,她会感觉到身后的那个不知所措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手,在确定她此刻不想拍开自己后,这个那人才从她的身后拥住了她。


    于是那一刻林雪涅便再也无法因为自己对这个生起的那些气而去抗拒对方了。


    她甚至在那些感情涌出的时候一下转回身去抱住那个人,并把脸埋在对方的肩膀上,仿佛控诉对方一般地说道:


    “你怎么能这样让我生气又让我那么心疼呢?”


    【你让我觉得心疼了。】


    当这样的话语仅仅是轻轻碰了一下艾伯赫特的心防便不受任何阻拦地冲进他的心里,他会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


    于是他只能不断地向恋人重复出那句简单而单调的“抱歉”。


    林雪涅:“我今天见了很多人。他们全都不理解你。”


    艾伯赫特:“没关系的,我不在意。”


    这当然是一句能让林雪涅找到很多反驳的话语,但在今天晚上,她却不想再去把那些话语说出来了。


    当她慢慢松开对方,并看向那双依旧对她诉说着爱意的眼睛时,她说道:“有一句话你曾经对我说过。但那时候它让我们很不愉快。可我却觉得,现在我可以把这句话也对你说出来了。”


    林雪涅把那缕几乎要遮到对方眼睛的金色发丝往后拨去,并说道:“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的任何帮助,我都可以为你去做。”


    绿眼睛的贵族当然记得他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对眼前的这个女孩说出的这句话语。


    那时的他还没有和那个党卫军的女孩解除婚约,也还以为两人之间不会再有开始。


    可是此时此刻,当同样的话语从林雪涅的口中说出的时候,曾经的绝望却变成了希望。


    而后,林雪涅又说道:“如果你想要知道什么,有关现在的,有关未来的。我也总是就等在这里。”


    第262章 chapter 263


    当林雪涅带着满心的希望看向她的绿眼睛男孩时, 对方只是也如此看了她一会儿, 而后他便笑了。


    是的,他们之间有过约定。


    ——别去提起那些遥远的未来, 因为这个被她从冰冷的伏尔塔瓦河里救上来的青年根本就不信未来。他只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意志, 以及他心里的那个女孩。


    可是时隔数年, 当林雪涅看到恋人在那些困顿中如此挣扎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告诉对方那些很可能已是既定的结局。


    然而艾伯赫特却只是弯下腰来,让两人的额头相贴。


    “不,还不是时候,雪涅。我还想再自己试一试。”


    说着, 他便吻了自己心爱的人。


    有些话他不会告诉眼前的这个女孩。


    那就是他一直都相信对方的到来已经改变了某些轨迹。


    他同样也相信他自己就是对方带给这个时空的,最大的变数。


    并且他的心中也还有着一个担忧。


    ——作为“外来者”的林雪涅不能自己去干预太多未来的走向,否则她的存在必将无法被此地所容忍。


    尽管无论是他的这些猜测, 还是他的担忧全都毫无根据。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艾伯赫特的心中一直都根植着一种恐惧。


    他害怕自己心爱的人会再次消失于他的眼前,他害怕那道他无法突破也根本看不见的墙有一天会再度拦在两人之间, 让他们再也无法见到彼此。


    如此一来,他宁愿在仅仅拥有些许线索的情况下, 去摸索出一个他想要的结局。


    于是,今夜他只是固执地告诉对方——【不, 还不是时候,雪涅。我还想再自己试一试。】


    由于月光已无法再穿透完全被涂黑了的窗玻璃照进来,躺在床上的恋人便无法在黑夜中借着那些许的光看清彼此的样子。


    因而, 当林雪涅听到艾伯赫特说他明天又要去到东部视察,可能两三天都不会回来的时候,她便把放在床头柜上的台灯打开,并把它放到了稍远的地方,让自己能够在睡着之前都看清对方的模样。


    对于恋人的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要求,艾伯赫特当然是想都不想就笑着点了点头。


    而后林雪涅就跳到床上,又把自己挪到了对方的怀里,更甚至连着吻了对方的脖子好几下。


    再次被属于恋人的心跳声包围了的林雪涅很快就睡着了。


    这也当然是一幕温馨的景象。


    但是身处这种温柔中的艾伯赫特却发现,当怀里的人渐渐睡去时,那些残忍的声音便又开始在他的脑中出现了。


    ‘元首已经授命让我来全权负责这些犹太人的问题了。’


    ‘东部地区的秋天很短,冬天也一天天地临近。我们必须考虑那些失去了成年男性,也没有经济来源的家庭该怎么办了。’


    ‘我命令你在两天后同全国副总指挥巴赫-泽勒维斯基一起,去到位于克拉科夫西南部的奥斯维辛集中营进行视察,看看那里是否已经为‘解决犹太人问题’做好了准备,又有什么是需要秘密警察和安全警察为他们提供支持的。我打算把那里作为全帝国集中营的一个试点。’


    ‘记住,你的心必须得要像花岗岩一样坚硬。否则元首的苦心就都白费了。’


    *  *  *


    “3月的时候,希姆莱总指挥来这里视察过。他对奥斯维辛的进程感到很满意。这里的土地面积很大,也有很多的农田。我们可以让关在这里的犯人作为廉价劳动力为帝国的军工企业服务。


    “那些军工企业现在都却人手,为了能够让我们早一点把这些劳动力交付给他们,他们甚至还愿意免费提供建造营房需要用的原材料。”


    在一架从华沙起飞的联络机上,党卫军的全国副总指挥巴赫-泽勒维斯基与自己此次任务的同行人侃侃而谈。


    这个出生于1899年的男人其实是个波兰贵族,却是在15岁的那年就自己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德语里的姓氏,并志愿加入普鲁士陆军。


    1930年,这位波兰贵族加入纳粹党。


    当他从飞机上往下看那座已经进入了他们视野范围内的建筑群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自豪的神情。


    那或许是因为,奥斯维辛集中营正是在他的建议下建造的。


    巴赫-泽勒维斯基:“其实去年11月的时候希姆莱总指挥就来这里视察过一次。他认为这里的地理位置称得上是得天独厚。当然,这里的土地肥沃,那让他有了要把这里打造成农业研究站的设想。”


    当副总指挥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眼睛里的笑意就淡了下来。随着那些木制营房以及红色的楼房都离他们越来越近,巴赫-泽勒维斯基说道:“但是这些目标全都要给‘解决犹太人的问题’让出道路。”


    党卫军中不乏少言寡语的指挥官。


    但即便如此,当巴赫-泽勒维斯基遇到像新任的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这样沉默的人时,他还是会感到有些讶异。


    当飞机平稳降落在距离奥斯维辛集中营很近的一处简易机场时,他不禁问道:“您平时也是这么沉默的吗,格罗伊茨副局长?”


    对此,绿眼睛的贵族只是点了点头,并给出了大约能算是回答的话语:“我不擅与人攀谈。”


    或许是因为这个特意从柏林过来的青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态度足够郑重,因而便不会给人一种他是在有意怠慢这位上级的感觉。


    这名波兰贵族点了点头,并说道:“34年的时候我就听过你的名字了,你从警卫旗队被调回的事让一些人为你感到惋惜,但我却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好的事。就好像被派来这里执行任务的党卫队队员那样。我们都知道这是弱者无法胜任的。”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艾伯赫特的脚步不自觉地缓了缓。而发现了这一点的巴赫-泽勒维斯基则干脆停下了脚步,并对这个还很年轻的纳粹高官说道:


    “为帝国开疆扩土的固然是英雄。但是无条件的忠诚、绝对的冷酷无情、保卫帝国免遭内部敌人的攻击——这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吉普车把他们带到了那座沐浴在了明媚阳光下的营房区域。


    而在进入到奥斯维辛集中营的那道铁门上,赫然写着极为讽刺的一句话语。


    ——“劳动带来自由。”


    劳动带来自由,这也是让每一个刚刚来到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囚徒都深信不疑的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大家最近看文都看得特别惊恐。


    实在是有些不忍,就跟大家说一下好了,其实本文最大的boss……是我大绿艾……


    第263章 chapter 264


    “效率, 这是希姆莱总指挥几次强调过的重点, 你得知道你的奥斯维辛集中营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就算是住得最近的波兰人也离这里很远,你可以在这么大面积的土地上做任何总指挥希望你做的事。”


    “霍斯, 你必须让你的集中营在解决犹太人的问题上变得足够高效。同时你还要想办法尽可能少地用到我们暂时派给你的特别行动队队员。”


    在两人进到那扇铁门的时候, 他们会发现这座集中营的负责人鲁道夫·霍斯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他看起来是一个如此普通的人, 就好像你经常能够在德国的乡村里看到的那种农民。


    如果有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从这位集中营的负责人身边走过, 那么这些人绝对不会停下来多看他哪怕一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鲁道夫·霍斯和希姆莱其实很相像。


    并且前者也的确在自己还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党卫军骷髅队指挥官时得到了后者的赏识。


    就这样,在霍斯的带领下,前来此处视察的艾伯赫特和巴赫-泽勒维斯基以及其他的几名随行人员开始骑着马跟着他一起参观整座集中营。


    相比起艾伯赫特这名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副局长,身为党卫军全国副总指挥的巴赫-泽勒维斯基就健谈得多。他几乎都没等霍斯给他进行汇报就已经高声说起了他对于这名集中营负责人的要求。


    但是没说几句话, 巴赫-泽勒维斯基就不满于那名同行人的过于沉默了。


    在私底下聊天的时候,这位副总指挥可以不介意他那位同僚的少言寡语,但在面对霍斯的时候, 他可不希望对方继续这样不发一言。


    毕竟,对于这次的视察来说,他们两人没有主次之分。


    他们之间有的, 只不过是分工不同。


    因而,那个绿眼睛的贵族便在他的注视下说道:“所有拍给你们的特别行动队的成员都是经过了严格挑选的。他们的身体素质十分出色, 并且意志坚定,这些人完全可以成为党卫军武装部队的后备队员。”


    在得到了艾伯赫特的这句话之后, 巴赫-泽勒维斯基才又看向霍斯,并说道:“我们在法国留下的维护治安的德国人非常非常少,但却给你们派来了那么多的精英部队。这当然是为了帮助你们度过集中营建营初期的这段困难时期。”


    就这样, 巴赫-泽勒维斯基与霍斯又继续交谈起来。


    这名副总指挥问起了霍斯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后他对霍斯所说出的要求就这样断断续续地传到了艾伯赫特的耳朵里。


    “我希望在集中营成熟起来之后,能够把这些精锐部队换走。”


    “现在帝国之中有了很多入伍前都只是从事文职的士兵,还有在前线受伤后退到了二线的士兵。他们的作战能力肯定不如这些精挑细选后又经过了严格训练的特别行动队成员。”


    “我希望能够用这些人逐渐替换掉被放在这里的特别行动队成员。”


    “你必须得想办法。”


    当这些话语传入耳中的时候,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那名爱好摄影的空军少尉也便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并用随身带着的照相机拍摄起了这座集中营内部的样子。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连着的好几栋整齐的红色砖楼。


    霍斯介绍说,那是供这里的看守、特别行动队成员、以及特殊犯人住的地方和他们的办公区域。而在离开那片砖楼群后,他们很快便看到了那一大片的草地。


    把飞鸟惊起的枪声也就在此刻传来。


    当看到那几名来此视察的军官都看向了枪声传来的方向时,霍斯很快解释道:“那是特别行动队的成员正在行刑。”


    和这些从帝国的中心来到这里的“绅士们”不同,霍斯并不避讳说出那些最为直接的,能够让人真正明白他们究竟是在怎样解决犹太人问题的词。


    这样的词让巴赫-泽勒维斯基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那就一起去看看我们的特别行动队队员吧。”


    直到这个时候,绿眼睛的贵族才向霍斯问道:“留在这里的特别行动队有多少人?”


    霍斯:“报告长官,有150名。”


    随着那名空军少尉又翻身上马,他们这行人便让马儿飞奔起来,并奔向那枪声传来的地方。


    “一,二,三,预备!开枪!”


    “一,二,三,预备!开枪!”


    未等他们骑马抵达行动队行刑的地方,那名辅助部队长官的声音便已经乘着风,带着些许的缥缈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但仅仅是听到这样的声音便已经能够让艾伯赫特心生疑惑,并因此而让马儿更快地跑起来。


    这是因为那个声音的音量虽然很大,却带着一种难以压制住的恐惧感以及抗拒。


    当那名辅助部队的指挥官把那个口令喊到了第二遍的时候,已经骑马飞奔而至的艾伯赫特便看到了枪响之后的那一幕。


    ——在特别行动队成员的押解下站在一个大坑前的男人、女人、小孩以及老人一个个地倒在了身后的大坑里。


    那些负责对那些“劣等民族”的人施行枪决的德国队员此刻正是背对着这些从首都来的大人物们的,因而被施行枪决的那些人也必然就是正对着那些人的。


    并且,这些穿着整齐军装且军衔颇高的人骑着马儿向此处靠近的画面,也必然就成为了映进那一双双已然木讷了的眼睛里的,最后一幕。


    当那样的一幕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除了从前些天起就已经开始熟悉这一切都霍斯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息起来。


    马蹄踏地后腾空而起的时间似乎就在那一刻变得漫长起来,因而他们也便能够看到让人感到心脏被紧紧揪起的画面。


    ——在被枪决的那排人中的大部分都后倒进了那个坑里的时候,有一个看起来大约才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被漏过了。于是他的那双原本已经麻木了的眼睛里后知后觉地迸发出了一种令人难以忘记的惊恐。而后他便在向自己的两旁都各自看了一眼后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而更让人不忍去看的,则居然是面对着那个小男孩的辅助部队队员。


    当艾伯赫特第一个翻身下马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名队员的脸。那应该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德国男孩,看起来大约才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随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时,他的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并且,从他的眼睛里所流露出的,分明就是不亚于那个犹太男孩的惊恐。因此而流出的眼泪也便就印在了他那惨白的脸上。


    “开枪,士兵!这是命令!”


    在看到那些有着高级军衔肩章的绅士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德国男孩的长官对他如此高声呵斥道。但除了那些手上拿着□□的年轻士兵们,任是谁都能听出那名指挥官声音里的虚张声势。


    但在这样的时候,那些已经“行刑完毕”的队员们却是都挪开了视线。


    这或许是因为他们想要一次掩盖住那种巨大心理冲击之下的恍惚以及慌张。


    因为他们不忍,不忍看到那个孩子在他们面前被击中头部以及随之而来的鲜血。


    又或者……他们是不忍去看自己的那位同伴。


    “不,这太可怕了……”


    随着那名就跟在艾伯赫特身后的空军少尉虚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几乎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年轻士兵终于举起枪来,并再次看向犹太男孩那充满了祈求的双眼。


    随后,枪响声传来。


    “砰!”


    于是负责这队辅助部队的指挥官便再次下达了冷酷无情的命令道:“继续!”


    *  *  *


    【亲爱的雪涅:


    我已经到了东部了。这里离前线还有一段距离,属于我军的后方,所以很安全,也一切都好。


    现在虽然还是夏天,但入夜之后,这里就会变得十分凉爽,夜晚的星星也很明亮,只在屋子里都能看得很清晰。


    不知为何,我今晚有些睡不着觉,也觉得特别特别地想你。我借了这里的战马在周围狂奔了一圈,却依旧不觉得疲惫。


    我想念你在明媚的阳光下看着我的样子,也想念你在施普雷河的河畔突然转头回来看我的样子。】


    深夜,艾伯赫特坐在霍斯为他们安排的房间里,在能够看到那片迷人的星空的窗前写起了要寄给恋人的信。


    但经历了那样一个白天的他却根本没有在信中提起他所看到的那些景象,以及扰乱他内心的真正原因。


    此刻他的心里很乱很乱。


    傍晚的时候他问这里的负责人鲁道夫·霍斯,问他是如何在这样恐怖的情形中保持冷静的。


    而后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便告诉他,即便他已经为了帝国抛弃了人类应有的同情心,但他也依旧会在看到那些女人和小孩一个个倒在深坑里的时候感到心下不忍。


    这时候他便会出去策马狂奔一圈,而后他的心就会重新平静下来。并且他也建议艾伯赫特试试他的这个方法。


    绿眼睛的贵族接受了他的这个建议,却发现无论自己让马儿跑得多快都无法让脑中的那些画面冷却下来。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部队才会让这样荒诞而残忍的情景变为真实。


    每一次他这样问自己,他的内心便会很快给出他一个冷酷的回答——那是你的部队,你挑选的、你训练的、你派出的。


    是的,那些可能才成年的,从小接受了良好教育的德国男孩们,就这样被他派去执行如此毁灭人性的任务。


    而这,便是他们“解决犹太人问题”的方法。


    一旦想到那样的场景正在整个帝国境内的数百个集中营上演,并且还会在未来进行成百上千次的重复,他便感觉自己血管内的血液要就在极速流动后慢慢消失了。


    他无法去想象那些,却也无法让那些想法在自己的脑袋里停止下来,因而他只能回到分给他的那个房间,在写字桌前给恋人写起一封信。


    而后他便惊奇地发现,当他写下恋人的名字时,身上血液的流速就似乎慢慢恢复了正常。


    但当他一字一句地写完了半张纸的时候,他又会发现他真的很想对方。


    比他在心中所写的还要更为想念。


    当那样的思念在这个夏季的冷夜中保护起他的心,他会急不可耐地想要听一听恋人的声音。


    在试着将那样的思念平缓下来数次却都未成功之后,他起身走出自己所待的那间屋子,并快步下楼打算问一问楼里的卫兵,这里是不是有能够拨去柏林民宅的电话……


    第264章 chapter 265


    零点四十七分,


    柏林。


    在林雪涅与艾伯赫特一起住了多年的那间公寓房里, 电话铃音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响起。


    当摆放在客厅里的那台电话响到了第三下铃音的时候,已经陷入了熟睡中的林雪涅就已经被吵醒, 并在稍稍醒了一会儿神后就起身, 在一路打开了台灯以及客厅里落地灯之后去接起了电话。


    而后, 电话的那头就响起了让她极为熟悉的声音。


    “雪涅?我觉得我可能吵醒你了, 但你现在必须得醒一下了。”


    “路德维希?”


    当还有一点懵懵的林雪涅叫出亲王殿下的名字时,她就已经能够从听筒里的声音听出对方此时应该正身处于的环境了。


    那应该是有些嘈杂的环境,有着许多人的房间,每个人都在进行着什么十分紧急的工作。


    “是我。听我说,雪涅。有一队英国的轰炸机队伍穿过了我们的两个雷达区。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向着柏林的方向来了。”


    路德维希此时所在的雷达控制中心, 先前雷达的检测数据传输回来,而后那些数据就化为了代表着己方战机的蓝点、以及代表着敌方轰炸机的红点,并被投射到了玻璃台面上。


    而那些空军的技术人员也以此来推断其了敌机的方位、距离以及高度。


    在先前的十分钟时间里, 正是这些控制中心里的技术人员指引了他们自己的战斗机,让那些夜间作战的飞行员们借着探照灯部队的帮助,去寻找以及击落那队英国的轰炸机部队。


    但不幸的是, 他们的战斗机部队并没有在那队英军轰炸机飞出雷达区之前就将它们全数击落。


    还不等林雪涅说些什么,处于思维高度活跃状态下的路德维希就已经接着说道:“这次穿过了雷达区的英军轰炸机有些多, 我不放心你待在城里。你现在就准备一下,我派来接你的人应该十分钟内就能到了。今天晚上你就在我们的防空建筑里过夜了, 好吗?”


    “好、好的。我现在就去准备。”


    当林雪涅说完这句话,正在紧张工作中的路德维希便很快挂断了电话。


    而后林雪涅也立马冲向卧室,给自己换上了一套比较宽松舒适的, 能够穿出门去的衣服。


    除此之外,她还给自己的小皮包里装上了洗漱用品,还有一盒拆了包装后被她放进了铁盒里的饼干。


    在很快做完了这些之后,林雪涅就拎起小皮包坐在了客厅里等待路德维希派来的人。


    但她家的那台电话几乎是在她才一坐下来的时候就又响起了铃音。


    那让林雪涅在疑惑之下连忙起身,在电话铃音才只是响到了第二下的时候就接起了它。


    林雪涅以为那肯定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的亲王殿下,并且也因此险些就在说出了那声“喂?”之后就叫出了路德维希的名字。


    但是幸好,幸好已经因为路德维希所带来的那个消息而完全清醒了的林雪涅在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寂静以及那个属于她恋人的喘息声后就很快听了下来。


    她先是又听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动静,而后就叫出了属于她的绿眼睛男孩的名字。


    “艾伯赫特……?”


    几乎是在她的声音出现的那一刻,电话那头的青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叫出了林雪涅的名字,并带着些许疑惑问道:


    “你……还没睡?”


    林雪涅看了一眼就被她放在了沙发上的那个小皮包。


    当她看到了从皮包的开口处冒出头来的铁盒时,她便笑了起来,说道:“我睡到一半觉得饿了,就起来吃了几块饼干。”


    此时的艾伯赫特根本听不出电话那头的女孩对他所说的其实是一句谎言,反而因为想象到了她所描绘出的那副画面而在遭受到了重压之后终于又笑了起来。


    艾伯赫特:“那你一定很饿了。”


    林雪涅:“那你呢?为什么这么晚也不睡?我记得你说过你去的不是前线?”


    艾伯赫特:“我刚刚接到了新命令,所以我可能就得比预计的要晚几天再回来了。一想到我得多出好几天见不到你的时间,我就有些睡不着了。”


    这下,林雪涅是真的被这个近几个月来让她觉得在身边时反而距离更远的男人逗笑了。


    她不会知道,就是这样的一个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声音,它会让她所喜欢的人得到那种他现在所渴望的宁静感,甚至是静谧感。


    于是感受到自己内心贪婪的男人就想要从她那里得到更多更多。


    他很快说道:“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听着这样的话语,林雪涅脑袋里第一个出现的,当然是伊莲妮的脸。


    虽然两人一起去参加的那场聚会称不上愉快,并且那也已经是在对方离开柏林之前就发生的事了,可林雪涅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艾伯赫特此刻的反常。


    她觉得那个贵族青年的声音虽然依然和平时一样温柔,甚至还要更为温柔,可她却是本能地觉得,对方可能遇到了什么让他感觉沮丧难过的事。


    于是想要安慰对方的林雪涅就故意用那种带着俏皮的声音说道:“有趣的事,是有的。我遇到伊莲妮了!就是我们在维也纳都见到过的那个伊莲妮。特别特别漂亮的那个伊莲妮。”


    电话的那头就此传来咳嗽声,而林雪涅也大声地笑了起来。


    但不等她再说些什么,门口的敲门声就此传来。


    那让林雪涅连忙捂住了电话的话筒那一头。


    “雪涅小姐,我是少校派来接您的人,请问您准备好了吗?”


    那本是一个听起来十分礼貌的声音,却让林雪涅在此刻紧张起来,因而她也没有注意到,在电话的另一头,有一个诡异的叫喊声才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就被立马掐断了。


    “马上就好,请您再稍稍等我一会儿。”


    “好的,但还请您稍快一点。”


    在和那个空军部的年轻人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林雪涅才松开了话筒。


    但不等着急的她想出一个足够合理的,现在就挂断电话的理由,电话那头的艾伯赫特就已经先一步地说道:“雪涅,我这里有一名从别处刚回来的士兵要找我报告一些情况。我得先挂电话了。”


    林雪涅:“好,好的。那我也快点回去睡了。”


    就这样,两人在互道晚安之后便很快地挂断了电话。


    而后林雪涅拎起小皮包打开房门对那位空军部的下级军官说一句“抱歉让你久等了”,至于那个绿眼睛的贵族……他则在好几名卫兵都因为听到先前的动静而冲进楼来时向着声音发出的楼上看去。


    带着慌张的叫喊声就此再度出现。


    那个男人带着些许的口齿不清喊道:“不!不不不!别过来!”


    艾伯赫特很快就辨认出,那是属于党卫军的全国副总指挥,巴赫-泽勒维斯基的声音。因而很快给那几名冲进楼来的卫兵打了收拾让这些人停下来。


    他拔出自己的配.枪,并在给枪上膛后就脚步很轻地走向楼梯,并在那之后示意底下的卫兵跟着他一起上来。


    但是很快,他便在冲上楼之后发现,不仅巴赫-泽勒维斯基所在的那间屋子被打开了灯,就连住在旁边的那名空军少尉的房间里,也是灯火通明。


    不仅如此,巴赫-泽勒维斯基的警卫员也好好地站在门口,只是显然被吓了一跳,并且胸膛一起一伏的。


    那几乎就已经宣告了警报的接触了。


    于是艾伯赫特把抬起的□□放下,但向来都十分谨慎的他却是并不把它收起来,并快步走向巴赫-泽勒维斯基的那间屋子。


    而后,他便看到和他们一起来的空军少尉此刻正在安抚巴赫-泽勒维斯基的情形。


    这名提议建造集中营的纳粹高官,这个在才进到集中营的时候还和这里的负责人说了一堆要求的男人,此刻他却是惊喘着坐在床上,双眼瞪大着,并且额头上也满是汗水。


    见此情景,明白对方一定是做了噩梦的艾伯赫特很快就挥退了跟着他一起上来的集中营卫兵,只留巴赫-泽勒维斯基自己的警卫员守在门口。


    “副总指挥阁下?”


    走近了对方的艾伯赫特带着些许的迟疑叫出了他对那个男人的称呼。


    “那太可怕了,格罗伊茨伯爵。我梦到那个男孩了。”


    在巴赫-泽勒维斯基向自己说出了如此诚实的话语后,艾伯赫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道:“那开枪的那个德国男孩,他今晚可能也做了噩梦。”


    艾伯赫特的这句话让巴赫-泽勒维斯基眼睛里本来有些散了的神立刻又聚集起来。他猛地看向对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而收起了枪的艾伯赫特关上了这间屋子的门和窗,并把写字桌前的那张椅子搬到了正对着巴赫-泽勒维斯基的地方,在坐下后和对方说道:


    “我想您已经明白,我们不能让他们这样下去了。这还只有150人,但你看到他们执行‘灭绝任务’时的眼神了吗?他们都是那样的惊恐,即便是在前线战场上,在部队遭遇到最危难的情况时,我也从未在德国士兵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惊恐。你认为这些人还能有未来吗?他们很快就都会发疯了。”


    听着这样的话语,巴赫-泽勒维斯基颤抖了一下嘴唇,并重复起了希姆莱在早些时候对他们说出的□□。


    “党、党卫军的士兵,必须要让自己的心像、像花岗岩一样……”


    听到对方又重复起了在此时已然毫无意义的话语,忍无可忍的艾伯赫特不禁打断了他,并高声说道:“您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怎么能要求那些才刚刚成年的孩子去做!”


    接着,艾伯赫特便在巴赫-泽勒维斯基完全惊楞住之后用几乎是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阁下,您必须和我一起去见希姆莱总指挥,告诉他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265章 chapter 266


    东部前线,


    第聂伯河河畔。


    “总指挥, 斯摩棱斯克地区的苏军现已被我军尽数消灭。苏军的第16军和第20军全军覆没,被俘人数的统计现在也已经出来了。应当有超过三十万名官兵。”


    在党卫军的武装部队为他们的总指挥希姆莱临时找到并布置好的指挥部里, 一名参谋官正在向其汇报前线战果。


    这让希姆莱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看起来总参谋部说的八周取胜是完全有可能的。”


    在希姆莱说出了这句话后, 他身边的那名参谋官脸上也露出了与喜悦相关的表情。可片刻之后, 参谋官又忧虑起来。


    参谋官:“我军攻势迅猛, 也已经击溃了大量的苏军。但我们自己的损失也不可不畏严重。在进入到苏联作战的各支部队里,又尤以我们党卫队的武装部队损失最为严重,大部分的部队都已经开始在编制不足的情况下连续作战了。”


    希姆莱:“这一点虽然可惜,但用不着过分担心,我已经招到一批素质很高的新兵源了。”


    正当希姆莱告诉他身边的参谋官, 他不仅已经做好了为前线的党卫军做好了补充兵力的准备,还打算把党卫军麾下的多支部队:警卫旗队、帝国、骷髅都扩建成真正的“师”级作战单位时,底下的人来报:


    ——党卫军全国副总指挥巴赫-泽勒维斯基以及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副局长格罗伊茨此刻就在他的指挥部外请求见他。


    希姆莱知道他的这两位部下此时应该在何处, 并且此刻他也当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甚至连他的参谋官也已经从他的表情中猜测到了什么,因而很快便找了个借口,也在他的准许下离开这间屋子。


    很快, 希姆莱的那两名此刻本应正在奥斯维辛集中营进行视察的部下便来到了他的这间布置得其实并不朴素的指挥室。


    而后希姆莱便发现了一件让他感到十分惊讶又奇妙的事。


    身为党卫军全国副总指挥的巴赫-泽勒维斯基明明拥有比他亲爱的外甥艾伯赫特更高的官衔,并且这名贵族也在面对自己的波兰同胞时都能做到足够的心狠手辣。


    可这样一个向他们提议在全帝国范围内大量兴建集中营的人, 他却是在和比自己还要年轻了很多岁的,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下级”一同去集中营视察之后, 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隐隐有了一种以对方为主的意思。


    那让希姆莱不住地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巴赫-泽勒维斯基的身上,企图弄明白在对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越是这样做,那个波兰贵族出身的纳粹高官就越是会以眼神向他亲爱的“外甥”求助。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们的这位新晋的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依旧还是不动声色。


    于是不打算和他们继续这样耗下去了的希姆莱直接开口说道:“我记得你们现在应该正在奥斯维辛集中营进行视察。所以你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要和我进行汇报吗?”


    “是的。”


    这下,艾伯赫特总算出声,并在巴赫-泽勒维斯基努力压下紧张时说道:“我和副总指挥阁下在那里看到了噩梦般的场景。”


    在艾伯赫特提到“噩梦”一词时,巴赫-泽勒维斯基感觉自己的眼皮猛地一跳。


    这位官职不止比对方高了一级的副总指挥生怕身旁的年轻人说出他在前一天夜里的失态,因而他连忙抢先道:“我们看到了霍斯解决犹太人的方式。那太粗.暴了,也太粗鲁了。”


    希姆莱在那个波兰贵族停顿之后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于是总能在各种场合和人侃侃而谈的巴赫-泽勒维斯基终于又说了下去。


    巴赫-泽勒维斯基:“他从最早被关进那里的犯人里挑选出了一批用来帮助看管新犯人的‘卡波’。卡波们让那些犹太人们自己挖一个深坑,而后又把那些犹太人赶到深坑前站成一排,再让我们辅助部队的队员对他们执行枪决。”


    接着巴赫-泽勒维斯基便把他们在前一天的下午所看到的景象和希姆莱细致地描述了一遍。


    但亲自看到和听人描述到底是不一样的。


    内心本就比寻常人还要冷酷很多倍的希姆莱在听到这些之后面上根本不见任何感同身受的惊恐。


    他反而在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请原谅,副总指挥,我似乎只从您的描述中听到了我们辅助部队队员的勇敢和尽忠职守。尽管自己的内心十分抗拒,但他们还是选择了遵从指挥官的命令。”


    那让巴赫-泽勒维斯基在犹豫了片刻后带着些许的恍然说道:“是……是这样没错。”


    眼见着这位党卫军的全国总指挥又向他们重复起了他的那套空泛的理论,在旁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艾伯赫特终于在和他一起来的巴赫-泽勒维斯基开始摇摆不定时开口。


    “他们将自己的忠诚和信任交付给了我们,这些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也愿意为了这种信仰而把自己浸泡到鲜血中。可他们到底还是个‘人’。”


    指挥室内的气氛因艾伯赫特的这句话而完全冷了下来。


    但曾经不止一次违逆希姆莱的绿眼睛贵族却并不打算就此停止。


    “那队辅助部队的指挥官,他在我们到来的时候恪尽职守,他强硬地命令他的士兵直视那些女人、孩子还有老人的眼睛,并向那些人开枪。但是在行刑结束后,他却单独找到了和我们一起去视察的空军少尉,请求对方帮忙把他调离那里。


    “那名指挥官说他情愿去支援前线最困难的区域,奥斯维辛太可怕了,他觉得自己连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对于这样的人您还能说这只不过是懦夫行径吗?”


    艾伯赫特此时所说的显然不是巴赫-泽勒维斯基所知道的事。


    因而这个男人的脸上便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吃惊。


    但艾伯赫特却还未有停止,他直视着希姆莱的眼睛,并说道:“意志坚定的人可以在上级给予他命令的时候,尽管内心痛苦也依旧直视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的双眼将他们击毙。但当他们把这样的事重复了成百上千次之后呢?我们到底会培养出什么样的追随者?这些人最后不是变成魔鬼,就是变成疯子!您想过战争结束后他们该怎么回归生活吗?”


    艾伯赫特所提出的这些问题当然是具有很多实际意义的,并且党卫军的头子也在很认真地听了这些话之后陷入了思考。


    但是那个已经变成了魔鬼的男人所思考的方向显然与依旧还是一个“人”的绿眼睛贵族很不相同。


    当艾伯赫特提到“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执行早前的计划呢?即便把这些人送去已经属于帝国的寒冷地域做苦力也好过将他们一个个击毙”的时候,抓到了一丝关键的希姆莱抬起了手,并示意艾伯赫特先停一停。


    因为昨天下午的经历已经慌乱得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的巴赫-泽勒维斯基极力隐藏了自己的惊魂未定,并在此时不禁让自己的目光在希姆莱和艾伯赫特的身上来回跳转。


    而后,希姆莱的脸上便重新出现了笑意。


    并且这个男人还说出了几乎是一锤定音的话语。


    “我认为你说得很有道理,格罗伊茨副局长。我不能让我们的党卫队队员直视那些犹太人的双眼对他们进行射击。那些犹太人都很狡猾,即便他们都已经要死了,还是不会放弃用他们的眼神来伤害我们的帝国军人。我认为我们有责任去保护德意志的这些年轻人,我们也必须想到一个新的灭绝方式。”


    听到希姆莱的这番话,巴赫-泽勒维斯基的眼睛里出现了欣喜与赞同。


    这个脑袋里有着许多残忍想法的男人很快就说道:“这些遍布欧洲的犹太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只是在每个人身上耗费一颗子弹,我们的军工厂都得额外生产好几百万颗子弹。”


    “那就太不值得了。”


    对于巴赫-泽勒维斯基的想法说出了这句评判的希姆莱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并说道:“元首已经向我们下达了指示,我们不可能因为人性中的懦弱而告诉元首,他的党卫军做不到。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克服那些困难,去完成元首的命令。”


    希姆莱此时的话已经有了很强的指向性,但首先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的绿眼睛贵族却还是带着些许的喘息,等待着对方未尽的话语。


    “我现在就下令给我们的技术官员,让他们立刻开辟出新的屠.杀方法。我认为负责安乐死计划的博士们应该会对这样的事很有经验。”


    在说出这些话语的时候,希姆莱甚至放弃了更为粉饰文明的说法,而直接用上了还原这场行动真正性质的用词。


    这就已经开始起草最新命令的希姆莱在写了一行字后才又抬起头来,看向他的那个对于此事居然还有着天真想法的“外甥”,并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了近乎残酷的话语。


    “我要为我们的辅助部队队员对你说一声谢谢,艾伯赫特。”


    那一刻,巴赫-泽勒维斯基在迟疑之后咧开了嘴看向和他一起来到了这里的萨克森贵族,并在对方睁大了毫无情绪的绿色眼睛、且胸膛因为极深的呼吸而不断起伏时附和道:


    “对,这都是格罗伊茨伯爵的功劳,是他最先重视起了这个问题。”


    希姆莱随后便笑道:“元首如果知道是你想出了这么绝妙的点子,他一定会十分欣慰的。你放心,格罗伊茨副局长,在这件事上我们都不会抢你的功劳。我会如实上报元首,告诉他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绝妙点子。”


    说完这句话,希姆莱便把他已经写好的那一纸命令拿起来满意地看了看。


    他站起身来,并在巴赫-泽勒维斯基的赞叹声中走到了艾伯赫特的身边态度极为亲切地说道:“辅助部队的士兵都会感谢你的。”


    而后这个外表看起来就好像一名乡村教师的男人便接着和对方握手拥抱的机会在对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可以变成魔鬼。但是记住,不要变成疯子。”


    第266章 chapter 267


    第聂伯河附近的一处德国空军基地, 作为第一飞行序列的战斗机与轰炸机正从经过了掩饰的简易跑道上起飞。


    在这队身负作战使命的飞机起飞后, 负责把那两位纳粹高官送至目的地的联络机才能在地勤的指挥下得到可以升空的命令。


    因而,才从第聂伯河河畔的指挥部来到了这里的党卫军全国副总指挥便与他的那位同僚, 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伯爵一起在跑道附近稍作等待。


    只不过, 在从希姆莱那里出来之后, 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的巴赫-泽勒维斯基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 在惊魂未定之下一想到什么就来和那位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副局长交流了。


    那是一个在权利的争夺中摸爬滚打了多年的男人。


    仅仅是希姆莱先前的表现就已经足够他明白——这对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甥舅”其实并不是一条心的。


    并且他不仅不是一种人,彼此间可能还有着不小的矛盾。


    这让巴赫-泽勒维斯基很快就对那个显然有些“过于有主见”的年轻人划清了界限。


    在来到机场的这一路上,他还会主动与对方说些什么。


    可当他们抵达德军的这处空军基地后,他却是不愿在人前与对方多做交谈了。


    但那对于艾伯赫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此刻, 无论是他的脑袋还是内心都还未从那场有着滔天巨浪的海啸中缓过神来。


    他似乎遭到了一次重击,脑中有着无数的画面迸发般地闪现,却是根本无法集中起精神, 就连那名负责指挥调度的地勤对他说的话都没能听清。


    “长官。”


    直至那名地勤站在他的身边第三次说出对于艾伯赫特的尊称,后者才堪堪反应过来。


    “回柏林的飞机已经准备好了,五分钟内可以起飞。”


    这样的话语让艾伯赫特迟疑了一会儿, 在好容易回神之后,他才想起刚才的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什么。而后他看了一眼这名地勤的肩章, 并在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后说道:


    “抱歉,准尉, 我和副总指挥的目的地不一样。我得去北方集团军群的指挥部,在回柏林前我还有一个任务。”


    那让这名地勤在眼中闪过了一丝为难后很快向他行了一个军礼,而后说道:“明白了, 您请稍等,我们得重新为您安排飞机。”


    就这样,艾伯赫特在巴赫-泽勒维斯基登上飞机的半个小时后才等到了那架能够将他送去北方集团军群指挥部附近的飞机。


    而在飞机起飞之前,那名已经在东线待了好一阵子的地勤还特意来对这名看起来冷淡,可待人却十分温和的党卫队高官说道:“长官,去到北部这段路程,天气情况变化非常快。一旦飞行条件变差,飞行员很可能会需要停靠在中途的机场,等到天气重新转好才能再次起飞。”


    得到了提前告知的艾伯赫特向这名普通的德军军官说出了感谢,那反而让对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随后,他便很快通过旗语给了机上飞行员升空的准许命令。


    直到那一片片点缀在绵延的绿色以及湖泊中的景象随着飞机的起飞而在艾伯赫特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小,他发现自己似乎就又能借着那种升空时的压力变化来进行思考了。


    于是先前被一刀阻断的河流又开始往下极速奔流。


    那也让艾伯赫特重新回忆起了希姆莱在先前对他所说出的话语。


    但那只不过是在一个多小时以前发生的事,却在他的脑海中成为了仅仅有着黑、灰、红三种颜色的画面。


    并且当他看着那大片除了森林和河流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土地时,他也发现自己似乎只能回忆起希姆莱的声音,却想不起那时候的巴赫-泽勒维斯基都说了些什么。


    但他却能够清楚地想起当希姆莱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巴赫-泽勒维斯基的脸上都是什么样的表情。他甚至能够想起希姆莱在说出每一个词的时候,巴赫-泽勒维斯基的神态都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直至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无论是希姆莱还是巴赫-泽勒维斯基,他们都早已成为了魔鬼,更甚至也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那他呢?


    还有那些为他们奉献了忠诚的年轻士兵呢?


    在这一刻,他会突然想起他心爱的女人在很久以前曾问过他的那个问题。


    ——‘如果你所深爱的这个国家,德意志帝国她不再是一个道德的国家了,你会怎么办?’


    所以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不记得了。


    当他的内心响起这样一个声音时,他的心才在受伤流血了很久之后,后知后觉地让他感受到了仿佛能在突然之间扑灭所有火光的痛感。


    并且他也开始思考,那些连他都不喜欢的犹太人——无论是他们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还是要让他们在肉.体、血脉以及精神的传承上全得到真正的毁灭——与这个群体有关的那些意愿,是否真的值得他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


    当艾伯赫特的眼前有闪现起那一张张只是一眼扫过就再难忘记的,女人与孩童死前的脸,他的意志终于动摇起来……


    而他的内心也在这一刻被播下了怀疑的种子。


    在这个贵族青年无意识地将自己的眉头越来越紧锁的时候,他所乘坐的这架联络机也因为不稳定的气流而剧烈地颠簸起来。


    “长官,请注意,我们正在穿过一条不稳定的气流层。”


    虽然为他驾驶着飞机的那名飞行员声音依旧镇定,可飞机上的颠簸却是一次更强过一次。


    随着雨水飞溅至艾伯赫特身旁的窗玻璃上,一阵响亮的黄豆落窗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但是机舱内部的玻璃窗面积实在是太小了,那根本就没法让艾伯赫特透过那里看清楚此刻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于是他在情急之下解开了安全带,并抓着座椅的靠背走向飞行员所在的驾驶室。


    “长官?长官请您立刻回到您的座位上!”


    驾驶着这架飞机的飞行员原本正在尽全力控制着飞机,但他却猝不及防地看到已经到了他身后的那名纳粹长官。飞行员连忙向对方说出告诫,但对方显然比他冷静得多。


    “冷静一些,我也会驾驶战斗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着,艾伯赫特看向前面的那片乌云,并说道:“我认为我们不应当再继续往前飞了,得立刻掉头。你看前面,那种乌云聚集的地方通常会很容易产生雷电。”


    艾伯赫特话音刚落,雷光就已经从前面看似很远的地方猛一个闪现了。


    见此情景,额头上都已经冒出了汗的飞行员向身后的长官点了点头,而得到了这个信号的艾伯赫特也在那名随行人员的紧张注视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得做好准备了。”


    当艾伯赫特在重新系好安全带的同时向他的那名随行人员说出这样的善意叮嘱时,对方显然紧张得连眼睛都要直了。


    那人向他问道:“做、做好什么准备?”


    艾伯赫特:“飞机将会进行紧急爬升避开乌云的准备。”


    艾伯赫特话音刚落,那架在性能上并非那么优越的联络机就开始猛地拉伸,而飞行员强装着镇定的声音也同时传来。


    “我是第四航空队的埃里希·沃尔夫冈少尉,有着丰富的驾驶经验。我保证会将两位长官安全送到你们的目的地。”


    说着,那架在高速的爬升中几乎要发出钢筋散架声的飞机开始在爬升的过程中同时进行转向……


    2020年,


    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


    首府基尔。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在那栋庭院里有着葡萄架的房子里,一个才刚刚年满二十岁的男孩正坐在那张单人床上,思考着他与他的爷爷在今天的下午所进行的那段谈话。


    ‘他真的很爱那个女孩,哪怕他在雪涅小姐失踪的多年后,在海因里希·希姆莱的促成下与一位党卫军的女性队员订婚都没能改变他对那个女孩的爱。’


    ‘他都已经和别的女人订婚了,您怎么还能说他没有改变对雪涅·林的爱?’


    ‘因为在他和那个党卫军的女队员就要依照婚约成婚的一个月前,他改变了主意,并取消了和那个人的婚约。他说他还是希望继续等下去。’


    ‘那他后来等到了吗?’


    ‘没有。直到我的兄长因为一场飞机事故而去世,他都没能等到雪涅·林。’


    那样的话语在蓝眼睛的男孩脑中不断萦绕着,可他却觉得那句话无端给了他一种说不清的荒谬感。


    甚至于在这天的下午,他险些就在他的爷爷告诉他这些之后立刻就说出否定。


    ‘在我的兄长去世之后,和他关系最好的那几个朋友之一的克劳斯·施陶芬贝格伯爵总对我说,我的兄长在和比我还小的时候就被那个坏女孩偷走了心。


    ‘但路德维希·施泰因亲王却对我说,雪涅·林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她一定是有什么她自己控制不了的原因才会离开我的兄长,从此一去不回。’


    那些名字对于这个还很年轻的男孩来说明明应当是全然陌生,但当他听到那些的时候,他却是莫名地感觉他的心跳都快了几拍。


    “不,她回去了。”


    蓝眼睛的男孩低声说出这句话,而后便站起身来,走向那扇紧闭的窗户。


    他把为他隔绝了那些带着海浪气息的狂风以及暴雨的窗户打开,并让那从海面上席卷而来的雷声也毫无阻拦地冲进这间屋子。


    于是当那道看起来很近很近的雷电猛地打响海面,并让震天的雷声轰然响起时,打开了床的蓝眼睛男孩再度把窗关上,并迈着矫健的步伐冲下楼去。


    他想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再去问一问自己的爷爷,让那个独自把秘密守了很多年的老人能够告知自己更多和自己有着相同名字的男人——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的故事。


    但当他一路冲下楼的时候,却发现这栋也深夜到来时已然一片漆黑的房子里有一间屋子此刻正亮着灯。


    那是位于两楼的一间屋子。


    当迅速冲下楼的艾伯赫特·艾德里安·格罗伊茨看到那些灯光时,他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并在放慢了脚步后走向那里。


    而后他就会看到,他的爷爷此刻正站在屋子里,站在那幅常年都被黑布盖了起来的油画前。


    在那幅色彩明媚的画中,正处于一场婚礼中的金发男人正抓着一个女孩的手,并亲吻着她手上的戒指。


    而那个脸上有着幸福笑意的黑发女孩,分明就是他直至此时还依旧喜欢着,并且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的那个女孩。


    两人在火车上相识的一幕就此出现眼前。


    那时候的他对林雪涅说——‘抱歉,我只是觉得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我说不出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他想起来了。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见过这幅画。


    那时的他在不小心扯下盖着这幅画的黑布后就坐在地上怔愣了许久。


    仿佛画中的那个男人就是他自己,而那个美丽的新娘,则就是会让他挚爱一生的新娘。


    但是随后他的母亲就跑过来抱起了年幼的他。


    因为那时的他在望着这幅画傻笑了很久后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第267章 chapter 268


    1941年8月22日,


    洛瓦季河河畔。


    一场大雨让这里的道路变得泥泞起来。


    而在此处附近的沙地上, 一架从第聂伯河飞来的联络机则正好就在燃油耗尽后冒雨强行降落。


    这架联络机原本是要在距离北方集团军群的指挥部最近的一处空军基地降落的,却不曾想, 在飞行途中突遭雷雨。为躲避雷云他们不得已在拉升了飞行高度后掉头。


    然而那时他们已经离此次航行的目的地很近了, 这也就使得他们还没能飞出降雨带就已经近乎耗尽了燃油。


    于是他们只能在于地面部队取得紧急联络后, 让那里的陆军为他们紧急收拾出一片可以用来降落的区域。


    当飞机终于安全降落的时候, 那个在先前一直都表现得很冷静的飞行员终于人都软了的长舒了一口气。


    至于跟着艾伯赫特一起来到北方集团军群作战地的那名随行人员,他则被那连续的剧烈颠簸给折腾得险些没在走下飞机的时候脚下一软摔在地上。


    此地的暴雨使得几人才一下飞机就被彻底淋透了。


    但这种仿佛能慢慢侵入骨头的阴冷感却是帮助他们找回了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而先前帮他们迅速清理出了一片降落跑道的通信排也在此刻走上前来。


    “你们是隶属于那支部队的?”


    在那个通信排的排长向自己行了一个军礼后,艾伯赫特便向他如此问道。他想要记下这支部队的番号,并在随后向他们的长官以示感谢。


    “报告长官,我们是第56装甲军的。”


    此时, 艾伯赫特的那位随行军官已经在大雨的帮助下稍稍克服了一下先前的头晕脑胀,并在听到对方报出部队番号的时候马上要说出拥有这支部队指挥权的将军的名字。


    可艾伯赫特却是比他更快。


    “你们是曼施坦因将军的部队。”


    诚然,国防军里的许多人都与党卫队的人有着一定的隔阂。


    但是曼施坦因将军的第56装甲军此刻却是正在与党卫队的“骷髅师”进行协作作战, 并且骷髅师的纪律性以及作战能力也给这些国防军的士兵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那名排长听到党卫队的这名军官才只是一听到他们的番号就能立刻说出他们长官的名字时,他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您认识我们的军长吗?”


    “曾经见过, 但他不一定记得我。”


    艾伯赫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说出了这样的一个回答。


    可那当然不是真话,他与曼施坦因将军之间的交情也肯定不能只是用“曾经见过”来形容。


    只不过艾伯赫特也不会与这名国防军的陆军少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在对方提及曼施坦因将军现在正在检查他们刚刚拿到的战利品时, 绿眼睛的贵族只是向那位年轻的少尉询问起这里距离北方集团军群的指挥部还有多远,又是否能够找到有足够权限的人给他们准备一辆车。


    该说艾伯赫特的运气很糟, 因为他所乘坐的飞机在已经距离目的地不远的时候突遭暴雨。


    但也应该说,他的运气不错。


    那是因为第56军前两天刚刚打了个大胜仗,并从战败的苏军部队那里得到了大量的机枪、火炮、坦克以及车辆。


    因而那位通信排的排长很容易就在向自己的上级请示之后为这位党卫军的长官弄到了一辆车。但那名少尉也同时告诫艾伯赫特, 如果可以,他们尽量还是不要就自己开着车去到北方集团军群的指挥部。


    “长官,去往集团军群的指挥部的这一路虽然都已经是德战区了,但是经过森林的时候您还是会有可能遇到苏联的游击部队。那些人的手段非常残忍。”


    或许是因为艾伯赫特在对待他们这些普通士兵以及等级不高的下级军官时,态度十分温和有礼,因而这个通信排里的一名士官此刻也很快开口说道:


    “我们的侦查组和包扎营都有被这些人袭击过,他们会把落了单的德军士兵和军官全部打死,而且还会把人肢解。我们都不知道这些战友是在死了之后被他们肢解的,还是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被这样对待了。”


    听到这样的告诫,艾伯赫特身边的那名陆军军官和空军少尉脸色都有些不太好,但三人之中军衔最高的贵族青年却是反问道:


    “据我所知,你们的军长曼施坦因将军,他很喜欢带着自己的司机还有副官一起去前线各处视察。那他在这里会带上随行的护卫部队吗?”


    对此,那几名通信排的士兵全都在面面相觑之后摇了摇头。


    因而艾伯赫特很快就说道:“那你们再多给我们每人一把枪就可以了。”


    在从第五十六装甲军的那个连队里得到了美国人援助给苏联的装甲车后,艾伯赫特很快就让他的那位随行者临时充当了一回他的司机,三人也便就此向着北方集团军群的指挥部而去。


    只是没曾想,世上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


    当艾伯赫特想要在第五十六装甲军的主人回来之前先一步的离开时,他却是在半路上直接撞上了这位他不动声色地想要错开的,曾任总参谋部首席军需长的国防军军官。


    当那位身上有着很强铁血普鲁士作风,却又同时有着贵族气质的将军看到坐在那辆挂着德意志帝国国旗的苏军装甲车时,他当然会感到很意外。


    此时,这位海因里希亲王很喜欢的外孙在一些有着总参谋部背景的军官那里,已经能够称得上是声名狼藉了。


    但那位在与人交往中从不过分热情的将军却是主动邀请这个年轻人和他一起回自己刚刚挪到这头阵地的指挥部,去那里避一避雨,也尝尝他们的野战炊事班做的汤。


    曼施坦因:“出来之前我让我的部下尽量把临时指挥部建在河边,这样我们就能在每天晚上和早上都跳进河里洗一个澡了。”


    艾伯赫特:“哪怕是在这样的暴雨天吗?”


    对于艾伯赫特所提出的这个已有所指的问题,这位名声在外的将军也不知是在开玩笑还是十分认真地给出了一个让旁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的回答。


    他说:“对,不过那样你就得在洗完澡之后光着身子跑回去了。得让副官在你起来之前给附近清个场。”


    当然,这位将军虽然可能真的这样做过,但在其他部队的高级军官来他这里做客的时候,他可不能也让别人也用这样的方式来享用一次全天然的活动流水浴。


    而幸运的是,将军的部下们这回不止给他把临时指挥部建在了河边,并且还给自家将军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当地人的俄式桑拿小木屋。


    由于他们的集团军总司令是一个不愿意娇惯着部下的,严厉的上级。


    这些正在前线打仗的高级军官们和底层的普通士兵们吃的全都是一样的东西。一尘不变的军用面包,还有黑香肠。他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也就只有野战炊事班煮的汤了。


    因而,在小木屋里的俄式桑拿,还有在这样一个热气腾腾的桑拿浴之后的一碗热汤,这实在是曼施坦因这样的国防军军长所能带给自己客人的,最高规格的待遇了。


    当艾伯赫特在这样一个惬意的桑拿浴之后与那位将军一同坐在他的指挥部里喝着热汤的时候,这位在过去只能算的上是与艾伯赫特有些许交情的将军,他终于在对方的面前开门见山起来。


    曼施坦因:“近来我在一些高级军官和参谋官那里听到了和你有关的传言。”


    那一刻,原本就不多话的艾伯赫特变得完全沉默了下来。


    但对方却并不打算就这样一句话从眼前的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那里得到一个回答。


    他只是继续说道:“你我之间的交情其实很浅,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信你会做出出卖参谋部的事。”


    此刻和艾伯赫特一起来到这里的那名随行军官以及空军少尉都被带到另外一间屋子去了。


    而曼施坦因将军自己的副官则坐在这间简陋木屋的外面。他在被屋檐保护起来的那块长廊上惬意地听着雨声,而根本没有在关注着屋子里的事。


    已经被调回柏林,并在一个令人感到压抑的环境下工作了好几个月的艾伯赫特猛然听到这样直白的话语,猝不及防之下他根本来不及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


    而那位比他年长了近三十岁的将军却是在把他的心情都看透了之后,不再是那样一副对待外人时的不近人情的样子了。


    他用一种带着些许的怀念和感慨的语气说道:“弗里奇男爵大将出事之前,我在总参谋部是贝克将军的第一助手和代表。所以我知道一些你的事。但是直到最近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参谋官。”


    第268章 chapter 269


    “在贝克将军和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 我就告诉他我本人认为这其实是一个很糟糕的计划。”


    雨渐渐停了, 然而那带着丝丝凉意的,让人觉得精神为之一振的清新的风却没有停下。


    当曼施泰因将军如此直白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还未有就着手里的那碗热汤把野战炊事班为他提供的晚餐吃完的艾伯赫特突然就停下了动作。


    他仿佛一下子有些没能想好他应该怎么把这句话接下去。


    并且, 在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将军对于那件事到底有多少了解时, 他也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可回忆起了当年情景的曼施泰因将军却并没有就此停下。


    在说出了他有关这件事的否定态度后, 他的声音里出现了惋惜的情绪。


    他说:“可我又能再说些什么呢,你在32年就已经去到元首的身边了。可我直到35年的时候才成为了参谋部的第1作训处处长。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它显然已成定局了。”


    在说完那些之后,曼施泰因将军就带着十分坦诚的疑惑看向艾伯赫特,并问道:“格罗伊茨伯爵, 在主动要求去执行那次任务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成功与否, 最后你都不可能会有一个好结局?”


    在过去的那几个月里,艾伯赫特曾面对过许多次试探。


    由于那些试探实在是多到让人防不胜防,因而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得不让自己相信他编造出来的那套谎言。


    但是当他面对眼前这位在战略上有着无与伦比的才能与想法的将军时, 他竟觉得他不想再一次重复那个完美得几乎天衣无缝的谎言了。


    是的,他与这位出生在军人世家的将军之间其实并没有很深的交情。


    但在寥寥的几次见面之后, 他似乎就已经能够意识到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好像对方会在雨中把他拦下来,并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热情把他请到自己的指挥部, 并对他说——‘你我之间的交情其实很浅,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信你会做出出卖参谋部的事。’


    他突然有一种想要把这件事和对方和盘托出的冲动, 却最终还是在自己即将要吐露第一个词时制止住了自己。


    最后,他只是说道:“能被您给予这样的信任,我很感动。”


    因而对方也很快明白了他的顾虑,并在看了他好一会儿后说道:“你很谨慎,这很好。”


    在把碗里的热汤喝完后,曼施泰因将军便大大方方地换上了另外一个话题——统帅部在巴巴罗萨计划发动前所下发的那道《政委法令》。


    “格罗伊茨伯爵,你一直都待在后方的柏林,所以你对《政委法令》一定不会有像我一样的直观感受。”


    曼施泰因将军说,想要了解这份命令的真正意义,就一定得要先弄懂苏联的政治委员究竟有着怎样的政治意义。


    “首先,政治委员的国际法地位的确是很值得质疑的。我认为他们不应当被算作是军人。就好比那些被派到我们前线指挥官身边的政治监督人,我们也不会把他们看成是军人。但他们同样也不是医务人员、随军牧师或者战地记者那样的非战斗人员。


    “我认为你很难给他们的存在定性。并且从广义的作战角度来说,他们的活动其实是非法的。并且这些人通常也不认同传统的军事作战观念。很多严重违背海牙公约的作战方法,还有虐待俘虏的事,我认为都应该归咎于这些政治委员。”


    作为一名国防军的将军,曼施泰因将军能够对身为党卫队高官的艾伯赫特说出这样的话语,这其实是很让后者感到意外的。


    并且由于这个问题已经脱离了对于艾伯赫特来说十分危险的那个雷区,因而当他面对那样一位让自己十分钦佩的“资深参谋官”时,他能够做到畅所欲言。


    艾伯赫特:“你的说法可真让我感到惊讶。我以为国防军的军官们都会非常厌恶这项法令。毕竟它要求在前线作战的军队在苏联政委被俘后将其一律枪毙。它要求前线士兵直接枪毙战俘。”


    曼施泰因:“你认为我们厌恶它的原因是什么?”


    艾伯赫特:“它违背了你们身为军人的原则以及你们对于战争的理解。”


    听到艾伯赫特所说的这句话,将军笑了。仿佛当他真正与这个此前接触不多的“前总参谋部人员”就某个问题进入深入交谈的时候,他可以轻易地忘了这个年轻人身上所穿的制服与他之间的不同。


    在绿眼睛的贵族因为他的笑声而流露出疑惑的时候,曼施泰因将军说:“格罗伊茨伯爵,你的说法太宽泛了,也太夸夸其谈了。如果从现实的角度出发,我会说,身为将军,我有责任为追随我的那些士兵们的荣誉负责。并且我也不应该明知某个命令会让他们感到气馁却依旧还强行让他们去执行。”


    这下,轮到艾伯赫特在听到对方的这番话语后笑起来了。


    艾伯赫特:“所以您最后让他们去执行这份命令了吗?”


    曼施泰因:“没有,出于我刚才和你提起的那些原因,我不得不向上级报告,在我所属的范围内将不会执行《政委法令》。”


    这一下,艾伯赫特是真的怔愣了。


    在恍然大悟的失笑后,他的神情中流露出了他不打算隐藏的羡慕,并真诚道:“能在您的第56装甲军中服役,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可更令艾伯赫特感到惊讶的,却是曼施泰因将军的下一句话。


    将军说:“格罗伊茨伯爵,很多时候,我们可以不必永远都只是让自己身不由己。”


    ‘我们可以不必永远都只是让自己身不由己。’


    ——这句话便这样与那句“我有责任为追随我的那些士兵们的荣誉负责。”一起,成为了萦绕在艾伯赫特的心中无法放下的话语。


    它成为了一个光点,在艾伯赫特所看到、所置身的阴暗中隐约可现地闪烁起来。


    它就好像在幽深洞穴中的唯一一只萤火虫。


    它存在着,并用它的存在提醒这个已然身陷深渊的青年——这个世界还有的另外一个模样。


    三天后,这个已然成为了党卫队高官的贵族青年在北方集团军群指挥部完成了自己本次行程的主要任务。


    他向数名国防军的高级军官了解了许多苏联敌后游击队的问题。


    并且他也向那些集团军群的那些将军们保证,安全警察一定会加派人手保证德军后方的安全。


    而后他所乘坐的那架联络机就再次起飞。


    先前他曾做客过的第57装甲军此时已经在强渡波拉河后直抵米扬斯克城下。


    但雨季的到来却使得德军的进攻变得困难,也让苏军的抵抗变得越来越强烈。


    可是冲天的炮火声却反而能够让这个贵族青年感觉到内心的宁静,也让他能够再次开始思考。


    他不禁去想,身为一名军长,曼施泰因将军尚且能够知道要为士兵们的荣誉负责。为何他们所崇拜、所宣誓效忠的帝国元首却要下达那些必定会让德意志污名化的命令。


    最开始的时候,是那些在精神上以及肉体上有着“残疾”的德国人自己。


    他们决定灭绝那些很可能会成为社会负担的,无辜的德国人。


    而后是那些“莱茵兰私生子”,他们让那些德意志人和法国黑人的混血儿无法再拥有后代,也为那些人进行绝育手术。


    再后来,他们开始灭绝犹太人。


    他们希望这个世界上不再拥有“犹太人”这个名称。


    看起来他们已经不止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优等民族了。


    他们开始把自己当成上帝。


    可他们又想要让那些忠实地为帝国执行各种命令的人变成魔鬼。


    想到这里,艾伯赫特开始笑起来。


    但那却是酸涩而讽刺的笑。


    当联络机开始越过云层,一种极致的浪漫感与阳光一起穿过飞机的玻璃窗沁进人的心里,而在这个贵族青年的心里,他所爱的女人在阳光下向他微笑的样子也再次出现。


    那个女人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向后拨去,而后在勃兰登堡门前向他走来。


    当这样的想象出现时,他突然很想问他所爱的人,此刻他身处的这个帝国,未来将如何。


    于是就在下一秒,他感受到了如坠冰窖般的寒冷刺骨。


    那是因为他确信他的恋人一定已经知道他此刻正在犯下的这些罪行。


    但他却还曾向帝国的元首发过誓。


    他发誓自己会忠于那个男人……


    1941年秋季,苏军伤亡或被俘人数达到500万,而德军的伤亡人数也达到此前所未有料想到的55万。


    10月,德军兵临莫斯科城外20公里处。希特勒在柏林宣布苏联已被打败。


    然而凛冬也在此时悄然而至。


    至12月时,德军兵力只剩下6月战役开始时的75%,而斯大林的冬季总攻也在此时开始。


    当饱受严寒之苦的德军在莫斯科城下被苏军打退,恼怒且沮丧的希特勒便也亲自下令将帝国内的犹太人“转移”至东部。


    ,万湖会议召开。


    在会议的一周之后,那份犹太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也就被放到了刚刚从东线视察回来的艾伯赫特的办公桌上……


    第269章 chapter 270


    下午一点, 身为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的艾伯赫特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那栋似乎时刻都在繁忙着, 也总是会让人感到气氛压抑的大楼。


    在回到柏林后他甚至来不及回家洗个澡,换一套军服就首先进到了这栋楼。


    现如今, 由于莱茵哈德已然因职务的缘故而被调去布拉格, 并担任波西米亚及摩拉维亚代理总督, 这个此时刚好踏进这栋大楼的贵族青年似乎已经成为了帝国中央保安局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当身边的副手焦急地询问他前线战事如何时, 他说道:“在我启程回来的时候,苏军的攻势已经被止住了。现在敌我双方进入了僵持阶段。但是我真的不敢相信,现在都已经快两月了,但就连装备最好的党卫军,他们的冬季保暖装备也远不如苏军。”


    在启程回柏林之前, 绿眼睛的贵族把自己的军用大衣给了前线一位被冻伤的指挥官。


    这也正好说明了已经在苏联连续作战了七个月的前线士兵所拥有的装备究竟有多差。


    即便此时的艾伯赫特已经回到柏林,可在飞机上的那些时间却似乎根本无法让他平息怒火。


    在与他留在柏林的副手一起走上楼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道:


    “在零下几十度的地方, 我们的士兵不但没有足够暖和的皮袄,更没有皮革手套。有大批国防军的士兵都因为装备不良而冻死在前线。我甚至可以说我们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在半冻僵,甚至是雪盲的状态下和苏军打了几乎一整个冬天的仗。”


    早在去年11月时, 去到了莫斯科城下的艾伯赫特就已经看到了随着冬天的到来,德军所可能会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并且他也不是唯一一个看到了这个问题的高级军官。


    可是希特勒实在是太自大了, 他满心以为自己能够在冬天到来之前就取得对苏战争的胜利。


    并且在战争财刚刚开始的时候,第三帝国就已经暴.露了他们缺少各种资源的问题。那些被额外征召的, 在街头维护秩序,以及清理英国轰炸之后房屋废墟的人,他们甚至都没有统一的军服, 而只能穿上被德军收缴来的捷克军服以用来辨别身份。


    如此一来,希特勒自然不会让他的军需部长为一场“注定会在冬天之前结束”的战争准备冬季装备。


    当艾伯赫特和自己在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副手一边说着这些一边进入到自己的办公室时,他当然会被正好就摆放在整洁办公桌上的那几份文件给吸引了注意力。


    绿眼睛的贵族立刻沉默下来,并快步上前拿起那几份文件。


    而摆放在了最上面的,则正是在万湖会议上讨论出来的《犹太人问题最终解决方案》。


    作为一名手上有着很大权利,并且也掌管着安全警察的高官,才回到自己已经离开了两周时间的办公室却发现那里已经被人在私自进入后放上了好几份的文件,这对于艾伯赫特来说,自然不会是一件能够让他毫不在意的事。


    尤其当他看向身边的副手时,他就已经能够从对方的神情中判断出这件事并不是自己所信赖的人做的。


    因而艾伯赫特很快就用带着些许不悦的声音说道:“去问问是谁做的。”


    脸色也沉了下来的副手在出去问了一圈后很快就把那个人带了进来。


    那是一个脸上带着微笑,并且连眉梢都天生带着上扬弧度的年轻人。


    不等艾伯赫特向他发出质问,他就用轻快的语气向自己的这位长官解释道:“一周之前莱茵哈德局长回到柏林参加了这次会议。他说可惜会议召开的时候您没能赶回来,让我一定要在您才回来的时候就能够看到这份……”


    还不等那位在帝国中央保安局工作的文职人员把话说完,已经上任了近一年时间的艾伯赫特抬起手来制止了他,并用一种让人猜不透他情绪的声音开口道:


    “我感到很遗憾,中尉。因为你在执行一项命令时会忘了你不该随意进入长官的办公室这条准则。”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个年轻人脸上的笑意终于淡了。而后他就听到这个比起莱茵哈德来要更容易相处的贵族青年对他说道:


    “当我在东线视察的时候,前线士兵在严寒地带穿着单薄衣物战斗的景象让我感到十分痛苦。现在,你需要你也感受一下我的这种情绪。”


    艾伯赫特的这句话才一说完,他的那位副手就名人把这个年轻人拖了下去,并让他在仅仅身着衬衣的情况下站到1月末的柏林的雪地里。


    在这间有着暖气的屋子里,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已经被斯摩棱斯克的严寒冻住了的贵族青年就站在窗前,看着那个年轻人背对着他们的大楼站在雪地里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但是当他看到摆放在他办公桌上的那几份文件时,他却会觉得自己根本克制不住那样的怒火。


    在看了一会儿那个在雪地里几乎要瑟瑟发抖的身影后,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并终是翻开了那本语焉不详的会议纪要。


    由于莱茵哈德似乎打算把这份会议纪要做大规模的分发,并且他们到底也还没有疯得彻底,知道就算是在军队里,他们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那些犹太人在被转移后到底遭遇了什么。


    因而,这份纪要几乎都是用暗语来写就的。


    如果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对于犹太人的“转移”即是灭绝,那便不能读懂他们在这份会议纪要里所展现的真正意图。


    当早已知晓此时帝国疆域内多处集中营内正在发生着什么的艾伯赫特很快读完了那份会议纪要后,他便看到了莱茵哈德特意交给他阅读的,由多个集中营所递交上来的,有关他们此刻最新进展的报告。


    而摆在了最上面的,则就是奥斯维辛集中营的负责人霍斯所写的,让莱茵哈德十分称赞的那份报告。


    【在一系列的尝试后,我们发现粗鲁地驱赶那些即将走进毒气室的人是十分不明智的。


    我们的看守需要以尽可能的客气,甚至是友善的态度对待那些人。这样那些人才会主动配合我们的行动。我们甚至能够让那些人在进入“浴室”之前自己把他们脱下来的衣服叠好。


    但在过去,如何在这些人“沐浴”之后把他们身上的衣服剥下来就会是个极大的难题。】


    当阅读到这段话的时候,艾伯赫特甚至在呼吸一个粗沉之后无法控制地挪开了视线。


    可那样之后,霍斯所描述的那些画面就会不受控制地在他的眼前浮现。


    也正是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那让他仿佛溺水的人又猛吸了一口气那般地很快让人进来。


    可敲门进来的副手却显然也不是来带给他好消息的。


    “报告,在鲁尔区秘密帮助青年反抗团体的茨默教授已经被捕,现在已被押回柏林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艾伯赫特在听到这个报告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才说道:“尽可能绅士地对待他。给他准备一间暖和些的房间,给椅子铺上垫子。询问他有什么需要的,然后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


    副手:“是!”


    在副手离开后,这个已然感到很疲惫了的贵族青年放下了手上的那几份文件,并有些颓然地在那里坐了许久。


    这或许是因为,当他去到东部前线的时候,他看到了数不清的令人感到痛心的景象。


    而当他回到位于后方的柏林,等待着他的也不是温暖与舒适,而是一件紧接着一件的,由他们所做下的残忍的事。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而内心却是炮火轰鸣声不断。


    心中存了些许逃避想法的艾伯赫特直至第二天的晚上才在回家洗了个澡,并换上了一套整洁的制服,而后才带着一束花去到那间关押着这位贵族教授的监狱,去看望自己曾经的大学老师。


    根据希姆莱的命令,那些青年反抗组织的成员尚可以被绕过一名并被送至集中营。


    而他们之中的领袖则必须被处以极刑。而像那位贵族教授一般为他们进行掩护工作的人,则更是不能原谅,需要如同夜雾消散一般消失于这座帝国之中。


    很不幸,党卫军的全国总指挥希姆莱在艾伯赫特之前就已经获知了那位教授的名字,并对他下达了逮捕命令。


    而现在,这位曾因进入党卫军而让他的许多老师都感到可惜的贵族青年,他则就要在大学毕业多年之后再去见他曾经的老师一面。


    又或者说,他要去见的,是他与这位贵族教授的最后一面。


    在早些时间就已经得到了命令,也已知道这位大人物今晚要来的安全警察们态度恭敬。


    他们为带着鲜花来到这里的贵族青年打开了他与那位教授之间的,一扇又一扇的门。


    而后,把背挺得笔直的艾伯赫特便走进那间温暖的牢房,并就站在那里,等待那位正坐在桌前埋头书写的长者转回身来。


    长者的头发如今已经花白,但看起来仍然健康硬朗。


    他在听到那扇牢门被打开的声音时便浑身一震,但他却依旧没有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似乎连哪怕一分钟的时间都不愿错过。


    但当那名青年在他的身后站了好几分钟之后,曾在德累斯顿理工大学任教过的那位教授终于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来,并在恍然大悟之后叫出了自己弟子的名字。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绿眼睛的贵族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向对方轻轻致意。


    第270章 chapter 271


    “虽然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但是你在德累斯顿理工大学念书的时候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时候教你机械设计工程学的老师非常喜欢你。她说你是她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


    原本应该冷冰冰的监狱, 现在却是被美酒和食物的香味给充斥了。


    而那些对于这里的绝大部分犯人来说都凶神恶煞的盖世太保,他们则正在为这位已经成为了阶下囚的大学教授以及他们的上级端上热汤。


    此时正在一张小方桌前面对面坐着的两人, 明明一个是帮助也资助了青年反抗组织的贵族, 而另一个则是维护着纳粹政权的党卫队高官, 可他们却是在融洽的气氛中相谈甚欢, 连那束特意被摆到了花瓶里的花都看起来让人如此心情愉快。


    “但你却说你认为自己在音乐和绘画上的天赋更高。”


    回想起了眼前这个青年在那时的模样,这位教授不禁感到好笑起来。


    但随后,他切着牛排的动作停下了片刻,并收起了笑意。


    茨默:“然后我问你,那你为什么还来学机械工程。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格罗伊茨伯爵?”


    听到了这句话语的艾伯赫特沉默下来,并令此刻正在这间房间里侍应着的那几名盖世太保离开。等听到那两名秘密警察离开的脚步声,茨默教授才在脸上的笑意淡去后直视起这个在帝国中央保安局令许多人都闻风丧胆的青年, 他曾经的学生。


    茨默:“你说你认为音乐和绘画帮不了现在的德意志。但机械工程也许可以。”


    在被对方以那样的眼神看了许久后,艾伯赫特终于也在放下刀叉后说道:“是的,那时候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茨默:“那现在呢?你认为什么才能帮到现在的德意志?帮助纳粹夺取最后的胜利吗?”


    眼见着对方迟迟不回答, 这位能够有勇气在纳粹的统治如日中天时帮助那些青年反抗团体的教授也毫不退缩。他表示他执意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回答。


    于是绿眼睛的贵族向他摇了摇头,并说道:“我看不到, 我看不到那样的一条路。”


    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茨默教授仿佛就突然对眼前这个青年的选择感到释然了。


    那双睿智的眼睛里也便就此带上了些许的泪意, 长者哽咽道:“我也看不到。自从我的儿子在东线战场上战死之后,我就看不到了。”


    当茨默教授提起心中真正的伤心事时,他终于开始泪流不止。


    随后他开始对艾伯赫特说出感谢。感谢对方带来的那束花——现在已经很难见到的伯利恒之星, 感谢他带给自己的这顿气氛温馨的最后的晚餐,更感谢对方能够让他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够写下些什么。


    当茨默教授在晚餐之后又回到专门为他进行了些许布置的牢房时,他因身后那个青年的视线触及他放在桌上的那些写到了一半的诗而好笑地将那些收起来。


    茨默:“在这种时候,我会很羡慕你。如果我像你一样,精通一门乐器,现在我就能用那门乐器发出我内心真正的声音,而不是只能写出一些糟糕的诗。”


    绿眼睛的贵族看了一眼被茨默教授收整齐了的那些书稿的第一页。


    但他才只是看到上面写的第一段话便被吸引了主意。


    【在不智之举发生的那些年代,


    【最杰出的头颅被利斧砍下。】


    而后他便说道:“大提琴的乐谱不是所有人都能读懂的,但是每个人都能读懂您写下的那些诗句。”


    艾伯赫特的话语让茨默教授转头看向被摆放在了桌上的那叠书稿,而后这位长者就笑了。


    他问他曾经的学生:“我还能有多少时间?”


    艾伯赫特:“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一直到明天早上六点,您还能有七个小时。”


    茨默:“明天早上六点之后,您能把这些交给我的家人吗?”


    或许是意识到纳粹高层一定不会喜欢自己在临死前写下的这些试稿,茨默教授在对艾伯赫特用上了尊称也说出了那些请求后很快就要追上一句“如果这些不会给您带去麻烦。”


    但是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那个贵族青年的承诺。


    对方告诉他:“我会的,我向您保证。”


    而后这位长者便想要将他送走,并紧握属于自己的最后时光。


    但艾伯赫特到底还是在已经转身之后又说道:“如果您希望的话,教授。我可以在行刑之前给您送来一颗毒药。它可以让你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不用了。”


    在重新坐回那张写字桌前时,长者高声地说出了这句回答。


    而后他又在握起笔来时说道:“人生是一趟旅程,死亡也只有一次。我们不能因为恐惧它就在它真正到来之前改变它真正的样子。”


    听着这句话语的艾伯赫特又在茨默教授的身后站了许久。


    但直到他最后转身时,已经又写下了一行诗的贵族教授叫出了他的名字。


    “艾伯赫特。”


    那名长者在今天晚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叫出了他对于这个贵族青年的,曾经的称呼。但是这间牢房里的两人却是谁也没有回头。


    长者说:“你不适合做这些,也不适合待在这样的地方。你太纯粹了。这本来不是什么坏事。但问题就在于,你这样一个纯粹的人,却还会思考,也还有良知。”


    对于这样的话语,艾伯赫特没有给出回答。


    他只是向着这间牢房之外的走廊而去,并像他来时一般地离开。


    在晚上十二点之前,艾伯赫特回到了家。


    此时的卧室里灯还开着,但是手上抱着一本书的林雪涅却是已经在等恋人回家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于是脱了那件制服外套的绿眼睛贵族很快就走到床边,把坐在那里睡着了的林雪涅抱起来,并让她能够好好地睡到枕头上。


    可那当然会把才只是浅眠了一会儿的女孩弄醒。恋人的吻也就此落到了她的眼睫上。


    等到抱着她的那个人久久都不愿把嘴唇从她的眼睫上挪开的时候,已经醒过来了的林雪涅不禁要抬手推开对方。


    林雪涅:“和你的大学老师聊得怎么样?”


    艾伯赫特:“聊得不错,他让我谢谢你给我找来的伯利恒之星,他说很喜欢。”


    听到这句话,林雪涅不禁在笑起来之后拍了拍床边的那个位置,并让她心爱的人躺到自己的旁边来。


    对于恋人的这个要求,绿眼睛的贵族显得有些抗拒,并想要先洗个澡再回来。


    那样的话语简直要让林雪涅要笑话他了。


    “艾伯赫特,你出去之前才刚洗过澡。而且衣服也是新换上去的。怎么你才从东线回来就好像得了洁癖一样了呢?”


    说完,拉着艾伯赫特的手不让他去浴室的林雪涅便从床上起身,并为恋人把他身上的衬衣给脱了。艾伯赫特似乎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却是任由对方帮他把外裤也脱了。


    那之后,他便把林雪涅放到了他手上的那件衬衣和长裤叠好放到了椅子上,而后在迟疑之下走向再三鼓励他睡到自己身边的林雪涅。等到他才一坐到床上属于他的那一边,恋人温暖的体温就贴近了他,并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的儿子死在东线了。”


    当绿眼睛贵族的心跳跟着恋人的呼吸而渐渐变得舒缓下来时,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许久之后,林雪涅说道:“很多人的儿子都死在东线了。还有很多孩子的父亲,他们也死在东线了。”


    林雪涅把手肘压在枕头上,并侧躺着撑起自己的脑袋,带着很深的感慨看向身边的恋人,说道:“每个人都知道这样的事,但在这样的事落到自己头上之前,他们都认为下一个死的不可能是他们爱的那个人。但说到底,这种认为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希望。”


    说完,林雪涅就在对身旁的恋人笑起来后搂住了他的脖子,并在亲吻了对方的侧颈后说道:“我也是一样。”


    听着这样的话语,艾伯赫特又对自己深爱的这个人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随后,他又提起了一个在两人之间已经很久都未有出现过的话题。


    艾伯赫特:“我记得在很久之前,你提到过想要让我带你去阿根廷。但后来,你就再也没提过了。”


    林雪涅:“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


    艾伯赫特:“如果你用尽一切办法来恳求我那样做……”


    林雪涅:“那样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开心起来了。我做不到的。”


    艾伯赫特抱着林雪涅的动作突然一下变得用力起来。但是他怀里的人却一点也不害怕,并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这个男人松开自己一些。


    而后她便两只手一起捧着对方俊美的脸,并和对方额头相贴起来,闭着眼睛轻声问道:“你告诉过我,你想要找一条路,一条出路。现在你找到了吗?”


    她的恋人摇了摇头,并给了她一个否定的回答。


    林雪涅:“那就继续找,别放弃。”


    艾伯赫特:“但是得快一点?”


    林雪涅:“对,得快一点。”


    艾伯赫特:“别等到那些孩子、妻子、以及父亲的眼泪流干?”


    林雪涅:“不,是别等到我再也没法看着你这样痛苦了。然后我就会把你执意不想听我告诉你的那些全都喊出来。”


    那样的一句近乎威胁的话语让艾伯赫特的眼神变得充满了攻击性,并一下就把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下。再次从对方感受到那种渴望的林雪涅显然愣住了。


    事实上她与这个男人之间已经很久都没有像过去那样亲密的举动了。


    就好像她在几个月之前对这个人所说的那样,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亲吻自己的嘴唇了。


    并且她也能够感受到,并不是她所爱的人不愿,而是他不敢。


    虽然这样的事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林雪涅所感受到的却就是这样的。


    和她如此相爱着的这个男人,艾伯赫特,他似乎害怕自己在与他的那种亲密得仿佛连灵魂都能相触的关系中意识到他所隐瞒的许多事。


    就如同此时一样,他在把林雪涅压在身下,并与之眼神相触了好一会儿后选择了放开对方。


    艾伯赫特:“我的那位大学老师,他还记得我的大提琴拉得不错。”


    坐起身来的林雪涅在一种疑惑不定中看向对方。


    于是绿眼睛的贵族又说道:“我想在他的火车发车前给他演奏一段乐曲为他践行。”


    闻言,林雪涅点了点头,并说了声“好”。


    得到了恋人允许的艾伯赫特向林雪涅的下巴伸出手,他用拇指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嘴唇,却是在俯身时犹豫了一下,并最终只是吻了吻林雪涅的额头。


    当艾伯赫特在那样的一吻后起身离开,并在拿起衣服后几乎要走到门口时,林雪涅又叫住了他。


    “亲爱的。”在艾伯赫特把手放在门把上并转过身来的时候,她说道:“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些变了。”


    当林雪涅看到艾伯赫特脸上的疑惑表情时,她说道:“变得有些迷茫了。”


    艾伯赫特:“这是件坏事吗?”


    林雪涅看了对方好长一会儿时间,而后在热度涌上眼睛的时候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我觉得……这可能是件好事。”


    仿佛又被对方如此轻易地用一句柔软的话语碰触了心房的艾伯赫特愣了愣,而后就对那个此刻正坐在床边的女孩说道:“我爱你。”


    而后他便也得到了来自于对方的那句话。


    在一月的末尾,凌晨五点的柏林还是一片漆黑。


    而那位整晚未睡的贵族教授则依旧还在奋笔疾书着,急切地想要在蜡烛被斩断前多燃去一些蜡油。


    他知道自己可能等不来太阳的再次升起,便要在黎明之前的夜色中走完他人生的最后一程。


    但也正是在此时,他听到了大提琴的乐曲声。


    那并非是用留声机播放出的,黑胶碟的乐声。


    这个痛失爱子的贵族教授甚至能够在听到那阵乐声时想象到琴弓与琴弦所演奏出的声音是如何在从琴箱里转了一圈之后又划破那浓重的夜雾的。


    那样悠长的乐曲令茨默教授停下笔来,并靠在那被垫了柔软垫子的座椅靠背上,仔细辨别在那乐曲中流淌着情绪与力量。


    这可真是一件让人觉得奇妙的事。


    明明此刻正在演奏着大提琴曲的那个青年他背弃了家族的荣耀,也选择了与他们相反的事业和自己想要维护的东西。


    但当那个与记忆中的单纯男孩仿佛有了很大的变化却又似乎从未改变的青年带着花束出现在他身后时,他却在转头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就对这个与他已逝爱子的年纪相仿的青年根本让他怨恨不起来。


    并且他非但无法怨恨,也似乎无法对那个人说出能够伤害到对方的话语。


    而此刻,那个青年明明未有再次来到牢房,却在那悠扬而低沉的乐曲中说尽了一切想对他说出的话语。


    于是感觉自己似乎听懂了许多的贵族教授又再次握起笔来,在纸上用诗句说出他对于那个青年的应答,直至凌晨五点五十分,他被一队盖世太保带离了这间温暖的牢房。


    而那大提琴的乐声也便在利斧落下的声音响起时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不智之举发生的那些年代,


    最杰出的头颅被利斧砍下。


    这句诗选自创作背景大致相同的《阿莫比特十四行诗》。


    区别在于《阿莫比特十四行诗》是在七月密谋失败之后写的,因而会更贴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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