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一回府,便彻底瘫软下来。
病来如山倒,她的风寒在熟悉的环境里彻底发了出来。
周窈先是睡了一天一晚,直至第二日的晚上,才勉强有些精力。
赵庭文得知她醒了,即刻放下还未用完的晚膳,从膳厅赶过来。
“小窈。”她着急地走进来,毫不在意地直接坐在周窈床榻边,接过侍女刚刚熬好的药,一勺一勺地喂着周窈。
周窈靠在床头,神色低迷,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也通红。
是还在烧着。
昨日晚上一回府,她就请了大夫过来看,大夫说只是普通的风寒,积攒了太久才发出来,所以瞧着可怖。
大夫足足开了七日的药,但说一般喝三日,风寒就差不多该好了
赵庭文看得心疼,小心地把药喂完之后柔声问道:“想吃点东西吗?娘让厨房去做。”
周窈迟缓地摇摇头,声音很轻:“困了。”
赵庭文忙不迭道:“困了那先睡吧,明日起来再喝几日的药,也就应该差不多要好了。”
她托着周窈躺下来,掖好被角,唤来银泉点上安神的熏香后悄声离开。
第三日上午,周窈正常醒来,今日醒来之后感觉身子好了不少,头没有前两日那样沉了,精神气也足了,只是浑身仍旧有些发烫。
她坐起身来,慢慢穿上衣衫,又将一直放在床尾的薄斗篷拿出来围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出声唤来银泉:“我饿了,让小厨房备些米粥小饺。”
周窈靠在床边等了一会儿,翻出压在枕头下方的话本子翻看了起来。
话本子有图也有字,然而看了片刻,她就嫌话本子上的字多,看得人眼花。
早上的药劲上来了,浅浅的困意染上眉梢,周窈将话本子合上压回枕头下。
熬米粥确实需要一些时间,周窈想了想,再次唤来银泉,略带抱歉地开口:“你让厨房做好了之后先别端过来,放在那里温着,我有些困了,要再睡一觉。”
银泉应道后走上前帮她褪去外衫,周窈重新躺下来,很快便陷入睡眠。
赵庭文过来的时候,周窈刚刚睡下没多久,她站在旁边,犹豫地看着女儿熟睡的脸,不知道要不要叫醒她。
好在周窈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踏实,睡眼朦胧间看见赵庭文站在她的床榻旁,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娘亲?”周窈含糊地开口,眼中还带着倦意。
赵庭文连忙哎了一声,坐到她的床边,开口道:“小窈,刚刚接到口信,太子马上要来了。”
周窈困惑地看了赵庭文一眼:“他来做什么?”
她也没有和他传信啊?她是打算等病好了之后再去和他复述与淑妃交谈的事情的。
“他当然是来看望你的啊。”赵庭文理所当然地说,“太子定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专程来看你的。”
说完,赵庭文用欣慰的目光注视着她,似乎很高兴两人目前的融洽关系。
周窈觉得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但她又无法和赵庭文如实讲出来,所以只是应了两声,便保持沉默。
“太子是半个时辰前传信来的,应该马上快要到了。”
赵庭文说着,捋了捋她的头发,听到周窈轻轻地说:“娘亲,帮我拿一下斗篷。”
她重新把睡前那身衣服裹在身上,并不是很饿,不过还是让银泉把米粥小饺端过来,坐在床上慢悠悠地吃着。
萧景珩在侍女的带领下,走进她房间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周窈坐在床榻上,下身盖着被子,上身穿戴整齐,还裹着一件斗篷。
她捂紧衣裳,伸出一只手,小口小口地吃着粥。
见到他的到来,周窈挪开原本定在食物上的视线,看着他,咽下口中的粥后抿出一个笑容:“殿下。”
萧景珩环视了一圈她的房间,中间的炉子里正烧着炭,他就说怎么这么热。
都这么热了,周窈还裹了一身这么厚的衣服。萧景珩拧眉,道:“我带了御医过来,等你吃完了让他进来给你诊断。”
周窈一愣,连忙摇头,可她忘了自己尚未痊愈,头晃了两下便觉得发晕。
她用手撑着床榻,另一只手扶了扶额角,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周窈缓过来后,又是一愣,发现自己撑着床榻的胳膊此时正被萧景珩拉住。
“还摇头?孤现在就让御医过来。”萧景珩的语气不善,说罢,扬手就要叫御医。
“不用。”周窈握上了萧景珩抓着她左手臂的那只手,她看着萧景珩绷住的面容,很认真地说,“多谢殿下,但是不用了。我回府那日已经请过了大夫,现在一直有在喝药。”
周窈的脸颊和嘴唇依旧红红的,眸中由于发烧含着清莹的水光,越发晶亮。
她很专注地看着他,就和平时说话时的模样一样,却让萧景珩一怔。
他松开手,不留痕迹地摩挲了一下指尖,别开视线。
周窈还在解释着:“这个药挺管用的,我喝了不到两日,现在就好了不少,所以殿下不必再找御医过来了。”
萧景珩沉默了片刻,淡淡开口:“你先用膳吧。”
他说完这话后没有离开,而是顺势坐在了她屋中的矮榻上,视线重新落回她的身上。
周窈知道萧景珩此次过来多半不是自己母亲说的来看望她,因此随意吃了两口后,便把身前的午膳向前推了推。
“不吃了?”她刚刚放下筷子,萧景珩就问道。
周窈点头,看见他唤来侍女撤掉她未吃完的午膳。
“殿下今日过来是想知道那日的具体情况吗?”等侍女离开后,周窈用帕子抿了抿唇,开口问道。
她见萧景珩皱着眉头不语,还主动解释道:“因为我前两日风寒了,身子很难受,睡了一整日,所以还没来得及给殿下传信。”
周窈说完这句话后许久,也没见到萧景珩回应她。
她踌躇着想再次开口,却听见萧景珩不悦地问她:“你就是这样想孤的?”
生气了?
周窈看着萧景珩明显紧绷的神色,不解地眨眨眼。
“孤听闻你病了过来看望,你就是这样想孤的?”萧景珩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神有些凶。
周窈倒没有怕他,只是仍旧困惑。
生了病的大脑比平常迟钝许多,她愣愣地望着萧景珩片刻后,才忽然反应过来:“你真的是来看望我的呀?”
周窈的语气疑惑,听得萧景珩冷笑一声:“你觉得孤这样残暴?在自己的太子妃风寒高烧的情况下还要和她商讨事情?”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些怪,不过周窈尚在迟钝中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具体的奇怪之处在哪里。
她只呆呆地接了一句:“没有高烧了。”
这叫什么话?萧景珩双手抱胸,皱眉压下心中翻涌的混杂情绪。
“我没有发高烧了,现在好了很多,在慢慢痊愈。”周窈看他没有反应,于是说道。
她说着自己在慢慢痊愈,但脸上的潮红和一直拢着衣服的举动却表明着少女仍然处于生病当中。
萧景珩本就疑心是自己将她带出去的那晚使她受凉了,见她回府当日就病倒了,现在仍旧没有痊愈,心中更是不是滋味。
他有些后悔方才自己的语气不善,但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只能说:“孤正是因为担心你才过来的。”
萧景珩知道她昨日昏睡了一整日,所以强压着没来见她。
从他得知她病倒的那日,心中就一直萦绕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以前从未有过。
似是心疼,又似是后悔。
那股情绪一直在胸腔之中,他以为到这里看望周窈,带来御医为她医治之后,心中的那股情绪会渐渐消散。
却没料到到了这里,真真切切看到周窈之后,他心中的情感反而更是汹涌。
周窈看见萧景珩面色严肃,可说出的话很直白。
她怔了一下,靠在床头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谢谢殿下,你是第一个来看望我的人呢。”
周窈是真的很高兴,不过这也不妨碍她同时用这件事加深一下自己和萧景珩之间的信任。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看见萧景珩的神色松了不少,他的双手仍环抱着,但目光较之方才柔和不少。
“淑妃那件事,我们以后再议,你现在只管好生休息,把身体养好。”萧景珩道。
他说完这句话后,自己心中微微怔愣了一下。
或许以前还能用“她毕竟是他明面上未来的太子妃所以要关心她”这种理由骗骗自己,现在却是一点也行不通了。
萧景珩直视着周窈,心头思绪复杂。
而周窈看着他,只觉得太子真真是把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记在了心中,对她的态度变得很好,有话也不藏着掖着了。
她笑得高兴,眼神纯粹而开怀,让萧景珩内心泛起一阵涟漪。
既然知道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那他肯定不会白白放走。
更何况两人的关系在几月前便阴差阳错地交织在一起,赐婚更是那时的他早就做好的铺垫。
萧景珩看着周窈的笑容,指尖不自觉地蹭了一下,也朝她展露出一个故作和善的笑。
这样想来,他们二人还真是颇有缘分。
恰逢此时侍女敲了下门,端着正熬好的一碗药走进来。
“药给孤来。”萧景珩起身,在侍女惊讶的目光中接过来。
周窈讶然,对上侍女求助的目光后反应过来,温声道:“没事,你先下去吧。”
萧景珩坐到她的床榻旁,一手托碗,一手拿勺。
他舀上一勺,眼神肃然地看了看,然后低头轻轻吹了下冒着热气的药汤。
周窈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抿唇有点想笑。
她的方法果然很好用,瞧瞧现在太子殿下对她如此关怀,二人的关系一定比之前还要更上一层。
萧景珩吹完药汤抬眼,就见周窈眸光莹莹,笑着看他。
他心中又是一动,拿着勺子的手紧了紧,缓缓向前伸去。
周窈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下一勺药汤。
幸好这药不是很苦,不然这样喝药一定很难受。
周窈被他这样喂药,视线落在碗中的药上,胡思乱想着。
她不知道坐在她面前不出一臂距离的太子此时的心跳都比寻常快了不少,他心中那团复杂的情绪到了现在才终于舒缓不少。萧景珩心中情绪涌动着,但面上不显,沉默着一勺一勺地喂着周窈。
喝药完毕后,他起身把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周窈松了口气,不适地动了动身子,道:“方才多谢殿下了。”
萧景珩颔首,看了她一眼后似不经意开口说:“阿窈是孤未来的太子妃,不必整日将谢字挂在嘴边。”
周窈重新拢了下刚才因为喝药而松开的衣衫,浅笑着应道:“是,我记住了。”
不说谢谢,那岂不是关系更好上一些了?
周窈得知这一点后心情愈发轻松,药效上涌,她慢慢打了个呵欠。
她用衣袖捂着嘴,眉眼间也染上些许倦意。
萧景珩察觉到她的疲惫,放缓声音后主动说:“你好生休息,剩下的都交给我。”
他的声色低沉,让人不自觉地信任。
周窈忍着倦意点头,等他大步离开后褪去衣衫,躺进被子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