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阴天快乐(4) 真爱无疑.
徐知岁拍了张银渐层的照片发到小区业主群里, 询问是否有人家里的猫走丢了。
消息发出去之后很快得到了回应,爱猫人士在群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有人说这只猫好肥, 有人说傍晚下去遛狗的时候也看见它了, 可最后给出的答案无一例外——
不认识, 不知道, 就连经常在小区里喂养流浪猫的王婆婆也说以前从没见过这只猫。
徐知岁猜测会不会是隔壁小区跑过来的,于是一顿折腾之后又将猫抱回了绿化带,想着或许等天黑了,它自己就跑回家了。
可这小家伙也是有点洁癖在身上的, 小肉垫甫一粘到草丛里脏兮兮的泥巴,立刻嚎了一嗓子满是嫌弃地跳了出来,舔舔爪子又跳回了那辆布加迪上。
徐知岁彻底无语, 心想这肥猫也真够挑剔的,楼下停了几十辆轿车, 它非挑一辆最贵的搞破坏, 也不知道布加迪的主人出差回来, 看见自己的豪车被糟蹋,心会不会滴血。
时间不早, 徐知岁接到周韵催促回家的电话,纠结再三, 还是放弃了收留它的念头。
可晚饭过后, 她穿着厚实的棉服下楼倒垃圾,再次看见了这只傲娇中又透着点可怜的小猫咪。
帝都的冬夜, 室外冷得厉害,这几天没下雪,风却大得能把树给刮倒。那样刺骨的寒意让小家伙冻得直哆嗦, 不停挠着布加迪的前挡风玻璃,企图进去避风取暖。
听见徐知岁靠近的脚步,小家伙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边走一边像只小狗一样朝她摇尾巴,躺在她的脚边袒露肚皮,拼命讨好。
徐知岁哭笑不得,这怕不是被狗子带大的小猫吧。
看着小肥猫瑟瑟发抖的样子,徐知岁终于还是于心不忍了,决定暂时收留它,直到有人将它人认领回去。
她没有养宠物的经验,又担心它的健康状况,犹豫之下带它去了两条街之外的宠物医院做检查。
宠物医生说这只猫是个女孩子,没有做过绝育,年龄大概在三岁左右,疫苗齐全,身体健康,介于它的体重已经超标,建议徐知岁在养它的时候适当控制它的食量。
徐知岁抱着小肥猫回了家,洁癖重度患者周韵女士对它的到来相当排斥,徐知岁好说歹说,周韵才同意让它暂时进门。
小肥猫对于新的环境表现得格外警惕,到处闻闻嗅嗅,最后奋力一跃,跳到了冰箱顶上,就此躺下了。
“你给它取名字没?”周韵嫌弃归嫌弃,但也不忍心让小家伙在外面挨冻,找了个平时不用的碗给小家伙盛水喝。
徐知岁摇头,“没,不知道它以前叫什么名字。这么胖,要不就叫它肉球好了。”
“这名字倒是符合它的气质。”周韵用手指逗弄小肥猫的鼻子,“肉球,肉球?”
小肥猫很不给面子地转过头去。
……
疲惫的身体让徐知岁在沐浴之后早早上床休息,她尝试用数羊的方式戒掉对安眠药的依赖,是药三分毒,她作为医生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浑浑噩噩睡过去之后,她又看见季永贵的刀向她砍来,祁燃浑身是血地挡在她面前,她哭喊求救,周围却空无一人,没人帮她,鲜红的血液就这么一直流淌到了她的脚边。
怀里的人在慢慢变冷,闭上眼睛之前,他握着她的手微笑:“岁岁,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肯承认你还爱我?”
……
“不!不要……祁燃!”
徐知岁大叫一声,惊坐起身,周围一片黑暗,窗边滴答行走的闹钟和手掌触到的柔软棉被都在提醒她,这不过是一场梦。
她抚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半天都没能才从噩梦之中缓过神来。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不过才凌晨三点。
梦里的恐惧让她睡意全无,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一颗心始终惴惴不安,索性披了件外套起身,摸黑进了厨房。
周韵被厨房里七零哐啷的声音吵醒,打开灯,睡眼迷蒙地看着正在翻箱倒柜的徐知岁,“大半夜不睡觉你搞什么?我还以为进小偷了。”
徐知岁打开冰箱,“妈,你昨晚买的半只鸡放哪了?”
“……”
//
祁燃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医生说可以适当补充些营养,午餐时间,蒲新特意去星级酒店订了餐,其中便有助于伤口愈合的鸽子汤。
他提着餐盒回到病房,祁燃仍捧着他昨天拿来的那本漫画看得入神。
蒲新不好打扰,将饭菜摆好后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进食的意思这才轻声提醒:“祁总,吃饭了。”
祁燃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先放那吧,没胃口。”
蒲新低头退到了一边。
正犹豫要不要打电话让徐医生过来一趟,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徐知岁一身白大褂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粉红色保温桶。
蒲新眼睛一亮,惊喜出声:“徐医生你来了!”
祁燃闻言抬头,面色微变,侧身佯装咳嗽,不露痕迹地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枕头下面,对徐知岁牵起唇角,“中午怎么有时间过来?”
“嗯,上午挂号的人不多。”徐知岁耸耸肩,扫了一眼他面前的佳肴,语气不明道:“本来说今天煲了汤,给你送点过来,现在看来……好像不用了。”
“怎么会?”祁燃惊喜于她的关心,示意蒲把眼前的餐盒撤了,“正好这些菜太油,我没有胃口。”
“那不好意思了,我的汤可能更油。”
话虽这么说,可徐知岁还是把保温桶放到了他桌上,表情古怪地说:“好久没下厨了,将就喝吧。”
“你自己做的?”祁燃伸手去接,颇有些受宠若惊。
徐知岁沉默地给他递了勺子,眉宇间闪过的不自在却足以说明一切。
祁燃忽的觉得背后的伤口没那么疼了,因为不能下床活动而郁结的心情也在这一刻一扫而光。
盖子一打开,浓郁的鸡汤味扑面而来,蒲新探头望了望,有些怅然地想“到底是鸽子汤错付了”。
只见祁燃用左手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拨开浮在表面的那层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还未下咽,徐知岁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好喝吗?”
祁燃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嘴里那口汤,喉结也跟着下上滚了滚,然后面色不变地说:“当然,你的手艺不错。”
“真的?”
“真的。”
徐知岁狐疑地撇了撇嘴角,他还是第一个夸她做饭好吃的人。
即便是在周韵病重生活无法自理的时候,她的做饭水平仅仅只是勉强可以下咽的程度,秦颐尝过一次就拉她去下馆子了。
而像祁燃这种对生活品质要求更高的人,真的会觉得好吃?她有些不信。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阿谀奉承,祁燃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碗鸡汤,末了还笑着问她:“明天还有没有这种待遇?”
徐知岁默默丢给他一个眼神,“想得美。”
祁燃笑而不语,继续埋头喝汤。
中午午休时间并不多,加上她自己还空着肚子,徐知岁呆了没一会儿就离开了病房。
在楼道等电梯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休假回来的宋砚。大概是刚得知祁燃受伤住院,他队服都来不及换就匆匆赶来了,看见徐知岁倒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意外,笑嘻嘻地和她打了招呼。
其实上学那会儿,徐知岁和宋砚的关系还不错,许多关于祁燃的消息都是从他那里打听来的。
只不过后来毕业,她和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系,宋砚也进了部队,改变颇大,再见面时总觉得生疏,没了当年相处时的自在感。
一阵客套的寒暄过后,两人挥手告别。宋砚提着水果篮进了住院部,在小护士的指引下找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VIP病房。
原本还担心着祁燃的情况,推开门却见他气色不错地坐在床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搅着一碗汤。
宋砚笑了,“哟,小日过的不错啊,还有鸡汤喝!”
“她做的。”对他的到来,祁燃并不意外,绷着一张脸,声音却带笑。
宋砚当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她”指的就是徐知岁,一边调侃一边找来干净的勺子喝了一口,“哟,进展不错啊!某人心疼了不是?噗……!这什么呀!这汤怎么这么咸?盐罐子打翻了吗?”
祁燃再绷不住了,撇过头去,捏拳猛地咳嗽起来,“蒲新麻烦给我一杯水。”
蒲新:“……”
宋砚大为惊叹,“这汤你还能喝大半碗,看来是真爱无疑了。”
祁燃一口气喝了一整杯水,嘴里的味道才冲淡一些。他将杯子放回桌上,笑道:“厨艺不是问题,她有这份心我这一刀就不算白挨。”
“咦,你少在我面前秀恩爱,让我这个被催着相亲的孤家寡人情何以堪?”宋砚抖了抖肩膀,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觉得徐知岁这些年变化挺大的。”
“比如?”祁燃问。
宋砚歪头想了想,“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的眼里……好像没有光了。也是,我前不久才从秦颐那里得知了她家发生的事,吃了这么多苦,这些年一定过的很不容易,你呀,以后一定要对她好一点。”
祁燃自嘲地苦笑,“但愿她能给我这个机会。”
宋砚叹了口气,他是知晓祁燃性格的,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可他们两人直接毕竟隔着十年不可消磨的时光,要想在一起谈何容易。
走神间他瞥见了祁燃藏在枕头底下的漫画,趁他不注意飞快抽了出来,顺便岔开了话题。
“看不出来啊,你还喜欢看这种小女生的东西。莫非高冷总裁也有一颗少女心?”
祁燃觑了他一眼,也不解释,拿回漫画按在手里,“每天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看累了,偶尔换个口味,有什么问题?”
宋砚一噎,“没,当然没!您喜欢就好!”
宋砚在病房里呆了没一会儿就接到了领导打来的电话,让他尽早回去汇报情况。
他走后,祁燃重新翻开了那本名叫《暗恋》的漫画。
他想起半个月以前,他和秦颐在朋友许炽淮的婚礼上再次相遇,秦颐见他心情阴郁给他推荐了这本漫画。
“你如果真的想了解岁岁,不妨去看一下这本漫画吧,看完也就知道那些年你到底错过了什么。”
“我不是想要帮你,我只是想帮我的朋友,她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心里始终埋着心结。虽然她现在很少和我提起你,但作为旁观者,我可能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心思。她不是不肯重新面对你,而是在心里和自己叫较着劲。”
42. 阴天快乐(5) 轻轻一吻.
徐知岁走到食堂才想起来, 早上那份鸡汤她加过两次盐,凌晨三点下锅慢炖时加了一次,早上起床迷迷糊糊间又加了一次, 出门太过匆忙连味道也忘记尝了。
亏得祁燃还当着她的面喝了大半碗, 着实有点为难他。
不过这也证明她在厨艺上的确没有什么天分, 下次还是收起她那无处安放的恻隐之心, 不要再想着送什么营养汤了,放过祁燃,也放过她自己。
打完饭,选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还没吃上两口,冯蜜就风风火火地端着餐盘朝她走过来,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脸上笑容异于往常,有种说不出的雀跃与欢喜。
“徐医生, 问你个事儿呗!”冯蜜腆着脸傻笑, 讨好似地往徐知岁碗里夹了个大大的鸡腿。
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冯蜜从没有过将自己最喜欢的食物拱手相让的时候, 徐知岁心里立刻警铃大作,心想这姑娘不会又要逮着她问什么八卦了吧。
她面无表情地将鸡腿送回了她碗里, “无功不受禄, 你先问,我再考虑要不要回答你。”
“嘿嘿。”冯蜜戳着碗里的饭, 眼底闪过一抹可疑的娇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 刚才在住院部和你说话的那个兵哥哥是谁啊?”
“你去住院部干嘛?” 徐知岁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关注点有些偏。
“我家有个亲戚住院了,我就过去看看……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长得好帅啊!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兵!”
“……咳咳!”
徐知岁被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用词吓得直咳嗽,喝了两口汤才缓过来,“你看上他了?”
“一见钟情!”冯蜜托腮眨眼,“所以他有对象了吗?”
徐知岁实话实说:“这我真不知道,他是我高中同学,很多年没联系的那种。”
“那你就帮我问问吧,我这母胎solo好不容易才遇到心动男嘉宾,我下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冯蜜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徐知岁一脸无奈,可又受不了这小姑娘对她那孤又是揉肩又是敲腿的殷勤劲,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没有宋砚的联系方式,回去的路上纠结要不要给祁燃发个微信,毕竟关于宋砚的一切想来想去应该只有他最了解。
还没组织好语言,她就被谢成业一个电话叫到了办公室,等她出来时诊室门口已经排满了等候叫号的病人。
她放弃了发微信的念头,想着这种事还是等下次去探病的时候当面问他比较好。
后面的三天,徐知岁每天忙到脚不沾地。
或许是因为医闹事件的持续发酵,让更多人关注到了抑郁症这种精神疾病,相关热搜在网上挂了好几天,许多官方账号也下场科普。长济医院的心身医学科因此被更多人知晓,这几天前来挂号的人数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
徐知岁每天早上八点上班,中饭也没时间吃,等她将这一天所有病人的情况归档,外面天色早已大黑。
为了不打扰祁燃的休息,她放弃了在下班前去住院部走一走的念头。
周六这天,终于轮到徐知岁休息。
早上七点,她在生物钟的促使下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给肉球喂了点猫粮又睡回了她温暖的小床,再次被微信消息吵醒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她昨晚答应了今天中午和谢书毓一起吃饭,半梦半醒的竟然给忘了。挂断电话后,她一阵风似地卷进洗手间梳洗,下楼时谢书毓的车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候多时了。
自从上次医闹过后,他们两个一直在忙,虽然微信偶有联系,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谢书毓带她去了朋友推荐的重庆火锅店,据说味道非常不错,平时很难订到位子。
可当锅底端上来的时候,看着上面漂浮的一层厚厚的红油和大把大把的辣椒,徐知岁感到胃里一阵抽搐,已经可以想象这颗玻璃胃一会儿将如何向她抗议。
看见她盯着锅底脸色为难,谢书毓问:“怎么了?不喜欢吃火锅吗?”
徐知岁迟疑地回答:“倒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有点辣……”
“是吗?”谢书毓说:“我觉得还行,大概是因为我妈是川渝人的关系,我家人都爱吃辣。抱歉,没有考虑到你的口味,要不我们换一家?”
“不用了。”徐知岁拦住了他试图退餐的动作,“算了,来都来了,别麻烦了。”
谢书毓也就没再坚持,让她要是觉得辣就往清水里涮涮。然而作用并不大,徐知岁的胃在油和辣的双重冲击下变得更加脆弱,没吃几口,她便以减肥为由放下了筷子。
百无聊赖中,她支着下巴环顾四周,发现今天商场的人格外多,若非他们来的早,此刻怕是也要在外头排队了。
谢书毓笑笑,给她夹了一筷子辣牛肉,“大概是因为今天是跨年夜吧,现在的年轻人都爱凑这个热闹。”
“啊?”
徐知岁看了眼手机,惊讶地发现今天还真是12月31,也怪她这段时间太忙,只记得是周六她休息的日子,完全忘了新的一年就要来临。
跨年夜……
跨年夜……
那不就是舒静阿姨的……忌日?
徐知岁面色缓缓沉了下去,全然不顾那牛肉上沾满的辣椒就囫囵地往下吞。
午餐过后,谢书毓提议一起去看个电影。正排队检票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说研究室临时有急事必须回去一趟,尚且来不及把徐知岁送回家,就匆匆坐电梯去了停车场。
人头攒动的影院大厅,一对对小情侣如胶似漆,徐知岁坐在冰冷的座椅上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的一个跨年夜,她就被这样不明不白地扔下了,到底是怎样的工作,能比医生还要忙碌。
不过这样也好,她就不用在谢书毓面前强颜欢笑了。
退掉了电影票,徐知岁搭乘地铁回了长济,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是有资料落在了办公室,她必须回去拿一下,然而到了医院她连门诊部的大门都没进,就直接去了住院部。
从电梯里出来,徐知岁在走廊与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擦肩而过,对方身上清淡的香水味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依稀记得不久前逛商场时曾有柜姐向她推荐过,圣罗兰的自由之水,如果她没有记错应该就是这个名字了。
她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女人捂脸痛哭的模样。
或许是家人生病了吧,徐知岁淡淡地想。
来到病房,里头多了一束鲜花和几篮水果,祁燃双腿交叠坐在沙发里,打了褶的眉头和紧绷的唇角无不诉说着他此刻的烦躁。
他没有穿那件苍白的病号服,而是一身黑色大衣的正装打扮,很明显,他刚刚从外面回来。
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让徐知岁皱了皱眉头,这个病房似乎在不久前来过其他人。
她敲了敲门,走进去,“今天好些了吗?”
祁燃闻言抬头,眉间的褶皱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唇角温和的笑意,“今天不是休息,怎么有时间过来?”
“就……回来拿点东西。”徐知岁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排班时间。
微微打量了眼桌上摆着的娇艳鲜花,作势不经意地问:“你有朋友来过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朋友,”祁燃把那束花放去了角落,“顺便路过就来看看我。”
“哦……”
徐知岁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眼睛再次打量着这个病房。几日不过来,面前的茶几上被文件夹和各种书籍堆满了,虽然放得整齐有序,但显然即便是在养伤祁燃也没让自己闲着。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身后传来敲门声,护士长带着一伙小护士来例行查房。
护士长朝她微笑,和蔼的脸上有浅浅的皱纹,“呀,徐医生来了?”
徐知岁也笑着回应,“是啊,过来看看朋友。”
护士长说:“那你可得好好管管你这朋友了!说了几百遍让他卧床好好休息,非不听,天天往你们门诊部跑。今天更不得了,没有报备就擅自离院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真付不起这责任。”
“好,那我下次一定和你们报备。”祁燃摇头淡笑,多少有点无奈求饶的意思。
护士长一边写记录一边嗔他:“这是报备的事吗?你们小年轻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可说不动你,让徐医生来好好管管你,她说的话你总该听了吧!”
护士长莫名暧昧的语气让身后一群小护士捂嘴偷笑,祁燃笑而不语,眼底竟然都带了几分愉悦。
这让徐知岁多少有些不自在,她当然知道祁燃去了哪里,这么重要的日子她能想起来,他更加不会忘记。
护士长走后,祁燃注意到徐知岁时不时捂着肚子,体贴地给她倒了杯热水。徐知岁说了声谢谢,顺势在沙发坐下,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你没事总往门诊部跑什么?”
“没什么,就是你这几天没过来,想去看看你。”祁燃去洗手间换回了病号服,出来时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还未扣上,露出大片的胸膛和锁骨。
徐知岁下意识移开视线,拿着杯子的手悄然紧握,“那我怎么没看见你。”
“见你在忙,就没打扰。”
“哦……”
徐知岁继续低头喝水,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沙发的另一边往下沉了沉,祁燃坐到了她旁边认真地剥起了桌上的一个桔子。
他坐的太近,动作时手肘偶尔蹭过她的外套,平白生出一些令人遐想的暧昧。
徐知岁更加心不在焉,不知是空调温度太高还是手里水杯太烫,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微微发热,呼吸也紊乱了,借着倒水的动作往旁边坐了坐。
“你背后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徐知岁没话找话地说。
祁燃耐心撕着桔子上的白络,“偶尔碰到会疼,其余时间还好,只是还不能用力。”
徐知岁点了点头,很快想起冯蜜拜托她的事,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能问你个事吗?”
“嗯。”
“宋砚……他有对象了吗?”
“……”
祁燃忽的抬头看她,瞬间凉下去的眼神让徐知岁头皮一阵发麻,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我是替我同事打听的,你别多想。”
祁燃心底一松,这才挑唇笑笑,“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哪有。”徐知岁耷拉下眼角,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像他这样整天扎在部队的人,怎么可能有对象。他家里倒是着急,给他安排了好几次相亲,但是因为工作原因,聚少离多,最后都不欢而散了。怎么,你同事看上他了?”
“差不多吧,想问要他的联系方式来着。”
“我回头推给你。”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了会儿,有护士进来通知祁燃去医生那里换药。徐知岁看看时间正说走,祁燃却按住了她的肩膀,将一个剥的干干净净的桔子放在她手心。
“等我,很快回来。”
徐知岁便不动了,静静看着他跟着护士出了病房。
他走后,空荡的房间显得异常寂静,徐知岁闲着无聊翻了翻他搁在茶几上的书籍。
大多是些和电子编程相关的论文和报告,全英文版的内容,一串串长而复杂的专业代词看得她眼睛直晕,看着看着,睡意汹涌袭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沙发合上了眼睛。
祁燃从换药室回来,就看见她蜷缩在小小的沙发里,脑袋枕着他的大衣外套,睡梦中手掌仍捂着胃部,眉头紧皱,表情十分痛苦。
他走了过去,蹲下身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她睡着的模样很乖,睫毛轻颤,呼吸均匀,褪去了平日里伪装出来的坚强和冷硬,有了几分她少女时期的影子。
祁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她额前落下轻轻一吻。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嘴里呜咽了一声,却没醒。祁燃庆幸的同时心里又生出几分失落,若她有所察觉,是否还会像之前那样推开他呢?
就在昨晚,他看完了她的一整本漫画,愧疚、懊悔铺天盖地朝他袭来,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曾经忽略了什么,那是少女捧到他面前炽烈且孤注一掷的一颗真心。
如果当时他能坚定一些,不要那么思前顾后,或许今天他们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然而过去无法改变,后悔已来不及,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当下好好爱她。
……
徐知岁醒来时,外头天色已经暗了,她发现自己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外套未脱,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而这张床原本的主人却在陪护的座椅上,静静翻着他的报告,面色微微泛白。
听见床上传来动静,他抬眸看了过来,“醒了?”
徐知岁撑坐起身,眼底闪过羞愧,她一个大活人怎么就霸占了他病人的位置,可……
她记得她是在沙发上睡着的,怎么就到了床上?
答案显而易见,她不自觉地红了脸,以最快的速度穿鞋起身,“抱歉,我可能是太累了,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祁燃看着她笑,“没事,怪我去的太久了。”
徐知岁更加无地自容。
墙上的挂钟指向傍晚六点,她想起今天肉球独自一猫在家,有些不放心,正好她也在这呆的够久了,于是挽了下耳边的碎发说:“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等等。”祁燃叫住了她,从大衣口袋拿出一盒药,“这是我刚刚找医生给你开的药,以后别吃太多刺激性的食物,对胃不好。”
他妈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走的,他对此格外敏感,更怕她不会照顾自己,平添了折磨。
徐知岁接了过来,心底泛起一丝涟漪,却也只是淡淡地说:“谢谢。”
从病房出来,徐知岁和刚换班的护士笑着打了个招呼。路过医生办公室时,听到里头有人摇头叹气。
“我就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身体的患者,伤口好不容易愈合了,刚刚给他换完药,回去不知道做了什么,硬是把伤口给崩开了。留了好多血啊,害得我又给他换了一次药……”
徐知岁默默听着,心脏莫名地就跟着疼了一下。
43. 最重要的小事(1) 把你赔给我.……
元旦之后, 祁燃住院的消息不胫而走,短短两天时间,前来探病的下属和生意上的朋友都快把住院部的门槛给踏坏了。
徐知岁就曾见到病房里花篮水果多到摆不下, 病床前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又是给祁燃倒水, 又是给他削水果, 还有给医护人员塞红包的……总之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徐知岁在房门口站了半天,愣是被挤在了外围进不去,只好稍稍看上几眼, 确定祁燃无恙便离开。
第三天傍晚,徐知岁收拾东西下班,刚锁上门就看见祁燃独自一人站在公共休息区的座椅边打电话, 脚边是只收纳他日常用品的黑色行李箱。
见她出来,祁燃捂着手机低语几声, 很快掐了线, 朝她温和一笑, “忙完了?”
徐知岁走过去,茫然地打量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
祁燃说:“当然是出院。”
“王医生同意了?”她怎么记得他上次伤口裂开之后,王医生又将他的住院时间往后延长了两天, 真算起来, 他应该这周末才能出院。
“他不同意也没办法。”祁燃笑笑,“每天往我这跑的人太多, 门口值班的护士都嫌烦了,我在这根本休息不好,还影响到别人, 倒不如回家静养。”
“那你的伤没有问题了吗?”徐知岁有些不放心地问。
“差不多吧,王医生说只要按时换药,到时候过来拆线就行。”说着,祁燃抓起徐知岁的手,将一把车钥匙放在她的掌心,“走吧。”
徐知岁懵然地直眨眼,“什么意思?”
祁燃挑眉,“当然是送我回家,我现在的身体条件暂时不允许我自己开车。”
徐知岁看看钥匙,又看看他,“不是,为什么是我?你助理呢?”
“他帮我去外地开会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我想着我们正好顺路,也就免得你下班去挤地铁了。”
徐知岁想说星河湾和她现在的家哪里顺路了?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好不好!
正想找个没有驾照的理由拒绝,祁燃眸光微变,像是早已洞穿她的内心,先她一步开口:“我知道你有驾照,上次在医院门口我看见你帮一个孕妇停车了。”
“……”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认命地和他去了停车场,谁让他是因为保护自己才受的伤。
然而,当她拿着车钥匙站在那辆牌照为四个9的奥迪S8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没出息地犹豫了。
连吞了两下口水,瞠目结舌地问:“你确定要我开这个车?我实话告诉你,我虽然有驾照,但没上过几次路,万一给你刮了蹭了,把我卖了都赔不起。你为什么不开那辆奔驰了?不对,那辆也要一百多万。”
祁燃把行李放去了后备箱,关上门时有意无意地扶了下右肩,“没事,我就坐在旁边提醒你,你慢慢开,不会有事。就算刮了也没事,大不了把你自己赔给我。”
徐知岁从前哪里听过他开这样的玩笑,脸颊蓦地一热,咬唇瞪着他,“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也跟你说认真的,我很放心把自己的人身安全交给你。”祁燃走过来,一手搭住她的肩膀,一手打开驾驶室的车门,半推办就地她塞进了车里,自己又绕回另一边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事已至此,徐知岁只好放弃了挣扎,四下摸索,看看仪表器,又摸摸方向盘,先适应一下这辆车的手感。
启动车子后,她打开电子屏上的导航功能,一边在搜素拦输入地址,一边问:“你家还是在……”
话没说完,祁燃突然倾身朝她靠近。
凛冽的男性气息压上来,徐知岁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他那晚喝醉酒对她做的事,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蜷着肩膀往后一缩,满脸涨红地问:“你干什么?”
看她吓得花容失色,祁燃动作一顿,身体稍稍往后退了些,“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系下安全带。”
说着,他伸手从徐知岁肩膀后侧拉出黑色的带子,啪嗒一声,将其扣拢。
见她还是愣愣的,祁燃揉了一把她蓬松的头顶,轻笑:“看来是我吓着你了。”
徐知岁尴尬得无地自容,深呼吸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硬着头皮强行解释:“我只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嗯,我知道。”祁燃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笑意更深,见她还是一脸窘迫便非常识趣地揭过这茬,“所以你刚才想说什么?”
徐知岁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显示屏上,“哦,我是想说你家还住星河湾对吧?”
祁燃不答,探身在导航里输入了一串地址,“不,在这。”
风和花园,这不是她家吗?徐知岁睁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祁燃耸了耸肩,“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爸再婚了,我和他们住在一起多有不便,所以就搬出来。”
“可是为什么是这个小区啊?”
“上次送你回家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这个小区环境不错,而且地理位置很方便,离我公司的距离都比较近。”
祁燃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地无比真诚。徐知岁却翻了个白眼,那句“你骗鬼呢”差点就脱口而出,离他公司是远是近尚且不知,但她家小区环境怎么样她能不清楚?
以他的条件,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可他偏偏选了她住的风和花园……简直居心叵测!
但听他的语气,这件事似乎已经板上钉钉,自己反对与否又能改变什么吗?
她沉默地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徐知岁都保持着最平稳的车速,和前车相差十万八千里,遇见超车或是强塞,她也不着急,不过就是被后面车鸣几声喇叭,总比发生刮蹭要来的划算。
祁燃在旁边默默指导,时不时提醒她当心路况,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半个小时后奥迪成功驶进了风和花园的大门。
徐知岁打着方向盘,按照祁燃所指的方向来到18栋的楼下,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楼道,默默做了三组深呼吸。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我们不仅住在同一个小区,还是同一栋楼里的邻居?”
祁燃解开了安全带,表情无比从容,“是啊,我当时找中介看了好几处,都不太满意,只有这一套比较合适。”
说完,他推门下车,走到后面去拿行李。徐知岁下意识跟着转身,却被该死的安全带禁锢住了,“所以你就是我妈提到的,22楼新搬来的住户?”
就在前些天,周韵女士无意识和她提到楼上有人搬家,说是22层要有新住户进来了。
在住宅小区装修入住都是常事,这本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最顶楼的22层于他们这一栋是个特殊的存在。
22层是200平的顶楼大复式,享受单独的电梯,其余人没有门卡都不得进入,这意味着即便是在早晚的高峰期,也不用和各式各样的邻居抢电梯。
正因为如此,22层的房价也高到离谱,开放商宁愿让房子空着,也不愿自降身价,所以当得知有人要入住22层时,整栋楼的邻居都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买得起那样种房子。
至于答案……现在就摆在她的面前。
祁燃打开了后备箱,侧头对她笑笑,“要不要上去坐坐?风景很不错。”
徐知岁从驾驶座出来,抱臂靠在车身,目露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她明明记得在不久前,她说让他离她的生活远一点,而如今他不仅没有远离,还用这样的方式渗透进了她的生活。就像猎人埋好了网,只等猎物往里跳。
这让她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下意识拒绝道:“不用了,我不感兴趣。既然已经把你送到,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没走出几步,祁燃叫住了她,徐知岁回头有些不耐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不如好人做到底吧,”祁燃指了指后备箱里的某些东西,“我的手再用力,怕是伤口又要二次崩开了。”
徐知岁走近看了眼,这才发现他的后备箱里不仅有一个可以推拉的行李箱,还有好几个大大小小不知道放了什么的纸箱子。
她再度沉了一口气,无语又无奈地看着祁燃,“你这叫趁火打劫!”
“不,”祁燃看着她笑,“这叫送佛送到西。”
“……”
44. 最重要的小事(2) 可是爱对我来说很……
祁燃的几个纸箱子看着不大, 抱在手里还挺沉的。为了少跑几趟,徐知岁一口气将几个大的搬进了电梯,剩下几个小的由祁燃叠在行李箱上推进去。
站在崭新的直达电梯里, 温热的暖气灌进来, 徐知岁解开外套, 撩了一把黏在脖子上的长发, 气喘吁吁地说:“你们生意人是不是都这么精打细算啊?我感觉我替你省了一笔搬家公司的钱。”
祁燃侧头想了想,认真地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能算作真正的生意人,集团里我负责技术研发, 经营和发展方面还是我爸在管理。”
“……?”
她是说生意的事吗?她明明是在说搬家的事,是在说她被迫做苦力的事!
徐知岁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冷笑两声, “哦,家里有皇位继承, 了不起。”
“……”祁燃摸摸鼻子, 噤声。
电梯到达22层, 徐知岁干脆好人做到底,给他把几个箱子送到门口。
祁燃在门锁上输入密码的时候, 她下意识背过身去,祁燃看了她一眼说:“你其实不用回避, 门锁的密码和我的手机密码都是一样的。”
徐知岁抿了抿唇, 心口不一地说:“你不用告诉我,万一你家进小偷了, 可别怀疑是我干的。”
“怎么会?”祁燃拧开门锁。
门开之后,徐知岁把手里的箱子放在玄关处,拍拍手, “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注意背后的伤。”
“等等,”祁燃再次叫住了她,“要不要进去坐坐?喝口水也好,总不能白白让你送我回来。”
“这……”徐知岁犹豫了,说实在的,她还挺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神秘的顶楼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仅她好奇,这栋楼里哪个人不好奇?
想了想,她装作不情愿地点了下头,“好吧,正好我也口渴了。”
祁燃在鞋柜处给她拿鞋,翻来翻去,除了助理带来的还未摘标的新皮鞋,就只有几双酒店式的一次性拖鞋。
他拿给徐知岁,语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这没来过别人,你将就着穿。”
准确来说,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进来,购房手续和一些生活用品的采购都是他托蒲新处理的。
徐知岁闷闷地应了声,弯腰换鞋,正式走进客厅那一刻她其实是有一些失落的。
这房子的户型的确不错,双层复式楼,旋转式的楼梯,光线明亮,视野开阔,站在圆弧落地窗边可以将好风景尽收眼底,不像她家的低楼层,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对面楼的厨房和阳台。
但这房子的装修太过冷清,灰色系的简欧风设计,有格调却缺乏生活气息。
不管是客厅厨房还是卧室,除了家具连件像样的装饰物也没有,沙发边还摆着一些未拆封的纸壳箱,像是不比他们早到多少。
徐知岁背着手去厨房转了转,望了眼空空如也的流理台,回头迟疑地问:“你确定真的有水给我喝吗?可你这里没有烧水壶也没有饮水机。”
“稍等,我找一下。”祁燃把行李箱推去了卧室,片刻后又折了回来,打开冰箱,从里边拿出一瓶矿泉水,替她拧开,“给。”
“谢谢。”
徐知岁接水的同时扫了一眼他身后半开着的冰箱,和她想的一样,也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想问他的晚饭该怎么解决,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房子也看了,水也喝了,她准备打道回府。祁燃没有再留,送她道电梯口,嘱咐她下楼小心,晚上早些休息。
电梯下降的时候,徐知岁看着头顶跳跃的数字愣愣地发呆,以后就是邻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自己该怎么跟他相处?
来到家门口,她习惯性地掏包摸钥匙,一低头,发现自己臂弯空空,一直挎在臂弯的包不见了。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在祁燃家换鞋的时候放在鞋柜了。
她暗骂自己怎么粗心大意,这下好了,又得上去找他一次。
刚走到楼梯口,她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又想到了他那除了矿泉水一无所有的冰箱,心念一动,按了下楼的电梯。
……
提着从超市买来的满满一袋食材,徐知岁折回了自家楼下,按下电梯的时候心里还在默默地想,这么多东西应该够他吃上一阵的,也算是他为她挡那一刀的补偿了。
直达电梯需要户主的门卡才能进入,徐知岁没有门卡,只能乘公共电梯到21楼,再走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去。
尽管已经知道他的门锁密码,她还是规规矩矩地按了门铃,这才是邻里间应该有的礼貌。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开门,正准备给祁燃打个电话,门后才传来慢悠悠地脚步声。
“那个,我的包忘在你家了,我来……呃,你在洗头吗?
祁燃一身居家打扮站在门后,短发湿漉漉的,水流顺着他的脸颊滑至下颚,再到脖颈,最终消失在半开的衣领以下……
徐知岁目光一烫,匆匆挪开了眼。
祁燃对她的去而复返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疑惑和不解,而是非常自然地再次给她拿了双拖鞋,示意她进来。
“你来的正好,我手举不起来,过来帮我一下。”
“……”
徐知岁的思维一时没跟上,怔怔站在原地,他走回浴室的半路回头加了句:“地上有水,小心滑。”
他背上有伤,胳膊抬不起来,徐知岁可以想象他刚才冲水时的窘迫和艰辛,既然来都来了,帮他一下也无所谓。
她换鞋走了进去,祁燃在水池边调试水温,见她过来才把花洒递过去,弯下腰说:“帮我拿一下谢谢。”
徐知岁一言不发地照做,后知后觉地发现多少有些不对劲。
独居男人的家,逼仄的浴室,她举着花洒帮他洗头……
这样的场景不仅怪异而且过分暧昧,这让她联想到了徐建明还在世的时候,爸爸也是经常这样给妈妈洗头的。
祁燃自然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的,兀自挤了洗发水在头上打泡沫,“对了,你刚才说你什么东西没拿?”
“包,我的背包。”
“那个,应该就在门口,你等会儿出去的时候找找。”
“嗯,好。我给你带了些食材上来,你一会儿记得放冰箱。”
“哪?没看见。”
“没看见吗?就给你放在外面桌上了。”
徐知岁朝着外头随手一指,目光从祁燃的后脑勺挪开,却不想这一动另一只手上的花洒也跟着歪了,水流一偏,如数浇在了祁燃的后背,丝质的睡衣湿了个透彻。
祁燃嘶了一声,关掉花洒,僵着脊背转过身,又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你是想顺带让我洗个澡吗?”
“……”徐知岁尴尬到头皮发麻,连忙扯了架子上的毛巾给他擦拭,“对不起啊,我一下没注意。”
祁燃三两下擦干了头发,慢慢直起身子,僵硬地动了动胳膊,皱眉道:“水好像渗进纱布了,伤口有点疼。”
“那怎么办?”徐知岁懊恼不已,她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大概要换个纱布重新上药了。”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祁燃转身去卧室拿药和纱布的时候,嘴角很轻地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如愿以偿的狡黠,很快又掩了下去,快到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祁燃拿着东西回到了客厅,“那就麻烦你了。”
徐知岁眨眨眼,“我帮你换药?”
“不然呢?你觉得我一个人能够完成吗?”
“……”
祁燃坐去沙发,慢腾腾地开始解上衣的扣子,后背被打湿了大半,贴在身上又冷又湿,很不舒服。
肩上是厚厚一层纱布,绳结系在后方,他尝试伸手触碰,皆以失败告终。他叹了口气,像是逼不得已,“岁岁,过来帮我一下。”
作为害他换药的罪魁祸首,徐知岁知道自己没有说不的权利,内心挣扎了片刻,硬着头皮走过去解开了那个绳结,一圈圈将潮湿的纱布从他身上拆下来。
这也是她第一次直视他的伤口,斜斜的一条,足有成年男人巴掌那么长,三十余道缝针如细长的蜈蚣让人感到不适。
但更多的,是揪心。
一想到这伤口是为了她才留下的,徐知岁的鼻子忍不住酸了。
“岁岁?”见她半天没反应,祁燃试探地叫了声。
徐知岁回过神来,拿起摆放在茶几上的两支药膏问:“先涂哪一个?”
“蓝色的。”
“嗯。”
徐知岁用干净的棉签蘸取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他的伤口,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他。
涂完两遍药,她扯开纱布开始包扎伤口。
纱布是要从胸前一圈一圈绕过去的,徐知岁本就脸皮薄,仅仅是上药就让她红了耳尖,包扎更是施展不开。
她一只手从他右臂下方穿过,另一个手带着纱布从左肩伸出,呈现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姿势。
然而祁燃身材劲瘦,肩膀却宽,浑身都是结实的肌肉,双手在他身前几乎无法触碰,更别提完成纱布在两手间的交接。
双手几番试探,指尖无意抚过他坚实的胸膛,男人的皮肤烫得出奇,徐知岁下意识一缩,同时也听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像是在克制什么。
气氛倏尔变得微妙,空气也开始升温,徐知岁感觉到自己脸颊耳尖传来的灼热,咬了咬唇,不知该不该继续。
好一会儿,她听见祁燃暗哑着嗓音开口:“不包扎了吗?”
“啊……包。”徐知岁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透着慌乱,此刻只想速战速决,稍稍调整了站姿,终于顺利缠绕了一圈。
包扎完成后,祁燃赤着上半身去浴室照照了镜子。她的包扎毫无章法,几乎将他半个背都包裹住了,可他还是满意地挑了挑眉梢,对她会心一笑,“挺好的。”
徐知岁垂眸回避他的目光,走到玄关处抓起自己的包,“我这次真回去了。”
不等祁燃回应,她就以最快的速度穿鞋,关上了门。
坐在电梯里,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辈子都不想踏上这个楼顶了。
回到家门口,照旧翻包找钥匙,手一摸却摸到了一个圆圆的类似瓶盖的东西。
拿出来一瞧,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祁燃放进去的22楼的门禁卡。
徐知岁呆呆地看了好一阵,然后,将它轻轻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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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下午,徐知岁接到了谢书毓打来的电话,问她下班以后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她能感觉的到,谢书毓的耐心在一点一点减退,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在微信上旁敲侧击问过她几次,这次找她吃饭怕也是这个意思。
想着有些话还是早些说清楚比较好,徐知岁答应了,说下班之后给他打电话。
这天工作并不忙,徐知岁到点下班,在冷风中等了半个小时,谢书毓的车才缓缓挺在了医院门口。
“不好意思,本来能早些过来的,临时想起一组数据出错了,回去改了一下。”谢书毓给刚上车的徐知岁递了一杯热融融的奶茶,“过来的时候顺路买的,喝点暖一暖。”
“谢谢。”徐知岁握在手里却没喝,只用来暖手。当身上的寒意褪去一些后,她挽了一下头发,玩笑似的问:“谢博士工作这么忙,老师和师母确定没有意见吗?”
“他们能有什么意见,他们对我是眼不见心不烦。”谢书毓开着车回。
“那未来的另一半呢?我最近也总在考虑这个问题,你说我们医生这么忙,以后事业和家庭该怎么兼顾?”
谢书毓如何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闻言扭头深深地凝视她,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个事业心比较重的人,所以当我的另一半也许会比较辛苦。当然,我在工作上的付出和回报是成正比的,经济方面不是问题,如果她愿意,选择在家休息也不是不可以。”
“你的意思是让她放弃自己的事业来成全家庭?”
谢书毓的表情有些严肃,“男主外女主内不是应该的吗?我妈就是如此。”
“……”话不投机半句多,徐知岁抿了一口奶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书毓这次带她去的是一家湘菜馆,菜肴端上来,放眼望去全是红彤彤的辣椒,徐知岁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胃里开始痉挛。
好在谢书毓最后点了一盅养生汤,她才不至于要空着肚子回家。
稍微垫了垫肚子之后,谢书毓有些按耐不住了,找了个合适的时机直接了当地问:“上次我和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徐知岁沉了一口气,慢慢放下手里的勺子,对上他的眼睛,“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你说。”
“你爱我吗?”
“……”
谢书毓先是一怔,像是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知岁,我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有人会再纠结这么幼稚的问题。两个人最终走到一起,不是光有爱就可以的,是门当户对,是势均力敌,是各方面的合适。你年龄也不小了,我正好也需要一个结婚的对象,我爸妈喜欢你,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所以你想要和我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我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徐知岁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谢书毓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对于我而言,爱情不是婚姻的必需品。爱不爱,我都会对你很好,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换一个角度说,爱情最终不都是要消磨在茶米油盐的生活里吗?那又何必去纠结最初的起点?爱不爱有那么重要吗?”
徐知岁冷笑一声,“是吗,可是爱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周韵对她说的一段话,人生有漫长的几十年要走,不管再如何美好的一段婚姻,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委屈。
这委屈或许不是他给你的,而是来源于生活的压力、外人的看法,如果两人之间没有爱,那要如何心甘情愿、如何下定决心陪对方一起熬过去?
而徐知岁要的很简单,不过是在她委屈和受伤时,一双可以给她依靠和安慰的肩膀,是她有小脾气时一个能任由她毫无顾忌发泄和撒娇的胸膛,而不是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永远如履薄冰地相处。
这样想来,谢书毓有一句倒是说对了,的确是她幼稚了,怎么会认为这样一个人情感淡泊的男人适合自己?
祁燃固然伤害过他,但谢书毓也绝非良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徐知岁说。
“你说。”
“从小到大,你有爱过别的女人吗?”
谢书毓手肘撑在桌面,手指抵着眉心,曾经别的女人也问过他同样的话,可他不明白,她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都说爱,可到底什么才是爱?”
徐知岁看着他,眼神由不解变成了怜悯。
一个生下来就不会爱的人,真可怜。
……
他们终究没能好好吃完这顿饭,谢书毓送她回家,车子从高架上下来的时候徐知岁给了他最后的答案。
谢书毓说:“你真的不用再认真想想了?至少我认为我们很合适。”
徐知岁摇了摇头,只觉得当初的想法很可笑,“不用了,我想的很清楚。”
谢书毓面无表情地开车,“好,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车子停在风和花园的门口,远远的,徐知岁就看见保安亭附近徘徊着一个熟悉的背影,高而瘦,长腿笔直,低头摆弄着手机,闪光灯忽明忽暗。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间看到了记忆里那个少年。
听到汽车声,祁燃也抬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透过半开的车窗看见徐知岁和她旁边坐着的男人,目光沉了沉,皱起了眉。
谢书毓倏尔冷笑,“这就是那个让你觉得他爱你的男人?”
前不久的医闹事件,有个男人为了保护徐知岁而受伤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这段时间徐知岁为了他常常往住院部跑,他不问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以为徐知岁是聪明的女人,懂得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往同一面南墙上撞两次。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徐知岁沉默,目光静静望着窗外的人,谢书毓握紧方向盘,眸光彻底冷了下来,“既然这样,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徐知岁开门下车,在谢书毓的耐心彻底坍塌前,弯腰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45. 最重要的小事(3) 要么成全他,要么……
谢书毓重新发动了车子, 在马路边掉头的时候,车内车外两个男人视线对上,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
而站在视线盲区的徐知岁对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 她目送着谢书毓离开, 等车子汇入了主干道, 才慢慢转身朝祁燃走去。
“那是, 你朋友?”祁燃的声音听上去不冷不热的。
夜色太浓,徐知岁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想象此刻他的表情一定不会太愉悦,说不定眉间有深刻的褶皱。
她挽了下被风吹乱的长发, 淡淡地嗯了一声,“我老师的儿子。”
祁燃微微侧头,似是回忆, “所以同学聚会那天你提前离开,就是和他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徐知岁流露出惊讶之色。
祁燃沉了一口气, “那天秦颐和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坐在我旁边。”
原来是这样, 徐知岁收回了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 面无表情地越过他,自顾自地往里走, “那天他的确找我有事,所以我们先走了。”
祁燃跟上来, 步伐一致地走在她身边, “那今天呢?也是因为有事才正好搭他的车回来?我打过电话到你科室了,你同事说你很早就下班了。”
徐知岁感受到眉心传来强烈的搏动感, 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祁燃,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吃醋了。”祁燃垂下眼睫,表情失落,“小区里停电了,我站在这等了你快两个小时,就怕你回来看不见路,一个人害怕。”
“……”
徐知岁这才注意到今天的小区格外漆黑,只有伶仃几扇窗户亮着细微的灯光。
她想起今天中午物业在业主发的通知,临时电路检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电,难怪刚才回来的时候祁燃手里一直摆弄着手机的闪光灯,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看着他,心不知怎的就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我今天很累,有些事我们回头再说行吗?而且这里风很大,我真的很冷。”
说着,她拢了拢外套,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今早风和日丽,天气预报显示温度比前几天都高,想着白天医院里有暖气,她只套了一件羊绒大衣就出门了。可帝都的天气说变就变,白天倒还好,到了晚上,风大得能把人给吹走。
祁燃皱眉打量了她一眼,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要风度不要温度。”
徐知岁连忙摆手,作势要把衣服还给他,“不用,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想感冒就穿着。”祁燃按住她的肩膀,口吻不容拒绝,紧了紧衣襟,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裹在里面,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徐知岁见拗不过他,干脆也就不做徒劳挣扎了,闷闷地说:“那就进去吧。”
祁燃嗯了一声,打开手电照着她的脚下,“路黑,小心。”
后面值岗的保安大爷已经在亭子里看了好一会儿热闹,见两人肩并肩走进来,笑嘻嘻地和徐知岁打招呼:“徐医生回来啦!”
徐知岁点头干笑,实际尴尬到头皮发麻,瞧大爷那暧昧的眼神,肯定是误会什么了,万一再传到周韵的耳朵里,她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担心再遇见熟人,一过保安亭,她就将外套上的帽子戴了起来,只要她捂得够严实,就没人能够认出她。
祁燃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低低地笑了一声,“害羞了?”
“才不是!”徐知岁仰头,用那双唯一露在空气中的大眼睛瞪他,“我只是不想被路口嗑瓜子的那群大妈看见,不然明天还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呢?”
祁燃笑而不语,揉了揉她的脑袋。
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脚下一抹光亮在照映他们前行。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无言,外套上都是他的味道,心跳也好像近在咫尺,徐知岁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路上遇见几个正在抢修电路的维修工,徐知岁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电,他们回很快。果然,刚刚走到18栋楼下,整个小区轰然明亮,楼里响起邻居们的欢呼。
徐知岁掀了掀帽檐,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祁燃忽的将手里的光转向了露天停车场,脚步也挪了过去,最后停在某辆蓝黑色布加迪前,用手蹭了蹭车盖,皱眉说:“底漆都给划掉了。”
徐知岁脑海中立刻浮现起某只小肥猫圆滚滚的大脸盘子,以及它罪恶的作案现场,目瞪口呆地问:“这……这是你的车?”
“嗯。”祁燃低头检查车身,很是苦恼地说:“还是最喜欢的一辆。”
徐知岁:“……”
你究竟有几辆车?
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某“犯罪凶手”此刻正在她家的沙发上打滚,这怕是还没给它找到主人,就要被祁燃抓起来兴师问罪了。
万一祁燃觉得她是猫的主人……因此讹上她怎么办?
完了,这可是布加迪,把她和房子一起卖了都赔不起。
想到这里,徐知岁天灵盖发麻,浑身打了个机灵。
见她若有所思,祁燃指着车上的划痕问:“你知道是谁干的?”
徐知岁摇头如捣蒜,三下五除二脱下罩在身上的外套,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怀里,“我当然不知道,那什么……我先回家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纤瘦背影,祁燃慢慢直起身子,斜靠在车身,摇头失笑。
……
回到家里,周韵正抱着猫坐在沙发上。当初死活不让小家伙进门的皇太后,现在每天对它爱不释手,走哪都抱着。
听到开门声,肉球从沙发上蹦了下来,周韵慌慌张张藏好手里的鱼罐头,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视,可还是被眼尖地徐知岁逮了个正着。
“妈,你是不是又偷偷给它吃零食了?”
周韵女士理直气壮,“哎呀,小家伙都这么可怜了,吃点好的怎么了?”
徐知岁无语,这还是她当初有洁癖号称绝对不会养宠物的妈妈吗?
“这不是可怜不可怜的事,医生说了,它体重超标,为了它的健康不能再吃了。”
周韵翻了个白眼站起来,“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喂了。”
看她那个表情,徐知岁就知道她是又一次把自己说的话当耳旁风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尽管养宠物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可不得不承认,自从肉球来了这个家,周韵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她不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半夜惊醒的次数也少了。或许有个小家伙给她陪伴,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病情能好上许多。
想到这里,徐知岁抱起在她脚边撒娇已久的肉球,戳了戳它圆溜溜的小脑袋说:“你呀你,你闯祸了知不知道?”
小家伙睁着懵懂又无辜的大眼睛看她,小脑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去。
徐知岁叹了一声,默默拿出手机查看自己的银行账户。
现代技术这么发达,祁燃去保安室调个监控就能知道是谁在搞破坏了,应该不需要多久就会找到她头上吧。
唉,也不知道自己卡里的余额够不够给他的爱车补漆的,这个小家伙还真会给她惹事……
///
第二天一早,院里有场全体医护人员都要参加的大会。徐知岁习惯提前过去,没想到在电梯里遇到了比她还要早到的谢成业。
“老师。”徐知岁愣了一下,点头和他打了个招呼。
谢成业笑着往旁边站了站,给她让了个位置,“吃早饭了吗?”
“嗯,吃了。”徐知岁面色讪讪的,想到昨天和谢书毓之间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师。
谢成业沉默了一下,说:“昨天书毓回来,把你们的事情都和我们说了。”
徐知岁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好意思老师,辜负您的喜爱了。”
“别,千万别这么说,书毓这个孩子啊……也是我们夫妻两个从小对他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那时候我们一味注重对他能力的培养,什么都要求他做到最好,希望他长大成才,却忽视了他的情感需求,导致他如今情感淡泊,一心都扎在工作上。”
“我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你也不是第一个做这样决定的姑娘了。缘分这事无法强求,所以你也别有心理负担,不管你俩能不能成,你始终是我的学生,你师母也会照样喜欢你的。”
听他这么一说,徐知岁心里更不好受了,鼻尖一酸,闷闷地说:“谢谢老师。”
……
临近年底,总有写不完的工作总结和开不完的会议。
春节的排班时间已经下来,因为有新的实习生进来,徐知岁今年的假期比以往多了两天,终于不用像去年一样,连除夕当天都在值班了。
这个消息使她身心愉悦,连带着工作效率也高了起来。
下午病人少,徐知岁忙完手上的工作,就捧着保温杯去了护士台和冯蜜闲聊。
正说着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逛商场,眼睛忽的往楼梯口一瞥,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正直直地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男人迟疑了一下,缓步朝她走了过来。
“小岁,还记得我吗?”
徐知岁愣了一下,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他的眉眼似曾相识,一如昨晚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对她微笑的时候,嘴角扬起的弧度也与祁燃如出一辙。
“祁叔叔,您是祁燃的父亲?”徐知岁惊讶出声。
祁盛远眯了眯眼睛,笑意更盛,“是啊,好久不见了。”
“对,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再见过您了。”徐知岁也笑,目光落到他手里的病历本,试探地问:“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顺路过来做个体检罢了。”祁盛远迟疑了一下,“忙吗?有没有时间坐下聊一聊?”
“……”
坐在静谧雅致的卡座上,徐知岁抿了一口咖啡,再次深深打量了一眼祁盛远。
他如今已年过半百,身材样貌却保养得宜,嘴角眉梢虽有皱纹,但眼底多了光彩,想必是娶了娇妻,对如今的生活非常知足。举手投足间也尽显企业家的成熟和威严,看见他,仿佛就看见祁燃老了以后的样子。
祁盛远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其实叔叔刚才没和你说实话,我这趟来不是来做什么体检的,而是特意来找你的。”
徐知岁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说来也是惭愧,作为一个父亲,自己的儿子受伤住院竟一点都不知道,最后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消息。祁燃这个孩子啊,就是心太重,什么事都不让别人知道。”
徐知岁咬唇不语,低头琢磨他说这话的目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些看过的狗血豪门电视剧,万一一会儿他甩出一张银行卡要她离开他的儿子,她接还是不接……
毕竟没有父亲会希望自己的儿子为一个女人赌上性命。
祁盛远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温声道:“别害怕,叔叔没有怪你的意思,有些事是他自己的决定,我无权干预,也不会干预。我来呢,就是觉得有些事必须让你知道。”
徐知岁握了握水杯,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叔叔你说。”
祁盛远看着她,眼底笑意慈祥,“哎,一转眼,你们几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我也老了。我还记得你们小学毕业的时候,叔叔还去看过你们的毕业晚会,那个时候你还扎着两个小辫子,笑起来别提多可爱了,我就在想,我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徐知岁敛眉低笑,“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不会错的,毕业之后那孩子就一直把毕业照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每天看每天看,我和他妈要是动了他就和我们急。前不久那张照片被我们家猫弄坏了,他气得不行,冲到他妹妹家把那只猫带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养哪去了。”
祁盛远笑着笑着,眼底浮现起一丝忧伤,“我和他妈呀,其实很早就知道他的心思了,他妈开明,说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呢,我们不反对也不鼓励,想着就由着你们自由发展好了。
有时候我常在想,如果没有高三那些事,你们两个孩子或许早就成了,哪还用像现在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
他决定出国读书的那个晚上,我们父子俩打了许久的电话,我问他,需不需要我安排让你也出国念书,那个时候公司虽然困难,但送两个孩子出去读书的能力还是有的。可他说啊,别了吧,你自己愿不愿意暂且不说,你好端端一个姑娘家,凭什么陪他去国外吃苦呢?
后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就这样断了联系。这些年他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虽然心里不说,但我其实都明白,他是想着你的。可眼看着他妹妹都成家了,他还没个着落,我这个做父亲的能不替他着急吗?”
徐知岁如鲠在喉,眼眶也潮湿了,“所以,您是想来问问我的意思是吗?”
“对。”祁盛远扯了下唇角,“小岁啊,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能够理解我们做父母的良苦用心。祁燃这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了,叔叔希望你也好好斟酌,要么成全他,要么放了他。”
……
46. 最重要的小事(4) 搔得他喉咙发痒.……
地铁站人潮汹涌, 来往路人行色匆匆,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白色的清瘦身影已经在站台角落的休息椅上坐了许久。
面前的地铁来了又走,徐知岁目光涣散地盯着地面白色的瓷砖, 直到工作群的消息震麻了手, 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翻阅聊天记录, 然后回复:【收到,谢谢】。
和祁盛远分别后,她独自一人来到了地铁站,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时, 忽然有那么一刻她不知道该往哪走。
祁盛远说要么成全他,要么放了他。这两种选择说起来简单,可真要下定决心谈何容易?
……
退出微信之后, 她打开了许久不用的微博。甫一登上,消息一窝蜂涌进来, 点赞评论私信, 全部都显示99+。
正好又错过了一趟地铁, 闲来无事,逐条看了过去。
【被同事安利的宝藏漫画, 真情实感地看完了,想到了自己读书时候暗恋的男生, 半夜躲在被子里崩溃大哭。】
【漫画好心酸, 知道是真实故事改编更觉得心酸。】
【好心疼女主,在她身上总能看到自己以前的影子。】
【大大康康我, 真的好希望有下册啊!总觉得暗恋的故事没有结束,他们两个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期待两人重逢,期待男主知晓女主的心意。】嘉(丽)
【其实我觉得挺真实的, 现实中很多人的暗恋故事就是戛然而止没有结局了。虽然大大说过没有下部了,但还是希望能给女主一个好的结局,希望有个人好好爱她。】
……
广播响起提示,新一趟地铁进站了,徐知岁收起手机站了起来,戴上口罩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伸手一揉,发现眼角有久违的泪意。
回到风和花园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事了,中途周韵打了几个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徐知岁让她别等,说自己一会儿还有一点事。
来到18栋楼下,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晚归的上班族们一起等电梯,而是从包里翻出了那张她以为永远用不上的门卡,走向了22楼专属电梯。
一分钟后,电梯到达顶楼,徐知岁按响了祁燃家的门铃。
祁燃正在查验一组数据,这段时间他不在公司,技术部门在新的项目上频频出现漏洞,刚才在电话会议里他已经严厉提出过问题,但没人给他一个好的解决方式,这样的工作效率不免让他有些烦躁。
门铃响起后,祁燃侧头看了眼玄关,匆匆交代了几句,让底下的人的三天之内给他一套新的整改方案,便结束了电话会议。
合上电脑,他站起身来到门后,原以为是蒲新来给他送新的资料,透过猫眼一看才发现外面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徐知岁。
原本紧绷的唇角立刻有了弧度,祁燃打开门,欣喜地看着她,“岁岁,你怎么来了?”
徐知岁弯了弯眼睛,“怎么?不欢迎吗?”
“不,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徐知岁垂下眼眸,视线落在他紧紧扶着门的手上,继而扫了一眼他的身后,问:“你该不会打算让我一直站在这吧?”
“当然不会。”
祁燃暗笑自己的迟钝,大概是她的到来给他太多惊喜和意外,以至于连最基本的礼仪也忘了。
他弯下腰给她拿鞋,这次摆在徐知岁面前的不再是一次性的酒店式拖鞋,而是一双粉粉嫩嫩带着兔耳朵的棉拖,吊牌还未摘下,一看就是新买的。
徐知岁穿上试了试,大小到正好合适,只是这风格……
她轻笑出声,“你的品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少女了?”
祁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是吗?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怎样的,看见柚柚鞋柜里都是一些比较可爱的棉拖,以为你们女生都喜欢这种,就照着买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再买几双其他款式的。”
徐知岁摇头,“不用了,我又不常往你这跑的,别麻烦了。”
“……”祁燃嘴角一僵,眸光逐渐黯淡,原本因为她的到来而欣忭的一颗心瞬间被破了盆冷水。
徐知岁走了进去,微微打量着被各种资料堆满的茶几,回头问:“你在工作吗?”
“是,有个研究项目出了点问题,刚和团队开了一个视频会议。”祁燃捡起散落在地毯上的文件夹,笑道:“不好意思,刚忙完有些乱。对了,你吃饭了吗?我正好订了餐,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吃点?”
徐知岁看着他笑,“我听说在国外留过学的人,厨艺修炼得都不错,看来你不是这样?”
“也不是,我平时也会自己做饭,只不过现在手还用不上力,也懒得去折腾。”
徐知岁点点头,目光落到他的右肩,“伤口好些了吗?什么时候去拆线。”
祁燃整理好了茶几,顺势给她倒了杯热水,“就这两天吧,已经给医生发了消息,暂时还没到得到回复。怎么,莫非徐医生想亲自给拆线?”
“算了吧,我是心理医生,外科我可不在行。不过换个药什么的,我还是能够胜任的。”
“嗯?”祁燃思忖着她话里的意思。
“今天换药了吗?”
“还没。”
“去拿吧,别让我白跑一趟。”
……
祁燃拿来药箱,徐知岁半跪在地毯上做准备工作。
他脱去上半身衣物,余光偷偷打量她沉静的侧脸,女人眉眼清淡,气质也冷,他明明记得她小的时候是那样活泼爱笑的一个姑娘,娇俏阳光,积极向上,可如今她就在自己面前,他却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祁燃的内心就是忐忑的。她能来,他很高兴,而她藏在笑脸下的若即若离却让他感到不安。
他知道,岁岁是不会只是上来替他换个药这么简单,她一定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于是也不多问,只是沉默地静候着。
徐知岁准备好了棉签和药膏,便让祁燃侧过身背对自己。
祁燃照做,很快感受到蘸了碘酒的棉签落在背上的凉意,以及她指腹带着药膏轻轻滑过的柔软。
让祁燃没想到的是,上完药膏之后,徐知岁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等待药膏自然风干再行上药,而是弯下腰,对着他的伤口温柔地吹了吹。
那气息如同温热湿滑的海藻抚过他的心尖,也触动着他的心房,搔得他喉咙发痒,下腹一紧。
祁燃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他沉浸于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时,徐知岁忽然开口:“祁燃,能告诉我你当初选择出国的原因吗?”
祁燃睁开眼睛,微微回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嗯,”徐知岁沉吟,“就是想知道。”
祁燃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开了口,从舒静的病故给他带来的遗憾,说到了公司遭到技术封杀所引发的一系列困境,又从自己的留学生活,说到了如何利用技术救活盛远。
怕徐知岁难以理解,他细致解释了收购和技术封锁会给一个企业带来怎样的压力,以及当时他的家庭处于怎样一个情况。
如果当时不是他和祁盛远坚持着,如今的盛远集团怕是早就不复存在,也就没有祁家今天的光鲜亮丽和妹妹祁柚的无忧无虑。
徐知岁静静地听着,并不言语,祁燃猜不透她的态度,越说心里越是没底。
所有的事情说完,徐知岁仍不做声,只是沉默地缠绕纱布,在他背上绑了一圈又一圈。
祁燃试探出声,“岁岁?”
徐知岁沉了口气,给纱布打了个活结。
“那为什么这些事情你当初不选择告诉我?”
祁燃垂下头,“那个时候的我顾虑的太多,加上少年人别扭的自尊,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只能冷淡应对。我知道,即便公司真的有什么事,你也不会因此瞧不起我,但我心里过意不去,我连自己的前程都看不清,更不想你陪着我吃苦。”
“现在呢?你觉得公司做大了,条件好了,我跟着你不会吃苦了,所以就想回头弥补当初的遗憾了是吗?”徐知岁声音冷了下来。
祁燃转过身去,语气不由地也急了几分,“是,我承认,我回来找你的确想过要弥补你,但更多的是因为我还爱你,我无法再对自己说谎了,更不想再次错过你你明白吗?”
“难道因为你爱我,我就必须在原地等着你?这样对我公平吗?”徐知岁倔强地看着他的眼睛。
祁燃站了起来,握住她的手腕,“是,之前都是我的错,可是岁岁,我不相信你心里已经没我了,你为什么要骗自己?”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徐知岁甩开他的手,“你觉得那样做是为我好,可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你甚至连真相都不愿意告诉我,就替我做了决定,祁燃,我真受够了你这这副永远自以为是的样子!”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当时不和她说明白呢?他说怕她受苦,可对于当时的她而言,只要能得到他的回应什么苦她都不怕。
如果他也能坦白心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未必不愿意和他一起背井离乡出国留学。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为了爸妈她选择留下,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选择权应该在她的手里,而不是他自以为是地认为什么才是对她好,什么才是不让她吃苦!
过去几年的灰暗生活历历在目,她无法忘记她是如何一个人走过来的,更无法释怀她18岁生日那天祁燃的缺席,他撕掉的那张字条始终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岁岁……”祁燃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是那样的,我去找过你,我想过和你解释,可是当时……”
他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再次握住徐知岁的手腕,“抱歉,我想我真的做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别离开我好不好?”
徐知岁抬眸,对上他发红的眼睛。
片刻后,她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说:“我承认,我放不下你,那些看似决绝的话全都是我说出来自己骗自己的。可是同样的,我没有办法忘却过去,忘记你曾经在我生命里留下过怎样的伤害,每当我闭上眼睛,那些灰暗的日子历历在目。要不你教教我吧,教教我如何对往事释怀,如何毅然决然地离开?”
祁燃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许久之后,说:“如果过去的一切始终横在我们之间无法跨越,那就请你把我当做一个陌生人,给我一个机会重新认识你。”
徐知岁撇过头去,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47. 时光机(1) 衣冠禽兽.
一到年底, 工作总是超乎寻常的多,徐知岁尽可能地让自己变得忙碌,这样她就没有时间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祁燃那天说的话犹在耳边, 可他们心里都很明白重新开始只是一种假设, 心中的怨怼不会因此抵消。
即便是因为太爱而强行在一起, 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还在, 终有一天会爆发。
那天之后,徐知岁有意无意地躲着祁燃,她太需要一个清静的空间去理清自己的思绪,去想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接受祁燃, 她是否甘心?放弃他,她又是否能承受此生没有与所爱之人在一起的遗憾?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她答案,而在此之前她不想见到祁燃, 和他在某个问题上作反复无味地争吵。
祁燃仿佛也明白她的心思,一连几天没有出现打扰, 徐知岁还是听冯蜜提起才得知他周二来医院拆了线, 全门诊部闲着的小护士都跑去花痴他。
冯蜜一本正经地拍拍徐知岁的肩膀说:“徐医生, 你要有点危机感,这么好的男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徐知岁瞥了她一眼, 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挥了下去,“你觉得他好, 那让给你好了?”
冯蜜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别别,千万别, 我有我们家宋队长就够了。”
“……”
自从冯蜜看上了宋砚,这姑娘十句话里有五句都是“我们家宋队长”。
然而据徐知岁了解,两人并无实质性进展, 基于宋砚的工作性质特殊,手机常常不在身上,加了微信到现在,他们聊天不过寥寥几次,更别提见面了。
可冯蜜这姑娘对宋砚有种盲目的热忱,只是在电梯口匆匆瞥了一眼就轻易把自己陷进去了,每天守着手机等宋砚的消息,言语间更是自动将自己归为军人家属了。
徐知岁严重怀疑她是被近几年的韩剧荼毒太深,整天沉浸在自己对爱情的美好幻想中。
可更多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深深羡慕着这个敢爱敢恨的小姑娘,爱一个人就倾尽所有,不去计较得失,不必瞻前顾后,在她身上徐知岁总能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而这影子,也正是她如今所怀念的。
……
周四中午,吃过盒饭,趁着下午门诊还未开始,徐知岁抓紧时间整理着手上的病例。
忙碌之中,有人叩响了她办公室的门,抬眸一瞧,裴子熠站在门边对她会心一笑,“在忙吗?”
徐知岁停了手上打字的动作,弯了弯唇角,“还行,就几个病例,有事吗?”
裴子熠晃了晃手里握着的两个纸杯子,“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徐知岁想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钢笔,“好。”
不知道是工作太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裴子熠这段时间很少出现在她面前,上次见面还是在祁燃的病房门口,她来探病,他正要离开,两人匆匆打了个招呼。
徐知岁想,这样的疏远或许是好的,裴子熠想要的那个答案,她大概永远给不了他,既然如此何必再给他一些无谓的希望。
站在视野开阔的阳台,凉风吹得人清醒许多,裴子熠双肘微屈撑在栏杆上,侧头深深地看着徐知岁。
徐知岁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有些怪不自在的,“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
裴子熠笑而不答,收回目光,喝了口咖啡问:“祁燃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算日子应该快好了吧。”
徐知岁抿了抿唇,“应该吧,他前天来拆线了。”
“那挺好。”
裴子熠语气淡淡,表情也若有所思,徐知岁猜想他有别的什么话要说,于是并不言语,沉默地静候着。
许久之后,裴子熠终于开口:“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告别的。”
“告别?”徐知岁目露惊讶,“你要去哪?”
裴子熠笑笑,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加拿大?或者只是回市九院上班?我还没想好。我导师帮我争取了一个公派学习的名额,他说这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可我爸妈不愿意我漂太远,他们更希望我回市九院走他们铺好的庄康大道。这几天为这事吵来吵去,我头都快炸了。”
“去加拿大的话要学习多久?”
“一年或者两年吧,目前不好说。”
“那你自己怎么想?”徐知岁搅着手里的咖啡问。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如果你不希望我走,那我就留下来。”
裴子熠转头看着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孤注一掷。有些事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他想再试一次,哪怕她流露出一点儿不舍,他都愿意留在这,为了她而继续犯傻。
可徐知岁只是沉默,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声音温柔地说:“子熠,不论你做什么选择,出发点应该永远都是为你自己,你不必为任何人停留。我们同学一场,后来又成了同事,我是真心祝福你前程似锦。”
“……”裴子熠嘴角渐渐勾起一丝苦涩,“这就是你的回答吗?从头到尾都不肯给我一点希望的回答。”
“对不起。”徐知岁垂下头去。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他就那么好吗?即便过了那么久,你的选择依然是他。”
徐知岁咬唇不语,就当这是她的选择吧。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冯蜜催她回去接诊,徐知岁拿出来看了眼,对裴子熠说:“抱歉,我先走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裴子熠对着她的背影喊。
徐知岁定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裴子熠说:“如果当初是我先认识你,我和祁燃公平竞争,你会不会给我一个机会?”
“我不知道。”
裴子熠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天之后,徐知岁再没有见过裴子熠,她从消息灵通的护士那里听说裴子熠向院里递交了辞呈,具体去了哪里,谁也说不清楚。
对于他的离开,徐知岁心中并非全无遗憾的,然而她无法给他想要的回应,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周五晚上,徐知岁回到家,意外发现那辆消失许久的布加迪重新停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先前的刮痕得到修补,车身也焕然一新,应当是去做过一次价值不菲的保养。
徐知岁默默舒了一口气,心想等了这么久肉球都没有被抓去兴师问罪,祁燃应该不是打算追究这件事了。
可当她来到自家门口,那个手挽西装徘徊在楼道里的男人不是祁燃又是谁?
徐知岁还未靠近,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同学聚会那晚,他就是这样借着酒劲闯到了她家门口,然后夺走了她的初吻!
莫非就因为自己这几日的冷落,他又想故技重施?
“不要脸。”徐知岁在心底暗暗骂了句。
听见脚步声,祁燃回过头来,挑眉一笑,“回来了?”
见他迈开步子朝自己走来,徐知岁肩膀一缩,下意识退后两步,“停!你站那别动!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祁燃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脚尖,目光由最初的茫然变成了心领神会的了然。他摇头失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徐知岁默默翻了白眼,捂着嘴嘟囔:“还能当什么,衣冠禽兽呗。”
“什么?”
“没什么。”徐知岁正了正肩上的包,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样子,“你又喝酒了?”
“嗯,工作上有应酬,喝了一点。”
“哦,那你来这干嘛,找我有事吗?”
“有。”祁燃走了过来,打开手机,翻到微信页面,“这只猫你见过吗?”
屏幕停留在业主群的某段聊天记录,徐知岁发了张小猫的照片,艾特所有人问有没有谁家宠物走丢了。
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捂紧钱包。
完了,终于还是来兴师问罪了。
见她面色讪讪的,祁燃说:“这是我的猫,它走丢了。”
“?”徐知岁诧异,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你的猫?走丢了?”
“是。”祁燃说:“它叫保时捷,刚开始搬家的时候把它带过来了,后来因为住院疏于照顾,不小心让它跑了出来。我在群里看到了你发的寻猫启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是在你家吧。”
“……”
徐知岁看着他,默默咽了下口水,一时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肉球,不,保时捷,竟然是他的猫?!怪不得只趴在他的车上休息。
可猫已经在她家住了快一个月了,他居然这个时候才想到来找猫?
不知道为什么,徐知岁在这整件事里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但不管怎么说,能给小家伙找到主人是好事,她耷拉着眼角点点头,“是在我家,我带你去看看吧。”
她拿出钥匙去开门,客厅空荡荡的,保时捷不知道又躲在哪个角落睡懒觉了,一连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它不能出来是常态,通常没有好吃的,保时捷是不会赏脸挪动尊驾的。
徐知岁尴尬地撩了下头发,侧身对祁燃说:“你等一下,我找找它在哪。”
“嗯,不急。”
祁燃气定神闲地打量着眼前的屋子,户型不大,却胜在温馨,比他那套冷冰冰的房子多了家的味道。
这也是他一直向往的气息,只不过自从舒静去世,这样的烟火气就再也不属于他了。
徐知岁换了拖鞋,满屋子找猫,可这小胖子不知躲哪去了,任由她翻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猫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祁燃见她忙活地满头是汗,默默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挂着铃铛的钥匙,摇了两下,阳台上立刻传来动静,保时捷从一个废弃的快递盒子里窜了出来,三两下跃到祁燃脚边,一个劲地用身子蹭他的裤腿。
“……”
徐知岁看得直发愣,他要是早点用着法子,她也不至于趴到床底去找猫了。
“好了,现在猫归原主了。”徐知岁找了个大购物袋,收拾了一堆给猫买的零食营养膏递到祁燃手里,“这些东西以后用不上了,你给它一起带回去吧。还有,医生说它太胖了,你不能再给它吃那么多了,肥胖是很多宠物病的诱因!”
祁燃看了一眼,没接,“你留着吧,东西我那里都有,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用得上。”
徐知岁苦笑,心里想的却是等周韵回来之后该怎么和她说?
她妈最近快把这只小猫当亲外孙女在养了,知道它被接回原来的家一定会很难过吧。
祁燃带着保时捷离开后不久,周韵买菜回来。像往常一样,她一进门就喊小猫的名字,今天不见有反应,还问徐知岁猫去哪里了。
徐知岁支支吾吾地说:“那个,肉球被它原来的主人领回去了。”
周韵脸上果然流露出失落的神情,徐知岁连忙安慰:“妈你别伤心,你要是真喜欢猫回头我去宠物店给你买一只。”
周韵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了,倒也说不上多喜欢猫,就是觉得和它特别投缘,突然间离开我们家了有点不舍得罢了。算了,我去给你做饭了。”
……
小猫不在,不习惯的不只是周韵,徐知岁也常常想念那个跟在屁股后头讨吃食的小家伙。
有一次睡得半梦半醒,起床上洗手间的时候顺便给猫碗里加了些水,叫了半天小猫的名字都没得到回应,这才想起祁燃已经将它带回去了,心里不由失落。
保时捷走后,周韵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常常翻出她爸爸的旧衣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一呆就是一下午。
徐知岁担心她的情况会恶化,正琢磨如何向祁燃开口让保时捷来她家住两天,某一天早上开门,惊讶地发现保时捷蹲在她家门口呆呆地望着她。
“你怎么在这儿?”徐知岁蹲下去和它大眼瞪小眼。
保时捷喵了一声,并不搭理,见门开了,直接大摇大摆走了进去,找到它最喜欢的小猫窝进去呼呼大睡,模样悠然娴熟,仿佛这里本来就是它的家。
徐知岁无奈,在楼道里到处张望,并没有发现它主人的身影,只得将它先留在这里。
周韵对小猫的去而复返感到万分惊喜,一上午又是给它梳毛又是给它喂零食,先前的郁郁寡欢一扫而空。
等了半天也不见它的主人来认领,徐知岁拿出手机给祁燃发微信,告诉它保时捷又到了她家来了。
祁燃给她的回复是,他对此并不知情,应该是保时捷自己溜出来的,毕竟这个小家伙练就了一身自己开门的本事。
徐知岁半信半疑,让他把猫领回去。祁燃说好,直到晚上将近十点才按响她家的门铃。
当时周韵已经睡了,徐知岁不敢吵醒她,蹑手蹑脚地抱着猫打开门。
“你可算来了,这小家伙刚才差点把我论文撕了。”徐知岁压低声音告状。
祁燃接过保时捷,抱在怀里,“抱歉,工作有点忙,一时走不开。”
徐知岁睨了他一眼,振振有词地教育道:“你以后出去一定要把门反锁,这次还好,是来我家了,万一下次被别人捉去怎么办?”
“好,我会注意。”
祁燃满口答应,可是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一周的时间,保时捷每天早上按时出现在她家门口。
于是前一天的情景重复上演,徐知岁主动联系祁燃过来领过他家猫主子,祁燃忙完工作就来她家门口转一转,和她说上几句话才肯离开。
时间一久,徐知岁开始怀疑自己再次中了他的圈套,保时捷就是他埋在她身边的一个奸细,这样一来就算自己下定决心不理他,他也有了顺理成章来找她的借口……
这个男人太有心机!简直心机深沉!!
他来的次数多了,难免有被周韵碰上的时候,某天傍晚周韵买菜回来,正巧撞见祁燃来接保时捷回家。
“阿姨好。”祁燃礼貌地和周韵打了招呼。
“你是?”周韵打量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若非徐知岁就站在门口,她差以为自己走错了。
“我是祁燃,是岁岁的……”祁燃莫名暧昧地看了徐知岁一眼,“同学。”
周韵侧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噢,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
“咳咳!”徐知岁连忙打断她,生怕她想起什么说漏了嘴,“妈,我饿了,你是不是该做饭了。”
“好好好,马上做,饿死鬼投胎啊。”周韵睇了女儿一眼,将慈祥的目光转向祁燃,“要不留在家里一起吃饭吧。”
“……”徐知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祁燃望着她笑,“我这很想尝尝阿姨的手艺……”见徐知岁向他飞来眼刀,他微微一笑,转了话音,语气遗憾地说:“不过我手上还有些工作没完成,得先回去,下次再来拜访阿姨了。”
祁燃走后,周韵看着他的背影说:“唉,多好一男孩啊,怪不得你上学的时候喜欢他。”
“妈,多久的时候的事了,你怎么还拿出来说。”徐知岁汗颜,她妈妈别的记不住,记她的糗事倒是一把好手。
“哎呀,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和他还有联系?不对,他就是保时捷的主人?”
“嗯。”徐知岁摸摸鼻子,推着周韵的肩膀催促她赶紧做饭,“我都饿死了,饿死了。”
周韵剜她一眼,拎着菜钻进了厨房。过了不到十分钟,又拿着锅铲走了出来。
“岁岁,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呀?”徐知岁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你高中毕业前,这男孩子来家里找过你,他当时挺着急的,可当时我和你爸都在忙,后来好像一直忘了跟你说。”
徐知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来找过我?什么时候?”
“应该就是你18岁生日那天。”
“那他和你们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当时是你爸爸开的门,我……”回忆让周韵的眼神变得恐惧,那些被她关在记忆深处不愿想起的画面仿佛就要冲破闸门,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周韵脸色一变,摇摇头,缩回厨房。
“妈,你倒是说话呀?他什么时候找我?具体说了什么?”
徐知岁追去了从厨房,急得连鞋也来不及穿,可周韵始终埋头不语,手里切菜的速度越来越快,嘴里反复呢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这幅样子往往是她发病的前兆,徐知岁心下一惊,立刻明白过来是她的追问牵扯出了周韵不愿回忆的往事。
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正好是妈妈被流氓骚扰、知道爸爸贷款真相的那天,再往后便是流氓找上门,徐建明坠楼身亡。
这些都是周韵恐惧的画面,她连忙握住妈妈的手,安抚道:“我不问了,你别害怕,别去想。”
……
48. 时光机(2) 大梦一场.
周韵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在厨房继续呆下去了, 她手中的刀更是让徐知岁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生怕她在极度的恐惧下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徐知岁带着她离开了厨房,连哄带骗地给她吃了一些镇定的药, 不久之后, 周韵的情绪平静下来, 只是一双眼睛木讷空洞, 犹如一滩绝望的死水。
把周韵哄睡着已近凌晨,徐知岁替妈妈掖了掖被角,披了件外套下床,轻手轻脚地关上她卧室的门。
她晚上没有吃饭, 拖到现在胃已经饿得没有感觉了,原本想要煮包泡面填肚子的念头也已因此打消。
独自一人静静坐在客厅,徐知岁没有开灯, 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或许这样脑子才能更清醒, 才能想明白一些事。
周韵说, 祁燃那天下午来找过她, 只不过这件事随着徐建明的突然离世成了来不及说出口的秘密。
原来祁燃没有骗她,他并非不告而别, 他是有来找过她的。可让她想不通的是,自己明明约了他在茶餐厅见面, 他为何要去她家里?
莫非是她去星河湾找他的时候, 两人不小心错过了?他在茶餐厅没见着她人,所以直接去了她家里?
不对, 时间线对不上,她去祁家时天色已经黑了,而据周韵说祁燃是下午上门找的她。
他为什么不去茶餐厅, 明明那个时间点只要他去餐厅瞧上一眼,她一定在那里。可他没有,难道是因为不知道?
可他分明已经看到自己留的字条了,为何会不知道?
徐知岁越想头越痛,事情究竟如何或许只有祁燃本人才能给她答案。
她拿出手机,想给祁燃打电话,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凌晨两点了。祁燃大概已经睡下了,而她或许也应该等自己情绪平复了再和他沟通这件事。
徐知岁放下了手机,吃了半片安眠的药,又吃了半颗盐酸曲唑酮,昏昏沉沉地回了房间。
……
第二天一早,徐知岁是被一通来自南湖的电话给吵醒的。
打电话的人是她老家的堂叔,小时候在南湖见过几次,还抱过她,但徐知岁一家迁来帝都之后,和老家亲戚便渐渐断了联系。
堂叔说几经周折才打听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一通寒暄之后说起了正事,原来是南湖搞城市规划,徐家留在郊区的那套祖宅要拆迁了。
那套祖宅原本是徐知岁爷爷留下的,后来徐建明举家搬迁就将祖宅留给了徐知岁唯一的大伯。
大伯身体不好,腿脚有残疾,因此无法正常工作,家境潦倒。
徐知岁爷爷在世的时候绞尽脑汁给他说了个媳妇儿,但婚后不久,大伯母就以去外地打工为由离家出走了,从此再没回来过。
大伯就这么独自在祖宅生活,在徐知岁刚刚来帝都上学那年,他便病逝了,祖宅也就这么一直空置着。
这次拆迁,祖宅正好被规划在内,可大伯去世已久,膝下无子,按法律这份遗产是可以归到徐知岁母女名下的。
拆迁办那边的人催的紧,说这套房子再无人认领就要归集体所有了。
堂叔想着那好歹是一笔可观的拆迁费,不拿白不拿,所以找到了徐知岁,催着她回去老家办理相关的过户手续。
徐知岁起床之后和周韵商量了一下,决定趁着春节放假正好回一趟南湖老家。
今年春节,零零碎碎加起来徐知岁是有七天假期的。到达单位后她和其他两位医生商量调班的事,祝医生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说自己小孩出生的时候徐知岁经常帮他值班,现在她有事,和她调班理所应当。
徐知岁和他道了谢,午休的时间便开始琢磨回去的时间。
离春节不剩几天,办理手续又需要时间,假期机关单位不上班,春运的机票又难抢,杂七杂八的原因加在一起,她决定明天一早就走。
回到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徐知岁给祁燃发了个微信:【我和我妈要回南湖老家几天,你千万看好保时捷,不能再让它乱跑了,否则它再找不到家就要成为流浪猫了。】
祁燃到了深夜才发来回复:【好,我也临时有事要出趟差,刚刚下飞机。明天会安排人过去照顾保时捷的,你和阿姨也路上小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徐知岁盯着他的消息看了许久,那些徘徊在心头的疑问暂时压了下去,有些事还是应该当面问清楚才好。
……
第二天徐知岁带着周韵回了南湖,飞机降落机场已是中午。堂叔带了比徐知岁小两岁的女儿过来接机,说她们母女难得回来,邀请她们这段时间住自己家里。
徐知岁不喜欢麻烦别人,堂叔虽然热情,但多年不见实在算不上熟络,住在家里多有不便,于是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在距离市区比较近的酒店订了一个房间。
南湖变化很大,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南方省会,如今却成了国内大热的旅游城市,道路宽了,风景也美,放眼望去高楼大厦一点也不输帝都。
回酒店的路上,堂叔开车带他们路过了徐知岁曾经就读的小学,学校大门早已改头换面,街边的小卖铺也比以前更整洁了,若非门口还写着“南湖二小”四个大字,徐知岁差点认不出来。
去酒店放完行李,时间尚早,徐知岁想着速战速决,和周韵稍作休息之后,决定直接去相关单位办理手续。
堂叔父女俩将她们送到了政府大楼门口,下午办理业务的人并不多,徐知岁进去取了号,等了不多久便轮到她们。
“你好,我们来办理继承房产过户。”
徐知岁把提前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进窗口,工作人员抬手,示意她们先坐。
过了会儿,工作人员问:“这套房子原来是徐建兵名下的对吧?”
“对,他是我大伯,很早之前去世了。本来这条套房子应该由我父亲继承的,但他也……所以现在想过户到我的名下。”
徐知岁简单说明了情况,工作人员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翻了翻资料,说:“我看了一下,你们这资料不全啊,只有徐建兵一个人的死亡证明是不够的,还要到居委会或派出所补一个徐建明的死亡证明,然后……”
话没说完,站在一旁的周韵突然出声:“你什么意思?我爱人没有死,你凭什么让我给他开死亡证明?!”
“不是你女儿自己说的吗?”工作人员一脸莫名其妙,“那行,没死的话让他自己过来办手续,我们也省得麻烦了。”
周韵倏尔激动了起来,撑在窗台上大吼:“我说他没有死!他一直在我身边,你听不明白我说话吗!”
她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徐知岁也没想到周韵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连忙上前将她拉开,“妈你别这样,你去旁边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可周韵根本不理会她,对着“诅咒”她丈夫的工作人员又喊又骂。一时间,不了解情况的工作人员也有了脾气,指着周韵的鼻子说:“我看你是神经病吧?是你女儿说他去世了我才让你们去开死亡证明的,什么叫我诅咒他!你要是觉得他没死,让他自己来好了,不要在这里发疯好吧?”
感觉到周韵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徐知岁对工作人员说:“我求你别说了!”
具体情况事后她可以解释,也可以为周韵的唐突而向他们道歉,可她不愿意别人用那种字眼刺痛她的妈妈。
一直以来,周韵都活在一个虚无的世界,她幻想自己的丈夫还在身边,那些让她恐惧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只有自己骗自己,她才活的下去。
而有一天,这个谎言被人无情戳破了,要她直面徐建明已经去世多年的事实,她如何能受得了?
徐知岁已经做好了她会在大庭广众下发病的准备,或许一会儿周韵把这里的一切都给砸了,或许她大哭一场……
然而她没有,周韵在争执过后突然变得安静了,目光怔怔的,看看徐知岁,又看看窗口里的人,“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徐知岁将妈妈搂进怀里,“妈,我们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去,你别想了,什么都别想了。”
周屿不说话,面色白的吓人,徐知岁只好先将桌面上的资料收回去,对工作人员说:“抱歉,我改日再来。”
说完,就牵着周韵离开了大厅。
……
每次发病的时候,周韵总是歇斯底里,可这一次她安静得十分诡异,仿佛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漆黑的盒子里,什么也听不进去。
徐知岁带她回了酒店,在服用了药物之后,周韵睡下了,第二天醒来,她对徐知岁说的第一句话是:“岁岁,你爸被葬在哪里?”
徐知岁心里一惊,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周韵第一次承认徐建明去世的事实。她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询问着周韵的情况。
可周韵只是对着她笑,“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这场梦做得太久了,现在也到该醒的时候了。我想去看看你爸,这么多年没去他坟前看过,他一定是怪我了。”
徐知岁红了眼睛,只得告诉她爸爸的墓在帝都,等她们处理完了南湖的事,就回去看他。
周韵点头说好。
后面几天,周韵表现得十分正常,甚至主动提出要陪徐知岁去派出所办理徐建明的死亡证明。
徐知岁担心还会发生上次那样的情况,没有答应让她同行,而是拜托堂叔和堂婶帮忙照顾一下妈妈。
过户手续繁琐,需要一定时间,周韵想要留在南湖过春节,趁着时间充足逛逛当年她和徐建明一起相识相爱的地方。
周韵难得有这么清醒的时候,徐知岁当然顺了她的意思,堂叔堂嫂不忍她们母女在冷清的酒店,说什么也要把她们接到家里过年。
盛情难却,除夕当天徐知岁带着周韵去堂叔家吃了年夜饭。徐家祖上的亲戚都来了,热热闹闹坐了两大桌,这也是自从徐建明去世之后,她们过得最热闹的一次除夕。
另一边,祁燃结束工作回到帝都,正好赶上了家里的年夜饭。
祁柚春节是在夫家那边过的,没有她在,这个家显得稍许冷清,父子俩没什么可聊的,说着说着又聊到了工作。乔寻洵直呼受不了,让他们大过年的,能不能别这么扫兴。
吃完年夜饭之后,祁燃准备上楼洗漱休息,他这几天出差几乎都是连轴转,每天休息的时间不过三四个小时,实在有些疲惫。
刚松了松领带,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吃完年夜饭没有?”按下接听键后,裴子熠懒洋洋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
祁燃说:“嗯,刚吃完。”
“那要不要出来喝点东西,我在Tempt等你。”听出了祁燃的犹豫,裴子熠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吧,二十分钟后到。”
祁燃拎起外套出了门。
49. 时光机(3) 你一出现,我满盘皆输.……
每到春节, 帝都总是格外宁静和空旷,在外打拼的上班族们回了家乡,道路上几乎不见行人, 只有零零散散几家便利店还开着。
这个时候, 延西街的热闹显得与外界格格不入。
这一带是帝都有名的酒吧街, 祁燃停好车, 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推开“Tempt”的大门,迎接他的是舞池震耳欲聋音乐和头顶光束交错的彩灯,他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适应这样吵闹的环境。
在台阶上定足张望了一会儿, 祁燃看见了坐在吧台边向他招手示意的裴子熠,目光一沉,走了过去。
“来的还挺快。”
裴子熠将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推到祁燃面前, 祁燃接过说了声谢谢,却没有喝的意思, 大年三十不好找代驾, 即便路上车辆不多, 酒驾也不是他的作风。
他放下酒杯,目光浅浅扫过舞池里摇晃的红男绿女, 裴子熠笑了,“是不是没想到除夕夜还有这么多人来酒吧?”
祁燃说:“我以为至少在除夕这一天, 酒吧的生意不会太好。”
“正常人谁除夕来酒吧啊, 不过都是有家不能回或者孤苦伶仃的可怜人罢了。”裴子熠将杯里剩下的一口酒饮尽,挑挑眉梢, 示意调酒师再给他续一杯。
祁燃看着他,“那你呢,属于哪一类?和伯父伯母吵架了?”
裴子熠晃动着手里的杯子, 沉吟:“差不多吧,可能在他们眼里我永远都是一个不让他们省心的儿子,不论是事业还是情感,总是一意孤行。”
祁燃沉了一口气,“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我听从了导师的建议,申请了去加拿大学习,他们气得不轻,年夜饭还没吃完就直接将我赶了出来。”
裴子熠其实是可以理解他父母的心情的,二老已过半百,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希望他可以留在身边,事业家庭双双稳定下来。
可裴子熠自己却觉得出国学习和完成父母心愿两者之间并不冲突,他只是出去深造两年,又不是不回来,两年后照样可以回市九院上班继承他妈妈的衣钵。
只不过现在,他太需要换一个新的环境,去遗忘和想通一些事情。
祁燃说:“你下定决心要走了?”
“是啊,春节一过就走。”裴子熠放在酒杯,“好了,不说这个,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裴子熠展开皮夹,从内层拿出一张纸条,推到祁燃手边,“你先看看这个。”
祁燃拿起那张被叠成豆腐块的纸条,纸身有明显的褶皱痕迹,边缘起了毛边,应当是存放许久了。
他缓缓打开,酒吧里斑驳闪烁的灯光从纸上滑过,晃得人眼花缭乱,好一会儿才看清纸条上有他熟悉的青涩字迹——
“祁燃5号是我生日,能请你吃蛋糕吗?正好,我有些话想对你说。5号下午1点,我在学校旁边的遇见餐厅等你,不见不散。”
落笔——徐知岁。
祁燃愕然看向裴子熠,“这是……”
裴子熠喝了口酒,眼底有太多复杂的情绪,“这是咱们班解散那天她往你书里塞的纸条,我当时不想你看见,偷偷用一张画了鬼脸的废纸给她换了出来。后来那张纸条被你随手撕了,而她傻傻的在餐厅里等了你一个下午。大概就像杀人凶手总是喜欢隐藏凶器而不是消毁凶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将这张字条小心保留着,现在物归原主,希望不算太晚。”
祁燃听着,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涌,时隔太多年,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翻到过什么字条。可一想到岁岁曾经那么绝望地等过他,心脏就不可控制地抽痛。
“裴子熠!你知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祁燃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抵在吧台上,手背和脖颈隐约可见青筋。
裴子熠被撞得闷哼一声,腰间传来的疼痛使他蹙起了眉,可他没有反抗,心底反而松了口气,就像一个罪恶深重的人终于迎来法官的宣判。
“我当然知道,可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自私的。我不敢让你看到这张纸条,因为我知道只要你看见,你一定会去找她。
如果你也知道她是那么的爱你,你或许就会动摇离开的决心的对不对?所以我害怕,我动了手脚,我想你反正就要离开了,何必又再去招惹她呢?说不定等你走了,她慢慢就忘了你,然后就能看见我的好。”
祁燃冷冷看着他,手上的力道却渐渐松了,“你的爱不是自私,是自卑!”
“你说的没错,我是自卑,因为你才是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所以不管我怎么努力她就是看不见我。你走以后,她家出事,她宁愿一个人默默扛着也不愿意回头看看我。
读大学那几年,我以为自己能顺利把她忘了,我交过两个女朋友,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个身上都有她的影子。
三年前重新遇到她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去了长济。
可她呢,她刻意躲着我,宁愿去考虑一个对她毫无感情可言的谢书毓也没想过接受我。那种感觉有多绝望,你可能永远不会懂。”
祁燃说:“那现在呢?你为什么突然选择告诉我真相?”
“因为我认输了。”裴子熠苦笑,“只要你一出现,我就满盘皆输。”
他永远无法忘记祁燃受伤那天,徐知岁在手术室外的惊慌和恐惧,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如果当时躺在手术室里的人是他,她还会如此害怕吗?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他永远不可能赢过祁燃,不管是十年前或是十年后,都是如此。
时间或许是解药,但感情的事从来不需要努力,有些人只要出现,什么都不做,就胜过别人所做的千千万万。
他裴子熠为爱坚持过,也卑鄙过,到头来还是求而不得,除了愿赌服输他别无选择。
……——
星河湾静谧的河边,对面是灯光绚烂的高楼大厦,祁燃坐在河堤的楼梯上,眺望远方夜景,脚边的酒瓶子空了一个又一个。
十年前的除夕,他也是在这里度过的,那时候这里漫天烟火,身边的人也还没有变。
那张薄薄的纸条他一直攥在手里,却没勇气看第二遍。
他不敢相信他和徐知岁竟然因为一张字条错过了这么多年,她等着他的那个下午,该是怎样的孤独和绝望?那个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其实那天,他也曾去找过她的。
当宋砚对他说“至少和重要的人告别”的时候,他内心动摇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开始后悔自己在离开前对她的冷漠。
所以当宋砚离开之后,他第一时间给徐知岁打去了电话,当时她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一连打了十几个皆是如此。
他想,或许是因为高考,所以她的手机被父母拿走了。
他本不该在那个时候打扰她复习的,可离开的日子近在眼前,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来不及了,在一阵深思熟路后,他直接去了她家里。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是她父亲徐建明开的门,徐叔叔的脸色很差,开门时看他的目光带有明显的警惕。
他问徐知岁在家吗,徐建明说她出去了。祁燃失落,请求徐父帮忙转告,说自己很快就要出国念书了,第二天就走,请岁岁回来务必给他回个电话,他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徐父应下了,于是祁燃回家守着电话一直等一直等。
他早就准备好了要和她说的话。想向她道歉,想向她表明心意,也想问她愿不愿意等,只要等国外的学习步入正轨了,假期的时候他一定回来看她。
可他握着手机坐了一整夜,没有一个电话进来,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手机停机了,一口气交了两百的话费,然而结果还是一样的。
第二天一早送行的司机来了,祁盛远催他出发。
祁燃失魂落魄地下了楼,一出门便看见裴子熠站在门口朝他笑。
祁燃苦笑,“我还以为连你也不来送我了。”
裴子熠说:“怎么会,我说了今早来,就一定会来的。昨天徐知岁过生日,我陪她出去散心了,所以一时走不开。”
“……”因为他这句话,祁燃记下了徐知岁的生日,同时也以为那天她不在家,是和裴子熠出去玩了。
他暗笑自己的多此一举,比起自己只能在大洋彼岸给她问候,裴子熠才是那个可以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或许这样的结果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
上飞机的时候,祁燃对着六中的方向在心里默默和徐知岁告别,然后,他们一别便是十年。
……
凌晨的时钟敲响,小区里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祁燃从遥远的记忆中回神,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无比想念她的声音。
许久之后,电话被接通,徐知岁睡意朦胧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喂,祁燃?”
“睡了吗?”
“嗯,陪长辈们喝了点酒,刚睡下。有事吗?”
祁燃暗哑着声音说:“我也喝了点酒,所以现在……特别想你。”
……
【说句本不应该出现在正文里的题外话,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正版吧!这两天真的要被盗文网和盗版读者气哭了,能不能给作者留条活路,不要再耗作者的羊毛了,每一个字都是辛苦打出来的,为了想故事头发大拔掉,你却麻烦尊重一下版权吧!
本来这些话应该发在作者有话说里的,但是盗版读者看不到。给正版仙女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了,抱歉。】
50.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1) 最遗憾的爱情……
祖宅的过户手续已经全部交上去了, 正式批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由于徐知岁的假期已经接近尾声,很快就要回帝都工作,春节之后, 堂叔帮她找了相关单位的熟人, 请对方吃了餐饭, 对方这才答应会帮忙加急办理。
手续下来之前, 母女俩有了一段相对闲暇的时间,周韵不愿意整日闷在酒店,提出想去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逛一逛。
她这段时间好像清醒了不少,虽然还是经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 但似乎已经接受了徐建明去世多年的事实,不再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想象丈夫还是她的在身边。
她开始主动询问徐知岁当初的细节, 譬如徐建明的遗体如何处理,墓碑上选的是哪张照片, 当年欠江途一家的钱还了没有, 以及那么恶人最后受到了怎样的惩罚。
起初, 徐知岁对她忽然之间的清醒感到十分不安,生怕自己哪一句话没说对又刺激到了她。
可周韵始终表现得特别平静, 甚至可以面带微笑地和她谈论爸爸在世时候的一些往事。
一段时间的观察下来,周韵的状态没再发生过强烈的波动, 徐知岁悬着的一颗心渐渐落了地。
留在南湖的最后一天, 母女俩去了以前生活过的小区。
他们原来在南湖住的房子,早在移居帝都的第二年就转手卖人了, 如今这片成了繁华的商业区,环境比以前好了,地铁直通家门口, 房价也翻了好几倍。
走在绿荫掩映的老街上,周韵挽着徐知岁的手,指着街头一家米粉店说:“当年我和你爸啊,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很老套的一个故事,我付钱的时候发现钱包被偷了,老板不肯赊账,你爸替我付的钱,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徐知岁侧着头笑问:“然后我爸就追你了?”
周韵点头,“差不多吧,那个时候还不流行自由恋爱,他就找媒人去我家说亲。你外公不同意,嫌他是个穷小子,软磨硬泡了大半年才同意把我嫁给他。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人,你爸比你那两个舅舅都有出息,一个人当枪匹马能在帝都闯下一片天的男人能差到哪去?”
徐知岁打趣:“关键是还疼老婆。”
周韵垂眸失笑,若有所思,“是啊,他是挺疼我的,结婚那么多年,什么都依着我,什么事也都先考虑我。
还记得刚怀上你的那一年,你外公突然病世,为了守孝,我俩就拖着没去领证,结果被计划生育的人给查着了。
那个时候你已经在肚子里了,可那伙人说,没有领证,这孩子就不能要,事后补办也没用,非要拉着我们去把你打了。
其实当时,我有个阿姨在妇幼保健院做医生,她检查时候的态度让我们知道,我这肚子怀的可能是个姑娘。
农村嘛,普遍重男轻女,家里许多亲戚都劝我们先把孩子打了,到时候再要一个男孩。
可你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啊,我们怎么舍得?流产对一个女人的伤害更是不可估量的,你爸就到处求人,东拼西凑借了几千块交罚款,这才把你保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几千块可比不现在,抵我俩两三年的工资了,别人都说你爸傻,有了你以后就不能要儿子了,可你爸说女儿儿子都是他的宝贝,你出生那天,是我见过他最高兴的时候……”
说着说着,周韵的眼眶变得红润,徐知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害怕她就此陷入回忆的悲伤里出不来。
周韵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哽咽:“我没事,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可这辈子能嫁给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我没有遗憾……他后来是做错了一些事,但那些错不足以让我忘了他对我的好。好了,不说这些了,回吧。”
……
第二天,徐知岁顺利拿到了祖宅的产权证,母女俩乘坐当天下午的航班飞回帝都。
上飞机前,祁燃让她把航班信息发给他,说今天下午有个会议要开,临时抽不开身,但会安排蒲新过来接她们。
徐知岁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但周韵的意思是下了飞机立刻就要去一趟墓园。
那个地方离机场太远,又在没有地铁直达的郊区,春运期间机场不好打车,思来想去,只能领了他这份情。
从机场出来,蒲新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远远看见徐知岁出现在人群里,扣上西装迎过上去,接过她的行李箱,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
“徐医生,伯母,祁总让我来接你们,车子已经停在外面了。”
周韵茫然地打量着他:“你是?”
“呃……”徐知岁硬着头皮解释,“那个,妈,他是祁燃的助理,因为去墓园太远了,我就让他帮忙送一下我们。”
“哦,祁燃的助理……”周韵点点头,再对蒲新笑时,眼里多了一丝欣慰。
上车之后周韵没再说过一句话,目光始终停留在窗外,脸上无悲无喜。
徐知岁明白,对于一个逃避现实十年之久的病人而言,重新面对何等艰难。
或许过了这一关,她妈妈就能彻底放下心里的结了。
这个时候,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是那么苍白而多余,徐知岁不出声,只是默默握紧了周韵的手。
徐建明的墓碑在墓园的山脚下,那时候她们条件有限,能在这里买一块地已然很不容易。
帝都刚下过一场雪,台阶湿滑,徐知岁搀扶着妈妈往里走,想着等过几天发奖金了,再将爸爸的墓迁到更好的地方去。
到了徐建明墓前,周韵停下了脚步。
不管来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在看到碑上陈旧照片的那一刻,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那曾经是她最亲密的爱人、家人,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全她,如今却以这样对待方式长埋地下。
周韵看着那冷冰冰的墓碑,始终无法将自己的丈夫和这里联系起来。
好一会儿,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碑上的照片,哽咽道:“老徐啊,我这么晚了才来看你,你会不会儿怪我……”
徐知岁撇过头去,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眼泪无声掉落。
这天下午,周韵坐在徐建明的墓前说了很多话,徐知岁不敢听,就站在不远不近地地方默默守着,看见周韵的嘴唇张张合合,心底说不出是何滋味。
下山的时候,周韵站在山脚下回望高高的山头,低声喃喃:“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什么?”徐知岁没听清。
“没什么。”周韵摇了摇头,岔开话题,“对了,你和祁燃现在怎么样了?”
徐知岁垂下头去,眼神发虚,“什么怎么样了?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周韵说:“我是你妈,问这个难道不应该吗?我看得出来,你们俩都还惦记着对方,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找对象,他也不会千挑万选买了套我们楼上的房子。
妈妈也是过来人,你们那点心思,我看得明白。这事也怪我,我要是能早点想起来,也不至于让你们耽误这么久。”
徐知岁抿了一下唇,“妈,都过去这么久了,别说了。”
“什么叫过去了?你自己问自己,难道你不想着他?”
徐知岁沉默。
周韵继续说:“听妈一句劝,有些事不能太倔,最遗憾的爱情不是互相错过,而是双向却不奔赴。隔了这么多年你们还能遇见,已经是上天眷顾,找个时间把话说开比什么都强。”
“双向却不奔赴……”
徐知岁喃喃重复着妈妈的话。
她想到了除夕那晚祁燃的电话,他说等她回来有东西要给她,而她也正好有话要问他,或许他们是应该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谈,有些事情是该有个结果了。
……
到家已经天黑,徐知岁收拾了行李,钻进浴室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时看见周韵坐在客厅写着什么。
她随口问了一句,周韵说是在算这个月的开销用度,徐知岁没有多想,吹干头发之后回到卧室睡下了。
这趟南湖之行把她累得不清,何况明天还要起早上班,身体实在有些扛不住了。
她没有吃安眠药,一整晚都做着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醒来,心里莫名发慌。
工作的时候,因为要赶地铁,她总是起得比周韵早一些,早餐随便在外面买些,应付了事。
而今天走出房间,厨房却有周韵忙碌的身影,餐桌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早餐。
“咦,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徐知岁站在桌边伸了个懒腰,像小孩子似的,用手拈了块煎饼塞进嘴里。
周韵笑而不语,端着牛奶来到桌前,“睡不着就起来给你做点吃的,先洗手吧,一会儿上班来不及了。”
徐知岁点头说好,洗完手又一阵风地坐了回来。
说起来,周韵有很多年没给她做过早餐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她在上学的时候,徐知岁怀念这个味道,吃的也比平时多了。
周韵看着她笑,“以后吃饭别吃这么快,对胃不好。你总胃痛,自己也得注意些,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知道吗?”
徐知岁点头,周韵又语重心长地说:“还有,别总熬夜,现在动不动就能看见年轻人熬夜猝死的新闻,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懂的多。熬夜还会导致肥胖脱发,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妈~”徐知岁嗔了一声,“我才不会英年早秃呢。”
周韵还是笑,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蛋,“我昨天把我的工资卡找出来了,里面存了几万块钱,密码是你的生日,以后啊……”
徐知岁终于吃不下了,艰难地咽下嘴里的东西,困惑地看着她:“好端端,你和我说这个干吗?”
周韵面上闪过一色怪异,很快又一笑带过,“没,就是想说你上班这么远,天气又冷,有条件还是买个车吧,不用那么辛苦。”
徐知岁松了一口气,暗骂自己想多了,“嗐,帝都交通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堵起来的时候,开车还不如坐地铁快呢!”
周韵讪讪一笑,“也是啊。”
到了出门的时候,周韵送徐知岁到玄关,像小时候那样亲自给她穿上棉袄,再围上她亲自织的大红色围巾。
“我们家岁岁长大了,不用妈妈操心了,真好。”她拨了拨徐知岁的头发,眼里满是疼爱和不舍。
徐知岁笑眼弯弯,“瞧你这话说的,我小时候有那么淘气吗?”
“是啊,小的时候天天气得我都快得高血压了。”周韵看着她,欲言又止,“好了,要迟到了,快去上班吧。”
徐知岁拿起包,走到电梯口,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你今天上班吗?”
周韵愣了一下,“对,一会儿要去核一下账目。”
徐知岁点点头,朝她挤了一个wink,“那等我回来哦,我知道一家好吃的烤鱼店,下班我们一起去。”
“好。”
……
春节假期刚过,科室里并不算忙碌,徐知岁上午只问诊了十个病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慌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她想到了周韵,又将她早上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细细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
周韵今天的反应太奇怪了,不像是日常的关心,而像是在……
交代后事。
徐知岁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说了三声“呸”,暗骂自己想些有的没的。
可心里到底不安宁,思来想去,她给周韵拨去了电话。
一连三个,无人接听。
徐知岁的心悬了起来。
她又给周韵上班的地方打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她妈妈相熟的同事,那个阿姨说周韵今天根本没来上班,昨天半夜还给店长说了辞职的事,店长到现在还在生气呢。
徐知岁没有听完对方的抱怨就匆匆撂了电话,捞起外套,冲出了医院。一路上也顾不上是不是撞到了行人,每跑一步,心中的恐惧就多一分。
不要,不要这样!
妈妈,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徐知岁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乞求,但愿她的预感是错的,周韵不会这么狠心离开她。
路边有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她很幸运地拦到一辆,司机见她一脸慌张,什么都不敢问,踩油门的力度比平时大了许多。
同样的阴天,同样的出租车在大街上飞驰,徐知岁忽然感觉眼前的这一幕无比熟悉,十年前的那天,她就是这样永远地失去了爸爸。
恐惧深深地漫了上来……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风和花园门口,徐知岁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家楼下。
电梯来不及,她就跑楼梯。
家门终于被打开,她慢慢地踏了进去,脚步虚浮,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
“妈……”她的声音颤抖得可怕。
没有人回应,整个屋里安静得诡异。
徐知岁下意识推开了周韵卧室的门,看见周韵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嘴边有白色泡沫,床头散落着几个空空药瓶子……
心软的神没有听见她的乞求,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妈!”
徐知岁扑了过去,手足无措地查看周韵的情况。
呼吸还在,但心跳渐渐弱了,她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完全没了意识。
徐知岁拿出手机拨打了120,剧烈的恐惧导致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甚至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深呼吸之后,她迫使自己冷静,准确地说了情况和地址,医院表示会立刻派车过来。
挂了电话后,徐知岁再次检查周韵的情况。
因为不了解周韵的中毒情况,她不敢冒然给她催吐,只能用纸巾清除了她口鼻中的异物,将她翻身侧卧,以免呕吐引起误吸。
做完这一些,周韵还是没有反应,徐知岁再次慌了,拿出手机给她唯一能想到的那个人打去电话。
“喂,岁岁?”
电话很快被接通,在听见祁燃声音的那一刻,徐知岁的坚强在一瞬间崩塌了。
她哭了出来,“喂,祁燃,你快过来,我妈妈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