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妄之被靳司宸的那一下触碰,搅得心烦意乱。
“疯子……神经病……”他靠在树干上,低声咒骂着,试图用愤怒掩盖内心的慌乱。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靳司宸靠近时那双深邃的眼,以及那句低沉的“纹身不错”。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卫衣领子拉起来,试图遮住那枚仿佛被靳司宸触碰过的十字架。
靳司宸独自一人回来了,面色如常,只是眼底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舒缓。
“他呢?”简韵岚挑眉问道。
“在外面冷静一下。”靳司宸语气平淡,目光扫过苏婉,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而裴妄之,他本来就是找借口把靳司宸拽出来,并没有真的去找食物,而是在村子边缘胡乱转了一圈,直到脸上的热度稍稍退去,才板着一张脸回到木屋。
他刻意避开靳司宸的目光,找了个离所有人最远的角落坐下,抱着手臂,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低气压。
靳司宸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倒也没有再去撩拨他。
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分心。
简韵岚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但她更关心的是眼前的困境。
她压低声音,对靳司宸道:“硬抢日志肯定行不通了,苏婉他们那只小队就是前车之鉴,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陆书炀愁眉苦脸:“还能有什么办法?那祠堂白天晚上都有人守着,跟铜墙铁壁似的,分明就是无解好吗。”
“未必。”靳司宸沉吟道,“苏婉他们虽然失败了,但也证实了日志就在祠堂,而且,他们触怒村民,是因为强行闯入触发了机关警报。如果我们能找到不触发警报进入祠堂的那种更稳妥的方法呢?”
“怎么稳妥?”简韵岚挑眉,“那些村民白天看起来麻木,一旦涉及到祠堂和日志,简直比最精锐的护卫还警觉。”
“或许……我们可以从内部入手。”靳司宸沉吟道,“村长,或者祭司。他们是最了解日志,也是最有权限接触日志的人。”
裴妄之虽然闭着眼,但耳朵一直竖着,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嗤一声:“找村长?昨天我们又不是没试过,那老家伙嘴比蚌壳还紧。”
“明着要不行,可以暗中观察,或者……寻找他们的弱点。”靳司宸目光锐利,“是人就有弱点,有需求,祭典持续数百年,我不信他们内心毫无波澜,那个刘傻子,或许就是个突破口。”
提到刘傻子,众人都想起了他那颠三倒四却蕴含信息的呓语。
“我同意。”简韵岚点头,“疯子的话有时反而更接近真相。明天我们可以再去试试,看能不能套出更多关于村长和祭司,或者祠堂内部的信息。”
计划暂时定下,众人各自休息。为了安全起见,依旧需要有人守夜。陆书炀表示他守前半夜,让其他人先睡。
裴妄之背对着众人侧躺着,却毫无睡意。
后脑勺仿佛还在隐隐作痛,锁骨处被靳司宸触碰过的地方更是像烙印般灼热。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正好对上靳司宸在油灯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目光。
裴妄之像被烫到一样立刻又翻了回去,心跳再次失控。他暗骂自己没出息,用力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夜深人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靳司宸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裴妄之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又回到了冰冷刺骨的井水里,窒息感攫住了他的喉咙……他猛地惊醒,额头上沁出冷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覆上了他微凉的手背。
裴妄之一颤,转头就对上了靳司宸近在咫尺还带着担忧的眼睛。
“做噩梦了?”靳司宸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夜风拂过。
裴妄之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贪恋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安全感和靳司宸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冷冽气息。
他别扭地抽回手,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靳司宸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将自己铺位上的薄毯分了一半,盖在他身上。“后半夜了,睡吧,我守着。”
这种无声的关怀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裴妄之的心。
他拉高毯子,将自己埋进去,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偷偷打量着靳司宸在昏暗光线下坚毅沉稳的侧脸。
他又片刻的失神:这家伙……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
就在这时,原本睡在另一边的苏婉忽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啜泣,像是在梦中惊惧。她蜷缩着身体,朝着靳司宸的方向无意识地靠拢了一些,嘴里含糊地念叨着:“靳队长……救……”
靳司宸皱了皱眉,身体微微向后倾,与她拉开距离。
裴妄之看着苏婉那副样子,刚平复下去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他翻了个身。
苏婉突然惊醒,茫然又委屈地看着靳司宸,眼眶瞬间红了。
靳司宸故作没看见,转过头看向裴妄之。
裴妄之心情稍微舒服了点,但语气还是冲得很:“看什么看!守你的夜!”说完,他重重地躺回去,用力翻了个身,把毯子拉过头顶,彻底隔绝了外界。
靳司宸看着他那副醋意横飞却死不承认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漾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和宠溺。
第五天的清晨,众人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醒来。
裴妄之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脸色比昨天更臭。
苏婉则是一副怯生生、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几人简单地吃过东西后,他们再次前往村头寻找刘傻子。
刘傻子依旧蜷缩在草棚角落,看到他们几人的时候,依旧是对着人嘿嘿傻笑着。
苏婉面露鄙夷之色,有些怀疑在这种人这里真的可以问出些什么。
苏婉想伸手扯一扯靳司宸的衣袖,却被他下意识的给避开了,她尴尬地收回手:“那个……靳队长,要不然我们另辟蹊径找些其他线索吧。”
“问完再说。”靳司宸直接一口回绝了。
陆书炀走上前问道:“诶,兄弟,村长……村长平时喜欢什么啊?或者,祭司大人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吗?”
刘傻子本来还在看着几人傻笑着,听到“村长”和“祭司”这一类关键词,脸上的傻笑僵了一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歪着头,像是在努力回忆,嘴里嘟囔着:“村长……怕……怕没了……祭司……想出去……都想出去……嘿嘿……出不去……谁都出不去……”
“怕没了?怕什么没了?”简韵岚追问。
“日志……村子……”刘傻子含糊地说着,又开始颠三倒四,“石头……天上的石头……拿不走……谁也拿不走……嘿嘿……在……在……”
“在哪里?”靳司宸沉声问,心跳微微加速。
刘傻子却突然抱着头,痛苦地摇晃起来:“不能说……不能说……说了会消失的……都会消失……”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又开始胡言乱语,再也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线索似乎又指向了那枚“天上的石头”——碎片。
而且,碎片似乎无法被轻易取走,取走了还可能会发生一些不能逆转的事。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暂时离开。
回木屋的路上,裴妄之一直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然,他停下脚步,看向靳司宸:“喂,死人脸,你昨天……为什么碰我纹身?不可能就只是莫名其妙来说一句……‘纹身不错’。”
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虽然语气依旧很冲,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紧张。
靳司宸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他。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裴妄之苍白的脸上和衣服底下若隐若现的那枚黑色十字架纹身上跳跃。
靳司宸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纹身上,眼神变得深邃而专注,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只是觉得……它很特别,在这个充满混乱和虚假的地方,它像是某种……真实的坐标。”
他顿了顿,目光上移,牢牢锁住裴妄之的眼睛,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和你一样。”
裴妄之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仿佛被这句话直接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却发现自己词穷了,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他狼狈地移开视线,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骂了句:“……神经病!我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然后,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向前走去,只是他的反应和那泛红的耳尖,彻底出卖了他内心里的兵荒马乱。
靳司宸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再也抑制不住,他知道,他离撬开这只野猫的心防,又近了一步。
而跟在后面的苏婉,看着两人之间那无法插足的微妙氛围,指甲再次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眼中又闪过一丝冰冷的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