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环境中逸散着高浓度的雷元素力,如同无形的针刺般灼烧着皮肤,更深处还混杂着某种阴冷、令人不安的怨念力量。
即便是人偶之躯,时雨也清晰地感到了某种滞涩与不适,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充满恶意。
然而,被他抓个正着的夜鹭,却毫无反应,轻松得仿佛只是出门进行了一次普通的郊游。
刚一落地,凭借最近恶补的稻妻地理与历史知识,时雨立刻就辨认出了这片绝地的真面目——无想刃狭间。
此地正是雷电将军挥动无想的一刀,斩杀大蛇奥罗巴斯之处。
那一刀不仅终结了魔神的生命,更将巍峨山岳从中劈开,引来海水倒灌,形成了这道深不见底的峡谷。
神明的伟力与魔神陨落时的不甘怨念在此地交织、沉淀,将这里变成了几乎没有任何生命能够存活的禁区。
普通人哪怕只是在这里短暂停留,也会被侵蚀,回去后大病一场。
此处绝非久留之地。
时雨强行压下因环境而引起的不适感,以及心底翻涌的更多复杂情绪,将目光投向那个胆大包天、敢跑到这种地方来的“离家出走犯”。
然后,他和一双圆溜溜的、属于鸟类的豆豆眼对上了视线。
原本那个蓝灰色头发的小男孩不见了踪影,地上只蹲着一只缩成一团的灰蓝色水鸟。夜鹭的鸟形态看起来比人形更显娇小,它此刻正极力缩着脖子,脑袋微微低下,只有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地向上瞥着他,透着一股心虚。
——这给时雨直接气笑了。
他抱起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试图萌混过关的鸟:“这时候知道错了?”
夜鹭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呱。”
“现在知道装可怜,已经晚了。”少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一些。
但现在显然不是教育孩子的好时机和环境。
“先离开这里再说。”他转身作势要走。
听他这么说,地上蹲着的鸟立刻扑棱了一下翅膀,仰起头,眼神里透出明确的期待——想让他抱。
结果被少年无情地拒绝了。
时雨绷起脸,坚定地摇摇头:“不可以。这次你得自己走。”
说着,他当真抬脚,迈步朝着峡谷外的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夜鹭歪着鸟头想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自己走路”和“继续待在这个其实对他而言挺舒服,但时雨不喜欢的地方”哪个更难以接受。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周身闪过微光,化为了蓝灰色长发的男孩,迈开小腿“哒哒哒”地跑着追了上去。
男孩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拽住了少年垂在身侧的手。
这一次,时雨没有甩开他。
时雨就这么牵着闷不吭声的男孩,一步步走出了无想刃狭间那令人窒息的范围。一路上,他紧抿着唇,一句话都没说。
这异常的沉默让夜鹭有点不安,他忍不住在脑海里戳系统:“怎么办?”
系统无语:“怎么办?你都敢离家出走到这种鬼地方了,不被吊起来打算是好的了!”
夜鹭不满地反驳:“他才不会打我!”
系统凉凉地说:“那可不好说哦。”
夜鹭骨子里是一只倔强又自由的鸟,在他原来的世界里,向来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连他那个爱唠叨的师父鸠老都没真正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被系统这么一吓唬,他有点生气了,周身不受控制地开始跳跃起细小的、噼啪作响的紫色电火花。
时雨刚带着人走出元素浓度过高的危险环境,正想松口气,就感觉身旁这孩子身上开始“滋啦”作响,电光闪烁。他一低头,恰好对上了夜鹭那双虽然依旧没什么神采,但隐隐燃烧着愤怒小火苗的眼睛。
他不由得失笑:“我都还没开始跟你算账,你怎么自己先生起气来了?”
夜鹭直接问道:“你会打我吗?”
时雨被他这跳跃的思维弄得一愣:“这是什么逻辑?人类教育小孩子……难道都是这样的吗?”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有限几本育儿书,似乎不完全是。
夜鹭却言之凿凿:“志树被他妈妈打的时候,叫得很惨。”
原来,就在夜鹭第一天要上课的中午,他偷偷溜号路过志树家的裁缝铺时,正好撞见志树的妈妈拎着一根细树枝,一边教训哭得撕心裂肺的志树,一边嚷嚷着:“天天不学好,还敢带坏丹羽家的孩子!”之类的话。
那场面把当时单纯路过的夜鹭给吓了一跳,只敢贴着墙根悄悄溜走。
——打了他,就不能打我了哦。夜鹭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系统当时就很无语地吐槽:“那是人家亲妈在教育自己家熊孩子,怎么可能打你呢?”
但7474后来为了让他长记性,又故意吓唬他:“不过时雨生气起来,倒是有可能这么做哦。”
明明是句玩笑般的吓唬,偏偏被夜鹭这只实心眼的鸟给牢牢记住了。
所以现在的他,紧紧盯着少年紫色的眼眸,大有一种“你要是敢动手,我立刻就跑给你看”的架势。
时雨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底那点怒气也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他叹了口气,顺着对方的话问:“如果……我真的动手打你了,你会怎么做?”
夜鹭非常直白,毫不掩饰:“跑掉。”
时雨的心微微沉了一下:“……还回来吗?”
夜鹭奇怪地皱起眉,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不。”
时雨无声地叹了口气,胸口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涩。
他好像明白了,自己在小夜简单纯粹的世界观里,似乎并不像人类家庭中那种血脉相连、不可分割的亲人。
他们的联结,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脆弱。
他决定换个方式,试图去理解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定位:“小夜。”
看见男孩望向他,少年调整了一下语言,轻声问道:“对于你来说……我,是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对夜鹭来说,有点太难了。
即便算上上辈子做妖的经历,夜鹭的心智年龄顶多也就相当于人类七八岁的孩子。他很难理解这种涉及情感定义和关系羁绊的复杂问题。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从离开亲鸟的巢穴、能够独立飞行捕食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是一只鸟生活。
他并非生来就开启灵智,只是在某一天,像往常一样在巢穴中仰望天空,等待亲鸟回来喂食的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无聊”感突然席卷了他。
紧接着,他的脑子里冒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为什么天那么高?为什么夜鹭一定要吃鱼?为什么要远离那些两条腿走路的人类……
他想要提问,却得不到任何回答——因为他的亲鸟,他的兄弟姐妹,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夜鹭罢了。
它们遵循着本能生活,不会思考,更不会说话。
从那一刻起,夜鹭就朦胧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异类。
于是,在退去绒羽、真正成年后,他开始了漫长的独居生活。每天就是抓鱼、去抢白鹭的鱼、想办法蹭钓鱼佬的鱼、甚至偷偷混进动物园蹭企鹅的伙食……在这样日复一日、饱一顿饥一顿的流浪生活中,他学会了伪装,也慢慢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他听到那些两脚兽叫他“夜鹭”,于是,他也把这个称呼当作了自己的名字。
毕竟,成精的夜鹭,天地间恐怕就他这么一只,他对此还挺自豪。
直到后来遇到了鸠老,那老头认他做弟子,跟他讲了许多做妖精的道理——妖怪们生于山野,大多没有亲缘牵绊,所以师徒便是最亲近的关系。
但夜鹭直到现在,对所谓的“亲人之间的情谊”也没有太多深刻的感触。
所以……
夜鹭茫然地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不是师父。”
时雨的内心原本被酸涩与一种莫名的伤感填满,夜鹭这突兀的补充却像一根针,轻轻扎破了他酝酿的情绪:“……什么?”
系统急了:“你怎么就把这个说出来了?!”
夜鹭不觉得这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不行吗?”
系统放弃挣扎:“算了,随便你吧,反正你也没啥不能说的。”
时雨是个非常敏感且细心的人,他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师父……?小夜在遇到我之前,还有过一位师父?你是怎么生活的呢?”
夜鹭低下头,掰着手指头,用一种报菜名般的语气数道:“蹭鱼,听老头唠叨,蹭鱼。”
时雨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老头……就是你的师父吗?”
见男孩点头,他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失落与难过的笑容:“看来,我对小夜还是不够了解啊……小夜有好多我不知道的过去,好多秘密。”
夜鹭纠正道:“不是秘密。”
不知为什么,他不想看到少年脸上露出这种表情,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你又没问。”
时雨摇摇头,声音轻柔:“不是这个意思……那些是你的隐私,我不知道该不该问,该不该提起。我怕会冒犯到你。”
夜鹭觉得他真拧巴,想太多。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他遇到过的妖怪——比如他师父鸠老,还有师父的那些朋友,大都活得很洒脱自在,有什么说什么,想要什么就直接去争取,从来不会这么别扭纠结。
回顾这段时间的相处,比起一个随心所欲的“妖”,少年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在努力模仿着“人”的样子在生活,小心翼翼,带着某种无形的束缚。
“你是怎么当妖的?”夜鹭反而好奇地反问他,“真奇怪。”
“奇怪吗……”时雨喃喃重复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在路边一块相对干净平整的石头上坐下,示意夜鹭也坐过来。或许是环境的变化让他放松了些,也或许是夜鹭的直白触动了他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他决定将自己的身世,向这个看似懵懂的小妖怪和盘托出。
在他心里,小夜是个单纯的孩子,自己不该对他有所隐瞒。
“……就是这样,她创造了我,又认定我是‘失败品’,将我遗弃。”
少年用这句话作为故事的结尾。他并不擅长讲述,整个过程说得干干巴巴,甚至刻意省略了许多细节和当时感受到的冰冷与绝望。
夜鹭眨了眨他那双没什么神采的大眼睛。
他怎么觉得,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耳熟。
“哪吒?”他脱口而出。
“嗯?”时雨疑惑地看着他。
夜鹭认真地思考着,组织语言:“你跟哪吒……好像。”
哪吒是莲藕做成的身体,时雨是木头做的,而且……他们的发色好像也挺相近?
确实很像。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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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以前认识的妖精朋友吗?”时雨轻声问到。
夜鹭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是仙。”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为朋友正名:“是好人。”
时雨更加疑惑了:“我们……哪里像呢?”
夜鹭努力表达:“长得像,他是莲藕做的。跟你不一样……”
他顿了顿,找到了一个关键区别:“他有啥说啥。”不像你这么别扭。
“听起来,是个比我要果断干脆得多的人啊……”时雨笑了笑,或许是将深埋心底的话全部倾诉了出来,他此刻内心反而变得平静了许多,“我的故事说完了,小夜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
夜鹭点点头,问出了一个非常直接的问题:“那个雷神……你讨厌她?”
他没有错过少年在提及雷神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复杂难言的表情。他虽然无法完全读懂那些情绪,但其中蕴含的悲伤,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只是……”少年顿了顿,声音变得非常轻,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我只是想知道,既然创造了我,又为何要放弃……既然决定放弃,又为何不将我彻底摧毁……”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徒留我一人,在那空旷冰冷的秘境之中,独自熬过一年又一年,不知何为开始,亦不知何为终结。”
夜鹭了然地点点头,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她是坏蛋。”
“不能这么说,小夜。”
时雨摇摇头,试图纠正他,“神明所做之事,远非我们能够轻易评判其好坏善恶的。”
即便只经历过短暂的系统学习,他也已经将稻妻流传的历史典籍阅读了大半。
在这片远离大陆、灾难频发的岛屿上,雷电将军的存在,本身就是人类得以繁衍生息的基石。她为稻妻铲除灾厄,调节风雨以利农耕,她的武艺威震天下……对于这样的神明,人类对她产生近乎痴狂的信仰,也并不难理解。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是……
越是了解她的伟大与不可或缺,时雨内心就越是挣扎,甚至不可抑制地滋生出一丝怨气——既然如此伟大,为何偏偏要这样对待我?既然赋予了我生命与意识,又为何像丢弃一件瑕疵品一样,毫不留恋地将我抛弃?
“你去问问她不就行了?”
夜鹭清脆的声音将少年从翻涌的回忆与情绪中唤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将最后那句话喃喃说出了口。
“她可是神明啊。”少年无奈地笑了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疏离感。
“那咋啦,”夜鹭双手叉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神了不起吗?”
时雨知道跟小夜在这种问题上较真没有太大意义,于是他换了个更实际的借口:“她在遥远的稻妻城,那里离踏鞴砂很远呢。”
“那就以后去。”夜鹭态度坚决,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更重要。”
“……”
少年猛地瞪大了眼睛,胸腔里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酸涩又温暖的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让他一时语塞。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和颤抖,轻声问道:“那么……对于小夜来说,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再次问出了那个核心的问题,带着更深的不安:“朋友?亲人?还是……随时可以分道扬镳的、微不足道的陌生人?”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你……会离开我吗?”
“他看起来快要碎掉了。”系统在夜鹭脑海里小声哔哔,“他果然对你产生了很深的依赖心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雏鸟效应’?”
夜鹭没空搭理系统的分析。
男孩看着少年眼中几乎要溢出的脆弱和恳求,偏着头想了想,反问道:“你不想让我离开?”
“我已经将自己的所有秘密,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小夜。”
少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悲伤与祈求的笑容,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所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那就不离开。”夜鹭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犹豫的问题。
他甚至抬起手,像平时时雨安抚他那样,有些笨拙地摸了摸少年柔软的紫色头发,“而且,有戒指在,你永远都能找到我啊。”他晃了晃自己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
危机解除,逻辑通!系统在后台默默点了个赞。
“我们不回去?”安慰好了看起来不再难过的少年,夜鹭的注意力立刻回归了本能,他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饿。”
“我们回家。”少年脸上的阴霾终于散去,他重新牵起了男孩的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柔。
“你记得路?”夜鹭表示怀疑,他可是乱飞过来的。
“我可是过目不忘,”时雨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小小的骄傲,“稻妻全境的地图,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我不想走。”夜鹭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主要是懒得动。
“那不可以,”时雨这次态度很坚决,牵着他的手稳稳的,“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某个小家伙今天‘离家出走’的事呢。做了错事,可是要接受惩罚的哦。”
夜鹭瘪瘪嘴,小声嘟囔:“你坏。”
少年闻言,回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无比“和善”的微笑,模仿着他刚才的语气:“好孩子,不、可、以、骂、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