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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宿命般的井边

作者:霁溟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给隐山村披上了一层诡异的金红色。


    就在“幸存者”小队四人围坐在木屋内,沉默地咀嚼着干粮,各自思索着明日第三天即将到来的“第二次”黄昏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陆书炀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那个收集者小队的智囊周铭,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显得斯文又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抱臂而立的雷烈,以及目光若有似无扫过屋内靳司宸的苏婉,精明干练的赵晴则安静地站在最后。


    “几位,打扰了。”周铭推了推眼镜,语气诚恳:“但是眼下这情况,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副本诡异得很,时间重新回到原点,困局难解,单靠我们任何一队,恐怕都难以破局。我们队长提议,不如我们两队暂时合作,信息共享,共同寻找离开这循环的办法,如何?”


    他说话时,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屋内四人的表情,尤其是靳司宸和裴妄之。


    他话说得漂亮,但靳司宸这边四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合作”,更多是来打探虚实,尤其是想弄清楚副本回溯的原因,以及他们这边掌握了多少关于“日志”和“预言”的关键信息。


    靳司宸面色平静,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说话。”


    狭小的木屋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拥挤和微妙。


    苏婉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靳司宸冷峻的侧脸,又掠过裴妄之那张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依旧难掩明丽的脸庞,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计较。


    简韵岚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试探:“合作?怎么个合作法?这村子邪门得很,我们也是两眼一抹黑呢。”


    周铭笑了笑,避重就轻:“至少我们知道,我们都被困在了一个时间会回溯的副本里,上一次,也就是‘之前’,祭典进行到了第三天,发生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然后一切就重置了,我们想知道,各位对这次重置有什么看法?是否发现了什么特别的触发条件?”他将问题抛了回来。


    裴妄之冷哼一声,语气呛人:“看法?看法就是这鬼地方不讲道理,至于触发条件,你们不是也经历了吗?自己不会想?说得好像我们就知道一样。”


    苏婉闻言,娇声开口,带着点委屈:“裴先生别这么大的火气嘛,我们也是想尽快找到出路,毕竟,下一次循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更糟糕的变化。”她说话时,眼神却飘向靳司宸,仿佛在寻求他的认同。


    靳司宸直接无视了她的目光,沉声道:“触发条件,我们也在调查。目前只知道,村民的行为严格遵循某种‘剧本’,任何偏离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合作可以,但需要坦诚。”他刻意强调了“坦诚”二字,目光锐利地看向周铭。


    周铭面不改色:“当然,坦诚是合作的基础。”然而,接下来的交谈中,他们的小队透露的信息大多流于表面,比如村民的预言能力、祭典的固定流程等,对于他们是否找到了“日志”的线索、对时间悖论的理解等核心问题,则含糊其辞,滴水不漏。


    同样,靳司宸这边也是虚与委蛇,关于“日志”的关键性、以及他们对“回溯”源于偏离“记录”的推测,丝毫未露。


    双方你来我往,言语间机锋暗藏,一个比一个心眼子多,看似和谐的谈话下,是互相不信任的暗流汹涌。


    交谈了约莫半小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


    周铭见状,便起身告辞:“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希望后续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们能及时沟通。”


    苏婉也款款起身,临走前,又深深看了靳司宸一眼,柔声道:“靳队长,多加小心。”那语气中的关切,听得裴妄之直翻白眼。


    送走这几位“不速之客”,木屋内恢复了安静。


    简韵岚在后面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看合作是假,套话是真。”


    裴妄之则懒洋洋地靠在墙边,眼皮都懒得抬。


    关上门后,陆书炀撇撇嘴:“切,就是,说得挺好听,还不是想来套我们的话。”


    简韵岚冷笑道:“那个苏婉,眼睛都快粘在宸哥身上了,合作是假,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倒是真。”


    裴妄之闻言,莫名觉得有些刺耳,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靳司宸没理会这些调侃,沉声道:“他们主动来找,说明他们也急了,回溯对他们同样造成巨大困扰,可能是他们在上一次循环中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或者制定了某种策略,回溯让一切清零他们急了,而且,他们似乎并没有将回溯与那个孩子的死亡直接联系起来。”


    “我倒是觉得。”简韵岚正色道:“回溯九成九跟那个孩子掉井里有关,日志记录的是‘过去’,过去里那孩子没死,我们的干预让他死了,这就产生了‘错误’,副本为了修正这个‘错误’,就把时间倒带了。”


    靳司宸点头赞同:“我也这么想。日志记录的是‘过去’,一个固定的‘过去’。如果‘现在’的行为导致了这个‘过去’被修改,比如多了一个不该有的死者,那么为了维护‘过去’的‘纯洁性’,整个时间线就被强制重置了。”


    这个推论让众人心头更加沉重,这意味着他们被一个僵死的“过去”牢牢束缚着。


    靳司宸又继续道:“但问题在于,我们明知道预言,明知道那孩子会出事,却似乎无法阻止,或者说,阻止的代价可能是再次重置。”


    陆书炀叹了口气:“唉,想那么多干嘛,明天不就知道了?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看看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推了妄之哥,还是那孩子自己脚滑……反正,明天小心点吧。”


    其他人都沉默地点了点头。


    唯有靳司宸,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运转着,既要遵守“剧本”,又要改变结局,这么明显的一个死局,他到底该如何破局?如何才能在那宿命般的井边,护住无辜的人,让他怀里这个总是心绪不宁的人,把心放回去。


    如果避免的代价是另一个无辜者的死亡,然后再次重置,那不过是无意义的重复。关键一定在那本《祭典日志》上,必须找到它,弄清楚循环的规则和漏洞。


    一夜无话,气氛压抑。


    第三日,天空依旧湛蓝,阳光依旧明媚,但落在“幸存者”小队眼中,却带着一种倒计时般的残酷。


    一切仿佛精确的戏剧,按照既定的剧本上演,村民的言行,天气的变化,甚至空气中飘过的每一缕风,都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黄昏,如同约好的死神,再次降临。


    橘红色的残阳将天空和村庄染得一片凄迷,村中小路上的人正在逐渐减少,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在空气中蔓延。


    “幸存者”小队的他们四人再次不可避免地走向那口象征着不祥的古井,靳司宸全身肌肉紧绷,精神集中到了极点,他已经规划了好几种方案,如何在意外发生时,用最小的“偏差”代价救下那个孩子。


    裴妄之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这种等待厄运降临的感觉比厄运本身更折磨人,他下意识地靠近了靳司宸一些,仿佛能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丝力量。


    就在他们接近井边时,那种熟悉的、被无形之力推动的感觉再次出现,依旧是那几个村民似乎因为什么小事发生了争执,推推搡搡间,人潮开始向着井边涌动。


    一直在不远处看似观望的苏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人群涌动的混乱中,走到靳司宸身边,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口中发出一声娇呼,整个人就朝着靳司宸的方向倒了过来。


    事发突然,靳司宸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裴妄之身上和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孩子,包括那个井边,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苏婉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苏婉似乎吓坏了,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靳司宸的手臂,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身上。


    “靳队长!对不起!我……”苏婉仰起小脸,眼中带着惊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声音娇柔,温香软玉在怀,若是寻常男人,恐怕早已心猿意马。


    但靳司宸心中只有惊怒,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感觉手臂被死死缠住,这严重阻碍了他的行动,他猛地想要甩开苏婉,厉声道:“放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分神。


    裴妄之那边已经出了状况,他被涌动的人潮挤得站立不稳,不知不觉间就被挤到了井边,而靳司宸因为被苏婉缠住,离裴妄之有些远,简韵岚和陆书炀也被人群隔着。


    几乎是历史的重演,被那个妇女叫作小宝的孩子,再次追着他那只仿佛被诅咒的皮球,咯咯笑着,如同一个小炮弹般,从斜刺里猛冲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踉跄后退的裴妄之的腰侧!


    “呃!”裴妄之本就重心不稳,被这孩子全力一撞,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向后倒去,而他的身后,就是那口张着幽深大口的古井。


    更可怕的是,在倒下的瞬间,他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井口湿滑坚硬的石头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上一次,靳司宸及时拉住了他,他只是虚惊一场,最终掉下去的是狗娃,而这一次靳司宸被苏婉给纠缠着,没能像上一次那样及时将他牢牢护住。


    而这一次,靳司宸被拖延了关键的刹那,裴妄之在撞击和磕碰的双重作用下,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身影便瞬间被井口的黑暗吞没,连同那个撞了他的孩子,两人一起,直直地坠向了深不见底的井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裴妄之!”靳司宸目眦欲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终于甩开了如同八爪鱼般的苏婉,他距离井边只有寸许,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剧烈收缩,里面倒映着空荡荡的井口,以及井沿上那一点新鲜刺目的血迹——是裴妄之后脑磕碰留下的。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裴……妄……之……”三个字,像是从被碾碎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沙哑破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滔天的恐惧。


    他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人,那个他心里刚刚确认心意没多久,想要拼尽全力保护的人,就在他的眼前,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消失了。


    根本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因为……一个看似巧合的干扰——苏婉!


    一股毁天灭地的暴怒和悔恨瞬间席卷了靳司宸的全身,他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地盯住了刚刚站稳,脸上还带着一丝慌乱和无辜的苏婉。


    那眼神,冰冷残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苏婉被这眼神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强作镇定道:“靳、靳队长,我……我不是故意的……”


    靳司宸没有理会她苍白的辩解,他的理智在那一刻几乎被彻底烧毁,他只想冲过去,将那个罪魁祸首撕碎,结果被简韵岚和陆书炀给拦了下来。


    井边村民的惊呼声和妇人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周围混乱的场面……这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靳司宸僵立在井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他看着那口吞噬了他最重要之人的古井,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失去了颜色。


    预言,以另一种更残忍的方式,似乎又一次……应验了。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夜幕如同黑色的幕布骤然降临,将靳司宸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写满了崩溃与绝望的脸,吞没在浓重的阴影里。


    他的世界,仿佛随着那坠入井底的身影,一同碎裂、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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