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不可思议的盯着晏时安看。
心里暗道:宋云韶你是真的瞎啊,这人可不止是个陈世美那么简单啊,他还想把你送进大牢呢!!
一听要上公堂,钟老夫人立马止住了哭声,忙道:“不成不成,好歹是我家儿媳的亲妹子,况且她也只是个孩子,她不懂事,老身可不能。”
说完,她抹一抹脸上不存在的泪水,又迈着小脚重新跑回后院去了。
见母亲背影彻底消失,钟佺苦着一张脸对上沈辞:“这事儿你可别同云儿说起,她那性子,知道了又是麻烦。”
沈辞不太高兴,斜了一眼晏时安,发现没能送云韶进大牢,他好像还挺失落……
“钟大人,云韶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她真的说了这样的话,肯定也是你娘有错在先,你就任凭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诋毁云韶的名声?”
这话一是指责钟佺,二也是在敲打晏时安。
云韶待他好,他不感恩戴德,还以怨报德,是不是有点没心肝了!
晏时安却像是没听见,对着钟佺道:“先生家事子霖不便参与,我先行进内堂了。”
沈辞:……
满月宴摆在前院内堂,夫人小姐都待在后院,男人们则在前院内堂。
晏时安此番前来,一是受到钟佺的邀请,二是知道顺天府尹会来。
顺天府尹袁友行,四十出头,在官场沉浮数十载,是个圆滑有余但能力不足的懒官,却能任顺天府尹这个要职,足见金銮殿上的那个皇上也不是什么圣明的君主。
晏时安状似无意,朝袁大人的位置靠近了几步。
只见这位圆头圆脑,身形状似葫芦的大人正在黯然神伤。
袁友行最近遇上个大|麻烦。
就是京城的那数起吊诡的命案。
圣上下令让他严查,他也是想严查的,但无奈能力实在有限,累的头都秃了,还是无甚大收获。
今日一是来贺钟家之喜,二也是放松一下心情。
但放松是不可能放松的,他才一坐下,兵部魏尚书就凑过来悄声打听:“袁大人,王大人家的那桩案子可有眉目了?”
想到王大人家那个马夫的死状,袁友行拿酒盏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自腊月始,六部官员家里频频出现有人横死的事情。
都是贱籍的下人,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偏死状都非常离奇,并且死后尸身都会急速腐烂,不出两日都烂成了一堆白骨,验尸的仵作都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死法。
一传十十传百,搞得京城人心惶惶,小案也变成了大案,拿到朝堂上呈给了陛下。
和百姓们认为的鬼神索命之说不同,圣上认为是有人刻意制造混乱。
下令袁友行严查,一定要在除夕之前给出交代,以平百姓之惧。
虽然查不出来会受什么惩罚没说,但要是真查不出来,他这个三品大员肯定也是做不成的。
“查了亲友查了旧怨,就连这些人家祖坟在哪儿我都叫人查出来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想到这些,袁大人不想喝酒了。
袁大人只想抱着自己胖胖的大脑袋好好哭一会儿。
魏尚书也叹了口气。
他在兵部任尚书一职,兼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而这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最近也不太平,同样烦得很。
“就说前几日吧,正街那间米行着了火,冬日天燥火烧的极旺,弟兄们愣是忙了小半天才把火扑灭,大年下的,这太不吉利了!”
晏时安听罢,心里咯噔一下。
那把火目的并不是为了烧米行,而是烧后巷王大人马夫的外宅。
这两件事若是被联系到了一起,那睦月就会非常麻烦。
但很显然,袁友行没他想的那么聪明。
他只是拍一拍魏尚书的肩膀,叹了一句:“咱哥俩真是难兄难弟啊。”
晏时安借着机会凑上前,朝着魏明启行了一礼:“今日能遇见大人,真是莫大的缘分,若不是您和兵马司的弟兄们帮忙,我家铺子里的老奴肯定是活不成的。”
魏明启闻言,凝神看了他一眼。
玉冠束发,形貌俊逸,颇有文气,一看便知是个书生。
本朝重文,况且能被钟佺请到府上的肯定不会是白丁。
他便温声问道:“不知公子是?”
“在下晏时安,来京赴考,正街米行旁边的那间绸缎庄便是家父的产业。”
举人身份,温良贤恭,家里又有绸缎庄这样的产业。
与清流文官不同,常在街市上转悠的五城兵马司可从不敢小瞧商贾。
谁知道哪个满身铜臭味儿的商人背后有什么样的大靠山呢。
这不么,人家都能受邀来大公主府上的满月宴。
“晏公子也别拘着,来,一起坐坐,今日在这儿咱们就都是宾客。”他叫人给晏时安也搬了把椅子,坐在了他和袁友行的旁边。
袁友行看这个书生也有些眼熟。
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身份:“你之前是借住在红螺寺的吧?”
晏时安颔首:“是,在下曾在寺内禅房住了些时日。”
这不就对上了么,这位可是三公主盯上的香肉啊。
红螺寺在顺天府的辖内,袁友行没事老在街上溜达,说好听了是了解民生民情,说难听点,他就是闲的。
所以这种事儿他老早就知道了。
俩人都拿晏时安当成日后必有成就的人物,待他都很和气。
加上晏时安态度谦恭,言语得体,没一会儿就得了二位大人的青眼。
“听说袁大人最近在查京城的怪尸案?”
陪了半天,晏时安终于把话题转到了自己的目的上面。
袁友行抓了抓肥脑壳,叹着气点头:“是啊,连你也知道了。”
晏时安嗯了一声:“不瞒您说,王大人家的那位马夫大哥,曾在进京的路上帮过我一次,听闻他横死,我也是寝食难安。”
“哦?”袁友行来了兴致:“怎么回事?”
晏时安解释,自己和小厮进京的路上,驾车的马匹突然发疯,差点把二人甩下车子,是王大人家的马夫趁乱砍断马腿,将二人救下的。
这话让袁友行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因为这些起命案中的死者在死前全部都有过疯癫的现象。
包括王大人家的马夫,而且他这一次不止是死者疯癫,就连马舍里的马也狂性大发,最终撞死在了马厩里。
同样的死状凄惨,甚是可怖。
想到这儿,袁友行态度严肃起来,问道:“具体|位置在哪里,能否将马匹疯癫之状给本官详细说说。”
“乐意至极。”
……
-
将准备好的礼物尽数收下以后,宛青撵着云韶出去。
“出去找沈辞玩吧,阿姐困了,要歇会儿。”
生养孩子太耗精力,加上这个妹妹又确实活泛,才待了一会儿,宛青就觉得眼皮开始发沉,实在有些疲于应付。
“好!那阿姐你歇着,我出去逛逛。”
这倒是正中了云韶的下怀,她是个闲不住的,也不多耽搁,就从宛青的屋子里跑了出来。
才出了院子,就听到有人叫她:“云儿。”
她一回头,正看见大皇子宋冀背着手从前院走了过来。
和阿兄宋鄞的英武俊朗不同,大皇子生的清瘦苍白,甚是文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他比云韶大八岁,从小就病恹恹的,也很少和他们兄妹一处玩。
所以,云韶对这个大兄的感情是好奇中又带着点陌生的。
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也来了钟府道贺。
“这是去哪儿?”宋冀缓步走过来。
才走这两步就灌了冷风,咳了两声,身旁跟着的婢女赶紧替他拢了拢裘皮大氅。
云韶忧心忡忡看着这位大兄,暗自揣度,也不知道他这般体弱到底能不能活到而立之年。
“阿姐睡下了,大兄就别去吵她了。”
“嗯。”宋冀游移了片刻,点点头,又朝远处看了看,说道:“听说宛儿家的梅花养的极好,陪大兄过去瞧瞧吧。”
“好。”
本来也没有目的地,她去哪儿都行。
二人一道进入梅园。
虽说钟府只是个三进的院子,可这梅园却着实是拾掇的非常不错。
不大的一间园子,各式各样的梅花迎风盛开,腊梅、白梅、美人梅、珍珠梅,几乎已经覆盖了所有京城能找到的梅花种类。
云韶过去没少来钟府,但从没来过这儿,今日一见,也大感惊讶。
“这么些梅花呀。”
宋冀笑:“也是宛儿喜欢,听说钟大人专门找花匠来看护的。”
云韶点点头,选了枝头一支开的最艳的红梅,折了枝,递给连翘。
“好生收着,拿着回去给祖母插瓶,她最喜欢这个了。”
宋冀看着她,表情有些落寞:“云儿比大兄懂事,知道祖母的喜好,不像我……连祖母的面儿都见不到。”
他说着说着,声音愈发低沉了下来。
云韶一时有些尴尬。
确实,从小到大,这个大皇子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受祖母和阿爹的待见。
虽说吃穿用度都和他们一样,但年节家宴,他几乎从不出席,皇上和太后也都像忘了这个人一样,几乎没有提过他。
云韶最初以为是宋冀生母不如自己娘亲受宠。
但想到两个姐姐,又觉得不对。
两个姐姐的生母也不受宠,但但凡有些个好事儿好东西,爹爹和祖母也都不会忘了她俩。
就说今日,太后出宫礼佛没有亲自来恭贺,却也派了宫人送了贺礼给阿姐。
可宋冀就不一样了……
云韶下意识的瞟了眼他身上的大氅,这料子竟然还是去年送进宫里的。
这也太惨了些。
想到自己多受的那些优待,云韶心里很是不落忍,想着等回了宫一定要送点好东西给他。
她拉了拉宋冀的衣袖,安慰他:“大兄别这么说,祖母和爹爹都是疼你的,只是他们都太忙了而已。”
宋冀看着她苦笑:“我自小体弱多病,不能侍奉在父皇和祖母身边。”
云韶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她出了个主意:“没事的,等到赶明儿祖母回宫了,你可以去我宫里见她的,祖母经常在我那儿,偶尔阿爹也会去,你一定能见到人的。”
宋冀脸上笑容柔和:“那就谢谢云儿了。”
在梅园转了一圈儿以后,云韶没了兴致。
她正想告别宋冀去前院找沈辞,就见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从前面缓缓走了过来。
白衣胜雪,面若星辰。
晏时安还是在巷子里看见时穿的那一身月白的外袍,玉冠束着一头墨发。
他微微蹙着眉,手抵在胃部,似是在忍耐什么疼痛。
若是往常,云韶肯定要激动地冲过去,问他怎么了,替他找郎中。
可是今日,再看见这张清俊的脸,她却只能想到在后巷内,他和那个女子之间亲密的举动。
同样,晏时安也看见了她。
他刚才和袁大人他们喝了两杯酒,胃痛发作,这会儿疼的厉害,想寻处地方待一会儿,没想就遇上了宋云韶。
他警惕的看着对面,担心对方会像往日那样追上来缠他。
他胃疼的厉害,精力有限,实在疲于应对。
云韶斜了他一眼,眼里满是怒气。
她一句话都不说,径直就朝他冲了过来。
“殿下,不……”可字还没有说出口,晏时安只觉得脚上一阵疼。
他低头去看,只见一双绣着祥云的绣鞋狠狠的在他脚上跺了一脚。
少女脆亮的声音自他耳畔响起:“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不知廉耻的陈世美!以后别在本宫面前出现,本宫现在看见你也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