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
这句话在我脑海里盘旋了好几天。它没有消除我的疑虑,反而让那些疑虑变得模糊,甚至有些暧昧。
我试图回归“正常”。像以前一样和她讨论题目,分享零食,放学一起走。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我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她,会下意识的在她的脸上寻找破绽。
我会仔细品味她说的每一句话,试图解读出弦外之音。
甚至在她偶尔靠近时,我的心跳会失控,分不清是心动还是警惕。
她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她选择无视我的这点变化。她依旧是我认识的那个沈思诺,安静优秀,只是对我一个人特殊。
比如,那天值日时的触碰之后,她再没有过任何越界的举动,但偶尔递东西给我时,指尖的相触似乎停留的时间比以往长了几秒。
张薇在家反省一周后,回到了学校。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神里的怨毒更深了,但那种嚣张的气焰彻底消失了。
她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没有人再主动和她说话,她似乎也接受了这种被孤立的状态。
我以为事情会就此平息。直到那天下午的体育课。
这节课的内容是排球垫球练习。大家自由分组,我和沈思诺,还有另外一个女生一组。
张薇一个人站在场边,没有人邀请她,她也没有主动加入任何一组。
体育老师皱了皱眉,指了指我们组:“张薇,你去她们组,四个人刚好。”
张薇低着头,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我们组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凝滞。另外一个女生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意思是不愿。
练习开始。轮到张薇垫球时,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生疏,球的方向控制得很差,好几次都朝着沈思诺的方向飞去,而且力道不小。
一次,两次……我可以理解为巧合。但当沈思诺为了接一个角度刁钻的球,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而张薇站在原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歉意,甚至眼神里带着快意时,我心头那股火“噌”地就冒上来了。
“张薇!”我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怒气,“你能不能看着点人垫球?”
张薇抬起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怎么?垫球还不能有失误了?她是瓷做的,一碰就碎?”
“你!”我被她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
“暖笙,没事。”沈思诺拉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依然很凉,轻轻按住了我激动的情绪。
她看向张薇,语气平静:“继续练习吧,注意控制力度就好。”
张薇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但接下来的垫球,依旧带着股发泄似的狠劲。
休息时间,我和沈思诺坐在树荫下喝水。另外一个女生和我打过招呼便去找自己的闺蜜了,估计是为了讨论刚才的事。
“她绝对是故意的!”我仍然气不过,压低声音对沈思诺说。
沈思诺拧上瓶盖,目光望着球场上来回奔跑的同学,淡淡地说:“没事。”
“那也不能这样啊!万一刚才你真伤到了怎么办?”
沈思诺转过头来看我,眼神里带着笑意:“你不是接住我了吗?”
我愣了一下。刚才沈思诺踉跄时,我确实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下。但那只是本能反应。
“我……”我一时语塞。
“所以,没关系。”她收回目光,轻声说,“有你在。”
这句话很轻,像一阵风,却重重地撞在了我的心上,在我看来,这是在表达信任依赖。
我的心跳又一次失控了。刚才对张薇的愤怒,瞬间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取代。
我看着她被汗水濡湿的鬓角,看着她平静的侧脸,保护欲油然而生。
不管她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至少此刻,她是需要我的。
就在这时,我看到张薇独自一人朝着体育馆后面的器材室走去,大概是去还球。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我去下厕所。”我对沈思诺说,然后起身,朝着器材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我必须跟张薇谈谈。我不能让她再这样针对沈思诺。
器材室里面光线有点暗,堆满了各种体育器材,张薇正把排球放进筐里,听到脚步声,她警惕地回过头。
看到是我,她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表情:“有事?”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张薇,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沈思诺她没有做错什么。当初指证你,是因为你确实偷了东西。你现在这样针对她,没有任何意义。”
张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陆暖笙,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特别正义?特别善良?”
我皱紧眉头:“我只是在讲道理。”
“讲道理?”她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你知不知道你护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以为她沈思诺是什么小白花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张薇语气不善,“陆暖笙,你醒醒吧!她沈思诺根本就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她就是个……”
“暖笙?”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器材室门口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我和张薇同时转头,看到沈思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她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老师集合了。”她看着我说,语气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到我们两个刚才的对话
张薇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闪过忌惮,低下头,快步从沈思诺身边走了出去。
沈思诺走进器材室,一步步朝我走来。光线渐渐照亮她的脸,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她跟你说什么了?”她问,声音很轻,在我听来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我始终看不透的眼睛。
张薇充满恨意的指控和她此刻平静的询问交织在一起,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该相信谁?
“没……没什么。”我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就是……一些气话。”
沈思诺静静地看了我几秒,没有追问。伸出手轻轻拂掉碰到架子沾染的灰尘。
“走吧。”她说,“别让老师等久了。”
她的指尖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带来轻微的触感。那个动作自然亲昵,似乎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跟着她走出昏暗的器材室,重新回到阳光下。
张薇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而沈思诺看似平常的举动,此刻在我眼里,却充满了各种可能的解读。
张薇的话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我心里悄然生根。
它没有立刻破土而出,却在我和沈思诺看似恢复平静的日常下,不断汲取着怀疑的养分。
我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她。观察她和别人说话时的神态,观察她独处时的表情。
然而,沈思诺的表现几乎无懈可击。她对所有人都保持着礼貌的疏离,唯独对我,那份特殊依旧清晰可见。
她会在我被物理老师提问卡壳时,在草稿纸上写下关键提示推到我面前;会在我抱怨食堂的菜太油时,默默把她餐盘里清淡的青菜拨给我一些;会在放学人流拥挤时,不着痕迹地用手臂护在我身侧,避免我被撞到。
这些点点滴滴的照顾,真实而温暖,不断冲刷着张薇留下的那点阴暗猜测。
我开始一次次告诉自己,张薇是因为怨恨而污蔑她,沈思诺只是比较早熟冷静而已。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平息下来的时候
事件的爆发来得猝不及防。
那是一次年级组织的户外拓展活动,去市郊的一个实践基地。其中有一个项目是团队协作穿过一个模拟的“电网”
这是一种由绳子编织成的网格,要求队员在不触碰绳子的情况下,互相帮助通过。
我们班分成了几个小组。很“不巧”,我和沈思诺、张薇,还有另外几个同学分在了一组。气氛瞬间有些微妙。
张薇自始至终阴沉着脸,不参与讨论,也不主动配合。轮到她和另一个男生协作通过一个较低的网格时,需要男生在下面托举,她在上面爬过去。
过程很不顺利,张薇动作笨拙,几次差点碰到绳子,引得同组其他人小声抱怨。
“你到底行不行啊?”一个心急的男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张薇猛地停下动作,回头狠狠瞪了那个男生一眼,眼神里的戾气让男生瞬间噤声。
“我来帮她吧。”沈思诺突然开口。她走到网格前,对张薇说:“你放松,重心压低,我扶着你过去。”
张薇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沈思诺会主动帮她。她有些困惑的看了沈思诺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还是按照沈思诺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开始移动。
就在张薇半个身子已经穿过网格,意外发生了。旁边另一个小组有人不小心撞到了支撑网格的杆子,整个网格剧烈晃动了一下!
“啊!”张薇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手忙脚乱中下意识地抓住了沈思诺的手臂,指甲在她小臂上划出了一道红痕。
沈思诺被她带得一个趔趄,但很快稳住了,同时用力将张薇往上托了一把,帮助她安全穿过了网格。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张薇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喘气,脸色煞白。沈思诺则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明显的红痕,微微蹙了蹙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张薇喘着气,声音有些发颤,眼神里带着后怕。
沈思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没事,意外而已。”
她说完,便转身去帮助下一个同学。
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不少说沈思诺性格好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大概意思就是张薇都这样对她了,她竟然还能帮。
我站在旁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心底渐渐松动,沈思诺真的可以说是对张薇仁至义尽了,甚至可以说太宽容了。
我之前竟然还怀疑她…可是一直以来,不都是张薇在刁难她吗…
我真是糊涂了
活动结束后,在返程的大巴上,我坐在了沈思诺旁边的位置。
她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侧脸安静。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你为什么还想帮她?”
沈思诺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同组的,应该的。”
“她抓伤你了?”我指了指她手臂上那道已经有些发紫的痕迹。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轻轻拉下袖子遮住:“小伤,不碍事。”
我是真的心疼她,也怪自己之前的怀疑,明明之前是别人霸凌她欺负她,我却要这样想她,我不也是霸凌的一员吗?
可是她明明对我这么好,无可挑剔的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但由于心疼,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蓄满了眼眶。
沈思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她的眼神很深,依然望不到底,但这次好像带了点情绪。
她看了我几秒,然后,毫无征兆地,伸出手,轻轻将我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指尖很凉,触碰到我耳廓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这个动作太过亲昵,我能感觉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或者说……是占有。
“累了就靠着我睡会儿。”她说,声音低沉柔和。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的触碰,她的话语,像一张温柔危险的网,将我紧紧包裹。
身体像被施了定身咒,甚至……可耻地贪恋着这一瞬间诡异的安心感。
之前的恐惧与吸引,怀疑与依赖,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在我心里疯狂撕扯,几乎要将我撕裂。
此刻的我终于安心了一些,放松了下来。
我靠了过去,一瞬间她身上的薄荷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我几乎是贪婪的吸了两下,在她怀里昏昏欲睡。
意识模糊前,我似乎听到上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