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凌匆忙打开衣柜，却发现里面是清一色的病号服。
“嘶……”
“可以了。”进门不足十秒后，江照凌回到了走廊，顺带捏了个蹩脚的理由：“走吧，我觉得这里的病号服设计还不错。”
陆奉辞瞥她一眼，看破不说破，“谈完案子，回家带点衣服来。”
“好。”江照凌侧头理了理打结的长发，随口应下，心里哼着小调：【所以我家在哪里呢……】
地下停车场光线还算明亮，良好的排水实施让它在暴雨中幸存。那辆黑色宾利停在电梯口附近，江照凌随陆奉辞拐个弯，就看到了豪气的“8888”号车牌。
【哇喔，一串八。】
江照凌十分感谢祝司祈，让认不出豪车的她一眼就能记住陆奉辞的车。
陆奉辞倒是没理会江照凌的感慨，自顾自地打开副驾驶的门，进入座位和司机说目的地。江照凌自然而然坐在后座，但拘谨得生怕磕坏了任何一个角落，双手僵硬地缩在腿上，目光穿过主副驾驶间的空隙朝前望去，一点也不敢乱瞄。
车辆平稳地开往城区，路边的积水泛起一道又一道浪花。江照凌紧张地揪住裤腿上的布料，难以控制地去预想各种不好的结果。
【没关系没关系，不可能抓不到人的……】
阴云为这座城市添了一层暗淡的光，被打湿的建筑还没从暴雨中恢复色彩。路上行人来往匆匆，谁也不确定今晚还会不会下雨，只能和时间比拼着步伐，于太阳落山之前做完所有事情。
“害怕吗。”
“啊？”陆奉辞冰冷的语调打破了沉闷，江照凌的视线诧异地转向他，尽量从容道：“是有点怕。”
怕找不到凶手，更怕回不了家。
陆奉辞无心转了转手腕，淡然道：“习惯就好。”
“……”江照凌用口型骂了几句脏话，恨不得用最粗的针线把陆奉辞的嘴巴给缝上。
【不会说话你就别说啊！没有天就不要硬聊啊！】
但她转念想起白伊影和他有仇，硬生生把这股气憋了回去。
【算了算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是君子，不和小人置气。】
经过这么一闹，坐成僵尸的江照凌终于发出了点动静，暗戳戳的使劲儿踩个地毯、用拳头压个坐垫，报复陆奉辞的无良行为。
下车时，江照凌舒心多了，每一根发丝都飘逸着报复成功的畅快，连嘴角也不自觉微微上扬。
陆奉辞不关心她的小打小闹，反正车多得是，随便她糟蹋。在彻底搞清他能听到“白伊影”心声的原因前，他是不会放她乱走的。陆奉辞不信“系统”这么扯的说法，他相信这一切一定会有一个科学合理的解释。
*
跟着手机导航一路辗转，“江照凌”来到了集科学之大成的江临科技馆。第一件事，就是根据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搜寻池新煦的身影。
从照片上看，池新煦的面部线条偏柔和，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细节之处的硬朗，为略显稚嫩的面孔添了几分成熟。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尾微翘的桃花眼，透过照片都能感到那双眼睛看着你时的含情脉脉，一不小心就被拉入情感漩涡中。
“真……好看啊。”照片上的人短暂牵住了她的魂，“江照凌”愣神一秒，飞速摇了摇头，把理智找回。
“猜猜我是谁？”
一双手忽然从身后遮住了她的视线，“江照凌”的心里没有别的答案，直声呼出：“池新煦，我的小池。”
“答对了。”池新煦放下手，踮起脚尖微微前倾，直至下巴和她的肩膀在一条垂线上，“今天的回答慢一秒噢！”
“江照凌”笑笑，“记这么清楚。”
“嗯哼。”池新煦温和道，“我可是数着倒计时来的，你忘了？”
“怎会。”“江照凌”尽量表现得自然，不让池新煦看出端倪。
在来的路上，她迅速浏览了一遍江照凌和池新煦的聊天记录，尝试去模仿江照凌平常的样子和他沟通，目前看来，模仿得还算成功。
“今天的展会送有冰激凌，你不是一直期待吃牛油果味的吗？走吧。”池新煦绕到她身侧，向科技馆入口处的方向伸出了手，邀请“江照凌”一同前往。
“走吧。”“江照凌”微笑着伸出手，自然而然要去挽池新煦的胳膊。
池新煦抬手整理了下衣领，又掀开衣袖看自己的大臂内侧，眉头蹙紧，稍稍抱怨道：“昨晚家里遭虫子了，爬到我手上，留了一串疱疹。”
“江照凌”的手在半空中一顿，而后从容地放下，和他谈论那只作恶的小飞虫，“这虫子这么毒啊？”
“唉，谁知道呢。”池新煦放下袖子，手稍稍伸向“江照凌”，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最终没有牵起她的手。
*
事实证明，一身病号服还是太过招摇，江照凌一进派出所，里面的人儿齐刷刷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妈妈，那个阿姨也生病了吗？”
母亲警惕又害怕地盯着病号服上“精神病院”四个大字，将孩子搂紧了些，硬扯着笑容颤声道：“是啊，那个姐姐也生病了。”
江照凌眨眨眼，面对众人，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假笑，【那个……我下次一定换件衣服。】
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兼不引起过多的恐慌，江照凌选择落点在角落，和一旁耷拉叶子的绿植排排坐。
陆奉辞无言，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等待陈宇出来喊他们了解案情。
江照凌没有手机，无聊地伸开腿、又收回来，偶尔拍一拍、按一按，看大厅里的人来来去去。
【真好啊，生活有目标，不愁过日子。】
陆奉辞刷手机的动作短暂停下，睨了江照凌一眼。
这时，陈宇这位自来熟的人民好警察幽幽飘到了他们面前，疲惫的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灿烂道：“早啊陆哥，还有……江……小姐？”
“其实叫我白小姐也可以。”江照凌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名字了，只要她能知道他们在叫她就可以。
“好，白小姐。”既然“正主”发话了，那他就不管这么多形式上东西，直接带他们前往办案区，切入正题，“人已经抓到了，在这里折腾了一晚上，凌晨才安静下来。现在他睡醒了，正嚷嚷着要找你们。”
周复以悲哀的嚎叫声穿透了房间的墙壁，他们一进入办案区，就能听到他苍白无力的辩解。
“冤枉啊警官大人！我可是长宁守法好公民！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追一个小女生！”
【呵，平日不做好，进来了就知道遵纪守法了？】
江照凌对这种以戏弄他人为乐的人一向没有好感，难得找到个机会整顿这种风气，还是挺乐意给这位小公子送几天公家饭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去追人家了，我只是出门喝点小酒啊！”被关到情绪崩溃的周复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和对面一身正气的警察干瞪眼，憋屈得要碎了。
“别喊了，人家已经到了。”陈宇拉开门，带他们进入房间，蔑视地瞧了狼狈的周复以一眼，道：“不是不想和我们说吗？那就和他们说吧。
三人拉开椅子坐下，无声地与周复以对峙。
在派出所煎熬地待了一个大夜，周复以终于求来能放他出去的关键人物，委屈劲儿从五官的各个角落倾泻而出，“表哥！姐姐！我冤枉啊！”
江照凌转头向陆奉辞，“他是你表弟？”
陆奉辞没否认，只是偏头示意周复以，“有问题和她说。”
接收到信息的周复以看向江照凌，急忙地为自己辩解，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姐姐！我我我昨晚真的没想追你啊！就是喝了点小酒，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追着你跑了！”
江照凌不惯着他，拉开凳子坐下，“喝了点酒就追着女生跑，你很行啊。”
“不是啊！”面对态度强硬的无辜受害者，周复以欲哭无泪，“我平常酒量很好的！昨晚就喝了几小口长岛冰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断片了！”
陈宇晒出证据：“星落聚成的长岛冰茶酒精含量为40%，你确定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平常喝的干马天尼和教父，度数也不低啊！”周复以急得要跳起来了，但由于手铐束缚住了行动，像极了一个在坑里上窜下跳的萝卜，“你们可以去查我过往的消费单，除了刚开始去的那几次，基本上都点的度数高的！”
“查过了，所以才更显可疑。”面对这种富得流油的小公子，陈宇也是丝毫不惯着，能从他嘴巴里撬多少信息就撬多少。
“所以是那个酒有问题啊！”周复以被“污蔑”得都想自己去考个岗了，“有监控的吧？看监控啊，看看是谁给那个酒下的东西啊！”
作为星落聚成的老板，陆奉辞告诉他：“你们昨晚开的私密包厢，很遗憾，没有监控。”
“我……”唯一能想到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居然不存在，周复以天都塌了，嘴巴嘟囔半天吐不出一个子儿，最后像是魂儿被抽走似的，落魄地倒在冰冷的靠背上。
“表哥，你咋还整私密包厢呢。”
“国家没有强制要求在娱乐场所的包厢内安装监控。”陆奉辞镇静地说，“不如问问你自己，如果是普通聚会，为什么非要选私密包厢呢。”
周复以回忆起昨天的场景，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安定好嚷嚷的周复以，陈宇带他们去到了另一个房间。
“昨晚发生了什么？”江照凌不是一般的好奇白伊影昨晚经历的事情，居然能让系统直接把她拉进了书里。
“他们一帮公子哥闲得无聊，说约个人出来玩儿、看看热闹，结果你……白小姐，真傻乎乎的去了。”陈宇说，“最近的连环杀人案不是闹得凶吗？他们就想看看那场景，谁知道真的这么做了。”
“不是吧……”江照凌都想把参加聚会的那群人打包扔去吃公家饭了，“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这是周复以的说法。”陈宇话锋一转，将笔记本翻开，拿着只笔在笔记上点，“在进入包厢之前，白伊影开了录音。那个小型录音器被伪装成了挂坠，就挂在她随身携带的挎包上。
“小型录音器？”江照凌一愣，抽起凳子往陈宇那边挪了一些，“白伊影携带有录音器？”
“对，她携带着录音器。”陈宇说，“从录音笔的内容来看，她并不是专门为这次聚会准备的录音器，她已经随身携带很久了。”
“录音器里是什么内容？”
“没什么内容，大部分是她行走在街道上录下的，比如风声、脚步声、车辆的呼啸声，以及路上行人的闲聊。”陈宇也感到奇怪，照理说，正常人是不会刻意用录音器去记录日常出行的，而白伊影偏偏就这么干了。
“嘶……”江照凌感觉自己对白伊影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她根本就没办法从白伊影的视角去想这件事情。
“不过就报案内容说，这个录音器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陈宇将话题转回这次的案件上，讲述事情的经过：“十九点三十七，白伊影收到付盛金发来的短信，用她弟弟威胁她前往这次聚会；二十点零六，白伊影到达包厢，在进入包厢之前打开了录音器；进去没多久，众人要求她倒酒、调酒，她照做，直到大约二十点五十，众人开始玩游戏，并强迫她加入。”
陆奉辞插了一句：“周复以什么态度？”
“口头上阻止过一次，后面就没再管了。总结下来，就是不支持、不制止，这是我的观点。”陈宇抬头直视陆奉辞，说：“如果白伊影真的出了事，例如昨夜被雨夜杀手杀害，他们这桌人，一个也跑不掉。”
陆奉辞点头，“好，我知道了。”
“对了，还有你的私密包厢，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陈宇补充完毕，低头看笔记，却又想起了什么，再次看向陆奉辞，“下面的内容涉及白伊影女士的**，您要不回避一下？”
“可以。”陆奉辞没有异议，起身离开房间，在外面等待。
确认他关好门、接下来的内容不会被听到后，陈宇继续说：“白伊影游戏玩输了后，有人发现外头下雨了，想起了近期连环杀人案，于是再次以她的弟弟为要挟，提出让白伊影换上红裙。二十一点二十六分左右，白伊影换上了裙子；二十一点三十七分左右，有人开始给白伊影灌酒，但她巧妙躲过了几次，直到有人发现周复以的状态不对。”
“有人发现这件事后，怂恿周复以猥亵白伊影。白伊影以上厕所为借口，暗中编辑报警信息。她出来后，被怂恿的周复以开始行动，白伊影在挣脱开后逃离了包厢，从后门逃离星落聚成。”
“天哪……”面对这帮混账，白伊影无法拒绝又难以逃避，江照凌不敢想象她昨晚是怎么过来的。
“可以确认，白伊影在彻底离开包厢前至少喝了两口酒，度数未知。从周复以的血检结果来看，他那杯酒确实有问题，里面参杂有春药物质。”陈宇说。
【噢，这么直接的名字？】
大部分火葬场文都有所谓“□□”的身影，但在现实中哪有人真的光明正大把它叫春药，肯定是祝司祈为了读者看文方便，自己取的。
“难怪理智不清晰……”
没一会儿，陆奉辞又被叫了进来。
陈宇问他们：“关于周复以，你们打算怎么办？”
江照凌向陆奉辞投来目光，毕竟周复以是他表弟，按他在小说中“一手遮天”的设定，就算她再想严惩周复以，可陆奉辞不同意的话，她也没有办法。
陆奉辞十指交叉，双手随意搭在大腿上，道：“聚会上的人不好惹，但周家早想让周复以离他们远点。”
“那就先关几天，吃吃苦头呗。”江照凌的手斜支在桌面上撑着头，装模作样降低音量对陈宇说：“如果周家人来问，就说我做决策时，陆哥也在场呗。”
“……”看着江照凌发自心扉的得逞笑容，陆奉辞是知道了，她拿他当挡箭牌呢。
不过江照凌一向讲究礼尚往来，不白吃人家的好处，所以她决定今天不说陆奉辞的坏话了。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和小挎包，江照凌心情美得很，就连小石子飞进了拖鞋里也不介意，吊儿郎当地跟在陆奉辞身后扫街。当然，是用眼睛扫的。
阴天的太阳总是出现得猝不及防，躲在暗处偷拍的“小老鼠”缩回了阴湿地，不甘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
“厉害啊，搭上新欢了是吧。”男人再捣鼓相机，将镜头对准车身拍了几张，直至他们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行吧，先把这些发过去吧。”因为被叮嘱过，所以男人知道他这点小把戏玩不过陆奉辞，干脆回到车上导出照片，放弃了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