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露真为什么要用这种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
说得蠢笨一些,这种话不应该是她这个未来太子妃说出口吗?
周窈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桌子上的桃花酿壶上,她几乎没看,但能感觉到身旁几个小姐难掩诧异的眼神。
她握着茶盏,细白的手指扣紧,嘴唇也紧紧抿着。
许露真好像没感觉到她的窘迫,还在说:“听说今日等会太子表哥会来,我想应当是为了小窈姐姐来的。”
太子也要来?
周窈愣了一下,她倒不是觉得太子真的是为她而来,毕竟他们前日才刚刚见过一面,对捆绑着彼此的梦境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她猜测太子等会的到来多半是来探望许露真的祖母,他的外祖母冯老夫人。
不过这样从许露真的口中听起来,倒真的显得太子像是对她情根深种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些话听在周围的几位小姐的耳中是什么样子。
“当时听说是皇帝赐婚,我就可惊讶。”另一位小姐说道,“但想到太子殿下是赵太傅的学生,想来殿下与周小姐的缘分也许早就结下了。”
几位小姐接过话头,善意地开着玩笑。
周窈握住茶盏,再次抿了一口桃花酿后调整着自己的神色,做羞涩状,也时不时应和一句。
就这样聊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周窈瞥了一眼自己手中握住的茶盏,见茶盏里的桃花酿已经被她一口一口地抿光,眼皮一眨,伸手微微碰了碰自己的额角:“我在家中鲜少饮花酿,现下不过才饮了一盏,就有些头晕了。”
她脸上挂着笑容,但眉心却蹙着,看上去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在一旁看着她安静了很久的许露真见状一下子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她看了看周窈,拎起酒壶看了一圈,关切地开口:“怎么会呢?我分明嘱咐了家中的厨子,不要酿成真正的那种会醉人的酒啊?”
周窈听闻了这句话,也没有慌张。她淡定地放下茶盏,继续露出一副晕乎乎的样子,主动握住了许露真的手:“许妹妹,不怪你家的厨子,是我自己不胜酒力,没想到寻常的桃花酿饮了一盏也会醉。”
许露真十分上道,马上唤了身边的侍女道:“快将小窈姐姐带到南面的空厢房去。”
“小窈姐姐你好好休息,这酒应当是不醉人的,兴许缓一缓就好了。”许露真关心地说道。
周窈终于得以暂时离开这里,心底高兴,不过面色仍旧。她拍了拍许露真的手,道:“我去歇息歇息,等好些了再来。”
说完之后,周窈又对周围的小姐们表示了歉意,随后跟着许露真安排的侍女离开。
侍女把她带到了许府南面的厢房中,为她收拾好床塌,点上舒缓的香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周窈慢悠悠地走到床塌前坐下,柔软的褥子托着她,让她方才站立了许久的腿得以缓解。
淡淡的香味环绕着周窈,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些醉了。
也许是因为紧绷了许久的大脑放松下来,又或许是因为这香中带着安神的作用,周窈觉得自己现在的大脑晕乎乎的,像一团浆糊一样。
不光大脑发晕,口中也因为喝了一盏桃花酿而感到干干的。
她看到距离床塌的前方不远处放置了一张桌子和几把小椅,桌子上放了一只茶壶和几只茶盏。
但是现在腿还没有休息过来,酸酸的……
正在周窈纠结的时候,屋室的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了。
她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可动作快不起来,慢腾腾地抬头去看,见到太子出现在了门口。
太子对她点了点头,走进来后将门关上。
“殿下……?”周窈怀疑着许露真的话有几分真,怎么她越来越觉得浑身泛起了酒劲呢?
萧景珩看到周窈的两颊泛红,眼眸水润。她的嘴唇微微嘟起,看上去懵懵的。
他想走过去,却被周窈叫住:“殿下。”
萧景珩听到她的声音,停下脚步,用眼神询问她。
“你能……给我倒杯水吗?”周窈说着,微微低下了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不大,因为口中发干,声色显得有些哑,不复以往的轻柔。
一来就使唤他?
萧景珩眉头拧起,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见到她现在的模样,还是走到桌旁,拎起茶壶,取出一只茶盏向里斟茶。
算了,她看上去浑身软绵绵的,他就顺手帮她一次吧。
“下不为例。”萧景珩把茶盏递过来,神色淡淡开口道。
周窈忙点头,因为不好意思,两颊的霞色更重。
她点完头之后头晕加重了片刻,但为了顾忌太子,还是连忙伸手去接茶盏。
周窈微微低着头,白皙的手向上,在接茶盏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了萧景珩托着茶盏的手。
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碰到了带着温度的柔软东西,怔愣片刻后赶紧移动,这下终于稳稳地接好了茶盏。
周窈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没一会儿就把里头的茶水喝完。
口中的干燥缓解了不少,她整个人也舒服了不少。
周窈双手握着茶盏,置于自己的腿上,打算过一会儿自己去倒些茶水再喝一杯。
“殿下怎么忽然进来了?”
她想起被自己晾在旁边的太子,转头询问道。
萧景珩坐在旁边的矮榻上,正看着她,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的眸色捉摸不透,周窈困惑地歪了歪头。
“孤来的时候,露真身旁的人告诉孤你身子不适。”
不知为何,他的自称又变回了一开始的模样。
周窈上次已经发现,她和太子的关系逐渐变得熟悉起来后,萧景珩便不会在她面前使用这个自称。
不过看他的神色,也不像是两人之间生了怀疑的嫌隙的样子。
周窈嘴唇微张,眼神发直地点头,慢吞吞地说:“多谢殿下。”
萧景珩看了看她的样子,没多说什么,而是皱着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说起这个,周窈原先已经压下去很多的难为情现在又浮现上来。
她的耳尖慢慢变成绯色,挺直的腰背也松懈了一些,似是抱怨般地说:“许露真说许府的桃花酿特别好喝,也不醉人,我就喝了一盏,哪知道我只喝了一杯就,就好像有些晕了……”
这实在是有点丢脸,周窈叹了口气,抠着手里空着的茶盏。
她的动作好像全部都比平时慢了一瞬,本来平时的动作就不快,现在就更慢了。
像是风吹尽后还在随着风的尾巴摆动的小草一样,慢慢悠悠的。
萧景珩看着周窈懵懵的样子,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方才被她不小心碰到的指尖。
等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萧景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周窈低着头没看见,她抠了一会儿茶盏,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对了,殿下,许露真前两年被关在家里是为什么呀?”
萧景珩眸光闪了闪,静静地看了前方神色逐渐恢复自然的周窈片刻,道:“孤听闻是性子太天真,容易被外面的人套话。”
性子太天真?这个说法和小姐们之间传的说法不太一样。
周窈继续看着他,希望太子能多讲一下。
对着周窈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萧景珩却有些烦躁,他不耐烦地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周窈怔了一下,在萧景珩觉得自己语气有些急躁,想说些什么安抚她的时候,看见她很认真地说:“许露真好像很喜欢我,我觉得好奇怪。”
说完,她就继续专注地看着萧景珩。
黑白分明的眸子很水润,像是一汪泉水,萧景珩刚才莫名其妙的不耐烦又消失了。
他心中沉了沉,开口,声色沉稳而低沉:“她很崇拜你。”
话音刚落,萧景珩就看见周窈睁圆双眼,很震惊的样子。
他轻哼一声,换了个惬意的姿势说:“那年画会你拔得头筹之后,她就很崇拜你了。”
当时在小延镇刚发生预知梦的事情时,他让木犀去调查周窈,得来的消息里就包含了她曾经在画会拔得头筹这件事。
后来没过多久,在他一次去许府看望外祖母时,偶然间想起他的表妹许露真曾经好像提起过周窈。
他找了个机会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了一番许露真,发觉前两年被许露真挂在嘴上喜欢的小姐竟然真的是周窈。
也算是缘分。
萧景珩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指尖,把这件事告诉她。
周窈非常惊讶,她想过很多原因,唯独没想过许露真崇拜她的画技这件事。
但仔细想来,这样似乎才能说得通为什么许露真很偏向她,又很高兴她能和萧景珩定下婚约。
只是许露真的做法实在是……有点幼稚,确实也符合天真过头的样子。
周窈自顾自地思索了好一会儿,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很是不好意思地冲萧景珩笑了笑。
“把她关在许家两年也没什么用,她遇到事情还是那个老样子。”萧景珩见周窈思索完,才补充道。
对此,周窈深表赞同,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说别的也就算了,顶多是直率了些。但她还说了我们二人的婚事,希望到时候殿下若是听到京中的传言了压制下才好。”
“京中已经有传言了。”萧景珩说,他看着周窈呆愣的样子懒散地笑了,问道,“那许露真说了什么?”
“她,她说你……”周窈的手指又开始在茶盏上滑动着,她憋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出口,“很喜欢我呢。”
说完,太子好像安静了很久,周窈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的表情,见到他忽然别开脸。
“京中前两日就有类似的传闻了。”萧景珩道,他的声音漫不经心,“这样的传闻也没什么不好的,完全干净无声反倒会让人想去探查,倒不如用一些传闻掩盖。”
周窈本来以为两人越低调越好,现在听到萧景珩的话,觉得自己考虑得太不周全了,于是应道:“我知道了,那我会配合你的。”
“你想怎么配合我?”萧景珩看着周窈坐在那里,一字一句的模样,眼尾不自觉带上一抹笑。
周窈安静地想了一会儿,说:“就像刚才一样,许露真在我面前说这话的时候,我就假装羞涩,周围的小姐们就会明白的。”
她说完感觉到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悄悄看向萧景珩。
萧景珩也在笑,漆黑的眼眸里像洒了星光一样。
周窈一时有些怔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直直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她慌忙别开视线,听到萧景珩同时开口说:“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