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都有三六九等,很多种死法,最体面的就是要留个全尸。比如,皇帝赐一段白绫,后妃在宫中自缢,那就很体面了,赐一壶毒酒,大臣在家中身亡,那也很体面的,都是皇上的恩典。次之,尸首两分,下等的,就有很多残酷的死法,五马分尸,醢刑,凌迟,像我和严道玉这种,当街鞭杀,那绝对也是狠毒的死法。那要多疼啊。
我现在只恨殷皇后给我的毒点心不够毒,为什么没有让我死掉,残毒还在我的身体里折磨我,死亡又悬在前面凝视我,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我恨刘旻骏。他不来见我一下,让我诉说的机会也没有,质问的机会也没有,骂他的机会也没有。我每天诅咒他一万遍,我下了地狱变成厉鬼也要回来找他。言而无信,恩将仇报。
行刑当天,殷皇后一段白绫死在监牢。我亲眼看见她眼睛上反,舌头吐出,最后头奇异的动了一下,头发挡住了脸。
她若走的慢,黄泉路上,可能还会遇见。我想。我和严道玉被带出了监狱,当街鞭死当然要将我们带到街上执行,让世人看一看装神弄鬼魅惑主上的下场。
脖子上带着枷锁,手上有镣铐,脚上有绳索。我们是重型犯人,戴的也是最重的刑具,使得行走也是步履蹒跚。严道玉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下场,她早就吓软,路都走不了,两个女狱司架着她。我不比严道玉好不了多少,也是一样走不动,主要是因为中毒和饥饿,也被架着。
我想,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走出监牢前,一个狱司指着我说,“这个囚犯要去小解,我带她去,免得一会儿弄脏了刑场。”我听的糊涂,我什么时候要小解了?狱司架着我到了茅厕,茅厕里也有一个和我一样打扮一样凄惨的死囚,也被两个人架着。她们把我同那个人交换了,带我的狱司带着那个人出去了,我被换到了另两个人手里,这两个人架着我从后面出去。我太过虚弱和绝望,开始并没有考虑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我被这两个人带上了一辆马车,而不是囚车。
马车穿越闹市。闹市喧嚷,满街都是去看鞭杀女巫和妖女的百姓。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了,我被换包了,有一个人替了我。我的精神一振,人忽然有力气。果然,马车并没有去什么刑场,而是绕进小街,拐过几个弯,到了宫城北角门外,悄无声息的进了宫城。皇墙依旧,御花园经历兵戈践踏显得衰残,但是已经收拾得干净了。我摒住了呼吸,真的不用死了?
洗干净了,换了衣服,舒服多了。床榻柔软,这是后宫殿室,窗外院落树荫婆娑。半湿不干的头发散着,白布的无品级的宫衫,我默默躺着,闭着眼睛,感受腹痛,微微皱眉。
轻轻的脚步声进来,宫女的慌乱的脚步声,悉悉索索的衣衫声音,不用睁开眼睛,我猜到是谁来了。一个人坐在我的床边,我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知道,是谁来了。刘旻骏的声音,“装睡呢?”我装睡。
安静了一会儿,他说,“你姐姐在和春宫,你这里是赏月堂。离得很近,我准你们随意走动,以后你可以常去看看她。”说着,手来蹭弄我的脸颊,我猛然睁眼打他的手,四目相对,我冷冰冰的问,“必有重谢,就这么谢?”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笑道,“救了你的一条命,还不算重谢?”我冷笑,“不是你下的命令要杀,你再偷偷把我换出来,这也算救?”
刘旻骏冷笑一声,声音变得阴冷,“你干的事情,不该杀?不杀,我怎么谢天下?”说实话,我有点怕他这个样子。我嘴硬,“我干什么了?你们父子兄弟相残,管我什么事?我倒是救你的儿子和全家!”
他忽地站起来,行动带了风,有了怒意,“我兄弟相残?是他弑父篡位!”我到底害怕他,不敢硬犟,软了声音,问,“他…还活着吗?”
他冷笑,俯视我,“还惦记着他呢?早死了,尸体在长江里喂鱼。要不要追随了去?”他还是死了,胸中有一阵剧烈的绞痛,我痛的叫出了声音,弓下背,扶着床,我也不知道我是心疼刘旻劭还是腹痛又发作了。
皇权之争,你死我活,是没有中间道路的,他坐在这里,他就死了。我知道我流泪了。他掐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起身子,恨恨的说,“你说话啊?随他去?”我弯着身子还好,直起来就剧痛。我两手挣扎中抱住他的腰,自己的人弯进他怀里。他托着我的身子把我抱了起来,我蜷在他怀里,头伏在他肩膀,这个姿势痛就好了很多。他也明白了,问,“你怎么了?哪里难受?”我说,“我吃了殷皇后的毒点心。”
御医来了。自中毒之后,已经好几天了,我终于得到了治疗。御医给诊脉,看舌苔,然后跟刘旻骏跪奏说,“中毒日久,已经不用催吐了,腹痛需要些时日才能好,我开个方子,可好得快些。”于是我又要喝药。
我离着老远就闻着药味,比以前喝的还难闻。刘旻骏端了药碗来。我干脆用被子捂住头。被子外面,听见他说,“不喝是吧,那我叫你姐姐来。”我钻出来,“别叫。”我不想让我姐姐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不是我病着的样子,而是我衣衫不整和刘旻骏暧昧不清的样子。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得意洋洋的看着,“怕什么,我的后宫,也不只你们两个。你们姐妹在一起不好吗?”
我真的生气了。我说,“我不做你的后宫。”他的阴影压过来,“你说了算吗?”我上头了,一手打翻了药碗,盯着他,一字一字,“我说了算。”
我把赏月堂里所有的人都吓着了,堂内忽然就显得特别安静。连他也愣了。药汤泼在他身上,碗翻滚落地破的粉碎,那清脆的声音让我的脑子也清醒了。刘旻骏不是刘旻劭。若刘旻劭在,可着我闹,现在,我咬咬后牙。等着。
他慢慢的擦手,眼睛盯着我,眯成一条线。他示意宫女又端了一碗药,他看着我,自己喝了一口。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看着他。他将自己的污湿的外衣闪去,口里喊着药,慢慢的解开了里面衣裳的领口,然后他一步跨了上来,一只手压住我的肩,一只手压住我的头,我的周身都不能动了。他的嘴唇是苦的,口腔是苦的,药汤流进来,窒息感从四面涌来,我被迫吞咽,被他一连喂了几大口,喝完了一碗药。
我喘成一片,前胸一大摊乌黑的药水。“没有了。你起来。”我哭腔。他空着口又下来,“我舌头上还有。”我感到了他同样苦涩的舌头,听见了吮吸,咀嚼,吞咽的声音。
我的身体本能的起了反应。他感到了,他的手压住我的肩头,嘴巴从我的嘴上往下,我感到血往脸上涨,我喊道,“滚开…”他的声音阴阴的,“我现在滚开,你受的了吗?”
他停手了。我喘着,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擦擦粘稠手指,指着一个宫女说,“你不做我的后宫,我也不稀罕你。我看这个就可以,你是要看着我们,还是不要看着?”说着他拉着那个宫女起来,对那宫女笑道,“咱们去旁边吧,我不想看着她碍事。”说着一把横抱着那个宫女走了出去。
我在床上眼泪哗哗的流。我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住。身子不争气的抖动,心里充满了屈辱。恨自己,又恨他。身体不停的抖,抖个不停。难受。难受。难受。忽然,被子被撩开了,刘旻骏的脸又出现了,“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做我的后宫?”我明知屈辱,还是点头,先点个头再说。
他得逞的笑了。他也着急。
从旁晚到日落,从日落到深夜。终于瘫软无力,身子空了一样的舒适和松弛,我觉得自己被掏空,只剩了一张皮,摊在哪里。
宫女们端着热水和毛巾,伺候擦洗干净。这让我很不适。刘旻劭从来不这样,他说过,都是我们俩的,怕什么。就那么搂着我睡。我喜欢那样。
完了,宫女还在旁边侍奉,他又要水药茶,还要吃点心。他笑问我,“你吃什么?”**释放后,心里反而更失落。刚才很好,但是,我不喜欢之后,也不喜欢他这做派。
我翻转过去,听见他说,“你再赌气,我可不高兴了。”这句话是真的。他不是刘旻劭,跟他不能那么玩。我转过来,轻声问,“你封姐姐了吗?”
他点头,“嗯,贵妃。你想要什么?贵妃恐怕不行,次一等可以。我给你个好听的号。”他的身体暖暖的,但是我的心里凉凉的。
我说,“你后宫那么多人,你要对姐姐好。”他笑着低头看我,“蓝染是我心尖上的人。”我柔声问,“你别像对我这样,你要好好对她,你要宠她。她只有你。”
刘旻骏冷笑一声,“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爬起来,跪在他面前,“求陛下放我出宫。”他的笑脸没有了,一点点冰冷下来,“出宫去哪儿?”
我跪着说道,“陛下三宫六院,又有心上人,求陛下看在心上人的面上,放我这个婢女出宫。我是官籍在册,沈怀沅的侍妾。”
他冷面点点头,“沈怀沅,这个人我还真知道。”他搬起我的下巴,让我直视他的眼睛,“沈怀沅,刘旻劭刚登基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赐死沈怀沅。”
我浑身一冷,不敢置信。
他冷笑着说道,“沾过你身的男人,他一个也没放过,沈怀沅,早被他杀了。刘旻劭很爱你。若不是你,他也不会打了路秀,路秀不反,我现在恐怕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说到头,我还要谢谢你。”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黑,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