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兴十九年,三月初春。
整个宣阳城都被一种肆意生长的嫩绿色笼罩着,一扫寒冬的阴霾。
眼下最是适合出行踏青的季节。
但要问今日哪里最是热闹,还要数宣阳城外往东二十里的马场。
马场隶属于皇家,原是建了供贵人们赛马打球的去处,只不过近数百载,年轻儿郎们对这些马上运动兴致缺缺,这处马场也逐渐荒废下来。
还是盛兴帝即位之后主张大兴骑射,马场才逐步翻新改建,多了些人气。
但也仅仅是聊胜于无,一年到头也办不了几次球赛。
不过今日,可不一般。
自前年盛兴帝下了诏书,太子之位落在中宫赵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沈煦身上,朝堂上下那些关于立储一事蠢蠢欲动的小心思总算是歇了不少。
太子沈煦,容貌似母,长得是一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模样,平日里待人又温和,即便不看身世单单是论这个人,也足以让人侧目。
宣阳城中不少的官家小姐提起他的名号来,总是抿嘴娇笑,生出不少的眼底桃花来。
哪怕太子妃的人选早已定下也无法阻碍那些小心思,总归侧妃的位置还有空缺。
那些家世一般的姑娘,不敢肖想太子妃的名号,只能对侧妃之位虎视眈眈。
家世显赫的世家小姐们,看着沈煦的那张清风霁月的脸,也能在心里劝说自己有情饮水饱,哪怕是委身做妾,只要能得太子宠爱,也算不得什么。
是以,今日这特意为了太子生辰所办的马球会,竟是来的看客比上场的人还多。
马场分前后,后院是休憩修整的院子,因着平日里也无人来马场留宿,房间并不多,整个院子约莫只有整个马场的四分之一大小。
重点还是前边的赛马场。
马场周围用四方的帷帐搭了看台,最高台的归属于赵皇后,然后从东西两侧依次往下。
今日人多,稍有点来头的世家,能分得上一个单独的帐子供自家女眷休憩。
若是那些官位低又没有祖上荫蔽的,说不得还要打着“姑娘家关系好,凑在一起图个热闹”的借口几家人挤在一处。
沈悠然躲在帷帐后,百无聊赖地抚着折扇上挂的穗子,享受着微风拂面,一脸坦荡行着偷听之事。
“也不知太子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听说永安街口那家丝绸铺子的老板娘有个在宫里当绣娘的妹妹,改日使些银子去打听打听。”
“那你有消息了,记得跟我也说说,咱们好姐妹若是能一道进了东宫,以后也好相互照应着。
两道声音接替响起,亲亲热热互道了好几声好姐妹,娇笑着恨不得黏在一起。
倒是惹得帷帐里另一个姑娘的不满。
“几句商户之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竟也引得你们如此重视。”女子声音尖利,“要我说啊,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托的关系也上不得台面。”
笑闹声骤然停下,不用看,也能猜得到此时帐中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这刚刚开口的女子身上。
似是很享受这样的目光,女子故意清了清嗓,顿了好一会儿,才用比刚刚稍柔和一点的语气再度开了口。
“我舅舅家的表哥,如今在护廷卫中任职,素日里就是和这样的皇室子弟们打交道。别说太子殿下的喜好了,就是太子平日下了学喜从哪条街走,都能说上一二。”
沈悠然听见帐中有了片刻的安静,随后就是走动的声音。
脚步有些急促,似是担心慢了,就错过了什么。
“哎呀王家妹妹,咱们十几年的姐妹情分,有好事你可不能忘了我呀。”
“就是就是,说起来我爹爹和你爹爹,还有同窗之谊呢。”
“还有我还有我,我母亲和你舅母见了面还互称一声表姐妹……”
那位“王家妹妹”轻啧了一声,似是不愿与她们这般亲热。
“哟,何姐姐,上个月你在翠祥楼和我抢那副珍珠头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咱们这十几年的姐妹情分呢?”
热热闹闹的攀亲场面被她这不留情的话戳破,对面的人想来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给自己找补。
“妹妹你这是哪里的话,不过一副头面而已,怎能影响你我感情呢?许是那天我不知你也看上了那套头面,不然我定会买了送你的。不过好在现在知道了也不迟,等归家了,我便让身边丫鬟送到你府上。”
其余女眷听见她这般殷勤,也纷纷有所表示,什么丝绸铺子里新到的织金料子、从外邦传进来的稀奇香料,跟不要钱似的说要给姐妹们分享着用才有意思。
这还得了?
若是人人都这般,受了好处就要泄露太子行踪,那太子岂不是日日都处于危险之中?
本是为了躲人随意藏起来,谁料竟听见了这种事。
沈悠然眼珠子提溜转着,瞬间有了个主意,撩开帷帐就往里钻。
帐中的四位小姐本坐在一起商议闺中密事,突然不知从哪窜了个男子打扮的身影出来,稍愣了片刻就吓得抱在一起尖叫。
大盛国风开放,此处乃是大庭广众之下,未婚男女在同一帐中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可并不代表这些姑娘们能够坦然面对一个陌生男子。
即便这“男子”看起来身材瘦小,一副弱不禁风毫无威胁的样子。
率先回过神来的还是那位在护廷卫里有关系的王姑娘,她可是一门心思谋划着想要进东宫当太子侧妃的,可容不得自个儿名声受损,立马侧过身子捂住周围人的嘴。
“别叫了!万一再把其他人招来就不好了。”
姑娘们瞬间闭嘴,只抱成一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王姑娘壮着胆子上前询问:“你、你是何人,竟敢、竟敢擅闯女眷休息的地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悠然当然不知道,但现在也不急着知道。
“王姑娘!”她刻意压低声音,“我是受了你表哥的嘱托特意来寻你的。”
她挤眉弄眼,做出一副有大事告知,但不能在这种场合随意交谈的样子,说辞含糊,“是……是那位的消息。”
既知自己的姓,又了解自己拜托表哥的事,王姑娘不疑有他,直接将沈悠然当做了自己人,连这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体型为何能进护廷卫都不曾细想。
只见她眸光一亮,立马放开身边人的臂弯,不自觉地朝着沈悠然的方向多走了两步。
她外衫的袖口从桌面上拂过,一杯早已空了大半的白瓷茶盏顺着她的动作在桌上打了个转,然后摔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但王姑娘此时已无暇顾及。
“当真是表哥让你来寻我的?可是有消息了?”
沈悠然紧接着后退,一脸谨慎地看了一眼其余三个女子,“自然,只不过这里不便交谈,还请姑娘随我来。”
在周围人艳羡的目光中,王姑娘硬生生掰开了身侧一位姑娘攥着她袖口的手指,无视那殷勤的暗示,走向了沈悠然。
她本以为自己就要得到太子殿下行踪的消息,已经在心里谋划着是不经意地偶遇还是装作没看见撞上去,却没曾想,这位表哥的同僚,只凑在她耳边囫囵嘀咕了两句。
还不等她听清到底说的是什么,就见对方似是避着男女之嫌,快速后退。
随后,这名“男子”只是双手抱拳朝她行了个礼,拔高了调子一脸严肃地盯着她道,“王姑娘,此等绝密消息,还请莫要四处宣扬,恐招来祸端!”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帷帐里那些翘首以盼的官家小姐听见。
余光瞥见那些小姐们焦急的目光,沈悠然绷着脸没让自己笑出来,连忙朝着王姑娘作了个揖,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既已完成好友嘱托,那就先行告退。”
说完,她就打算开溜。
与此同时,那位王姑娘开口叫住了她,“诶,你刚刚说得太快,我……”
她话没说完,但沈悠然已经不想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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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不跑是傻子。
当然,就算是要跑,也不能跑得太远,不然可就看不到好戏了。
沈悠然躲在旁边的树下,小心翼翼支了个头出来。
她眼睁睁看着王姑娘嘴上嘀嘀咕咕的,像是在重复她刚刚说的话,头也跟着晃动着,似是十分不解的模样。
随后,三个穿着艳丽的姑娘将王姑娘团团围住,拽着她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着。
王姑娘被吵得烦了,脑子里更是记不住沈悠然的话,吵嚷着要让那些人让开。
殊不知这样,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出尔反尔,就成了吃独食。
几个人围在一起推搡着,互相扯头花,也不知是谁的脚后跟,踩到了垂在一旁的纱帐,你来我往之间,竟然直接将帐子扯塌了一个角。
这边的动静很快也引来了在旁边帐中替赵皇后传话的蔺朝暮的注意。
“何故如此吵闹?”她声音柔柔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容不得旁人忽视。
四女顿时收了手,可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们自是认识蔺朝暮的,总不能当着这位准太子妃的面说自己为了得到太子殿下的行踪大打出手吧。
四女咬定是女儿间的玩闹,蔺朝暮看着地上被打碎却无人去收拾的茶盏,怎能看不出她们脸上的表情是玩闹还是争执。
只不过她们不说,蔺朝暮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目光随意在四处扫了扫,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鬼祟的身影。
她当即就认出了是谁。
和蔺朝暮的视线相撞之后,沈悠然心里暗道不妙,可她这种还要顾忌不能暴露的人,动作哪能比得上正大光明来逮人的蔺朝暮快。
“帝姬,既来了,便去皇后娘娘帐中吧。”
沈悠然顿了顿,也不再挣扎,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来,“嫂嫂,待会儿你可要记得帮我说点好话。”
对方不可控制地脸色一红。
蔺朝暮是礼部尚书蔺才的女儿,蔺家平日里也是家风严谨尊礼守旧,即便沈悠然早在钦天监定好大婚日子后就开始以“嫂嫂”称呼了,但蔺朝暮依旧觉得尚未行礼,这个叫法于理不合。
但每次都被沈悠然以“真正的礼该是称呼一声皇嫂,我既叫的是嫂嫂,便是从的普通百姓的规矩,算不得违矩”为由糊弄过去。
日前沈悠然得了一场风寒,此时该在宫中修养,蔺朝暮本还想劝说两句,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就直接被这两个字羞得没话说了。
方才在外人面前还能端着,此时竟也开始结巴。
“快、快过去吧,今儿日头也不小,没得你才将将病愈,又晒了日头发昏。”她说。
沈悠然抬头看了看日头,抿着唇笑,“嫂嫂呀,这还不到立夏呢,哪里的日头会晒得人发昏呀?”
“我看呀……”她顿了顿,故意往蔺朝暮身边靠,“是听到我喊嫂嫂,嫂嫂发昏了才是!”
蔺朝暮彻底拿她无法了,闭眼吸了口气,假装没听到她的话。
“皇后娘娘还在等你呢。”
沈悠然笑得乐不可支。
既然被发现了,她也不再缩手缩脚的,老老实实跟在蔺朝暮身后往最前方的帷帐走去。
一路上不乏对准太子妃身边那着墨绿色常服的瘦小男子感到好奇的人,但都被沈悠然一脸坦荡地看了回去。
就在沈悠然透过帷帐四周的薄纱看见赵皇后身影,准备扑上去先讨巧卖乖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昭懿!你怎么在这!”
语气听上去不太愉悦。
当然,都直呼她封号了,又能是什么好语气。
“哥哥……我……”
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一瞬间堵在喉头,沈悠然看着站在沈照身后地那个男人,抿着唇思绪开始神游。
脑子里蓦地就出现了一个念头,恍惚间竟脱口而出——
“这是谁啊?”
“看起来,好适合当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