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尧这一晚上睡得极不踏实。
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被猫抓过的乱麻,一会儿是父皇那张盛怒的脸,呵斥她“逞强”、“三脚猫功夫”;一会儿又是昨晚刀光剑影里,顾献安如猎豹般突入战团的身影。委屈、后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因他出现而悄然落定的心安,几种情绪拧在一起,翻来覆去地煎着她。
天还没亮透,青灰色的光刚透过窗棂,她就窸窸窣窣地爬了起来。心里那点闷气还没散尽,堵在胸口,让她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索性也不叫云岫,自己胡乱套上那身利落的劲装,抓起靠在床头的佩剑,打算去御花园狠狠练上一通,把这股邪火发泄出去。
她“哐当”一声推开寝殿的门,带着一股“谁都别惹我”的气势,抬脚就要往外冲。
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殿门外,晨光熹微,薄雾尚未散尽。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穿着羽林军簇新的制式军服,按刀而立,静静地守在门旁。晨曦在他肩头的金属甲片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边,也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是顾献安。
楚尧的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是停了一下,紧接着便像揣了只兔子,咚咚咚地狂撞起来。她甚至下意识地、偷偷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嘶——有点疼。不是做梦。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喜像炙热的泉水,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差点就要从嘴角眉梢溢出来。她赶紧用力抿住唇,把那股快要压不住的雀跃强行按了回去,端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属于公主的平静与矜持。
她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问——“你……”
几乎在她发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顾献安已转过身,抱拳躬身,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恭敬,抢先一步答道:“殿下。承蒙陛下恩典,自今日起,微臣在羽林军陆校尉麾下供职,护卫殿下周全。”
原来是这样!
楚尧心里那点因为被禁足而梗着的怨气,霎时间像是被阳光晒化的冰雪,噗嗤一下,消散了大半。她就知道!父皇虽然骂得凶,心里还是明镜似的,知道谁有功,该赏!哼,算他老人家还没老糊涂。
嗯,肯定是陆巡那小子安排的!让他一大清早就来站岗?也不提前跟本宫透个风!回头得好好“谢谢”他!……等等,他在这儿站了多久了?我刚才推门的样子,是不是太莽撞了?还有这头发,随便挽的,脸上也没擦点粉,刚才起床气冲冲的,脸色肯定不好看……他会不会觉得……很丑啊?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叽叽喳喳的,吵得她心烦。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用一种尽量平稳、甚至带着点例行公事的口吻说:“父皇调你入羽林,定是因你昨夜护驾有功。这是你应得的。”
“护卫殿下,是微臣本分。”顾献安依旧低着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
“嗯。”楚尧应了一声,觉得再说下去,自己这强装的镇定就要露馅了,赶紧转移话题,“该去上武课了,莫让沈统领久等。”
她说着,迈步向前走去。脚步刻意放得平稳,心里却远不是那么回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就跟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近不远,像一个沉默而可靠的存在。那股因他而产生的安心感,再次悄然蔓延开来。
好像……有他在旁边,这禁足,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就连对父皇那点残存的抱怨,此刻也烟消云散,被一种轻飘飘、暖融融的情绪取代了。
御花园演武的空地上,沈恪已然负手而立,如同园中另一块历经风雨的磐石。见楚尧到来,他目光在她身后的顾献安身上略微停顿一瞬,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今日习练‘青萍剑法’全套。”沈恪声音平稳,不起波澜,“凝神静气,意随剑走。”
“是,师傅。”楚尧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在空地中央站定。她摒弃杂念,至少是努力摒弃,右手握住剑柄,“锃”的一声轻吟,长剑出鞘,在晨光下泛起一泓秋水般的寒光。
她起手便是“青萍剑法”的起势“弱柳扶风”,身形微侧,剑尖斜指地面,整个人如同初春湖畔随风摇曳的柳枝,看似柔弱,却暗含韧劲。随即,她足下步伐流转,手腕翻动,剑势随之展开。
“萍水相逢”,剑光如织,步伐轻盈,点、刺、挑、抹,剑招衔接如行云流水,带着少女特有的灵动。她能感觉到气息在丹田流转,引导着剑势,力求每一分力气都用在刀刃上。
然而,今日终究是不同的。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背心、她的手腕、她辗转腾挪的足尖上。这感觉如此清晰,扰得她心绪微澜。
使到“风卷残云”这一式时,本需腰腹发力,带动全身旋转,剑随身走,划出一片凌厉的剑光。可她心思稍分,气息便是一岔,脚下步伐略显虚浮,旋转的力道便弱了三分,那本该密不透风的剑幕,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
“秋风扫叶”,长剑应如秋风般萧瑟肃杀,横扫千军。她却因着那分心,手腕力道控制稍欠,剑锋破空之声略显尖利,少了几分举重若轻的沉稳。
一套剑法使到最后“定海神针”的收势,需气沉丹田,力贯剑尖,身形稳如磐石,剑尖纹丝不动。她依言照做,身形定住,剑尖斜指前方。外表看来,姿态完美无瑕。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气息还在微微翻涌,不如往日收功时的圆融平和。握着剑柄的掌心,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沈恪一直沉默地看着,直到她收势站定,才缓缓开口。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楚尧心上:
“‘风卷残云’,腰腹是轴,轴心不稳,何以御风?‘秋风扫叶’,意在萧瑟,不在尖啸。力浮于表,则神散于外。”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楚尧微微起伏的胸口和那刻意维持平稳的剑尖上,最终定格在她因被说中心事而微微泛红的脸上,语气沉了下来:
“殿下今日,招式无误,步法未乱,然心不静,气不顺,力不透。形似而神非。一套‘青萍剑法’,被你使得……心浮气躁。”
“心浮气躁”四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楚尧强自维持的镇定。她的脸颊“唰”一下全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像是被人当众剥开了那层薄薄的外壳,露出了里面慌乱而羞赧的内里。她紧紧抿着唇,垂下眼睫,不敢去看沈恪,更不敢去想象身后那人听到这话时是何表情。
好不容易熬到武课结束,楚尧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永宁宫,她立刻把云岫叫来。
“快!打水来!本宫要梳洗!”她语气急促,对着铜镜左照右照,越看越不满意,“这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这么差……云岫,把那套淡绿色的宫装找出来,还有那支珍珠步摇……”
她手忙脚乱地重新梳妆打扮,比平日多花了足足两倍的时间。连早膳都只匆匆扒拉了几口,便又急着赶往文课所在的偏殿。
桓文远师傅今日讲的是《左传》中晋公子重耳流亡列国的经历,“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 桓师傅的声音温和醇厚,可楚尧握着毛笔,眼睛看着书卷上工整的小楷,心思却早就像脱缰的野马,奔向了殿外。
“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胁,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 她脑子里反复盘旋的,却是清晨他站在晨光里,肩甲闪光的模样。宽肩,窄腰,挺直的背脊……还有那双沉静的眼睛。
“……殿下?”桓文远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
楚尧猛地回神,发现桓师傅正略带疑惑地看着她,周围的侍读宫女也悄悄投来目光。她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
“殿下似有心事?”桓文远放下书卷,语气温和却带着提醒之意,“治学之道,贵在专心。重耳流亡十九载,历尽艰辛,终成霸业,其间隐忍智慧,尤值深思。”
“学生……学生知错。”楚尧慌忙低下头,耳根滚烫。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楚尧啊楚尧,你真是没出息!不就是个……就是个侍卫嘛!至于吗!
好不容易捱到文课结束,楚尧只觉得像是打了一场仗,身心俱疲,又莫名地……精神亢奋。
“公主,您昨夜就没歇好,今日又起了个大早,要不回去歇息片刻?”云岫看着自家公主眼下淡淡的青影,心疼地建议。
“不用!”楚尧立刻拒绝,声音都比平时亮了几分,“我一点都不困!去御花园走走……透透气。”
她说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殿外值守的羽林卫,精准地落在了顾献安身上,语气自然地吩咐道:“你,随行护卫。”
按照轮值规矩,此时顾献安本该交班回永宁宫值守。但公主有令,他只能抱拳应道:“是。”
云岫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垂首听命的顾献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跟上。
暮春的御花园,生机勃勃。石榴花开得正艳,灼灼如火;池塘里的新荷才露尖尖角,蜻蜓在上面轻盈地点水。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青石小径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晕。
楚尧走在前面,脚步不知不觉变得轻快。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和草木清气的空气,觉得连胸口都舒畅了许多。
走到一处较为开阔的临水亭轩旁,楚尧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顾献安。
“顾侍卫,”她开口,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本宫见过你两次出手,身手不凡,不知师从何门何派?”
顾献安微微躬身:“回殿下,微臣所学,乃是家传的一些军中武艺,粗浅得很,并无门派。”
“哦?”楚尧挑眉,“我就觉着,你的招式路数,和沈统领教的不太一样。少了几分……嗯……规矩,多了些狠辣直接。”
“沈统领出身武林名门,所学乃是玄门正宗,根基深厚,非微臣所能企及。”顾献安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比较之意,“微臣练的,只是战场上求生杀敌的笨法子,登不得大雅之堂。”
“我倒不这么觉得。”楚尧立刻反驳,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维护,“临阵对敌,管他什么正宗偏门,能克敌制胜就是最好的!”
她说着,目光瞥见旁边一株垂柳,嫩绿的枝条随风轻摆,忽然就来了兴致。她几步走过去,踮起脚尖,“咔嚓”“咔嚓”折下两根长短适中、还算笔直的柳枝,将其中一根随手扔给顾献安。
“来!”她握着柳枝,像握着一柄短剑,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我们过两招!”
顾献安接住柳枝,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殿下,这……微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楚尧下巴微扬,带着点公主的娇蛮,“我命令你,跟我过两招。要全力以赴,不准留手!让本宫也见识见识,你那个‘战场上求生杀敌的笨法子’!”
顾献安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又瞥了一眼旁边的云岫和空旷的四周,知道推辞不过,只得依言执枝为剑,摆开了一个简洁的守势:“……微臣遵命。”
楚尧见他答应,心头一喜,也不再客气,娇叱一声,手中柳枝一抖,便如疾风骤雨般攻了过去。她心知自己力量、经验皆不如对方,便想凭着一股锐气和灵巧的身法抢占先机。
顾献安则如磐石般沉稳,脚下步伐变幻极小,手中柳枝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格开她的攻势,动作简洁高效,守得滴水不漏。
十招过后,楚尧久攻不下,心下有些焦躁。她看准一个空档,足下发力,身形前跃,一招“白虹贯日”直刺顾献安中宫。这一下她用上了七分力气,去势极猛。
顾献安见她来势汹汹,却不闪不避,手中柳枝顺势一搭、一引,用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欲将她的力道带向一旁。他本意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力道用得恰到好处。
然而楚尧前冲之力过猛,被这巧劲一带,脚下顿时一虚,平衡骤失!她“啊呀”一声低呼,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
电光火石之间,顾献安脸色微变。什么君臣之礼、男女大防,在此刻都让位于保护公主的本能。他反应极快,并未张开手臂去搂抱,而是迅疾踏前一步,右手如电探出——他本意是想抓住她持“剑”的手腕,帮她稳住身形。
他的指尖精准地扣住了楚尧的手腕。
几乎在同一瞬间,楚尧为了找回平衡,空着的左手也下意识地在空中一抓,恰好搭在了顾献安前来救援的左臂小臂上。
于是,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他扣着她的手腕。
她抓着他的手臂。
两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楚尧只觉得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几根手指,力道沉稳,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粗糙茧意,温度却烫得惊人。这触感如此清晰,像一道细微的电流,顺着血脉瞬间窜遍了全身,直抵心尖,让她浑身微微一颤。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脉搏在自己掌下急促地跳动。
顾献安的感受则更为骇然。掌中的手腕纤细、柔腻,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而她抓住自己小臂的手指,虽无力道,却带着少女肌肤特有的温软,透过薄薄的军服布料,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上。这感觉让他头皮发麻,脑中警钟大作。
这接触不过短短一息。
“微臣冒犯!”
顾献安如同被烈火灼伤,猛地松开了手,同时手臂向后一撤,挣脱了楚尧的抓握,迅速后退两大步,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整套动作快得几乎带风,显露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手与臂骤然分离,那奇异的触感和温度却残留不去。
楚尧怔在原地,脸颊后知后觉地“轰”一下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刚才被他扣住的手腕,那里皮肤似乎还在隐隐发烫。她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砰砰砰,响得她怀疑顾献安也能听见。
云岫这时才反应过来,惊呼着上前:“公主!”
“我没事!”楚尧立刻开口,声音比平时急促了些,她像是在对云岫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是……是我不小心……”
她话没说完,目光掠过地上那两根被丢弃的柳枝,以及跪地请罪的顾献安,只觉得脸上更烫了,后面的话竟有些说不下去。
云岫心疼地扶住她,扭头便对顾献安斥道:“你也太没轻没重了……”
“不关他的事!”楚尧再次打断云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是本宫自己没站稳。”她顿了顿,看向依旧跪着的顾献安,努力让声音恢复平静,“起来吧。切磋武艺,难免有失手的时候。”
顾献安这才站起身,依旧低着头:“谢殿下不罪之恩。”
楚尧揉了揉手腕,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感觉心跳才慢慢平复了一些。她看着垂手侍立的顾献安,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
“顾校尉,顺义侯祖籍是江南洪州吧?”她歪着头问,“可我听着你的口音,怎么倒更像北方人?”
顾献安恭敬答道:“回殿下,微臣祖籍确是洪州。只是这些年来四处游历,尤其在北方待的时日长些,入乡随俗,口音便有些杂了,让殿下见笑。”
“四处游历?”楚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充满了好奇,“你都去过哪些地方?快给我讲讲!”
看着她瞬间被点燃的兴趣,顾献安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从何说起:“微臣去过一些地方……不知殿下想听何处?”
楚尧歪着头想了想,眼睛一亮:“原州!师傅说那里有好多佛塔和佛窟,特别漂亮,是不是真的?”
“微臣去过。”顾献安点头,“那些佛门建筑,依山开凿,气势恢宏,佛像庄严,确实堪称鬼斧神工。只是……多是前朝兴建,如今大多衰败不堪,无人打理,看着颇有些荒凉寂寥。”
“啊……真可惜。”楚尧脸上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又问,“那原州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原州山川壮丽,风光独具一格。”顾献安斟酌着词句,“只是……连年战乱,地广人稀,许多地方荒无人烟,少了些……烟火气。”
楚尧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想起之前偷听皇兄和大臣们议论朝政时,常提到“北方疲敝”、“南方富庶”之类的话,便顺着话头问:“那南方呢?南方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好?”
“南方……”顾献安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土地肥沃,河道纵横,耕地成片,望不到边。人口稠密,市集繁华,粮食充盈,商贾云集。若论富庶安宁,确实比北方……好了太多。”
“为何会差这么多呢?”楚尧蹙起秀眉,这是她一直隐隐感觉到,却从未细想的问题。
顾献安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平静:“前朝末年,北方战乱百年,民不聊生,十室九空,良田化为荒野,百姓不是饿死,便是举家南迁,另谋生路。我大楚立国后,为抵御北凉,在北境设甘州、同州等军事重镇,其巨额粮草军需,大半需由北方各州供应。赋课沉重,民生艰难,元气恢复,自然缓慢。”
原来如此。楚尧恍然。之前那些模糊的概念,此刻在顾献安平实的叙述中,变得清晰具体起来。她仿佛看到了北方荒芜的田埂、凋敝的村落,与南方连绵的稻浪、喧嚣的市集形成的鲜明对比。这不仅仅是地理和气候的差异,更是历史与国策留下的深刻烙印。
“师傅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楚尧轻轻叹了口气,托着腮,目光有些怅然地望向远处宫墙的飞檐,“真羡慕你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间烟火。我整日闷在这四方宫墙里,最远也就去过京郊的皇陵……可能这辈子,也去不了更远的地方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与向往。
顾献安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侧脸,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若殿下不嫌微臣言语无味,臣……愿将游历所见,所闻,所知,一一说与殿下听。”
楚尧猛地转过头,眼睛瞬间被点亮,如同落入了星辰:“真的?好啊!”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有个要求!你以后……别叫我‘殿下’了,听着怪生分的,不舒服。”
顾献安一怔,立刻摇头:“君臣之礼,万万不可废。”
“那……”楚尧想了想,妥协道,“那就叫我‘公主’吧!总比‘殿下’听着顺耳些。”
看着她带着点娇嗔又期待的眼神,顾献安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低下头,轻声应道:“是……公主。”
只是一个称呼的改变,楚尧却觉得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她看了看天色,夕阳已将天边染上了一层暖橘色。
“时辰不早了,你也该换班了吧?”她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是,微臣告退。”顾献安抱拳行礼,转身离去,挺拔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之中。
楚尧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才收回目光。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晚风,只觉得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快与明媚。
“云岫,”她转身,眉眼弯弯,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去拿些点心来,早膳好像没吃饱。”
她重新在石凳上坐下,环顾着四周熟悉的景致,只觉得今日的御花园,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比往日更多了几分鲜活的、动人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