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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70

作者:琅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61章 chapter 162


    “你懂捷克语?”


    “是的, 说得虽然只能算是流利, 但听力和读写都还不错。如果他们直接播放英国首相的广播录音,那些英语的演说我大概也能听得懂。”


    “你确定吗, 雪涅小姐?你的英语和捷克语真的能有这么好吗?”


    “对, 我很确定。”


    在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后的那个时代, 英语还不是世界通用语言。那就更不用说, 它和德国与奥地利所说的德语,还有意大利、法国所说的拉丁语系分属完全不同的语系。


    如果说一名身在德国,可以用德语写作并用德语对重要人物进行采访的新闻工作者会说英语,这还不足够珍贵,那么如果这名新闻工作者还同时能流利地说捷克语, 那就足够用“弥足珍贵”这样的词来形容了。


    可这样的一名社员却并没有在自己入职的时候提过她还会英语和捷克语,那就会在如此重大的事件爆发时显得很让人大吃一惊了。


    但是被紧迫感追着的林雪涅现在已经来不及去解释,也没时间一遍遍地告诉对方她可以, 她真的可以了。于是在给了社长先生一个极为肯定的回答后,林雪涅就十分干脆地说道:“我该去工作了,先生。有任何进展我都会在第一时间给你们打电话。”


    闻言, 社长先生也不多做询问,而是说道:“从今天起, 报社里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值班。我们已经进入紧急状态了,雪涅小姐。所以无论你在什么时候打电话过来, 都会有人接听。”


    “好的!”


    就这样,林雪涅挂了电话,并提上了行李箱, 用跑的走上楼去,进到她的那间房间,并很快把行李箱摊开,从里面拿出她的收音机。在轻轻活动了一下因为提着这么重的行李箱上路而感到有了那么些僵硬的手指之后,她很快打开了收音机,并寻找起她在这里所能够接收到的捷克电台。


    “昨天晚上,英国首相张伯伦发表了广播讲话。在讲话中,张伯伦先生表示:‘如果我确定某个国家坚决要用武力来胁迫全世界,那我认为我们就必须反抗到底。因为信仰自由的人在这种统治下是无法生存的……’”


    “昨日晚间11:38分,英国各大媒体收到了由英国政府所发布的消息——他们已向他们的海军舰队发布了警戒电报,命令所有的舰队在第二天开始行动。”


    “今天清晨,法国官方通讯社已给我们发来公告,法国陆军已经完成动员,并即刻开往与德国的边境‘西墙’。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这次反抗德国武力胁迫的行动中……”


    当林雪涅凭借自己那仅比德语差上了一些的捷克语听到那些捷克斯洛伐克的电台时,那种感觉根本就连“惊心动魄”都不足以形容。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钢笔和笔记本,并胡乱地翻开一页进行听写,却是发现自己听写的速度根本追不上那些电台里的播音员说话的速度。


    那简直要让她着急得都要去砸同样被她装进了行李箱里的打字机了!


    但是这样的念头才一起来,林雪涅就又有了一个灵感!她可以先把几个重要的,绝对不能搞错的,例如时间、地点、数字这样的词记下来,然后再努力把事件记在自己的脑袋里。等到她听完之后再在打自己上把那些打出来!


    就这样,她花费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把捷克斯洛伐克的电台里正在播放的这些重要信息记录下来,又用打字机把它们飞快地打到了稿纸上。


    紧接着,她就换了一身能够让她骑摩托车的,又不会让她在山林间一眼就被人看出来的衣服,拿着那几张稿纸,又背上了她的斜肩背包,带着照相机冲下楼去!


    “麻烦您!请尽快帮我把这些内容拍一封电报去我在的报社!还有,这里是三百帝国马克,我把它押在您这里,还请您能让我现在就骑着您儿子的摩托车去到边境线那里看一看!”


    由于旅店老板在先前就已经和林雪涅来这里的目的进行过沟通了。因此,当他看到这位有着很不常见的亚洲人长相,却是把德语说得好像母语一样好的年轻女性这么风风火火地冲下来的时候,他很快就在接过了林雪涅交给他的稿纸。接着,他先是把稿纸交给了他那会发电报的妻子,而后又自己跑去了旅店的后院。


    数分钟后,一个长得十分精神的年轻人就开着一辆摩托车停在了旅店的门口。他才只是往自家经营的旅店里望了一眼,然后他就一眼看到了正站在旅店前台的林雪涅。


    这个年轻人显然也是个听说了林雪涅很急之后就能比她还要更着急的急性子,于是他根本就不及跑进店里,而只是向林雪涅大喊一声,并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当旅店老板的儿子向林雪涅大喊一声的时候,林雪涅还站在旅店前台旁边的通讯室门口,看着在打算在发电报之前先把她的稿件读一遍的旅店老板娘,仿佛无所事事却又带着些许的焦急。


    而后,她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当她看到门口正骑在摩托车上的年轻人时,她的眼睛都亮了,并在和旅店的老板娘说了再见后很快跑了出去。


    此时旅店老板的儿子正要从他的摩托车上下来,当他看到了林雪涅身上的那条军绿色的裤子时,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讶。但会在这个年代骑摩托车的年轻人就必然不会古板,甚至是刻板的人。他或许也不会觉得女人就得只能穿裙子。


    而他在随后对林雪涅所作出的夸赞也表明了这一点。


    “我刚刚听到我爸爸说要把摩托车借给一个女孩用我还很惊讶。穿裙子的女孩可得怎么骑摩托车。”


    闻言,林雪涅笑了,并说道:“穿裙子骑摩托车不利于摔倒。”


    林雪涅的这句话可把眼前这辆摩托车的主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可随即,这个年轻人就反应过来,有点迟疑地问道:“所以你……不会骑摩托车?”


    “我没有驾照。”面对对方所提出的这句疑问,林雪涅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告诉了对方实情,而后她就在摩托车主人的笑容都僵了之后很快补充道:“不过我开过摩托车,而且我还押了三百帝国马克在你父亲那里。如果把摩托车摔了,这些钱应该够去维修?”


    “够,够了。我买它的时候也没花那么多钱。”年轻人这么说道,然后他就又看了一眼这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并问道:“你……需要我开摩托车带你过去吗?”


    此时的林雪涅虽然穿着军绿色的裤子和相同色系的衬衣,并且还把自己的长发扎了起来。可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也和生在小镇上的那些农民的女儿全然不同。这是一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甚至有着很好出生的女孩。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这样的一个女孩在她甚至都没有摩托车驾照的情况下,就打算开着摩托去到边境线时,原本并不打算趟这趟浑水的旅馆老板的儿子会迟疑,并问出这样的话语。


    但林雪涅却是在对他露出笑容后说道:“不了吧,谢谢。我可以的。而且那里现在可能也没那么安全。”


    在怔愣了片刻后,旅店老板的儿子到底还是对她点了点头,并拿出了地图,给林雪涅一边解释她前去边境线的线路,一边在地图上画出那条路。在发现林雪涅其实可能并没有听明白之后,这个年轻人又给她从头解释了一遍,甚至在看了看现在太阳的位置后连怎么辨认方位和方向都和林雪涅又说了一遍。


    大约是在十分钟之后,林雪涅才在和这个年轻人道了谢之后骑着摩托车歪歪扭扭地朝着他所指的那个方向开出去。


    望着林雪涅离去的背影,旅店老板的儿子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叹一句什么。此时他的父亲走了过来,并在他的身旁停下来。


    “现在柏林的女孩都这样了吗?”


    年轻人看了一眼他的父亲,然后就看向已经把摩托车骑出了老远的林雪涅。而他的父亲则在也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肯定不是都这样。”


    “她能安全回来吗?”年轻人又问道。


    “不知道。要是她回不来,你就拿这些钱去买辆新摩托吧。”说着,旅店老板把林雪涅先前押在他这里的三百帝国马克交到了自己儿子的手里。并留下自己的儿子在原地,根本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心情手下这些钱。


    而在林雪涅那里,很不适应这辆比自行车也大不了太多的摩托车的林雪涅好容易才把它开得稳了,却是在经历了几个岔路口之后发现自己可能已经迷失了方向了!她看着刚才那个年轻人交给她的,根本连地形都看不出来的地图,然后停下摩托,满脸的茫然失措和需要帮助!


    半晌过后,林雪涅终于在下定决心后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从她的脸颊吹过的微风仿佛带来了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声音。


    那是属于2020年的,捷克共和国的声音。


    现在,她可以试着把她的手机开机,并打开谷歌地图了。


    第162章 chapter 163


    那熟悉的, 曾经几乎天天都能看到的景象让林雪涅感慨极了。可这却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地点看到过去与现在交织的景象。


    她就这样坐在属于1938年的, 和2020年所流行的摩托车相比要低矮了许多,却有着很强金属感的古典摩托车上, 并一脚踩在地上, 看着……看着那些仿佛盐水与糖水交融时那样混在了一起的现代捷克与过去的德国。


    这就是让她能够留在1938年的奇妙魔力最美妙的样子。


    不管看几次都会让她感到如此着迷。


    在过去的那几个月时间里, 她总是惧怕让这些出现眼前, 仿佛这样的时空交错一旦频繁出现,她就有可能再一次地被困在2020年,或者只是无法控制1938年这一端的时间流速。


    又或者……她只是在抗拒去提醒自己,她其实并不属于她的恋人所身处的那个时代。


    但是当时空再次交错眼前,她会觉得那并不可怕, 并且让她感到无比的亲切。


    在和久违了的,时空交错的情景叙旧了一番之后,林雪涅拿出了出门时被她带上以备不时之需的那台手机, 可是那台一旦回到2020年就会自动开机的手机现在却是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林雪涅就尝试给它手动开机。可这样之后,它却是也没有反应。


    她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她还未有完完全全地回到2020年。


    “好吧, 好吧。这还不够彻底。”


    说不清那到底是失笑还是无奈,林雪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在又一次的深呼吸后向着自己眼前的那一切伸出手去,并轻轻地拨动那些时空交错了的景象。时空就此在她眼前产生涟漪, 而后属于1938年的德国边境小镇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捷克的,人烟稀少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在林雪涅的心底总是有着担心和迟疑, 担心自己在真正回到2020年的时候,属于1938年那一端的时间会悄然流逝。因此,她才真正回到2020年,并且手机也就此自动开机的时候,眼前就再一次地出现了1938年德国东部边境的重影,才亮起来的手机屏幕也就此又暗了下去。


    那可让林雪涅才因为眼前的变化笑起来,就又让笑意又僵在了脸上。


    现在她是真的相信自己的时间魔力有够力量了!连她的一个不经意间出现的想法都能如此诚实地反应在眼前!


    可是反应太过灵敏也会让人感到很头疼!因为上一次意外回2020年所引起的变故在林雪涅心里留下的印记实在是太过深刻,现在她反而没法完完整整地回去了!


    在尝试了数次都失败之后,林雪涅拿出了一直被她带在身上的,内侧放有绿眼睛贵族照片的怀表,并打开了它。


    当那张黑白照片又出现眼前,并且她也再次看到那张比现在的艾伯赫特要年轻了好几岁的绿眼睛男孩时,她吻了吻表盖内侧的那张照片。


    “我可以做到的。因为我足够爱你,也希望你的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我亲爱的艾伯赫特……”


    那仿佛是对绿眼睛贵族所作出的保证,也是对自己所说出的话语。当心中的信念变得足够坚定,她终于在再一次地抬起眼帘时看到了完完全全属于2020年的捷克的景象!


    并且她的手机也成功地自动开机!


    在林雪涅的手机成功开机之后,她很快就打开了谷歌地图应用软件,并把地图放大,和自己手里的这份写有标注的,属于1938年的纸质地图合起来看。这样之后,原本觉得自己已经迷路了的林雪涅终于又弄清楚了她现在在哪里,想要去的地方又应该怎么走!


    于是她在手机地图上设置好了地点,打开导航,并向着距离她还有这大约七八十公里的地方开去!


    2020年的捷克,当林雪涅这样一个打扮复古,骑的摩托车也极为复古的女孩出现在街头,那么即便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如此偏远的地方,她也当然能引起路人们的足够关注。


    有人在她骑着摩托车经过的时候拿起了手机,却还没来得及拍下一张照片就发现她已经跑远了!


    也有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捷克男孩或是女孩在看到她的时候对她吹起一声口哨,并在她骑远之前对她喊一声“酷!”


    当林雪涅听到这样的声音时,她会在转头看那些年轻人一眼时笑起来,并大声回以一句:“谢谢,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用这种产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摩托车骑行七八十公里,并且还要绕过很多崎岖山路这对于林雪涅这样一个摩托新手来说,实在是一件挑战性十足又很耗费精力和体力的事。


    因此,在去到目标地点的这一路上,林雪涅还停下来休息了几次。在第一次休息的时候,林雪涅还只是单纯的把摩托车推去了路边,并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休息,也同时敲敲自己的腿脚,活动一下有些僵了的身体关节。


    但是在第二次休息的时候,林雪涅就又让时空又交错与眼前,当她从属于1938年那一端时空的天色判断出那里的时间流逝速度和2020年的这一段大致相同后,她就放下心来,甚至还在手机再一次自动开机后给自己拍了一张自拍,并把这张自拍照很快发给了她的好朋友海莲娜,并配上了一句:【2020年的捷克,1938年的德国东部边境,我现在很好。】


    可想而知,当海莲娜收到这条消息时,她又会是怎样的近乎抓狂!


    那么……那个去到了德国北部的蓝眼睛男孩呢?


    他刚刚于不久之前抵达了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的首府,基尔。在从火车站出来之后,他打了一辆车,并报出了他的祖父在基尔市内的住址。


    距离他上次来这里,已经又是过了很久了。可是作为德国北部拥有发达造船业的城市,这座总是会被人与帆船和运河联系在一起的城市却是并没有任何变化,连从火车站到他祖父家的这一路上的商店和餐厅都似乎并没有变化。


    可是这个全名叫做艾伯赫特·艾德里安·格罗伊茨的德国男孩却在重走这条路的时候感到了几分忐忑。仿佛他即将拨开的真相既让他急于知晓,又让他感到有些排斥与抗拒。


    正当蓝眼睛的男孩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时,他的手机响起铃音,而给他打来电话的人则正是他的祖父,埃尔文。


    “艾伯赫特,你到基尔了吗?我听你父亲说,你坐的那班火车会在今天下午到的。”


    电话的那头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听到那样的问候,蓝眼睛的男孩感到安心了许多。并说道:“我已经出火车站了,爷爷。现在正在出租车上,大概再拐两个弯就能到了。”


    在艾伯赫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所坐的出租车就恰好向左拐了一个弯,而没有了房屋遮挡的基尔入海口也就出现在了眼前。于是蓝眼睛的男孩很快就在被那样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后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现在只要再拐一个弯就能到了。”


    祖父的笑声也从手机的听筒里传出,并且这位身体硬朗的老人也说道:“看起来我能到花园门口来接你了。”


    听着这句话的蓝眼睛男孩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的爷爷站在花园门口等着自己的样子了,那实在是能够让人感到很高兴。于是他并没有了过多的推诿,而是笑着说道:“那我们一会儿见,爷爷。”


    五分钟后,蓝眼睛男孩所乘坐的出租车停在了一栋有着漂亮花园庭院的独立小楼门口。而当曾经名为艾德里安的蓝眼睛男孩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会看到自己的爷爷果然打开了花园前的铁门,并站在那里等着他了。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看我的,小艾伯赫特。”


    在两人一前一后地向里走的时候,蓝眼睛男孩的爷爷首先这样发问道。显然,“小艾伯赫特”的父亲在告诉这位爷爷他的孙子会坐哪班火车过来看他的时候,并没有把孙子为什么会突然过来的理由也告诉他。


    而这样直截了当的问题也让蓝眼睛的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因为我有了一些……一些疑问。一些只有您能给我解答的疑问。”


    “哦?”


    当这位今年都已经八十七岁了,却依旧身体很好的老人发出这样的疑惑时,拖着行李箱走到了花园庭院的绿色蔓藤架下的蓝眼睛男孩停下了脚步。


    直至这一刻,老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孙子的不对劲,并也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对方。两人的视线就这样相遇。蓝眼睛男孩的目光中诉说了许多的矛盾与犹豫,而老人也在看到了艾伯赫特这样不加掩饰的情绪时带上了些许的疑惑。


    “小艾伯赫特?”老人又叫了一遍孙子的名字。


    然后,他就听到这个身上依旧还有着无尽朝气,却是比上一次见面时又成熟了不少的孙子向他问道:“我是您认识的唯一一个艾伯赫特吗?除了我之外,您是不是还认识另外一个艾伯赫特·格罗伊茨。他出生在1908年,是个有伯爵封号的萨克森贵族?”


    当蓝眼睛的男孩问出这样的问题时,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那位老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而仅凭借这一点,蓝眼睛的男孩就知道……他的猜测以及他所喜欢的那个女孩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那让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再不平稳,并甚至有些发起喘来。


    然后,他就听到他的祖父说道:


    “是的,我认识。他的全名是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我同母异父的兄长。一个高尚的人。”


    第163章 chapter 164


    【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当身处2020年的林雪涅终于气喘吁吁地骑着摩托车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地——1938年时的德国与捷克斯洛伐克的边境线附近时, 她收到了她的好友海莲娜发来的短信。看到这条短信的林雪涅心中不禁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自豪感和满足感。


    可她却是要憋着,憋着不去和对方炫耀她现在的惊人壮举!


    于是, 她只是给对方回复了一条:【没什么, 就是来拍拍照片。好了我要回去了, 下次再说!】


    当她确定自己的简讯已经发出, 她又看向周围的崇山峻岭。


    微风再次吹起时,属于2020年的捷克与1938年的德国东部边境的景象就再次交错眼前。


    身处两个时空的中间地带,这让林雪涅能够在如此危险的地带不畏惧被可能集结的军队发现,并尽情地攀上高地,站在这一座山的顶峰向着东面眺望。


    然后, 她就看到了在不稳定的扭曲时空之中虽让她不能望尽全貌,却依旧会让人在那一刻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渺小的,已经整装待发的数十万捷克斯洛伐克大军……


    * * *


    “捷克斯洛伐克没有正在进行全军动员!我这么说是因为他们肯定已经完成动员了!没错, 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两个小时前我骑着摩托车到了边境线附近,然后我就看到了他们的军队现在已经集结完毕等在那里待命了!什么?你问我,我们的军方知不知道?这我怎么知道!但只要他们派出了侦察机, 就一定能看到!因为人数太多了,根本不可能会错过!不不不, 他们不可能已经用高射炮把我们的侦察机打下来了,因为那就意味着战争已经被挑起了!”


    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 风尘仆仆的林雪涅一下推开了她所下榻的旅店大门,并在进到里面之后立刻拨通了自己报社的电话,并向接了她电话的那位同事告知了她刚才所看到的那震撼一幕。


    “我数不清楚, 也估不出他们到底部署了多少军队在边境上。别想了,粗略估计也估不出来!哦不,让我再想想。我觉得……十万人是肯定有的!是的,我很肯定!十万人肯定有!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集结了几十万,而不是有没有十万人!”


    待在后院干着杂活儿的旅店老板的儿子听到了摩托车开回来的声音,于是他很快就跑了过来。可他却是才打算和林雪涅说些什么,就听到了她语速极快地对着电话的话筒所说出的那些话语,于是就此愣在了当场,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迟疑地看着林雪涅。


    “我拍了照片!拍了好几卷胶卷的照片!但我现在可能已经没时间去把照片洗出来再寄给你们了!”


    “雪、雪涅小姐?”


    或许是因为林雪涅刚刚所说出的,有关捷克斯洛伐克已经集结完毕的军队的描述太过骇人,因此,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长大的这个年轻人不禁在林雪涅还没有讲完电话的时候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个年轻人的声音让林雪涅被他吸引了些许的注意力,并且用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他,可还没等这个年轻人向林雪涅表述些什么,因为林雪涅所传回来的这一重要信息而赶过来接电话的社长的声音就已经从电话的听筒里传来。


    “雪涅小姐,你现在能听清楚我在说什么吗?”


    “是的,社长先生。”


    “你现在就回柏林,带着你拍的那几卷胶卷,能有多快就多快。”


    “我……我得去查一查下一趟回柏林的火车什么时候发车。”


    林雪涅话音刚落,从一会儿之前起就紧张地注意着她在说什么的旅店老板的儿子就脱口而出道:“后天。去柏林的火车不是每天都有的,下一趟得要到后天早上才发车。”


    由于林雪涅此时就站在这个年轻人的身旁,因而在电话那头的社长先生还在问她刚才那个年轻人在说着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听清了对方所说的全部。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林雪涅对电话那头的社长先生说道:“后天,旅店老板的儿子告诉我,下一趟回柏林的火车要到后天早上才发车。”


    “太迟了!那样我们起码也要到大后天的早上才能让你拍到的这些照片见报,它的价值会下跌到十分之一都不剩!”


    “我知道。”林雪涅在看了一眼脸上几乎是写着彷徨与不安的旅店老板的儿子,然后说道:“我试着找人骑摩托车带我回来。我得挂电话了,晚些时候再和您联系。”


    说完,林雪涅挂了电话。她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想和她说些什么,或是问她些什么的旅店老板的儿子,并用鼓励的目光看向他问道:“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这个明明比林雪涅高出了十几公分,可此时却是在气势上比她矮了何止一头的年轻人动了动嘴唇,并在尝试了数次后终于开口问道:“这里……这里要打仗了吗?”


    “不会。”几乎是连思考的时间都没花,林雪涅就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可、可是您刚刚也已经说了,捷克斯洛伐克已经在边境线那里布置了几十万的军队!我、我和我的父亲还有母亲,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去到别的地方?别的……暂时还不会被波及的地方?”


    两国交战时,住在边境地带的居民们总是被波及得最惨的。个人的力量在此时变得没有丝毫用处,他们的生命也不再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


    尽管,林雪涅眼前的这个男孩还很年轻,并且他的记忆中也没有任何关于上一场大战的景象,可他依旧会因为大战将至的种种信号而感到害怕。


    因此,他这样问林雪涅,这样问一个仿佛对眼前的局势有着深刻了解的女记者。


    然后他听到了这样一句反问:“你听广播了吗,男孩?我是说,捷克斯洛伐克的广播。”


    那让他陷入了一瞬间的迷茫,并在那之后诚实地摇了摇头道:“不,我听不懂捷克语。”


    接着,林雪涅笑了,并说道:“今天上午出门前,我听了一会儿他们的广播。捷克斯洛伐克人说,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英国的海军和法国的陆军都已经开始动员了。德国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的,这种时候,只有蠢货才会做出同等于宣战的行为。”


    这个在东部边境长大,并且也没有念过太多书的年轻人虽然并不懂得很多事,可是当他听到眼前的这个原本还让他觉得很能够激发人保护欲的女孩说出这样的话语,他竟是感到自己的内心神奇般地平静下来。


    可他才想要对林雪涅露出笑容,就听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又嘀咕一般地说道:“这个国家虽然有很多疯子,但蠢货倒是并不多。”


    于是旅店老板的儿子又露出了一脸疑惑和全然弄不懂的表情。但他还来不及再向林雪涅求证那句话的意思,就已经被林雪涅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会修理摩托车吗?如果我们要开着摩托车一路去柏林,万一半路上车子出了什么问题,你能解决吗?”


    对此,这个年轻人稍稍想了一会儿,然后就朝林雪涅点了点头。


    这可真是林雪涅此时最想听到的答案了!就这样,她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问道:“如果我给你50……不,如果我给你70帝国马克,让你骑摩托车带我回柏林,你会愿意吗?”


    接着,旅店老板的儿子给了林雪涅这样一个回答:“我……我很愿意,但我得先和我的父亲商量一下!”


    说完,他便不等林雪涅向他点一点头就连忙跑去找他的父亲了。可他才跑出了几步就又跑了回来,并再次向林雪涅问道:“您……您真的确定吗?我们和捷克斯洛伐克打不起来?”


    “是的,我很肯定。但如果你还是会感到不放心,你们也可以先去到德累斯顿待一阵子,那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大型城市,有装甲师和空军驻守。”


    在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后,这个年轻人连忙向她道了谢,并再次跑着去找他的父亲。


    这一次,这个出生在德国东部边境小城的男孩在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给林雪涅带来了一个她所期望得到的,肯定的回答。


    9月28日的下午三点半,林雪涅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让这个认识去到柏林的路,也懂得一些摩托车修理知识的年轻人带着她一路回到柏林……


    “快一些,麻烦你再快一些!我得赶在明天早上要发行出来报纸下印之前四小时赶回报社!”


    在回柏林的这一路上,林雪涅这样不断地催促着那个被她雇佣来,骑摩托车带她回柏林的年轻人。而这个已经把这个时代的摩托车开得很快了的年轻人则非但没有被林雪涅催促得焦躁起来,反而觉得自己像是正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使命。


    于是他不禁在九月底的狂风不断袭向他被挡风镜保护住的眼睛以及脸部皮肤时尝试着很大声地问林雪涅:“那是几点?”


    林雪涅:“差不多是午夜十二点!”


    旅店老板的儿子:“如果您不担心我开得太快,我会尽力的!”


    林雪涅:“不担心!现在没有下雨,所以我们可以尽可能地快一些!”


    在听到林雪涅的回答后,旅店老板的儿子就把往日里他很宝贝的摩托车开到了它的最快速度……


    9月29日,《施普雷河日报》头版头条:【东部边境告急——捷克斯洛伐克数十万军队整装待发】


    第164章 chapter 165


    在9月29日的《施普雷河日报》头版头条上, 一张极具震撼力的, 从德国与捷克斯洛伐克的东部边境线上所拍摄到的照片占了整整一个版面。那是已经整装待发的,企图给打算用武力胁迫他们的德国狠狠一个还击的, 密密麻麻的捷克斯洛伐克军队。


    而在这张照片的上方, 则有着一个同样有力的标题。


    在这样一个十分微妙的关键时刻, 仅仅是如此一个头版头条, 就已经足够让人在看到这份报纸的时候就立刻花钱把它买下来了。那就更不用说,当你把这份报纸买下来,并翻开它之后,你会发现在头版头条之后,还有着一整篇最新也最重磅消息的实时文章。


    它并不具有任何的个人主观信息, 而只写下了这名记者在东部前线的所见所闻,以及捷克斯洛伐克的电台里所播放出的那些新闻。


    那正是林雪涅在回来的那一路上就打好了腹稿,也在她和那个旅店老板的儿子在沿途休息、吃干粮的时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思路, 并在回到报社的第一时间就写下的新闻稿。


    由于骑摩托车跨越这么长一段的距离实在是十分累人又耗费体能的事,在才一回到报社的时候,别说骑摩托带她回来的那个年轻人累得仿佛只要在桌子上一倒头就能睡下去, 就连一路只是跟在后面坐着的林雪涅都觉得腿麻得都要不能好好伸直了,走上报社的两楼都要抓着扶手很慢很慢的迈动步子才能走上去。


    可是赶上第二天早上的报纸发行到底是最重要的事。


    因此, 她只是在把那几卷珍贵异常的胶卷交给了特意等在那里的同事去冲洗之后,就在洗了一把脸, 并给自己和带她回来的那个年轻人都泡上了一杯能祛寒提神的生姜红茶之后坐到了打字机前,对照着她在笔记本上写下的那几条思路,还有最精彩的句子开始写下这篇新闻稿。


    只有当她在这篇稿子的末尾处打下自己的署名——“雪涅·林”之后, 属于她的这场仗才算是打完了。


    此时已经距离报纸该下印的时间很近很近了,但他们的社长,这位在接到消息后凌晨两点赶来报社的长者却坚持要等到林雪涅的这篇文章排版完成后才去下印。


    正是他们的这些努力,才能够让德国的民众在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就看到这样极具震撼力的头版头条,以及翻开它之后的那篇文章。


    只要是熟悉《施普雷河日报》的人就必定会在看完这样一篇足够震撼也足够有力的文章后又因为其后的“雪涅·林”这一署名而感到十分惊讶。


    这当然是因为雪涅·林不仅是一位女性,还是一位在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了温暖与恬静的女性。


    可现在,这样一位女性却是从剑拔弩张的,几乎处于临近开战的东部边境带回了这样的一组必然需要冒很大的风险才能够拍摄到的照片。


    这让“雪涅·林”这个名字彻底在德国的新闻界里横空出世了。


    可是新闻界却是并没能够把很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个从东部边境处带回了一组珍贵照片的年轻记者。那是因为,在9月29日这一天,原本看起来已经临近开战的欧洲局势又有了仿佛海啸和巨浪都在顷刻间往后倒退了一般的变化!


    在英国海军与法国陆军都先后进行了动员之后,英、法、意三国的领导人就一齐来到了慕尼黑,举行一场“为彻底解决苏台德问题”而召开的会议。


    看起来这应该是向来都强硬得哪怕连一步都不肯退让的德国元首阿道夫·希特勒所释放出的一个他愿意妥协的信号!


    并且,由于与德国保持着暧昧关系的意大利的加入,这场会议看起来对德国似乎友好了不少。


    当德国的电台,以及多家报纸媒体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连日来一直都保持着神经高度紧张的新闻人们简直觉得他们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当然意味着在28日的时候还看起来在所难免的这场仗很可能会打不起来了!


    可是感到高兴极了又庆幸极了的人又怎会只有德国的新闻媒体界以及少数的一部分已经得到这个消息的上层人士。感到自己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的人,应当还有英法两国的领导人。


    阿道夫·希特勒所向他们传达出的这一愿意进行让步的信号,让原本就极不愿意打这场仗,并且也早已准备把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地区割给德国的英法两国领导人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走下去的台阶,并且也能够和自己的民众有所交待了。


    于是他们怀着一份心有余悸,并带着微笑来到了慕尼黑。


    这场会议从9月29日的中午一致持续到了9月30日的凌晨两点。而他们所讨论的全部则只不过是他们应该怎么把苏台德地区交给德国,而在苏台德地区的非日耳曼人的撤离工作又应当怎样展开。


    在又一场世界级大战险些打响的阴云下,这些和平主义者甚至都没能想起他们其实还可以“乘胜追击”,以自己的武力震慑德国,并只是在意大利的热心帮衬下谈妥了一切。


    而专程赶到慕尼黑的捷克斯洛伐克代表则只能在会议室的门口,等待一份已经签署完成的,由他国所决定的关于他们的命运。


    除了全盘接受、以及接受英法两国对他所作出的,有和没有都没有太大区别的保证之外,那位代表以及他背后的那个国家似乎也做不了任何别的事了。


    同样是在9月30日,英国首相张伯伦带着一张由德国元首希特勒签过字的保证回到英国。


    这是英国首相张伯伦在回国前与阿道夫·希特勒的一次私人会面时所提出,并当即就签了字的声明。那份声明上所写的最核心内容大约是——【对于英德之间的任何问题,我们都应当用协商的方式来解决】。


    现在,他就带着这张纸,这张其实并没有什么用的纸,像个英雄一样地挥舞着它,得到了前来迎接他的民众们的热情欢呼与夹道欢迎。


    从机场到唐宁街,那同样也是一场胜利的凯旋。然后他就在唐宁街的官邸窗前大声念出了这份声明,并进行了一场简短的演讲。


    1938年的9月30日,这位英国的首相在演讲中将他所身处的时代称为:“我们这个和平的年代。”


    * * *


    在10月的这一天,柏林的天气很好。这样的一天,即便不能用万里晴空来形容,也一定可以称得上是风和日丽。


    这是被派去德累斯顿的德国空军第27战斗机联队,第39战斗机联队,以及第52战斗机联队回柏林的日子。作为在前阵子只身从东部边境带回了那组珍贵照片的记者,林雪涅得到了一个来到这里,并对那些空军飞行员进行采访的机会。


    现在,一名驻地空军军官正开着车,带林雪涅进入到机场跑道区。


    “机场的全貌不能拍摄,但你可以拍一架或者两三架飞机停在跑道上的照片。”


    “那我现在可以用望远镜看一看前面吗?”


    “可以,但你别在之后的文章里写到对机场的具体描述。”


    在听到这名准尉对自己所说出的一些禁忌后,林雪涅便在得到了对方的允许后打开了自己的手提包,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望远镜。


    在林雪涅拿出望远镜的时候,那名准将看到了她包里的那份英文报纸。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本已要用望远镜往前看一看这座军用机场的跑到区域的林雪涅很快放下了望远镜,并从手提包里拿出了那份报纸。


    “你在看这个吗?这是我的一位同行从英国给我带来的报纸。”


    那名负责带着她参观的准尉没想到自己才是多看了一眼就让这位年轻的女记者把报纸拿了出来,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年轻的空军军官在和林雪涅对上了视线后轻咳了一声问道:“我看过您写的那份报道,知道您的捷克语很好。没想到您还懂英语。”


    对此,林雪涅只是在向对方露出了微笑后说道:“捷克斯洛伐克虽然离这里很近,可是这个世界上说捷克语的国家只有一个,说英语的国家却是有很多个。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学好英语的用处很大。”


    在对林雪涅点了点头后,那名准尉又指着报纸上的那个略显狼狈的男人问道:“这篇报道上写了些什么。”


    看着报纸上的那张黑白照片,林雪涅不禁失笑了,并说出了一个名字——温斯特·丘吉尔。


    “照片上的这个男人是温斯特·丘吉尔。”林雪涅这样说道:“他是英国在野党——保守党的领袖。”


    第165章 chapter 166


    从阿道夫·希特勒获取德国的最高权力一直到今天, 被废除了所有纳粹党以外党派的德国人似乎都要忘了“在野党”这个概念了。更不用说, 这位空军准尉看起来才刚刚二十岁的样子,而林雪涅所提起的又还是英国的在野党。


    于是她只得继续解释道:“丘吉尔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主战派’, 支持在这次的危机中以武力对德国说话。所以你看到了, 他在下院的这次发言遭到了很多人的炮轰。”


    说着, 林雪涅好笑地又看了看这张照片。


    显然这名现年64岁的英国政客在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他远离了国家事务, 也远离了权利的中心;他当起了作家,甚至还去到美国宣传他的新书、发表演讲。


    但是这位强硬的,睿智又老谋深算的英国政客很快就会在战时内阁中得到他的一席之地,并出任英国战时首相,领导整个欧洲对抗德国。


    林雪涅深知这一点, 却并没有和身边的那位空军准尉说起更多与温斯特·丘吉尔有关的事,而只是把报纸收了起来,并对这位年轻军官又笑了笑。


    于是这名准尉也对林雪涅回以一笑, 可就是在他打算开口和身边的这位女士说些什么的时候,战斗机冲破风的声音就已经从远处传来。


    “他们回来了!”


    对这个声音更为敏感的那位空军准尉很快说出了这句话,并根据那个声音很快指出了战斗机机群所在的那个方向。


    已经等在了这里的林雪涅连忙一把拿起她手中的望远镜和手提包, 并打开车门跑了下去。


    在她之后,带着她来这里进行参观的年轻的准尉也很快跑下了车, 走到了林雪涅的身旁。


    “他们的飞机上是不是都有各自不同的喷漆?不不,不是每架都有!我看到有一架飞机的机身上好像有一块盾牌!”


    眼见着那组战斗机机群越飞越近, 林雪涅连忙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望远镜,并拿起了照相机!在林雪涅拿起照相机拍摄现阶段德国最好的“米—109”新式战斗机机群时,她身边的那位准尉为她解答起了她先前问出的那几个问题。


    “不是每架战斗机上都会有喷漆, 只有非常非常出色的飞行员在真正拥有一架属于他自己的战斗机时,他才能够在战斗机的机身上进行喷漆。通常来说这会是他们个人的标志,能让己方战斗机和敌方战斗机在战斗时都能迅速认出他是谁。”


    当这名准尉为林雪涅说出这些的时候,林雪涅已经拍下好几张照片了。此时她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都放在那些看起来很是让人心潮澎湃的战斗机机群上了。因此她只能配合对方地随口问道:


    “所以那架机身上有盾牌的战斗机是谁的?”


    “那可能是路德维希·施泰因中尉的。您看到的盾牌应该是他的家徽。他是巴伐利亚州的一位亲王,身份尊贵,并且飞行能力也十分出众。”


    “路德维希·施泰因中尉……?”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此时听到属于自己友人的名字,感觉到奇妙的林雪涅不禁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可她的这样一句话语听在那位负责带她参观的准尉的耳中,却是误以为林雪涅对这位亲王殿下十分好奇,于是他又开始为林雪涅介绍起了他们这里的亲王殿下。


    “驾驶战斗机在我们看来是一件非常高贵的事,它就好像中世纪的骑士活在现代一样。我们驾驶战斗机为轰炸机护航,或者是负责击落敌方来犯的轰炸机,一人一机。一般来说,战斗机飞行员都会需要以一敌多,并且应对各种可能的突发情况。我们这里有很多贵族出身的战斗机飞行员,但施泰因中尉一定是拥有最高贵族头衔的一位。并且,他的飞行技术和射击技术也足够配得上他的亲王头衔。”


    当那名准尉说起他们这里有很多贵族出身的战斗机飞行员的时候,他毫无疑问地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自豪。


    但此时的林雪涅却根本没法仔细去思考他所说的那些话语了。因为,那一组战斗机机群已经开始在机场的跑道上降落了,而在跑道边上的军用机场工作人员则早已做好了准备。


    看到这震撼的一幕,林雪涅连忙转头看向自始至终一直站在她身旁的那位准尉,并抬了抬她手上的那台照相机。可那个身着军装却依旧掩饰不去脸上稚气的准尉却只是对林雪涅抱歉地笑了笑。于是林雪涅只能放弃在这个时候拍下几张照片的想法,并只是看着那一组组战斗机机群精准无误一排排停在属于他们各自的停机位上。


    眼见着那架机身上有着一块花纹复杂的盾牌的飞机已经降落在距离林雪涅大约只有五十米的地方,林雪涅连忙向身边的那位准尉询问道:“我现在可以过去吗?可以从哪儿过去?”


    年轻的准尉很快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并告诉她:“不不,飞机还没全都停好,现在你不能过去。”


    “也许我可以从前面绕过去?你瞧,所有的飞机都是从前往后停的。所以,只要我从草坪那里绕过去……”


    或许是因为所涉及问题的性质,先前还很好说话,并且也显示出了对林雪涅的尊敬的准尉男孩这回在面对林雪涅的时候居然只有一连串的“不不不”。


    “雪涅小姐,如果您想要和路德维希·施泰因中尉见上一面,甚至是采访他,我都能够替您向他传达这一意愿,但是现在,您不能过去。请您不要向我提出会让我感到为难的要求。”


    如果说,这位准尉男孩在之前所说出的话还能够让林雪涅找出反驳,或是说服他改变主意的话语,那么他在最后所说出的那句话就已经很重了。于是林雪涅只能不情不愿地向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同意他的安排。


    但在林雪涅和这个准尉男孩就她是否可以现在就过去机场跑道那里,看一看路德维希·施泰因中尉和他的飞机进行这番说服与被说服的时候,路德维希就已经从自己的飞机上下来了。他首先是同与自己一起执行这项任务的几位战友打了个招呼,随后他就看到了在这个军用机场里显得格外特殊的,穿着高跟鞋与连衣裙,并且手上抬着一个相机的林雪涅。


    这让根本就不知道这两天的《施普雷河日报》到底登出了怎样一个头版头条的路德维希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但还没等路德维希弄明白究竟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他的这位友人真的就在这里,就站在他身旁的一位战斗机飞行员就也发现了距离他们不是太远的林雪涅。


    “嘿,今天他们是请了一位记者过来吗?看起来还是个漂亮的小妞。这也太难得了。”


    听到这句话,视力好得甚至能从飞机上看清底下的城市建筑的路德维希连忙重重地拍了拍那位飞行员的胸口,并说道:“注意你的措辞,少尉。”


    这样的警告简直是莫名其妙,可路德维希的那位战友还没能来得及反问对方他的措辞到底是哪里值得注意的时候,路德维希就已经快步走向林雪涅了。


    此时林雪涅还在认命之后仔细询问带她在这里参观的准尉,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拍那些飞机的照片,又会在什么时候才能够得到路德维希·施泰因中尉的回复,这一连串思路清晰的为什么和什么时候简直要把那个准尉男孩给问得焦头烂额了。


    可就在这位准尉感到自己简直疲于应付的时候,路德维希已经走近了他们。


    准尉男孩连忙向自己的这位长官行礼,而路德维希也很快向这位军衔不及他高的空军军官点头致意。但在那之后,路德维希就很快把注意力放到了林雪涅的身上,并在那位准尉开口为他们介绍彼此之前对林雪涅问出疑惑。


    路德维希:“这么说,你得到了允许,来采访我们?”


    林雪涅:“对,他们说想要为去到德累斯顿驻防的战斗机联队写一份报道,就挑中了我们《施普雷河日报》。除了采访你们之外,我们还得到了准许,可以写一写这里的空军基地。”


    路德维希:“然后你们报社派了你过来?”


    林雪涅:“对。不过在来这里之前我不知道你也去了德累斯顿驻防,更不知道你会在今天回来这里。看起来我们俩都挺吃惊的?”


    在路德维希开口向林雪涅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负责带着林雪涅在这里参观的那名准尉男孩就大吃一惊了,而随着两人熟稔地开始交谈,这位年轻的空军准尉就更是惊讶得不行了,那简直就是目瞪口呆。


    于是正对着的对方的路德维希就在看到了那份显而易见的疑惑与惊奇时解释道:“我们是同学。”


    可是路德维希才一说出自己和林雪涅的同学关系,那个准尉男孩的第一反应就是路德维希念的空战学校!于是他看向林雪涅的眼神根本就连用“震惊”都无法形容了。


    这名年轻军官脑袋里在想什么实在是太一目了然了,因此路德维希不得不继续解释道:“是柏林大学,我在进入空战学校之前在柏林大学学习过一段时间。”


    而后,林雪涅又补充道:“而且还拿了经济学和物理学的硕士。和你比起来,我就差了好大一截了。”


    说着,两人就都笑了起来。这下,先前还死活拦着林雪涅不让她跑去找路德维希的准尉就很尴尬了,他在自己所崇拜的这位长官面前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但幸好,路德维希适时地说道:“你在带她参观这里吗,准尉?也许你不会介意我抢了你的工作?我和我的这位同学已经有一阵子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已经回来啦,但最近有很多别的事要忙,没法全力写这篇文。更新的速度会比之前要提起来一点,但能不能恢复日更现在我还说不好。这样吧,大家可以攒着看,几天看个一次,我只在中午11点的时候更新,如果11点没出现更新,那就是这天没有更新了


    第166章 chapter 167


    “当、当然可以!”


    面对路德维希所提出的这一询问, 或者可以说是要求, 那名准尉根本不及考虑就给出这一肯定的回答。并且他不仅这样回答了,还给配上了一个郑重其事的军礼。这简直让林雪涅感到有些惊奇, 并不禁在对方小跑着跑出了好一段路之后还看着那个准尉渐渐跑远的身影。


    那让路德维希不得不用显得很是矜持的轻声咳嗽来提醒她回神, 并在林雪涅转头回来之后问道:“刚才那个准尉有把所有的注意事项还有禁止做的事都告诉你了吗?”


    林雪涅点头。而后, 路德维希就说道:“听起来不错, 那样你就可以自己遵守那些了。毕竟我可不知道有什么是你们能看,又有什么是你们不能看的。”


    说着,在主动要求之下临时成为了向导的路德维希就带着林雪涅向着机场跑道走去。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吗?”


    别看路德维希平时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实际上小亲王的觉察力十分敏锐。就好像现在,他只不过是因为在空军基地里看到了林雪涅现在的样子, 就那么肯定地问出了这句话语。


    那让林雪涅失笑着回答道:“嗯,是有那么几件。”


    “你可以试着说说看?挑最重要的先说。”


    在路德维希说出这句话语之后,林雪涅想了想, 似乎是在为路德维希的那句“挑最重要的先说”做出衡量,到底近来她生活中所发生的变化到底哪一个才是更重要的。


    而后,她就在十几秒之后说道:“我和艾伯赫特和好了。”


    这可是个大新闻!饶是路德维希一早就知道他们早晚会和好也还是吃了一惊, 并因此而停下了脚步,惊奇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的14号?”由于近来实在是发生了好些大事, 因此,想要记住发生了某件事的某一天到底是几号实在是一件并不困难的事。就这样, 林雪涅很快给出了准确的回答,并继续回忆道:“那天下着大雨,但是艾伯赫特连伞都没打就跑到了我的办公室楼下……”


    但是林雪涅才回忆了这么一点, 就迟疑地向路德维希问道:“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听下去吗?”


    这一下,很是惊奇的路德维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并笑着说道:“不,不用了。知道这些就够了。事情本来就该是这样的,相爱的人应该在一起。”


    听到这样感性的话居然从路德维希的嘴里说出来,那实在是让林雪涅感到有些奇妙,于是她不禁转身看向路德维希的那张英俊逼人却是在眉眼之间总透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脸,并打趣道:“那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跟你相爱的人在一起?”


    路德维希知道林雪涅是在暗指他持续多年的单身状态,却是并不羞恼,反而很是坦然地说道:“我只是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我过两天就能忘记名字的人身上。不过,如果我看到那个能让我动心的女孩,我会知道的。”


    对于路德维希的这一说法,林雪涅点头表示赞同,但除此之外,她也说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但你不能总是寄希望于一见钟情,路德维希。爱上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


    “好吧好吧。”听着林雪涅这样一本正经的劝说,路德维希不禁这样失笑道,并在那之后很快换到了另外一个话题:“所以你不打算再说说你们报社为什么会派‘雪涅·林’过来我们的空军基地做采访了吗?”


    当这样的话题开始时,两人又迈动起步子,并继续起了在空军基地里的参观。


    “那是因为‘雪涅·林’前阵子去到东部边境,拍了一组捷克斯洛伐克军队集结完毕等待进攻命令的照片。大家都觉得我做得挺不错的。”


    看起来,亲王殿下今天必定会被他的这位相识多年的老友震惊到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在德累斯顿驻防的这两三周时间里,居然会发生这么多在他意料之外的事!并且他也毫不掩饰地问林雪涅她怎么能这么做,并且艾伯赫特又是怎么会同意她去这么做的!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事太危险了!它根本不亚于我开着战斗机去敌军的战斗机群里转一圈!”


    随即,路德维希又把火炮转移到了艾伯赫特的身上!这让林雪涅不得不以这样的一句话终结所有。


    ——“我出发的时候没和艾伯赫特说。”


    好家伙,这下路德维希的火力可以完全集中到林雪涅一个人的身上了。这让林雪涅不得不继续解释道:“毕竟那个时候他很忙,我做的那个决定又很突然,没可能那么及时的就告诉他。但是在事后,艾伯赫特对我的这一决定也是支持的。”


    “这怎么可能!”路德维希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当然可能。如果艾伯赫特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那么费力也一定要帮我进到柏林大学了。他为什么不让我就一直待在家里呢?毕竟大部分的女孩都是这样的。”


    当路德维希意识到林雪涅所说的的确都是真的也是对的,他就觉得自己可以彻底闭嘴了,于是那张俊脸看起来更不耐烦了,甚至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心情不佳。


    如果是别的女孩,甚至是一些对他并不熟悉的男性在看到路德维希·施泰因中尉露出了这样的神色后都会噤若寒蝉。但林雪涅却并不会这样,她甚至还在路德维希打算尽职尽责地开始为她介绍这座空军基地之前又说出了自己的一些顾虑和烦恼:


    “最近我有了一点担心和顾虑。也许你会愿意听我说说一说?现在我已经是个记者了。这样一来,我肯定得让别人看到我,而不是躲在一个假名后面随心所欲地写我的文章。可是作为一个非雅利安人,这样会不会又有些太高调了?”


    眼见着先前还天不怕地不怕,连自己一个人去到一触即发的边境地带这种事都能做得出的女孩现在又这样坦诚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担心和忧虑,路德维希简直觉得自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只能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在思考片刻后试着说道:


    “我告诉你一个我们这里公开的秘闻,但你不可以把这些写进你的稿子里。”


    在得到了林雪涅的郑重点头后,路德维希这才又开始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元首很不喜欢犹太人吧?”


    林雪涅:“知道。他认为上一场大战之后,德国之所以会遭遇那样的沉沦,是因为魏玛共和国的犹太血统。他也厌恨日耳曼民族的德国被那样一个政府所统治。”


    路德维希:“很好,看起来你知道得很清楚。那你应该也知道,从好久以前起,犹太人在德国就不被允许成为法官、律师和警察这类的政府公职人员了。”


    林雪涅:“是的,我知道。”


    路德维希:“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在我们的空军队伍里,有一个有着犹太血统的高级将领,你会怎么想?”


    林雪涅:“什么!?”


    这下,林雪涅真的是完完全全的震惊了,并认为路德维希肯定是在和他开玩笑!可当她带着毫无掩饰的难以置信看向对方时,却发现对方是认真的!


    “这是真的。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也不能告诉你他是我们空军建设时的二把手还是三把手,但他的地位的确很高很高。他的父亲是一个纯种的犹太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根据我们的法规,他其实是不能留在我们的空军队伍里的。但他实在是太重要了,并且才华横溢,我们都很喜欢他也很尊敬他。所以空军部就给他出了一个雅利安证明,证明他的父亲其实是一位德意志的落魄贵族,还给他的母亲和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德意志贵族编了一个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写得比古典歌剧里的爱情故事都还感人。所以,他就从一个犹太混血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纯种的雅利安人了。”


    听完了这个故事的林雪涅整张脸上都写着“三观碎裂”,可路德维希却还要再对她说一句:“这是真的,而且千真万确。”


    眼见着林雪涅一时间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路德维希又说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让你知道,就算是最严厉的规定,在执行到每一个人的身上时都不会是完全一样的。你完全可以不用那么担心。更何况,你还有艾伯赫特。那家伙虽然还只是一个党卫军的上尉,但他可不是一般的上尉。虽然我也解释不清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但我确信他应该得比很多和他同级别的党卫军军官要厉害很多。厉害很多很多。”


    当林雪涅听到小亲王话锋一转,就这样又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夸起了她的恋人,她不禁笑了起来,并又问道:“既然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那你能不能说一说,他厉害在哪儿?”


    让小亲王给好好说说他的那位友人到底有多厉害,他说不出来。


    让小亲王再给说说他的那位友人到底厉害在哪儿,小亲王表示这可能也有一点哪儿。


    于是最后他只能故作深沉地表示道:“嗯,我觉得你可能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应该怎么在你眼前夸他才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每次更新都只在11点……然而这会儿写出了一章,我还是先发了吧……


    再次提醒,最近应该还不能恢复日更的啊!


    第167章 chapter 168


    这是一个太阳开始下山的时候, 林雪涅结束了一天的采访, 回到了她的家里开始撰写那篇由她所负责的,关于柏林空军基地以及那支被派往德累斯顿驻防的战斗机联队稿子。


    打字机的键盘被敲响的声音在这间屋子里响起。但是在一连串的声音响过之后, 它们又会停下来一会儿。那是因为打字机的主人停下了动作, 并握起了笔, 在旁边的草稿上写起了些什么。


    今天, 她并没有在自己卧室的书桌上开始写作,而是把打字机连带她的稿纸一起搬到了客厅的桌子上。这是因为她想要在进行这些工作的时候也能够看到那个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她的恋人。


    在慕尼黑危机结束之后,仿佛一切都又恢复了正常,连带着绿眼睛贵族的上班时间也不再那样总是会持续到深夜了。


    于是当艾伯赫特回到这里, 并听到浴室里响起的水声时,在好久以前就向自己的恋人展现过不错厨艺的绿眼睛贵族就提议由他来负责今天的晚餐。


    就这样,才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 又在客厅的桌子上装模作样地摆开了阵仗,打算在等待的时间里也完成一些工作的林雪涅就再一次猝不及防地被恋人做菜时认真的样子所吸引了,并且一连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法平心静气地把注意力投进她的稿子里。


    她只能泄气一般地放弃了才刚刚开了个头, 又或者也可以说连头都没有开的稿子。


    秀色在前,意志不坚定的人又应该怎么才能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工作上!这简直比在菜市场门口读书都还考验人心。于是林雪涅干脆把打字机推到了旁边一些的地方, 并开始专心致志地看向艾伯赫特的背影。


    可此时正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的艾伯赫特却仿佛根本不需要回头看就能够知道林雪涅正在看着他,并问道:


    “饿了?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当艾伯赫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他转身看向正坐在客厅桌子前的林雪涅,并在对上那双很亮很亮的眼睛时露出了笑容。


    那让林雪涅坐直了身体,并问道:“你不用转身都能知道我在看你吗?”


    对此, 绿眼睛的贵族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在转回身之后给他正在烹饪的那块牛排上放上了一点迷迭香。


    林雪涅的声音就在那之后轻轻地传来:“那……你也能知道在看你的那个人是我吗?”


    在看着牛排的同时也准备起了蔬菜色拉的艾伯赫特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只有你会用这种眼神看我,雪涅。”


    而他才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身后的那个正在轻手轻脚地靠近着他的女孩突然往前一冲,撞到了他背上,并从身后抱住了他。


    “我今天去柏林空军基地了!在他们的指定地点拍了照,也被专门负责接待我的一名准尉带着参观了那里。你猜我在那里遇到了谁?路德维希·施泰因亲王中尉!”


    或许是因为今天才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样一个称呼,林雪涅感到新奇极了,并在松开她的恋人后连着把这么一长串的称呼重复了好几遍!


    “路德维希·施泰因亲王中尉!说完这串名字我舌头都快打结了,可那里的人居然都是这么叫他的!而且带我去那里参观的准尉好像还很崇拜他,之前还拦着我,不让我过去找他。等到他发现我和路德维希居然还认识的时候,他惊讶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那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然后我就干脆着重采访了路德维希·施泰因亲王中尉。”


    再次重复出这个几乎都要能让她舌头打结的全称,林雪涅甚至都没能忍住地笑出声来,并说道:“等到采访结束的时候,他还很严肃地告诉我,如果我还能去波兹坦,曼弗雷德少尉也会很乐意接受我的采访的。”


    当林雪涅在说完那些之后又学着路德维希的语气和神态重复了一边“曼弗雷德少尉”这个称呼,然后把自己笑得不行的时候,艾伯赫特无奈又好笑地叹了一口气,并把火关了,叫出恋人的名字。


    “雪涅。”


    “嗯?”


    林雪涅看向出声叫她的恋人,却并没有得到对方的一句话语,却是得到了来自于对方的一个吻。


    事实上,绿眼睛的贵族是想要一手捧住恋人的脸颊的,可手上的些许油腻让他选择了只是欺身上去,用手腕揽着人,给予对方一个轻柔却又缠绵的吻。


    在这一吻结束后,他开口说道:“虽然路德维希和曼弗雷德都是我很好的朋友。可如果你在我们独处的时候一次又一次重复别的男人的名字,我还是会有一点妒忌的。”


    说着,艾伯赫特打开水龙头,洗起了手。林雪涅则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后点了点头,而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地试探着问道:“那……你会怎么表达你的妒忌?”


    艾伯赫特:“用语言?”


    可这样一个答案却是又把林雪涅给逗笑了。但很快,他就被洗好了手的艾伯赫特一下抱了起来。由于被对方抱得老高,林雪涅不得不双手一起圈住艾伯赫特的脖子以维持平衡。下一秒,她就听到艾伯赫特调笑一般的话语。


    “看起来,你不喜欢我用语言来表达。”


    说着,艾伯赫特就把林雪涅放到了厨房桌子上干净的一侧,并吻上了对方的嘴唇。可是这样一个吻却是很快往下,眼见着这个吻很快就要从脖子和锁骨那里继续往下,慌乱中的林雪涅连忙让自己从桌子上下来,并在推拒着艾伯赫特的时候说道:“我很饿了!真的!我们还有多久能吃饭?”


    绿眼睛的贵族很不相信她地看向她,林雪涅则用她能想到的,最真挚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恋人,并还要委屈地揉揉肚子,表示她真的已经很饿很饿了。


    在这样看了林雪涅好一会儿之后,艾伯赫特才认命地重新开了灶台上的火,并表示:“你还要在等一会儿。”


    可是这样之后他又会心疼忙了一天,可能真的已经很饿了的恋人,就在小盘子里装上了一点用来给牛排做配菜的土豆泥,再放上了调料后和一个小勺子一起交到了林雪涅的手上。


    “先吃一点,但不能吃太多。”


    虽说艾伯赫特为两人准备的晚餐已经并不复杂,只是比简单稍丰盛一点,可是当回家本就不早的两人真正开始享用他们的晚餐,十月柏林的夜晚早已到来。而在这样一个已经能够感受到些许寒冷的夜晚,客厅里并不能称得上明亮的暖色灯光却能够让人感受到美妙的温馨感。


    当林雪涅切着牛排,并在那之后一口一口地把它们放进嘴里的时候,她会感觉到属于绿眼睛贵族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她的身上,再感受到了这样的目光好一会儿之后,她不禁在放下刀叉后用手挡住自己的脸。


    虽然说林雪涅在真的这么做了之前就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的内心挣扎,这些小动作当然瞒不过艾伯赫特的贵族,可他却是没能想到自己的恋人居然会在那样之后干脆挡住了自己的脸。于是他也放下了刀叉,并伸出手要去抓眼前这个女孩的手,问她怎么了。


    林雪涅:“我……我之前洗完澡出来,连眉毛都没画!没打扮自己,穿得也很随意……”


    艾伯赫特:“所以……?”


    林雪涅:“所以我现在不想被你这么看。我想等到我好好打扮过之后,在很好看很好看的时候才让你这么盯着看。不然你闭上眼睛一想起我,就全是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了!”


    得到这个答案的艾伯赫特简直哭笑不得,并问她:“那我呢?等到我一天天变得不年轻了,也不好看了,你……”


    艾伯赫特并未一次就把话说完,而林雪涅则在他再次开口说出些什么来之前一下反握住对方的手,并十分肯定地说道:“就算哪天你变得不再年轻了,想要让你变得不好看也是不可能的事。”


    说完,林雪涅也再顾不上自己没画的眉毛,还有那许许多多让自己很不满意的地方,并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说道:“你从小到大的样子,我都喜欢……而且每次我觉得我已经喜欢得不能再喜欢的时候,你都还能变得让我更喜欢一些……”


    听着这样的话语,艾伯赫特不禁笑了起来。那是自己的心又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被一种很柔软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的感觉,也让他不禁抓住恋人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那样的虔诚和柔情让林雪涅不禁在努力了好几次之后鼓起勇气说道:“我爱你,艾伯赫特。过去很爱,现在很爱,以后应该还会更爱。”


    这句话语让绿眼睛的贵族愣住了,并在好一会儿之后在用那么温柔的目光看向恋人的时候说道:“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能够遇见你,雪涅。”


    可没曾想,林雪涅却是在听到那句话之后一下就哭了出来。那应该是感动的泪水,并不甜,却绝不苦涩,也让她很快就抽回了被艾伯赫特抓住的手,并提醒对方快些好好吃饭!


    然而就在这间屋子里满是温馨和爱意时,这片夜色中却是由远端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以及隐约可见的火光。


    只是在这天的夜里,绿眼睛的贵族却是在自己的恋人察觉到那些之前起身拉起了厚厚的窗帘,为她遮挡住了那些。


    那是犹太人的集会以及他们对纳粹政府所提出的抗议。抗议纳粹德国向他们中的一部分所发出的通牒,以及即将实行的驱逐出境……


    第168章 chapter 169


    【亲爱的哥哥:


    我感到很害怕, 前天晚上我们被装上了闷罐车, 和很多很多人一起被运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运我们的队伍长得都看不到头, 也看不到尾巴。爸爸告诉我, 他们要把我们赶回波兰, 可是波兰也不想要我们, 他们也讨厌我们。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不知道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最后会去哪里。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呀?德国是他们的家,可那也是我们的家啊。


    真希望有什么人能来帮我们。】


    1938年11月,


    法国巴黎。


    这是一名年仅17岁的犹太少年, 他的名字是赫舍尔·格林斯潘。数天前,他收到了一封由他的妹妹给他寄来的信。信中,他的妹妹告诉他, 有许许多多居住在德国的,像他们一样的犹太人在被德国政府下达了让人茫然无措的最后通牒后,很快就被送至德波边境。


    那让他感到焦急, 也让他感到愤怒。


    事实上,虽然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德国人, 可德国却依旧是他出生的国家。在他的记忆中,那里的人似乎从来就不曾喜欢过他们。但在他年幼的时候, 那还仅仅只是不喜欢,仅此而已。


    可随着他愈渐长大,随着共.和国政府被一个对于整个德国有着绝对统治力的独.裁政.府所取代,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说犹太人不再拥有成为政.府公职人员的权利。


    而后,他们说犹太人不被允许进入音乐厅,展览馆,也不被允许进入到公共浴室,仿佛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污染。


    再然后,大街上开始明目张胆地张贴各种海报,劝说德国人不要去到犹太人的商店买东西,并号召民众自发抵制所有由犹太人制造、或仅仅只是由犹太人经手的商品。


    如果说,这些他们都忍下来了,那么现在呢?


    这些人甚至要夺走他们居住在德国的资格!


    在收到这封信后,犹太少年格林斯潘心下焦急又六神无主地去找到了德国驻法国大使馆,并去到那里求助,希望那里的人能够帮助这些正被驱逐至德波边境的犹太人。但后者又怎么可能会同意他的请求?


    这样的事,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知道结果。


    于是这名犹太少年冷静下来,并开始思考,企图寻求另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嘿,赫舍尔!”


    和格林斯潘同样住在那片屋舍的一个男孩在看到他的这位邻居后高兴地向他打了声招呼。可是有着俊秀外表的犹太少年却似乎并没有听到邻居对他喊出的话语,并在低着头往前走的时候撞到了对方的肩膀。


    那让先前还高高兴兴地用法语和他打招呼的男孩有些弄不清情况,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并且嘟哝了一句:“怎么回事呢?”


    可格林斯潘却是走出了好几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撞了人,并转过头看了对方一眼,却也不说话,并继续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屋子。


    在属于他的,窄窄的单人居室里,藏着一把他好容易才弄来的枪。


    现在,他就回到了那里,并拿起了那把被他藏在了床底下的□□。


    这是他考虑了数天后所作出的决定——既然德国驻法国大使馆的官员不愿意帮助那些正等待在寒冷的德波边界的,数以万计的犹太人。那么,就用他们的鲜血来换取整个欧洲对于那些犹太人命运的关注吧。


    他要让整个欧洲社会都知道这件事!


    他也要让这些可恶的人知道他们犹太人不是软弱可欺的!


    坚定了这个想法的犹太少年眼神一冷,并把那把□□装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在思索片刻后,他把自己的手也放到了装有□□的那一边口袋里,掩盖住□□的形状,而后便走出门去,循着数天前曾走过的那条路,去往德国驻法国大使馆。


    然后,他就等在了那里。


    由于他在前些天的时候就已经来过这里,并且还因为他的不依不饶而被当时接见了他的德国驻法国大使馆三等秘书恩斯特·冯·拉特找人赶了出来。因此,今天的他当然再不可能用和上次相同的方式进到那里。


    躲在大使馆所在建筑转角处的格林斯潘又看了看自己的藏在风衣口袋里的,握着一把□□的右手。


    是了,这一回他身上藏着武器,原本也不可能骗过这些安保人员的眼睛。


    因此,他只能在这里等着,等待一名大使馆里的外交官出现。


    为了引起欧洲社会的足够重视,能够枪杀大使先生固然是最好的,可他根本没有见过德国驻法国的外交人员中最重要的那一位。为了以免弄错人,他只能把自己的目标放在自己唯一认识的那个人身上——在前些天的时候曾接见过他的三等秘书恩斯特·冯·拉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而夜色也慢慢降临。这名在德国驻法国大使馆内工作,也在那里居住的外交人员和他的几名同行者一起从大使馆内走了出来。


    他们的交谈声中混杂着一些笑声,似乎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开始了一个有趣的话题。


    藏身在大楼转角处的格林斯潘在听到那些德语的交谈声后警觉地探出头来,并在那一行死人中看到了他在前些天曾见过的大使馆三等秘书,恩斯特·冯·拉特。


    于是他仅是在片刻的犹豫后就猛吸一口气,并从他的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向着正要走向一辆黑色轿车的几人快步走去。


    “拉特先生。拉特先生。”


    身后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并用德语呼喊起这位德国外交人员的名字。这让三等秘书冯·拉特下意识地带着笑容转头看去。然后……他就看到那个他在前些天还曾见过的那个说德语的犹太少年正用阴鸷的眼神看着他,而放在右侧风衣口袋里的手也在那个时候抽了出来。


    “不好!!”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知道是谁先用德语喊出了的这句话,随之而来的……则就是带着隐隐兴奋的三声枪响,惊恐的尖叫声,以及一个属于男孩的高声说话声。


    “今天,我在这里枪杀这个男人,是因为他所忠于的政.府对我们犹太人的任意欺凌!已经有很多年了!他们想对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犹太人在德国受尽了不公正的待遇!现在,他们甚至还想把居住在德国的犹太人赶去波兰!”


    当这个犹太少年高声说出这些话语的时候,街头慌乱的法国人停止了奔跑。他们之中甚至还有人在找到了能掩护自己的东西之后躲在那之后,在惊恐之余看向那个外表还青涩稚嫩的男孩。


    早在决心这样做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自己命运的格林斯潘喘息着,看向周围的人群,并在平稳了自己的呼吸后用尽可能坚定有力的声音说道:


    “这,就是我对他们这些行为的应答。全世界的犹太人都会看着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们不会再软弱下去了!”


    1938年11月7日至8日的凌晨,德国柏林。


    在这天的深夜,盖世太保与党卫军的一部分人员被紧急召唤到了指挥部。有着绿色眼睛的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伯爵上尉也在被传召的人员之中。


    而此时距离几乎引发了一场世界级战争的慕尼黑危机才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短暂的拍平静也并不足以让人淡忘那场危机时的惊心动魄。也正是因为这样,许多人在被传召过去的时候,心中所想的还是那场危机之后的余波是否又激发了什么。


    可是当艾伯赫特抵达指挥部的时候,他却是看到了摆在最显眼位置上的,明天即将发行的《人民观察家报》的头版头条,而宣传部的人则就示意他们拿起那张报纸看一看上面的标题。


    【《巴黎发生犹太袭击事件,德国大使馆成员中弹,生命垂危》】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任何一个对于政治有着哪怕些许敏感度的人,在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会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就是今天,今天傍晚的时候。”


    于是艾伯赫特又接着问道:“那名外交官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有两颗子弹击中了我们的这名外交官,现在我们已经派出了最好的医生去巴黎救治他了,但是情况可能并不乐观。”眼见着另有几名党卫军和盖世太保的军官也走向了这里,那名宣传部的相关负责人说道:“元首阁下知道这件事之后非常震怒。”


    或许“元首阁下感到震怒”这样的话语每每出现都意味着一场暴风雨的袭来,因此那些在深夜被召唤来此的党卫军以及盖世太保们都沉默了下来。


    片刻过后,绿眼睛的贵族说道:“那个人枪杀了我们的外交官,每个德国人都会感到震怒的。”


    就是在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那扇从刚才起一直紧闭着的大门打开了,而站在里面的,则就是这个强悍帝国的统治者——阿道夫希特勒,还有纳粹的宣传部长——戈培尔。


    一场可怕的报复行动即将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犹太少年赫舍尔·格林斯潘刺杀德国驻法国大使馆成员的事是真的,并且这也是大家所熟知的“水晶之夜”的导火索。也是从这次事件开始,纳粹德国开始对犹太人下狠手了。在这件事发生之前,集中营里其实是只关政治犯的……


    我在网上搜到了一篇和这件事有关的中文报道,但是上面提到的信息来源处的那本书我没有找到,然后上面有关这件事的报道和我在德国历史博物馆里所了解到的也有一定的出入。


    那篇报道上说格林斯潘是在大使馆里面谋杀的恩斯特·冯·拉特。但在我的印象中格林斯潘先前找过人家一次,说希望能帮助他们。第二次才上去杀人的。那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带着枪进到大使馆里面。而且再退一步来说,带着枪的人本就不太可能光明正大的进到大使馆这样的地方,所以我给改到街头刺杀了。


    然后根据那篇报道上的描述,格林斯潘杀外交官是为了泄私愤,杀人之前居然说的是“你这个肮脏的德国佬"。那样的话,这个无脑少年根本不用去杀外交官,随便去一家有德国人聚集的酒馆狂开枪就好了。但是在德国历史博物馆,人的意思是,格林斯潘杀外交官是为了引起欧洲社会对他们这些犹太人命运的关注。我感觉这可能更靠谱一些,然后结合当时的情况,我又想到了他可能也有想要报复的意思在里头。


    如果大家对这个人感兴趣,可以去我的新浪微博号【琅俨】的主页搜索“格林斯潘”,上面有这个犹太少年的照片,还有1938年11月8日的那张《人民观察家报》的照片。


    第169章 chapter 170


    这天的清晨, 当林雪涅醒来的时候, 她的意识才突然回笼。然后,她便想起昨天在她入睡之后, 她的恋人似乎出去了一趟, 然后等到天快要亮的时候, 他才带着一股子寒冷的味道回到这里。


    当林雪涅想起这些, 她不禁看向尚还陷在熟睡中的艾伯赫特,而后吻了吻他的眼睫。


    事实上,在林雪涅起身的时候,睡得很浅的艾伯赫特就已经醒了,而当林雪涅在他的眼睫上落下一个吻的时候, 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把人抱紧了怀里,并反复习惯使然一样地将一个早安吻落在了恋人的嘴唇上。


    林雪涅:“我要去上班了,你呢?”


    艾伯赫特:“我可以在这里待到中午之前。”


    林雪涅:“那我在厨房给你留一点三明治, 你要记得啊。”


    说完,林雪涅又轻轻地吻了吻恋人的嘴唇就起身去洗漱,换衣服, 并且准备两人份的三明治。当林雪涅这样在屋子里忙碌的时候,本该沉沉地睡去的艾伯赫特却是睁开了眼睛, 并坐起身来,靠在床头板上看着自己的恋人。并在林雪涅就要出门之前突然出声叫出她的名字。


    “雪涅。”


    “嗯?”


    当艾伯赫特叫出林雪涅名字的时候, 她正站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描上眉毛。在听到属于绿眼睛贵族的声音时她很快回过头去,可是艾伯赫特望向她的眼神却让那种轻快的感觉突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她就听到艾伯赫特对她说:“这两天的晚上, 不要出门。要尽早回家。”


    一直到出门的时候,这句话都停留在林雪涅的心头挥散不去。那是因为,她知道她的恋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样的话。对于未来几年的欧洲大势,她的内心当然是清楚知晓的。可是对于精确到每一天所发生的事,艾伯赫特的了解当然会是远远超过她的。


    也就是说,很快就会发生一件大事了……


    并不是对于她所身处的这个时代太过木讷才会意识不到接下去很快要发生的究竟是什么,而是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所会发生的大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根本无法记得那之中的每一件事都会在哪一天发生。


    于是她所能做的,便是在盟军的空袭抵达柏林之前,相信艾伯赫特对她所说出的每一句提醒,却永远不去向对方问出为什么。


    可是在这一天,仅仅是在林雪涅路过第一个报摊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究竟是什么了……


    《人民观察家报——巴黎发生犹太袭击事件,德国大使馆成员中弹,生命垂危》


    作为纳粹的党报,《人民观察家报》上的言论具有官方性质。除此之外,它还拥有着非常可观的发行量。当林雪涅看清这份报纸上的头版头条时,她很快就去买了一份。而当她在去往报社小楼的路上就忍不住看起了这份报纸上第一段话的时候,这份报纸的头版上所叙述的“犹太袭击事件”早已成为了让路上的行人们义愤填膺的话题。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这个犹太人是想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对他们好一点,只要是在世界上任何一个有犹太人的国家,我们日耳曼人的生命都会是得不到保证的。”


    “看起来他以为他的所作所为会让我们害怕到瑟瑟发抖,而不是愤怒。”


    “因为他们在遇到这样的事之后就只会去害怕。这些犹太人会喜欢像别人展现他们的强硬,但你只要比他们更强硬,之后的结果就会很有趣。”


    当林雪涅进到自己工作的报社小楼时,她的同事已经就今天早上的最新新闻议论起来。并且每一个声音都是正在努力压抑着自己愤怒的。由于这个话题让每个人都竞相想要加入其重,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林雪涅,只有一位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岁数的,担任助理一职的女孩过来和她说了早上还,并小声问她是不是想要一杯咖啡。


    林雪涅才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并向那个女孩道了声谢谢,她就被一个更激动的声音给吸引了注意力。


    “那个犹太人口口声声说我们没有给他们公正的待遇,但他根本就不是德国人,他只是在德国出生的波兰籍犹太人!现在我们只是让这些波兰籍的家伙滚回波兰去,然后这群嘴上说着厌恶德国的犹太人就能因为愤怒而袭击我们在法国的外交人员了!”


    这是阿道夫·希特勒同志下的,铁血的,军国主义的德国。


    他们厌恶曾经软弱的自己,更厌恶在有着犹太血统的魏玛共和国统治下的,需要向英法摇尾乞怜才能得以生存下去的自己。


    显而易见的,《人民观察家报》在这天的头版头条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整个国家都陷入了愤怒。


    这不仅仅是对于那个17岁犹太少年的愤怒,而是对于犹太这个符号的愤怒。在《人民观察家报》之后,德国的许许多多家报纸都跟进了这场报道。而受袭的外交人员“恩斯特·冯·拉特”的名字则成为全国上下最牵动人心的一个名字。在德国的电台里,更是实时播报着身中两枪的这名29岁外交人员的伤情。


    仅仅是在半天之后,当林雪涅下班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够看到对于这件事感到义愤填膺的德国人在街头所作出的演讲。有许多路人在听到了那个人高亢的声音时就围聚了过去,并在那名作出了演讲的德国男人每每说到精彩之处的时候发出赞同的声音。


    在经过那些人的时候,林雪涅只是稍稍停下了一会儿脚步,而后就因为出门前恋人的叮嘱而继续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可是无论如何,此时街上的那种与她所身处的时代全然不同的气氛依旧还是会让她感到有片刻的失神。


    在半个多世纪之后的欧洲大陆上,就算是发生了比这严重得多得多的袭击事件,街上也只会出现鲜花蜡烛,以及劝说人们不要去仇恨的,轻柔的声音。


    但是在这里,却到处都是高喊着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声音。


    在经过一家肉店的时候,林雪涅以比往常更快的速度进去买了些东西。而在她出来的时候,街上的一个正在独自玩着风车的小男孩却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眼见着这个小男孩就要踩着小鸭子一样的步子从人行道上走到马路上去了,抱着一袋食物的林雪涅不禁快步走过去,并拉住那个小男孩。


    “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望向林雪涅的样子似乎有些迷茫,随后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童稚的笑脸,并朝着林雪涅身后看去。几乎就是在那个时候,一个先前还在商店里买东西的男人冲了出来,并很快一把抱起孩子。直到他把这个小男孩抱起来,这个看起来显得有些紧张的男人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可能会有些吓到自己眼前的这位小姐了。


    他朝林雪涅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应该说一声请原谅还是别的什么词。于是林雪涅向他开口问道:“你是他的父亲吗?”


    “是的。”随着男人的这句回答,被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小男孩也正好笑了起来,并喊了他一声“爸爸。”


    闻言,林雪涅很快就说道:“那你以后可得注意了,他刚刚差点就自己走到马路上去了。”


    男人朝林雪涅点了点头,并说了声谢谢。可是在那之后,他就用另一门语言和自己怀里的儿子说起了什么。这是一门林雪涅虽不懂,却能够辨认出语种的语言——属于犹太人的语言,希伯来语。


    看着眼前的父子俩之间的相处,也听着眼前的那名父亲对他的儿子说出的,严厉中又带着许多爱意的话语,林雪涅到底还是停下了已经迈开的脚步,并转回身来对那名父亲说道:


    “请原谅,也许您会觉得我有些冒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请尽快离开德国吧。这里对于犹太人来说,不会再是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了。而且它还会变得越来越危险。”


    可没曾想,林雪涅的这番话语非但没有让眼前的这个说希伯来语的男人对她道一声谢谢,反而还让男人流露出戒备的神色,并且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开了她。


    林雪涅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在离开之后还要时不时地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吃人野兽一般看她的父亲,看着他抱着自己的孩子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而后,她才茫然失措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袭击事件的一天之后,仿佛每个德国人都知道了那名受袭的外交人员“恩斯特·冯·拉特”的名字,并且仿佛每个德国人都在关心着这名身中两枪的,对于犹太人其实还有着深刻同情的29岁外交秘书的伤情,希望他能够奇迹般地好起来。


    可他的医生终于还是在两天后,也就是11月9日的晚上宣布了他的不治身亡。


    这是一个对待犹太人素来强硬、也有着历史悠久的反犹传统、甚至在一百多年前就曾把许多在本国居住的犹太人赶去波兰的国家。


    当他们得知了“恩斯特·冯·拉特”之死的时候,他们究竟会是有多么的愤怒。


    而当纳粹的高官们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则正好要开始啤酒屋政变15周年的纪念活动。


    15年前,纳粹党的领袖阿道夫·希特勒正是在这间啤酒屋里发动了政.变,意图推翻魏玛共和国的统治,却是并未能够得偿所愿,甚至还被巴伐利亚政府解散了他们的冲锋队,也将阿道夫·希特勒送进了监狱。


    现在,当年的失败者已经夺取了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成为了绝对的统治者。而纳粹党的高官们就聚集在这里,看向坐在正中位置的阿道夫·希特勒,等待他因恩斯特·冯·拉特之死而发表演说。


    雪一般的沉静代替了冬日的啤酒屋里本应有的畅快与热闹。而在这片沉静中,出席了这场纪念活动的纳粹高官们却分明听到了寒风呼啸的声音……


    大火燃烧起来。


    它照亮了那些遍布德国的犹太教堂、商店、与住房,与散落满地的窗玻璃碎片,还有叫骂声和哭声一起划破黑夜,成为了一幅名为“水晶之夜”的画卷。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170章 chapter 171


    在11月9日的晚上, 袭击突然爆发。


    尽管生性谨慎的犹太人早就料到了那名德国驻巴黎的外交人员的遇袭很可能会遭至德国人对他们的仇恨, 也因此而减少了外出。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们会遭受这样一场波及全国的, 付诸以武力的报复。


    首先动手的, 是在党卫军指挥下的冲锋队队员, 以及希特勒的青年军成员。他们穿上了自己在平日里所会穿的常服, 伪装成普通德国人的样子高喊起口号,并砸碎了犹太人的窗玻璃,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犹太人的教堂和商店。


    随着他们看似自发,实际上却井然有序的行动,德国民众中对于犹太人深恶痛绝的那一批人也被煽动起来。他们从自己的家里冲出来, 并跟着每条街道上的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领头人,捡起地上的石头,向着那些犹太人抛掷出去。


    一些店主连夜赶回自己的商店, 企图保护自己珍贵的财产,却是被人动作粗鲁地拉开,甚至是殴打。如果他们企图反抗, 甚至是挥舞起棍子打跑自己店前的那些人,他们就会被抓走。被抓去一个他们在此前从未见到过的可怕地方。


    而这样的可怕场景持续了整整一晚上也没有停止。


    第二天的早上, 由于艾伯赫特的特别关照,他在党卫军内部的一位下属来到林雪涅家的楼下, 并开车送她去到她上班的地方。


    “格罗伊茨上尉是正确的,这两天很不太平,您如果还像往常一样走在街上肯定很不安全。”


    林雪涅不知道艾伯赫特是怎么向他的这位下属解释的她的身份, 以及两人的关系,那名看起来比艾伯赫特还要稍年轻一些的,身穿黑色制服的军官在对待林雪涅时态度谦和有礼。当他用这种平和而又关心的语气说出这些话语的时候,林雪涅怎么都无法把这个人和街上正在施加着暴行的那些人联系在一起。


    可只要仔细分辨他说着这些话语时的语气,你就能明白,这个年轻人对于街上正在发生的那一切都是赞同的。


    “老实说我们有时候也分不清他们。如果每个犹太男人都能头上戴着那顶小帽子,那区分犹太人和非犹太人就就容易得多了。昨天晚上就有一些我们的本国公民被当成犹太人了。他们现在的情况都不太好,我们也正在登记和寻找那些误伤了德国人的家伙,也会给那些被误伤的人免去那些医疗费用。”


    由于许多街道上的路况都并不好,因此那名特意来送林雪涅上班的党卫军军官饶了一段远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对林雪涅多说了两句,并在那之后“嘶”了一声,并在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向林雪涅问道:“您能别告诉格罗伊茨上尉,我和您说起过这些吗?”


    当那名年轻的军官转过头来的时候,他会发现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那名年轻女性似乎已经被街道上的情形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的那双黑色的眼睛睁大着,仿佛想要记下眼前的这一切,又似乎有些懵了。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属于女人的哭叫声传来。就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头上戴着小帽子的,手上举着一把斧子且身材魁梧的男人倒在了地上。周围的人则一哄而上,痛打刚刚伤了他们的那个犹太男人。


    “我去看看前面怎么了!”


    或许是笃定林雪涅只要坐在这辆车上就一定会是安全的,弄不清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路况又是如何的这名党卫军军官在对林雪涅说出了这句话后就下车往前查看去了。


    就是在此时,林雪涅看到了从一栋民居里伸出脑袋探望着的亚洲面孔,又或者说……中国面孔。他们躲在楼道里,又难掩对于前面所发生的那些事的好奇。


    很快,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她说着让林雪涅感到熟悉的乡音,责备她的几个同学,并喊人别再往外张望。就在那几张年轻而鲜活的面孔要转回头去的时候,他们的视线对上了正坐在车里的林雪涅。


    他们之间虽没有隔着一个很远的距离,可林雪涅依旧可以辨认出那几张面孔上的每一种情绪,并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在看到自己时所发出的“咦”的一声。


    不等林雪涅和那几个中国人进行更多的交流,那名往前跑了几步的日耳曼人就跑了回来,并对林雪涅说道:“前面是一个犹太人聚集区,我们得换一条路走。”


    说着,他就在上车后很快倒起车来。


    随着车子的发动,他们很快就开到了几条街之外。而仅仅是在这点距离以外的地方,街上就又是另一幅模样了。


    愤怒而激动的人群聚在一起,而一个看起来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则就站在几节台阶之上的位置向这些人发表她的演说。


    “是,这些犹太人当中一定是有着无辜者的。不可能这个群体中的每一个人都对我们抱有着深深的仇恨并且伺机而动。但那又怎么样呢!在犹太袭击中丧命的那名德国外交官难道就不无辜了吗?他还是一名对于犹太人抱有同情的德国人,可犹太人有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放过他吗!没有!那个男孩才只有十七岁!可他根本就不在乎被他盯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我们也不应该比我们的敌人更仁慈!”


    随着这个女人说出铿锵有力的那些句子,周围的那些人都疯狂起来,并不断地为她的演说而叫好。而更可怕的时候,当那些有力而充满着攻击性的语句在林雪涅的耳边响起,就连她也有了瞬间的失神,并在产生疑惑后问自己:那个人说的真的是不对的吗?


    这样的念头才一起来,林雪涅就连忙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并摇起头来。


    但在那之后,先前的那个和她打了一个照面的中国女学生年轻而稚嫩的脸蛋就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怎么也无法挥之而去。


    那让她开始去思考,在水晶之夜爆发之后,欧洲形势逐渐严峻起来的那一天天里,生活在二战德国的那些她的国人们会怎样。


    而一旦她想起这个问题,就再也无法停止脑海中闪现的那一幕幕,一幕幕的画面。


    11月10的晚上,在犹太人的住宅、商店、以及房屋上燃烧了一整天的大火终于熄灭。而诉说着暴力的声音也渐渐停止,仅仅余下女人们的哭泣声。


    阿道夫·希特勒并没有想过要隐瞒这场在德国的多座城市同时发生的报复行为,而欧洲的多家报刊媒体上也都报道了这起事件。但也仅仅只是这样,如此而已。


    尽管那名年仅十七岁的犹太少年以如此极.端的行为来引起了整个欧洲对他们这些犹太人命运的关注。可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人是真正想要帮助他们的。


    这样不顾自己生死的举动,却仅仅只是引来了仇恨和报复。


    可是狱中的赫舍尔·格林斯潘在知道这件事后究竟会是作何感想却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了。


    他成功地把和他一样的,成千上万的犹太人带到了公众的面前,自己却被遗忘在了角落。


    他枪杀了一个自己眼中的仇人,却换来了数以千万计的同胞们噩梦的开始。


    一开始的时候,这只是一场被震怒掀起的报复行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成为了当权者手中的一杆枪。一杆瞄准这些富有的,做梦都想要复国却并不强大的犹太人的枪。一杆无往不利的,可以化作千种形态的枪。


    很快,秘密警察的全国领袖戈林提出要向德国犹太人索要十亿帝国马克,以作为这些犹太人对于巴黎事件的赎罪金。他下令,所有在德居住的犹太人必须在规定期限内把全部财产的20%上缴给德国的税务部门。


    一万一千余名犹太人被关进集中营,并只在同意为了纳粹帝国的“雅利安化”放弃所有财产且移居他国的情况下才能够被释放。


    当权者以国家的名义向整整一个族群进行勒索,这种事在过去根本闻所未闻。


    但在1938年的11月,犹太人还拥有选择的权利——放弃所有,然后离开这个国家的权利。


    在1938年的11月,也没有人会想到,不久以后这样的“审判”还会逐渐蔓延至其它更多的族群。


    被纳粹政权认定为“劣等人”的犹太人、波兰人、苏联人、吉普赛人、新提人。


    甚至是拥有“雅利安血统”的研究圣经者、与社会格格不入者、领取救济者、有前科的刑事犯、同性恋、性.生活放荡者、改行者……


    在这样的“大清洗”中,人们最终将会意识到,没有什么人会是绝对安全,并且永远安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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