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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案1:卢公当街遇刺

作者:泠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是……大圣军防图!


    整张羊皮上绘画了完整的大圣地形,将十大藩镇位置、节度使、兵力、强弱、优劣势都作了标记。


    以长安城为中心,北方朔方、范阳、平卢、河东四镇防卫匈奴。朔方兵十万,范阳、平卢、河东并称河朔三镇,拥兵五十万;


    西面凤翔镇掌兵十万,防范吐蕃;


    安西都护府设三大藩镇,掌三十万兵马,安定西北;


    剑南和岭南分别各掌兵十万;


    京城宿卫五万。


    梁舒在河朔三镇上作了着重符号,又特别标注陇右闲厩使早在武帝时期就已经和如今的河朔三镇节度使康慕客交好。


    以清并非不知道当前政局,所以看着这张兵力分布图,联系目前各藩镇的情况,一个想法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河朔三镇必反!


    剑南、岭南、安西与长安相隔千里,若是河朔三镇节度使康慕客起兵南下,根本来不及救援。就算兵不卸甲,日夜兼程,等到了长安,也是兵疲马困,战斗力可想而知。


    更遑论仅仅凭借朔方、凤翔二十万以及京城五万兵卒,是否真的能撑到剑南、岭南、安西的千里驰援。


    既然注定大厦倾覆,如今已经不服从中央的藩镇真的会出兵救援长安的可能性,恐怕并不多。


    如今的朝廷对康慕客是有求必应,要兵给兵,要马给马,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完全没有防范的意思。


    他嗤之以鼻:“哼,管这破朝廷要死要活,要我说,赶紧灭了才好。”


    说着,将羊皮地图从墙上扯下来,确认羊皮里面没有夹带私活,又试了试墙壁,确认没有隔间,才把羊皮扔在一旁,不予置理。


    转而走到房间左侧查看。


    他走到桌前,墙壁上的白布四周用钉子固定,布上面的内容映入眼帘,惊的他忘记了呼吸。


    红线中心写着‘左户’二字,以他为中心发散出去的每一根红线,在延伸出去的第一个点,都写着与左户的关系;再次延伸到第二个点,是这个人的姓名、性别、年龄、身份、死因、死亡时间及死亡地点。


    他感觉整个房间的时间停滞了,只听着自己心脏快要跳出的声音,空气太过稀薄,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颤抖的将手来回抚摸在那张陈旧的纸上,不敢触碰‘左户’的名字上,想着记忆里那个人模糊的模样,喃喃自语:“父亲……”


    顺着红线出去,他看到自己的母亲,写着,在渭水边被乱刀砍死。


    他感觉自己心口前所未有的沉重,重到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的双腿没有了知觉,双手发麻,指尖冰凉,宛如置身数九寒天。


    目光机械的顺着指端所到之处,姐姐、自己还有妹妹,都死于武功县义庄。


    但是却被画上了问号,红线也在最后一个地方断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可置信的瞪着双眼,那个自欺欺人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强烈。


    似乎空气中的每一缕尘埃,都在为他欢呼鼓舞。


    姐姐没有死!!!


    妹妹也没有死!!!


    这样声音在他心里不断重复。


    一定是梁舒查到了什么,才会剪断死亡的红线,他是不是掌握了我们没死的证据?


    既然我还活着,姐姐和妹妹,是不是也会遇到好心人,救了她们?


    过去的二十年里,他只是单纯的自我麻痹,让自己相信她们没死。


    他知道,师父不信,大师兄不信,其实,他自己也不信。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现在有人跟他一样,相信他们没死,这是不是可以代表,他真的可以等到姐姐回来接他?


    看着白纸上从父亲名字中四面散开的红线,每一条红线,曾经都是一条鲜活的性命。


    他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初春,最喜欢雪景的他从来没有这样厌恶下雪。


    大雪包裹了他的周身,又被体温融化了,雪水浸透了衣裳,冰冷的衣服冻的像冰块一样,把他牢牢裹住。


    他躲在义庄的棺材里,等着姐姐回来接他。


    好冷,好冷。


    那一条条红线,仿佛都在无声的诉说着冤屈,似乎每个人都正在他眼前惨烈的死去。


    他早已经泪流满面,无声哽咽,艰难的挪动浑身僵硬的身体,迫切想要逃离。


    整个人混沌到无法思考,脑子里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余光扫到桌面一张图纸。


    他疯了一样的跪在桌前,将图纸拿起来,似乎那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纸上画着的,是一根簪子的图样。簪子末端,是一朵白兰花。


    眼泪夺眶而出。


    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簪子,正是姐姐当年雕刻的。


    图样下面有份文书,以清擦干眼泪,不让自己沉湎在悲恸中无法自拔,他快速扫视那些文字。


    上面写道:追兵在武功县义庄截获左户出逃的三个遗孤,由于奋力反抗,被乱刀砍死。仵作查验后,签字确认是左户的三个子女。


    梁舒在一旁用红笔备注道:三人年纪、性别、君卿身份等基本特征与左户子女相符,考虑到无法对死亡人口进行君卿定级,且其中被认定为左户二子君和三女君,由于尸身保存不当,被老鼠啃坏,以至于无法清晰辨认后腰君纹。初步猜测可能有人故布疑阵,左户三名遗孤可能幸存。


    看到梁舒的最后定论,以清激动的浑身颤抖,他从未觉得灯火这样明亮,未来这样充满了希望。


    “师父说得对,梁舒确实查到了不该查到的东西,才引来杀生之祸。”


    看着手里的文字,带了几分迟疑:“可是为什么在暗地里查我们的死活,就会引来杀生之祸?是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们?”


    他不解的翻看桌上的其他资料,左手边很厚的一摞文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原来是奏折,层层叠叠的有几十份,奏折旁还有很多书信。


    这些奏折和书信,大部分纸张已经泛黄,看起来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只有零星的几份书信,看起来较新,应该距离现在不久。


    他拿起一份,看了,随后快速拿起其他的奏折翻看,一份接一份,翻看了所有的奏折、信件。


    越看,眉头越是紧锁。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脱力的坐在地上,苦笑:“原来满朝文武,都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可是除了唐伯伯,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字。父亲曾经的好友、同窗、战友乃至亲朋,全部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他们恐惧当日如日中天的后族,他们不敢冒犯后族外戚,只冷眼看着我们全族七百余口含冤而死。”


    “哈哈哈哈……实在是太荒唐了。”


    左氏一族,簪缨世家,征战无数,功勋卓著,四世三公,父亲有勇有谋,屡立战功。是武帝要让贾楠在此战中声名大噪,于是贺淳维恐左户分功,只以少量兵力左户亲敷衍到战场之外,将其支开,且下令不准更改行军路线。


    “这样嫉贤妒能,居功自傲,颠倒黑白的人竟然能在战后封侯拜相,生荣死哀,封妻荫子,正是太可笑了。”


    他痛心的摇头:“可怜父亲竟能以八百骑兵在居延打败单于大部,斩杀匈奴过万人。他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只待救援。且引且战,连斗八日,是何等的悲壮!”


    当日左户在距离居延城不足百里的峡谷,弹尽粮绝,救兵不至。连匈奴单于都为父亲的英勇所折服,不愿杀他。


    他面向长安跪拜着,自言‘为将者,自当马革裹尸还。户再无面目见陛下’,含冤受辱投降。


    想起父亲身受的不白之冤,只觉得肝肠寸断:“他的归降,是为了换取剩余三百余名战友归乡!!!!!”


    以清气的整个人都癫狂了,他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何等的讽刺,这是何等的荒唐?这样的陛下哈哈哈……”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奏折,那是梁舒未能送出去的,为父亲陈情的奏折。


    那些书信,是他这些年来与朝臣、朋友之间来往的信件。


    有劝他放弃上书陈情的,有让他以唐虞作为前车之鉴的,有让他不要以卵击石的,有让他明哲保身的……


    还有的,是临终前写信告诉他,后悔当日没有站出来为父亲说话的,后悔当日落井下石,后悔当日助纣为虐,后悔当日赶尽杀绝……


    以清又哭又笑:“哈哈哈哈……伪君子,一群伪君子!”


    他的双眼冷到了极致,浑身散发着寒气。


    “你们这群懦夫,冷眼踩着别人的血肉往上爬,曲意逢迎。末了,仅仅凭借一封书信就想悔过?”


    以清冷静到近乎疯狂,强忍着毁天灭地的愤慨,颤抖的将画着簪子图样的纸在火上点燃,放在地上,把书信、奏折全部都投入火光。


    你们的祖先享受着你们不义而来的祭祀,你们死后,坟里堆金积玉,不知带走了多少民脂民膏。


    你们身居高位,却睥睨天下,以万物为蝼蚁。


    “掘了你们祖坟!”


    他一边谩骂,一边将墙上的白布扯下来,扔在火里。


    以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一目十行的将剩余的文书都记在脑子里,然后再全部投入火中。


    看着火苗吞过了一张又一张纸,他站起身来,走到房间的尽头,查看最后的墙体。


    墙壁的触感与另外三堵墙弯曲不一样,像是独立的空间。


    “这墙的用料,应该和地上衣冠冢用的同样的石材。”


    他左右查看的仔细,十分娴熟的检查了每一个可能的缝隙,后退半步,说:“应该是和衣冠冢是一个独立的整体。这个房间应该在地上的茅草屋和衣冠冢中间。”


    他看火苗烧的已经灭了,走过去,将余下的灰烬尽数打散,不留下任何会被发现蛛丝马迹的可能性。


    又将屋里能找到的助燃物分别浇在四周,点燃,看着火苗慢慢窜起,打消了之前自己的推论。


    “不是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们,而是有人想要斩草除根!”


    回到地面上的茅草屋内,将茅草屋点着。


    他远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看着火舌仿佛吃人的魔头,将整个茅草屋吞噬,火光冲天,热浪沸腾,将他整个人烤的炙热。


    “对方想让你拿出来的,就是你找到所有关于我们的信息。对方想杀的不是你,是我们。”


    晚夜的风平地而起,席卷着热浪盘旋而上,将栾树叶吹得‘霹雳吧啦’作响。


    察觉到身后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他侧过脸,在火光潋滟中,在蒙面下拉出一个阴鸷的冷笑,仿佛地狱归来的恶鬼。


    “姑娘,你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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