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方精次等不及了,他打车到塔矢家,按门铃,出来的是塔矢行洋本人。塔矢明子刚确认怀孕一个月,还在不安稳的状态,需要走动的活几乎都被塔矢行洋一手包揽了。
塔矢行洋示意绪方精次进门:“很少见你这么着急,精次,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绪方精次点头:“是的,老师,我有几局棋想知道您的见解。”塔矢行洋颔首:“那好吧,你跟我来。”转头手势示意明子不需要准备茶点让她好好休息。绪方精次把进藤光职业考试中的棋谱的复印件递给塔矢行洋。
另一边,桑原本因坊结束了一个小时的长考,众人以为他会下出一个破局的妙手,令人意外的是,桑原本因坊哈哈大笑投子认输了。
笑容让桑原苍老的脸上充满沟壑:“小子,老夫记得你叫进藤光是吧,这次棋坛真是引出了一个不得了的怪物!”他拍着膝头又大笑了几声,倏然附身过来压低声音:“带你踏进这个世界的老家伙还活着吗?教出了这么个怪物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真想见一见呐——”他拖长尾音,语气带着诱导性。
闻言,进藤光停下收拾棋子的动作,抬头,含着冰的绿眸望着他,目光像是透过他看向一个茫茫的点:“桑原老师,很遗憾,您应该见不到他本人了。先师藤原佐为,于上周与世长辞,享年109岁。”桑原仁听了,嘴角幅度压低。他抿着唇用粗糙的手指摩挲下巴,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一位人物。”
这边绪方精次打开电视调到进藤光与桑原本因坊赛事直播的频道,桑原本因坊把拈在指尖的棋子丢回棋盒投子认输。绪方精次震惊之余又一头雾水。怎么就打车来到老师家里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棋局就结束了?!
绪方精次联系在现场的同门让他们把棋谱传真过来。他把进藤光的几局棋谱铺开在桌面上方便塔矢行洋阅览,包括他和进藤光的那一局。他在家闭门研究了好几天,无果,只好来求助老师。
“我当时下在这里,想要堵住黑棋的活路,进藤光在这里截断,然后我贴了上去……到此为止一切都很正常,原本我认为黑棋应该没有生路了,但进藤光在这个缝隙落子了。我抬头看着整个棋盘,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不觉中我的腹地已经沦陷,活棋所剩无几!”绪方精次抹了把脸,苦笑道:“老师……我真的看不出来了……”
塔矢行洋指出来几个问题手,跟着棋谱上的棋路,塔矢行洋仿佛也身临其境,他喃喃说道:“真是令人生畏的治孤力……”
新初段赛结束后,进藤光和桑原本因坊合影,接受记者的采访:“桑原老师,这次您在新初段赛投子认输了,这种情况出现在您身上真罕见,请问您是故意认输的吗?”
这个记者的问题很尖锐,毫不留情。棋院经理在后面咬牙切齿:到底是谁不长眼放进来这么个玩意!
桑原本因坊眯着眼睛:“你能进来说明你也是懂棋的吧,换做是你,你又会怎么做呢——老头子我不晓得,在老夫看来,黑子已无路可走了。”
记者看出桑原本因坊已经开始生气了,急忙转移目标,可他的问题却也不比上一个好到哪里去,话筒快怼到了进藤光的脸上:“进藤光初段,您声称您的老师是一位叫藤原佐为的业余棋士。若真有这么一位传奇棋士,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此人该不会是您为了噱头杜撰出来的人物吧?”
进藤光闻言,却也不生气:“老师将他的毕生所学都传授予我,我又怎能辜负他的期待?我将继承先师的遗志,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我的棋,即我的全部;而老师,亦在我的棋中永存。”
进藤光高高地抬起头,身上深色的和服衬得他气质更加沉稳,翠绿冰冷的眼眸在闪光灯下如同宝石般熠熠生辉:“质疑我的人,尽管质疑吧,我,永远在棋盘的对面等着你们。来下,就知道了。”
桑原仁听了咧开嘴用力拍着少年单薄的肩背:“你小子大言不惭!说得好啊!哈哈哈哈——”进藤光身形没有因受力而晃动,他嘴角牵起一个弧度,被摄像机定格。
此报导一出,就成了棋坛热议的话题,而进藤光,更是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进藤光充耳不闻,回到家继续过着他的日常。美津子看了报导才知道藤原老先生已经长眠的消息,很担心进藤光的心理状况。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儿子:“小光,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小光,你还好吗?”
进藤光停下写笔记的动作,从笔记本里抬起头,让母亲能看清他的表情:“妈妈,我真的没事。我已经调整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母亲美津子观察着儿子的神色。儿子从小都喜形于色,把什么都写脸上。此时进藤光虽眼下有乌青略显疲惫,但眼里并无太大悲伤。
进藤光觉得母亲盯着他看太久了:“妈妈,我真的没事。佐为老师是寿终正寝了,他走得很安详,他说他很快乐——这就够了呀。而且我不会停止下棋,老师,就活在我的棋里。我每落下一子,都能与老师见面,他从未离开我!所以我会一直下、一直下,我不会放弃下棋的。”
一旁看报纸的父亲接话:“你能看开就好了,记住,爸爸妈妈永远支持你!前进吧小光!在你的围棋路上猛猛前进吧!”
进藤光低头浅笑。这就是他的父母,他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