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辽在两人之间徘徊,反复端详着两人。
“你在干嘛?”
沈昭回到堂口就见谢辽神秘兮兮的凑在沈重和胡为青前,仔细认真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谢辽摸了摸下巴,“看面相”
“……”
幻境皆是虚像,哪怕故事发展和现实并无差别但是面相这东西看的出来吗?
沈昭跟着凑过去,沈重和胡为青更像是两座完美的雕塑,而且凑的越近越看不清,五官越来越模糊。
“你没发现,沈重看不出姻缘吗?”
“从哪里看出来的?”
谢辽没有回答,只是揪下来一根沈重的头发,又从胡为青头上薅下一根,打成一个结,放在了沈重内衬中。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纵使没有相伴到老的缘分,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今生亏欠,来世相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谢辽话落,沈重和胡为青之间看不见的隔阂似乎消弭了,沈昭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谢辽无辜的耸肩,“今晚我不想看到人失意,恩也好,怨也好,至少过了今晚在一一算清楚”
谢辽指尖不知何时沾了水,水珠汇聚于指尖,他在两人面前轻轻一挥,两人同时醒了。
沈重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即抓住胡为青的手,“青青,我们离开这,现在就走”
面对如出一辙的话,沈昭挠了挠额头,谢辽的话没错,哪怕重来无数次他们的选择都不会变。胡为青依旧是冷酷的收回手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与刚才不同的事,刚才被轰出来的是沈重一人,现在是沈重和谢辽两人。
沈重被赶出来,怒气未消,脸色自然算不上好看。他大步流云的走向门口,却被保安拦下,“先生今日账单您还没结呢”
“什么账单?”
“这位先生说今日消费记您账上”
谢辽不好意思笑笑,“我突然发现忘带钱包了”
沈重觉得在来一个莫须有的事情肯定能把他点着。他气冲冲的找钱袋却在手伸向里衣时顿住,他怔愣的看向谢辽,谢辽明知故问道:“你不会没带钱吧?”
沈重缓缓将那一缕丝线拿出来,放在灯光下反复翻看。
“这是青青的发丝”良久,沈重出声。
“哦——她的发丝怎么会在你这儿?”
“刚才的话并非她本意”沈重的手颤颤巍巍的抬起,将发丝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答非所问道:“她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胡为青”
*
楼上
屋内少了两个人宽敞了不少。胡为青站在沈重离开的地方的看了一眼,随后神色自如的对沈昭说:“沈小姐你先坐,我补个妆”
胡为青坐在化妆镜前,拿起粉刷还未上脸,忽然凑近,手指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问:“沈小姐,刚刚我哭了吗?”
知晓泪水来历的沈昭没有作答。
胡为青看着那滴泪,小声说道:“真没出息”随着话音落下,沈昭真切的看到胡为青脸颊划过一滴眼泪。
她本没什么感觉,却又想到千万次上演的离别中都有这滴泪的存在而惋惜。情这一个字当真叫人生死相随。
*
中秋节是个合家团圆的日子。沈家每每这时都会亲自去庙里上一炷香,祈求家人平安健康。
今年却是个意外,沈夫人中秋前偶感风寒,身体抱恙。沈重在学堂教书,不信这些歪门邪道。沈重父亲出了远门,中秋节都不能在家过。一下子沈府上下没有第二个人合适上香的人。
但上香的规矩又不能断,于是沈夫人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沈昭。原因有二,其一是沈昭也姓沈,又在沈家工作,身份上说得过去。其次,沈夫人看沈昭干净,这件事交给她再合适不过。
这慌乱的年代又怕出什么差错,又叫上谢辽、析易、庄周三个壮丁跟着。
大悲寺常年烟火不断,大抵人间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总想求得一处庇佑之所。
沈昭按照沈夫人的交代,上了香,交了香火钱,对着佛像郑重的拜了三拜。
析易站在门外,和沈昭做着一样的动作。
“先生,我们要不要上柱香?”庄周见状也想凑个热闹。
“我们是什么?”
“道士”
“拜佛就乱套了”谢辽说完,对着佛像鞠了个躬,走向难民居住的棚子。
庄周匆忙欠了欠身,跟上谢辽的步伐。
这段时间战乱加上荒年,百姓民不聊生。寺庙主持见百姓可怜自掏腰包在庙里施粥。随着涌进来的难民越多,庙里人越来越多,人手越来越紧缺。
一个小和尚费劲的抬着一袋比他还大的米袋子往棚子走,没留意不远处及其微小的石子。他走过去,脚一崴,因着头重脚轻这一袋米差一点就要交代在这里关键时刻是谢辽出手相救。及时托住了米袋子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小和尚吓的脸色残白,顾不上脚踝的疼痛,立刻上前检查那一袋子米怎么样,见包装密封完好没有掉落一粒米放心的松了口气,连忙道谢,“谢谢施主”
“这么沉的大米没人帮你吗?”
“施主有所不知,今日难民越来越多,前方安顿的人手的都不够用更别说后面打杂的了”
谢辽看向人群,熙攘着模糊了不远处的烟灰。
“我帮你”说着,谢辽扛起刚刚那一袋米说:“还望小师父带个路”
“别别……这是我们分内的事怎么能让你们来呢”
谢辽说:“就当为自家人积福了”
佛教中中认为福报的产生源于“善业”的积累,无论是行善助人还是供养布施又或者仅仅是给了流民一个可以果腹的馒头都是“善业”有了这些福报便可以滋养后代。以往每年都有人慕名来庙里帮忙,只不过最近鱼龙混杂,很久没有人来了。
小和尚见谢辽语气坚定便没有在阻拦,侧身让出路,“公子和我来吧”
离施粥棚越近越是心惊,呆在衣食富足的沈家太久陡然见到为一碗薄粥大打出手的场面还有些惊讶。
小和尚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铜锣敲响,不远处大闹的人们立即停下来。
小和尚欠了欠身,“佛祖圣地不得无礼,我们马上就开始施粥还请大家有序排队”。
人群有序散开。庄周搬完最后一袋米到处找谢辽,最后在一口大锅前找到了他。谢辽衣袖都挽到了肘部以往,平稳的拿着汤匙舀粥。
庄周快步上前,“先生我来吧”
“米都搬完了?”
“搬完了”
谢辽将汤匙递过去,退出棚子,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日头晒的人刺眼,他只感觉浑身的凉意。他抬起还在发抖的手尝试摁住它,停止抖动却都是徒劳。幻境里已经到了每月十五,那幻境外呢?
眼前一个蹒跚的老头吸引了谢辽的视线。大脑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谢辽精准的抓住老人的手腕,“胡万城!”
胡万城已经疯癫不认人了,被谢辽抓住下意识的尖叫,“别剁我手,别剁我手,我没钱了!”
俗话说一个疯子的力气比成年男子的都大,更何况谢辽身体虚弱,没留神就让这个疯子跑走了。
他喘了喘气还想在去追,就听见沈昭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别追了”
谢辽脚步顿住,他转身,认清开口的人的确是沈昭,问:“胡为青的父亲还活着?”
沈昭已经烧完香身上有着淡淡的香灰味,令人心安。她将装点心的篮子递给析易,“把这些点心给孩子们分了吧,沈夫人不会怪罪的”析易接了篮子就离开了。
两人之间隔了几节台阶因此谢辽说话都是抬头的,沈昭看清了他泛白的脖子,走下来说:“我们去棚子里说?”
想着这人多眼杂,谢辽也就答应了。
靠近偏殿的处有一个存放米面的空棚子,此时没有人,两人就走了进去。
谢辽走进立即问:“胡万城早就应该死了,他当初卖掉胡为青,后被要债人逼疯跳河自尽了。理应死无全尸,怎么可能还活着”
沈昭倒了杯水递过去,“是胡为青想要救她父亲,而我就是在她救她父亲的路上与她相熟。她恳求我留她父亲一命,只要活着缺胳膊少腿,要饭都行,好死不如赖活着”复述着胡为青的原话沈昭自己都笑了。这样独特的要求可是独一份。
谢辽的脸越来越冷,“你知不知道在原本故事线中胡万城已经死了”
“一个疯子又能影响什么呢?”
谢辽感觉周身都冷了下来,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
沈昭说:“你脸色很难看”
谢辽想也不用想都知道,他将沈昭刚刚倒的茶一饮而尽。
“没有人管胡万城吗?”
“他对于胡为青来说就是根刺,拔出来痛不欲生,不拔又别扭,索性胡为青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沈昭顿了顿,转念一想,“你要对胡万城下手?”
谢辽没有回答沈昭的问题,而是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话,“一个不存在的人,消失也无妨”
沈昭忽然凑近,顿感呼吸不畅。怪不得谢辽压迫性那么强。她觉得不对,伸手扣住谢辽的手腕,闭上眼睛。
谢辽没有制止,任由沈昭探灵。他坐在对面,眼神带着玩味看着沈昭。
数秒后,沈昭猛地睁开眼,松开手,踉跄退了几步。
谢辽很满意沈昭的反应,他将刚刚用过的杯子倒扣过来,“沈府见”
沈昭没有回答,看着谢辽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回想起刚刚听到的仍心有余悸。
她感觉不对时就扣上了谢辽的手腕开始探灵,可她才刚闭眼就听见了重叠的哭号哀怨,那一声声震耳欲聋都是——人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