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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160

作者:宋家桃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56章


    “你说什么?”


    顾无忧停下手上的动作, 拧着眉抬头问白露, “北狄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兵,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突然犯境?”


    “奴婢也不知道, 是先前去门房的时候, 听几个出门采买的小厮说的”白露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那几个小厮说今日城门口突然来了一匹快马, 带来了北狄犯境的消息, 还说那群贼人秘密偷袭砍杀了我们许多百姓,现在北边都乱套了。”


    顾无忧听她说完,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


    北狄和突厥不同。


    突厥有兵力,有人马, 所以这些年一直野心勃勃,不肯消停可北狄,因为位置和兵力的缘故, 一直都保持中立, 既不跟突厥交好,也不做大周的属臣, 安安分分的, 从来不曾生过事。


    可如今突厥刚定,北狄居然又闹了事。


    眼见这和前世完全不同的景象, 顾无忧蹙着眉, 手撑在桌上, 那颗心怎么都定不下来。


    白露也知她担心, 低声说道:“不如奴遣人出去打听一番?”


    “外头能打听多少消息?”顾无忧摇了摇头,“罢了,等晚上李钦远回来了,我问问他。”


    白露轻轻应了一声,也就没再说话。


    可这一等,竟是快等到子时,才把李钦远盼了回来。


    “您回来了。”


    “嗯,”男人低沉且带着疲倦的嗓音在外头响起,“蛮蛮呢?”


    白露低声答道:“夫人等了您一夜,这会应该已经睡了。”


    李钦远似是沉默了一会,才说,“知道了,下去吧。”紧跟着是一串特意放轻的脚步声从外头进来。


    顾无忧原本也只是闭眼躺着,她心里存着事,非要问个清楚,哪里睡得着?这会听到那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接掀了帷帐,哑着嗓音,困道:“回来了。”


    见她居然还醒着,李钦远就皱了眉,“怎么还没睡?”


    说完快走几步,看她眼皮都快打架了,却还是强撑着精神看着他,心里明白是因为什么事,也就没再说话,脱了外袍和鞋袜上了床,把人揽到自己怀里,等人换了个舒服的睡姿,这才抚着她的头发,低声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嗯。”


    顾无忧困得不行,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身上,“外头传得一塌糊涂,说什么的都有”又问,“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北狄怎么会突然犯境?”


    “来传话的将士说是北狄见我们收服突厥,生怕日后也会沦为我们的附属国,便联合其他几个部落,打算拼死一搏。”李钦远说起这番话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又恐她担心,便又宽慰道:“你也别担心,北狄兵力不强,翻不起什么水花。”


    “就是”


    人最怕的就是后半句的话,顾无忧心下一紧,瞌睡也散了大半,从他怀里仰起头,看着李钦远落在她身上的复杂目光,低声道:“你要出兵?”


    “是。”


    李钦远哑声道:“李家军熟悉北狄作战的习惯,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带着李家军出兵迎战。”


    室内有一瞬的沉默,李钦远心里也不好受,两人成婚还没多久,他先是在西郊大营练兵,和李家军磨合,如今好不容易才消停几日,又要出兵虽说北狄不值一提,但陛下发了话,他也不能不听。


    而且北狄杀了他们那么多百姓,他身为大周子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蛮蛮”


    “去吧。”


    两人的话同时在屋中响起,一个犹豫,一个果断。


    顾无忧先是一愣,继而又笑了,她这会是当真一点都不困了,仰着头看着他,一双清亮的杏儿眼弯成月牙的样子,细腻又白嫩的手覆在他的脸上,“你去吧。”


    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大将军既然选择担起这一份责任,便不会坐视不管那些嘱托的话,早说了许多遍,如今也只是一句,“平平安安的回来,我会在家里等着你。”


    屋中烛火摇曳。


    少年将军看着他的小妻子,神色十分复杂。


    他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把人牢牢抱在怀中,须臾,沉声道:“好。”


    既然要出兵,自然不能耽搁。


    翌日清晨,李钦远便要去西郊大营点兵出发了,李家门前已经侯了几十个他的亲信,皆是一样的盔甲,看着英姿勃发李钦远拜别祖母和父亲,又把目光转向顾无忧。


    李老夫人知晓他们小两口还有话要说,便抹着眼泪,开口道:“我们先回去吧。”


    说完便由殷婉扶着她往里头走。


    李岑参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临走前又看了一眼李钦远他这个儿子成长速度简直惊人,几个月前还只是第一次上战场,如今却已经能收服所有的李家军,让他们恭敬无二。


    甚至还快速成立了一批自己的亲信。


    他如今


    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等到他们走后,白露等人也都退了十数步,李钦远走到强忍着眼泪看着他的顾无忧面前,握着她的手,低声嘱托:“我不会耽搁太久,等处理完北边的事,我就回来。”


    顾无忧点头。


    李钦远又道:“林清,我给你留下了,他武功不弱,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嘱咐他。”


    顾无忧眼眶微红,又轻轻应道:“好。”


    李钦远看她一副小可怜,想哭又不肯掉泪的样子,心下酸楚不舍愈浓,“家里若有什么事都可以同祖母、殷夫人商量,你若觉得无聊,也可以回家住上几日,我已经同祖母说过了,她也是同意的。”


    顾无忧这回是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抿着唇,点点头。


    时辰差不多了。


    李钦远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他低头看着人,哑声说道:“我走了。”


    “嗯。”


    像是从牙齿根里漏出来的音节,恐他担心,顾无忧勉强扬起一张笑脸,“去吧,别担心我,我在家不会有事,若真有事我也会同人商量的。”


    那边也有人来催促了。


    李钦远不好再耽搁,看了人一眼转身就走。


    顾无忧在他转身的那刹那,终于还是忍不住,刚才还故作坚强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跟着人走了几步,只想着多看人一会,哪想到还没跟着走几步,刚刚大步离开的人突然转身朝她走来。


    被这突然的变故愣了一下,顾无忧脚下步子顿住,不等她张口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就被人猛地抱住了。


    男人的力道很大,抱着她,似乎是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等我回来。”


    这话说完,李钦远再没停留,转身往外走去,他银色盔甲外头的那件玄色披风在半空划开一道好看的弧度,而后马蹄轻扬,少年将军领着他的几十个亲信,一往无前地往城门口去。


    顾无忧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直到人走远了,只能看到马蹄扬起的沙尘时,也舍不得收回目光。


    “主子”


    白露过来了,低声劝道:“回去吧。”


    如今已经入秋,落了几场秋雨,天也骤然凉了起来。


    顾无忧轻轻“嗯”一声,又看了一眼外头,的确看不到一点踪迹了,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


    自打李钦远离开后,顾无忧就变得有些闷闷不乐,除了偶尔去李老夫人那边坐一会,大多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好在九非和顾瑜时常过来看她,倒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憋着。


    这日。


    她想着许久不曾回家了,便和李老夫人说了一声,回家探望祖母和父亲,等吃完晚饭回来,想着去松宝斋买些蜜饯,她这阵子也不知怎得,困得紧,嘴巴也没什么味道。


    白露没让她下车,自己让车夫靠边停了,走下马车进了松宝斋。


    顾无忧便继续在车里等着。


    她没什么精气神,这会就百无聊赖地掀了帘子看着外头的光景,入耳听到几句话,却是在议论朝堂上的事,“你们听说没,今天太子在上朝的时候被陛下好生责罚一通。”


    “怎么会?太子殿下最是温和不过,他怎么会被责罚?”


    “好似是因为政见不一,太子驳了几句,陛下生了气,便说了人一通,还关了禁足。”


    那些声音很快就远去了。


    顾无忧却拧了眉,太子哥哥怎么会和姨夫起争执?


    沉吟间,白露已经回来了,拿了一大包蜜饯,上车就同她笑说道:“新来了个品种,奴吃着味道不错便买了一些,您回头要觉得好吃,奴和红霜再出来买。”


    说完见顾无忧蹙眉不语,又问道:“怎么了?”


    顾无忧摇摇头,想着回去给长平写封信问问,还未说话就瞧见京逾白着一身官袍,正策马往这边过来她连忙喊了一声,“京大人!”


    “吁——”


    京逾白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看了过来,在看到顾无忧的马车时,便牵着缰绳往这边过来,仍是从前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拱手喊道:“乐平郡主。”


    他如今是朝中新贵。


    朝廷里的那些事,他自然最清楚不过。


    顾无忧也就没藏着瞒着,直截了当的问人,“我听说太子哥哥今天被姨夫责罚了,还被关了禁足?”


    京逾白并不诧异她如何得知,闻言也没瞒人,如实道:“是说了一通,并不是什么要紧事,郡主不必担心。”


    他容色平静、声音沉稳,是很能让人信服的样子,顾无忧听他说完,那颗不安的心便又重新归落下去,谢过人,才同人告辞。


    京逾白看着远去的马车,神色却不似先前看时那般平静。


    夜色已暗,街道两侧的灯笼都点了起来,他抿着唇,目光往皇宫的方向看过去朝堂的事散播到民间,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他总觉得这次传播的速度有些太快了,就像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一般。


    翌日。


    京逾白就得到了答案。


    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事的确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政见不一被责罚几句,其实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何况昨日陛下虽然被太子反驳,神色不大好看,但也不是真的生气。


    按照昨天那般情况,想来不用几日,太子就能解禁了。


    可今天——


    京逾白看着为太子说话的那一众朝臣,京家位属中立,但他自小跟着父兄,自然也知晓朝中派系如何他很清楚,今天下跪的这群人中,属于太子那一派的人很少。


    可少,


    不代表没有。


    其中说话最为响亮的几人都是从前被太子提携起来,如今不顾开罪陛下也要为太子说话,字字珠玑。


    这些其实不算什么,位属太子派系,帮着说几句也情有可原,可偏偏今日下跪的朝臣竟然占了大半,不管属不属于太子那一派,如今居然都在为太子说话。


    仗着在人群里,京逾白悄悄看了一眼座上的天子,果然见他神色晦暗。


    他心下一沉,很快就听到那龙椅上的男人沉声说道:“好啊,真是好啊,朕的太子当真有本事!”说完,男人便拂袖离去。


    而大殿之中,朝臣仍旧跪着。


    德安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说了句“退朝”,就快步跟着庆禧帝离开了。


    朝中大臣互相对视一眼,有人往外走去,有人继续跪着,似乎不让太子解禁,他们就不打算离开京逾白跟着父兄往外走的时候,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京长恩,也就是京逾白的兄长,握着玉笏,低声道:“今天这事不对劲。”


    “是不对劲,”京逾白敛眉抿唇,“太子绝不可能让自己的人这样威胁陛下,只怕那几人”话还没说完,首辅京阶便沉声打断两个儿子的话,“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妄论。”


    兄弟两人连忙应“是”。


    快走出宫门的时候,京长恩又低声说了一句,“父亲,南边传来消息,那位故友怕是身体不大好了。”


    京父闻言,沉默一瞬,道:“得空,我去看看他。”


    京长恩拧眉,刚要劝阻,就被京逾白握住胳膊,等到京父去内阁处理事务,兄弟两人往外头走去,京长恩说道:“你刚才拦着我做什么?那位故友身份不妥,若是让人知晓我们京家竟然藏了他那么多年,只怕会迎来大祸。”


    京逾白低声道:“那人对父亲有大恩,父亲不可能坐视不管。”


    “如今时局不稳,若是让人知晓父亲”京长恩沉声,“这事绝不能让旁人知晓。”


    京逾白宽慰道:“大哥不必担心,我不会让父亲去的。”


    南边那位故友对父亲有恩,所以当初父亲为了他做了这样的事,家中上下也无人说什么可再大的恩情,这么多年也该报完了,他不会允许有任何影响京家的祸害存在。


    京长恩知晓自己这个弟弟虽然年轻,但行事周到,他既然说了这样的话,自然心中早有主意。


    也就没再多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京家虽然一直处于中立,但为人臣,不可能一直不偏不倚,你我知道你心中有丘壑,父亲老了,我来日就要带着你嫂嫂出去公干,你,万事小心。”


    京逾白敛眸应声,“我知道。”


    *


    朝堂里发生的那些事很快就散播到了外头,众人知晓太子被禁足,朝中众臣长跪都没能让陛下开恩,一时间外头议论纷纷这事散播得那样广,即便深居深闺的顾无忧也知晓了。


    “怎么会这样?”顾无忧柳眉微蹙,神色不大好看,“太子哥哥行事一向沉稳,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属臣这样威胁姨夫,这事绝对有问题。”


    “不行,”


    她坐不住,“我得进宫看看。”


    刚刚起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摔倒,白露连忙扶了一把,紧张道:“主子,您没事吧?”


    顾无忧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没事,应该是坐得久了。”又道:“你让人去给我套马车,我得进宫看看是什么情况。”


    “这么晚了,宫门早就下匙了。”白露把人重新扶回到椅子上,劝道:“等明日,明日奴陪着您进宫。”


    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早就黑不见底。


    顾无忧纵使再着急,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进宫,只好按捺道:“那你明日早些叫我。”


    白露哪有不应的道理?


    又哄着人喝了安神汤,让人早些安睡,等她闭上眼睛,这才往外走去。


    可第二日,不等顾无忧进宫,就得到一个消息——


    庆禧帝昨夜中毒,至今未醒。


    第157章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 顾无忧正在对镜梳妆。


    她昨儿夜里没有睡好, 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唯恐回头姨妈看着担心, 她自然不敢这样进宫, 刚想让人给她好好妆扮下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手里的那支玉簪掉在地上, 当场就碎成两半。


    她转过头。


    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传话的白露, 哑声道:“什, 么?”


    不等人回答,顾无忧就白着一张小脸,急忙起身往外走去,也顾不得再梳妆, 让人套了马车就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她打小受尽恩宠,从前不拘什么时候要进宫都是无人阻拦的,可今日, 马车刚到宫门前就被人拦下了宫里发生这样的事, 连早朝都取消了,怎么还会让人在这个时候进宫?


    她没了办法, 只好先行回家, 打算去找自己的父亲问问情况。


    顾家也早就得了消息。


    见她归家,顾无忌知道她肯定是因为宫里的事, 便屏退众人, 亲自倒了一盏茶过去, 让她先定定心神, 然后才同她说道:“我今天也被人拦在宫外,不知道宫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的脸色其实也不大好看。


    他跟萧定渊自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不仅有君臣之义,也有手足之情,如今得知他中毒未醒,岂会不着急?可再着急,也不能乱了自己的阵脚,尤其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徒生担忧。


    “你也别急,宫里这么多太医在,一定不会让他出事。”


    “而且”顾无忌抿唇,沉声,“没有坏消息传来,就代表着一切事情都还有挽救的机会,你先回去好好歇着,若有什么事,我会派人去同你说。”


    顾无忧心乱如麻,怎么可能好好歇着?


    但现在这个情况,谁也不晓得宫里发生了什么,她便是再着急也得不到答案,便只好听了父亲的话,陪着祖母用了午膳便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


    顾无忧靠着引枕,拧着眉,白露知她心中忧虑不减,便柔声劝道:“您别担心,国公爷不是说了吗,没消息就代表着好消息,陛下是真命天子,不会出事的。”


    “你说,”


    顾无忧哑声问道:“到底会是谁呢?”


    她拧着眉,细细思索着,“伺候姨夫的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他身边又有德安公公,一概吃食都是经人细细检查过的,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突破重重检查,让姨夫中毒?”


    白露站在自己的角度,说道:“那必定是亲近之人了。”


    “亲近之人?”顾无忧抬头蹙眉,“怎么样的亲近之人?”


    白露轻声答道:“就比如姑爷,九少爷,国公爷,七小姐若是他们给您递吃的,奴婢们自然不会检查。”她这话说完,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脸色也变了。


    顾无忧也跟着变了脸。


    她手撑着引枕坐了起来,看着白露发白的面色,颤声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奴,奴婢”白露声音仓惶,脸比冬日的雪还要白,抖着嘴唇,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顾无忧的心中也有一个荒谬的猜想,可不等她细想便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太子哥哥,她自小和太子哥哥一道长大,他是什么样的心性,她最了解不过。


    可现在的情形


    太子哥哥刚被姨夫训斥禁闭,又因为众臣跪请更是惹得姨夫不喜,现在朝里朝外都有人传言,姨夫怕是不满太子,打算另择储君了。


    这种情况之下,太子哥哥的确有下毒的动机,可她清楚太子哥哥的为人,确定他不会这样做,可旁人呢?顾无忧抿唇,看向白露,“你刚才想得是谁?”


    “奴婢”白露咬唇,迎着顾无忧的目光,还是咬牙说了,“奴婢头一个想到的是,是太子殿下。”


    果然。


    顾无忧心下一沉,没有说话。


    就连白露都是这样想,更何况是别人?她突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觉得近日发生的这些事就像是幕后有人在推动着,从北狄犯境到众臣跪请,再到如今姨夫中毒。


    这些事,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联系,但就是给她一种有人布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往下跳的感觉。


    “主子”


    白露见她脸色难看,忙劝道:“也许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这样,您先别自己吓自己。”


    顾无忧红唇微抿,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压着声音同她说道:“你派林清去盯着宫门口,有任何消息都立刻来禀。”


    “是。”


    顾无忧一路忧心忡忡,回家后倒是收敛了心绪,知道祖母必定也担心宫中事务,便先去了一趟主院,好生宽慰了一番,又同殷夫人说了几句话才回别院。


    *


    而此时。


    京中一处茶楼。


    京逾白今日并未着官服,只穿一身轻便常服,登上二楼包厢,在看到站在窗前的男人时,眼眸微黯,却也没有说话,而是面不改色地进了屋子。


    “来了。”


    赵承佑听到脚步声,转过身。


    看着京逾白,又笑道:“我还以为逾白兄不会来。”


    “赵大人给我送来那样的字条,又拿了南边故人威胁京某,便应该笃定我不可能不来。”京逾白面上挂着旧日清浅的笑,即使说起这样的话,也不曾改过面色,反客为主一般坐在椅子上,倒了两盏茶才问人,“不知赵大人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赵承佑听他所言,有一会没说话,而是沉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须臾,却又笑了起来:“所以我一直都喜欢和聪明人相处,轻松,不费事。”


    他坐在京逾白对面,握过那盏茶却没喝。


    只拿出一张字条,放在京逾白的面前,“这是你家中那位故人如今所居之处,说起这个,我还是忍不住要夸逾白兄一句,若是我晚去一步,只怕这位故人早就不存于世了。”


    “逾白兄”


    赵承佑修长的指腹轻叩茶盏,看着人,轻笑道:“果真好手段啊,为了保住京家荣耀,连故人恩情都可以不顾。”


    京逾白充耳不闻他话中讥嘲,看了眼字条又收回目光,抿了一口浓茶,淡淡重复:“赵大人要我替你做什么?”


    “既然逾白兄如此爽快,那我也就直言了。”赵承佑握着手中茶盏,“我要逾白兄替我给李钦远送一封信”见他抬眸看来,补完后头几个字,“一封让李钦远立马回来的信。”


    京逾白听到这话,终于变了脸色。


    他薄唇微抿,长指紧攥手中茶盏,目光直直看着赵承佑,想起这阵子京中的变故,沉声道:“是你在后头推波助澜?”


    赵承佑笑道:“逾白兄真是高看我了。”


    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京逾白怎么看他,仍旧好整以暇地握着茶盏,慢悠悠吹着茶沫,淡声道:“赵某哪有这样大的本事?赵某啊,不过是陪着人下了一局棋罢了,到底是人下棋,还是棋定人,谁又晓得呢?”


    “我若不肯呢?”


    “唔。”赵承佑似乎是想了下,而后便掀起长眉,轻笑起来:“逾白兄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对你最有利。”


    “你家那位故人,当初沈家那位御史,不过是帮着说了几句话就被陛下褫夺官职,若是让人知晓一向得圣心的京首辅居然秘密藏着那人,你说,陛下会怎么看你们,旁人又会怎么看你们?”


    他喝了一口茶,大抵觉得这茶不错,便又多饮了一口,“逾白兄,其实我一直都很心疼你。”


    “明明你才是最有实力的那个人却一直被李钦远压着,你那些好兄弟看着和你要好,可若是出事,他们最先想到的必定是李钦远”


    赵承佑目露可怜地看着京逾白,见他淡然的神色中夹杂着一抹异色,又笑道:“其实逾白兄不肯写也无妨,只要我把京城的消息传出去,你说你那位好兄弟会不会回来?”


    “我啊,只是觉得逾白兄实在是个不错的朋友,想同逾白兄做一桩好买卖罢了。”


    他说完便放下手中茶盏,“字条,我给你留在这了,别院的人,我也能帮逾白兄撤掉”赵承佑走到京逾白的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感叹道:“赵某是真的希望日后能和逾白兄一起共事。”


    “你做这么多,是为了顾无忧?”京逾白开口。


    屋中的脚步声突然顿住,赵承佑脸上轻快的神情在听到这番话之后,终于也有了变化。


    京逾白见他这般,心中便知晓自己猜对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那张字条起身,而后看也没看赵承佑一眼,径直往外走去。


    等到他走后——


    暗卫长息出现在赵承佑的身后,低声道:“主子,他会写吗?”


    赵承佑似乎终于回过神,负手于身后,看着京逾白离开的身影,淡淡道:“会,没有人喜欢一直被别人的光芒遮挡着,晋王如此,京逾白亦如此。”


    他下得这局棋,算得不过就是人性。


    “她如何?”


    长息知晓他问得是谁,便低声答道:“乐平郡主刚从顾家回来,看着脸色不大好。”


    听到这话,赵承佑拧了眉,但也只是一瞬,他又咬牙,“明日让人下诏书,把京中命妇都请进宫。”


    只这一次。


    让她再伤心一会。


    以后,他就不会再让她难受了。


    再也不会了


    *


    等到翌日。


    朝臣还是没能上早朝,但宫门总归是开了。


    庆禧帝虽然还没清醒过来,身体里的那些毒素却清了,宫里的内侍太监拿了王皇后的凤旨,请各家命妇进宫跪请天恩,保佑陛下龙体安康。


    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


    若是宫里的主子身体不适,都会请命妇进宫念诵佛经,保佑主子们身体康健,也算是一种祈愿的法子。


    每家都得出一个人。


    顾无忧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阵子没休息好,脸色难看也就算了,身子还格外的虚弱,起床的时候还晕眩了一阵,白露、红霜见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都皱眉劝道:“您还是别去了。”


    红霜嘴快,更是说道:“早就说了要给您请大夫看看,您总是不肯,现在还要进宫,那一跪就得跪一天,您这身体怎么受得住?”


    “没事。”


    顾无忧摇摇头,声音也因为连日不曾歇息好,有些哑,“替我梳妆吧。”


    她平时性子温软,但若是决定了的事,怎么劝都没用两个丫鬟没了办法,只好给她梳妆。


    而此时的主院,李老夫人也正和殷婉说起这事,看到顾无忧过来,两人就停了话,不等顾无忧敛衽请安,李老夫人就朝她招了手,握着她的手,发觉冰凉一片,又忧心道:“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怎么过来了?”


    顾无忧温声说道:“我听说宫里传了旨。”


    殷婉一听这话,就和李老夫人对视一眼,然后握着顾无忧的手让她坐下,这才柔声说道:“这事,你就别管了,你这几日身体原本就不好,哪里来的精神气去祈福?”


    “我跟母亲已经商量好了,过会我进宫,你就跟母亲好好待在家中。”


    “还是我去吧。”


    且不说她是晚辈,哪有自己在家里待着享福,请长辈过去受苦的道理?怕两人不肯,顾无忧又道:“我心里担心姨夫的病,也想见见姨母他们,待在家里也是胡思乱想。”


    “而且家里事务我也不大懂,还得请夫人在家做主。”


    “这”


    殷夫人拧了眉,目光投向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心下也有些犹豫,但看着顾无忧坚定的神情,最终还是应下了,握着她的手劝道:“你自己注意着些身体,若是不舒服便同掌事的姑姑们说一声,她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顾无忧自是一概都应了,又拜别两人,这才登上进宫的马车。


    今日进宫的有许多人,但估摸着是顾无忧去得晚,只瞧见无数马车停在宫道上,人倒是没瞧见几个,甚至她还有种宫里比从前还要冷清的感觉。


    来迎她的宫人,顾无忧也不认识。


    她朝顾无忧行了宫礼,便恭声说道:“给郡主请安,其他命妇都已经去承安殿了,奴领您过去。”


    “嗯。”顾无忧点点头,刚要带着白露过去,就听那宫人说道:“承安殿肃穆庄严,您的丫鬟不能一道过去,奴请人带这位姑娘去别处歇息吧。”


    白露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姑爷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生跟着主子尤其如今宫里事情不定,她更是不敢离开,便问宫人,“宫里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了?”


    宫人温声笑道:“一直都是有的。”


    白露还要再说,顾无忧便开了口,“罢了,你去吧,若有什么事,我会派人给你传话的。”


    她发了话,白露也不好再说,只能抿着唇轻轻应了,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其他宫人离开。


    等她走后,顾无忧便看着那宫人淡淡说道:“走吧。”


    “是。”


    宫人在前头领路。


    顾无忧心中记挂着姨母他们,便问:“下毒的人可查到了?”


    宫人答道:“回您的话,还没。”


    顾无忧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又问,“那姨母和长平呢?她们在承安殿,还是哪?”


    “皇后娘娘和长平公主都在帝宫陪着陛下,现在在承安殿主事的是娴贵妃”那宫人似乎是怕多说,惹人起疑,说完这话便温声道,“您别担心,陛下吉人有天象,又有您和其他命妇祈福,必定不会有事的。”


    这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十分妥帖。


    可顾无忧却起了疑,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身边的这个宫人,温声问道:“姑姑看着有些眼生,不知道是在哪个宫做事?”


    宫人笑道:“奴婢是承安殿的人,从前一直侍奉在佛前,郡主不认识奴婢也是正常的。”


    侍奉在承安殿的人?


    顾无忧拧眉,又看了一眼她的装扮,目光落在她头上一支镶玉金簪上承安殿多年不曾开启,在那伺候的宫人再清苦不过,只怕那边的主事宫女还比不过那些得脸娘娘宫里的三等宫人。


    又怎么可能用得起这样的金簪?


    更不用说


    顾无忧还闻见她身上一股清宜香,这是东街浓胭铺里卖得最好的香料,一盒得十金,区区一个宫人,哪里来这样的银钱,买这样金贵又行翘的香料?


    她目光扫过四周,只觉得这一路实在太过安静。


    安静得让人心慌。


    不管出于什么缘故,顾无忧还是停下了步子。


    宫人见她停下步子,也跟着停下,疑声问道:“郡主怎么了?”


    顾无忧柳眉轻蹙,摸着自己的袖子,低声道:“我的贴身帕子不见了。”


    “这”


    那宫人一听这话也跟着皱了眉,“承安殿还等着您过去,这帕子也不是金贵之物,不如”她话还没说完,顾无忧就转过脸,厉声斥道:“混账!”


    “那是我的贴身之物,宫里人来人往,若是被旁人捡去,谁晓得要怎样坏我声誉。”


    她自幼尊贵。


    如今虽然性子变得温软起来,但骨子里的那份骄矜还是在的。


    那宫人也不知是忌惮她的身份,还是事先受人嘱托,犹豫一番,便低声说道:“那您在这稍候,奴给您去找下。”眼见顾无忧神色微松,她咬了咬牙,也不敢耽搁,给人行了一礼就匆匆往前走去。


    顾无忧见她离开,顿时敛了眉目。


    她扫了眼四周,没再耽搁下去,立刻转身往另一条小路走去越往那边走,她的脸色就越沉。


    宫里绝对出事了。


    她这一路走去,竟是一个宫人都未碰上,反倒在快靠近帝宫的时候碰到一队禁军。


    那些人各个披甲握剑,神色肃穆,严守在帝宫门前。


    顾无忧心下一沉,立刻躲在隐蔽之处,不敢往那边靠近。


    想着还未清醒过来的姨夫,还有不知所踪的姨母和长平,顾无忧咬了咬牙,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帝宫。


    帝宫门前有这么多人看守,里面绝对有人,不管如何,她都得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好在她自幼养在宫里,从前最爱和长平在宫里捉迷藏,倒是知晓有捷径可以通向帝宫,又扫了一眼四周,眼见无人发现,她抿着唇,提着裙子,朝一道阴暗的小路跑去。


    第158章


    帝宫前面被禁军包围得水泄不通, 后头倒是十分安静。


    甚至就连原本在这处洒扫伺候的宫人也全都不见了, 也不知是怕人多眼杂,不易管理, 所以全都把人关了起来, 还是出于其他什么缘故左右顾无忧这一路走来的确没碰到什么人。


    她幼时顽劣, 总爱带着长平四处玩闹, 又仗着深得姨夫姨妈的宠爱, 便是这帝宫也时常作为他们捉迷藏的地方。


    她知道帝宫多种梨树, 而距离梨树最近的一道院墙下就有一个小洞,这小洞造型独特,又因为平日时常有宫人在这边,不必担心会有人进来, 后来有日庆禧帝路过,觉得这洞颇有些巧夺天工的感觉,便任它留着, 也就没人把这填住。


    如今倒是方便了她。


    顾无忧屏着气息, 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个小洞,到底是长大了, 从前轻轻松松就能穿过的地方, 现在得缩着手脚才能穿过。


    生怕里面有人,她也不敢贸然进去。


    观察了好一会, 确定没有人在院子里巡逻, 她连忙穿过小洞站了起来。


    起身的那一刹那,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她近日也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吃用得少了,一直都有这个毛病,不敢在这个时候耽搁,她咬了咬牙,又晃了晃脑袋,等到头脑清醒了一些就一溜烟的往里头跑


    而此时的寝殿中。


    王皇后并着长平,以及德安都在,庆禧帝还未醒来,仍旧躺在龙床上。


    博山炉中香烟不断,德安手里捧着一碗汤药从外头走来,他眼圈微红,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嘴里还在骂道:“这些混账东西!他们,他们怎么敢,怎们敢做出这样的事?!”


    长平到底还小,如今被人软禁在此处,小脸微白,听德安这话,面上更显几分仓惶之色,一双小手紧紧抓着王皇后的袖子,不肯松开。


    王皇后的神情倒是一直都很平静,既不似长平这样仓惶,也没有德安那般生气,她抬起温和的手轻轻拍了拍长平的手背,又同德安伸出手,淡淡道:“给我吧。”


    “是。”


    德安恭恭敬敬奉了汤药。


    眼见王皇后脊骨挺直,傲骨不屈,垂眸替庆禧帝喂药,不知怎得又红了眼眶。


    他记忆中的皇后娘娘好似一直都是这样,天生傲骨、宁折不弯,当初因为宸妃一事更是和陛下离了心,这么多年无论陛下如何,皇后娘娘都不曾来看过。


    任由那些新人旧人分着宠。


    可到这样的时候,却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待在此处,照料着陛下,那些嫔妃主子早在事发的时候就向晋王求了绕,一个个躲得远远的,生怕连累自身。


    想到这。


    德安心中又生了恨。


    咬牙道:“陛下待晋王这样好,甚至”似是觉得这话不妥,他顿了顿,又道,“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混账事?!”


    长平想到从前温润的二哥如今竟变成那副修罗样子,不仅不顾情谊把他们困在此处,还喊了禁军守在外头他们这边尚且如此,也不知太子哥哥那边怎样,她眼眶微红,小手紧紧握着王皇后的胳膊,哽咽道:“母后,我怕。”


    “别怕。”


    王皇后温声一句,然后又继续垂眸替人喂着药,嘴里淡淡说道:“他不会这么快处置我们。”


    德安疑惑道:“他在等什么?”


    “自然是等一个让他永垂青史、光明正大上位的机会”王皇后声音很淡,目光却有些暗,“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费尽心思把女眷都请进宫。”


    “女眷”


    德安怔道:“难道他不是为了威胁外头的那些大臣?”


    不等人答,他自己就先反应过来,是了,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晋王自然不甘心背负弑父杀兄的骂名上位,“可现在宫里禁军都听命于他,魏国公和李将军他们又都去迎战北狄了,他”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长平察觉到殿中骤然凝结的气氛,抬起懵懂的脸,“怎么了?”


    德安看着王皇后的身影,喃喃道:“难道北狄那事也是晋王折腾出来的?”


    “不知道。”


    王皇后的声音很淡,也很平静,“本宫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北狄这么多年从来不曾犯境,如今却编出这个理由让我们出兵而魏国公和李小将军刚刚离开,京城就出了事。”


    “先前群臣跪请陛下要他放过太子,本宫就觉得奇怪了。”


    “这原本不过是父子因为政见争吵一番,偏偏硬是有人要让陛下和太子离心。”


    可惜了。


    她虽然心中起疑,却到底晚了一步。


    要不然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眸色又暗了一些,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种田地。


    “这”


    德安有些慌了,白着脸,喃喃道:“晋王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他心中隐约有些猜到了。


    李小将军因为乐平郡主的缘故和太子交好,如今陛下中毒未醒,外头本就有人议论是太子不满陛下所为,使了毒计,就等着陛下死了,自己可以上位。


    如今晋王把朝中女眷都放在宫里。


    若是这个时候李小将军回来了,恰好坐实和太子里外通敌谋反的罪名,那么晋王自然可以利用这个上位!


    到那个时候


    他们这群知晓实情的人都死了,而对于外人而言,晋王就是清除逆贼、保护女眷的大功臣,外头那些朝臣自然会拥立晋王上位!


    想到这些,德安整个人都变得颤粟起来。


    王皇后喂完手里的汤药,握着一方帕子替庆禧帝擦拭掉嘴角流落的汤药,侧头的时候看见德安这幅样子,神色不改,言语却沉了一些,“想必这个时候,已经有人给李小将军送信了。”


    “这,这怎么办?”


    德安慌道:“若是李小将军真的回来,岂,岂不是”他这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里间传来一阵响动。


    殿中三人听到这阵声响,神色都有了变化。


    长平脸色一白,握着王皇后胳膊的手又用了些力,德安更是沉了脸,他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刃,一边朝那边慢慢靠近。


    可里间在那一阵响动之后却没有了声音。


    就如他们心存忌惮,顾无忧也不敢放松,生怕殿中还有其他人,那不仅救不了姨夫他们,她自己的生命也有了危险,屏着呼吸一点点往外走去,刚露了个影子,就有一把刀朝她刺了过来。


    好在顾无忧一直提着神,连忙往旁边一躲。


    不等人再刺过来第二刀,她余光瞥见来人,忙低声喊道:“德安公公,是我!”


    凌厉的风在头顶停住,紧跟着是德安惊诧到有些不敢置信的声音,“乐平郡主?”


    “是我。”


    顾无忧稍稍松了口气,刚要问,就看到出现在德安身后的王皇后和长平,在看到两人的时候,她的眼眶立刻就红了,不等她说话,长平就跑了过来,紧紧抱着她,哭喊道:“表姐。”


    察觉长平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知道她肯定是吓得不轻,顾无忧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说道:“乖,别怕。”


    王皇后的脸色在看到顾无忧的时候也终于有了变化,往身后看了一眼,见门扉紧闭,忙拉着顾无忧的手走到一边,压着嗓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应该和那群命妇在一起吗?”


    长平也知道这会不是哭闹的时候,抹着眼泪待在一旁,也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顾无忧,“对啊,表姐,外头包围重重,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察觉不对劲就偷偷跑了过来。”


    顾无忧想到外头那些禁军,心跳得还是有些快,“姨妈,到底怎么了?姨夫怎么会中毒?你们又怎么会被软禁在这?还有,还有那些禁军,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以后再说。”王皇后拧着眉,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你不该在这,回去,去承安殿,跟那些命妇在一起,你才有活命的机会。”


    “姨妈!”


    顾无忧急红了眼,“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还能回哪去??刚才那宫人肯定同人去说了,我便是回去也没用!”


    王皇后也知道现在让她回去,不安全,可让她留在这边,更不安全。


    耳听着外头传来的声响,她神色一变,连忙把顾无忧往里间一推,又从里间一个暗格里拿出一物递给她,压着声音,肃声道:“拿着这个东西,立刻出宫去找李钦远,告诉他,晋王谋反了。”


    “什么?”


    顾无忧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呆怔在原地。


    晋王谋反,这


    这怎么可能?!


    外头的声响越来越近,王皇后顾不得再嘱托什么,又推了她一把,然后落下布帘,领着长平等人往外走。


    晋王萧恪进来的时候。


    殿中又恢复成先前的那副样子,德安随侍在一旁,王皇后端坐在龙床上,而长平仍旧握着王皇后的胳膊,把大半身子都埋在她怀里,耳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似乎是害怕,就连身子也轻轻抖了一抖。


    “父皇还没醒?”


    萧恪看了眼龙床上的男人,大约也觉得男人昏睡的时间有些久了,他拧眉问身后的赵承佑,“你不是说这药没什么问题吗?”


    赵承佑温声道:“殿下放心,这药,臣曾经找人试过,的确没问题,陛下身体里的毒素已经清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听到这个,萧恪总算是放下心,他是恨自己的父亲,但同样,这二十多年的父子情谊也不是假的,他只是想要这个位置,只要父皇不阻拦他,只要让他解决不该存在的人,他自然会把他奉为太上皇,侍老敬孝。


    “德安公公。”


    萧恪的目光扫过王皇后和长平,而后看向德安,“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对本王不薄,只要你把玉玺交给本王,本王自然会好生待你。”


    德安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


    他也不怕会得罪萧恪,厉声道:“王爷,陛下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竟然串通外臣,这样对待陛下!”


    萧恪神色微变,再开口的时候,早不复先前温和,冷声道:“有什么对不起本王的?!”


    “我的母妃是怎么死的,你不是最清楚吗?!”他说话的时候,把目光转到王皇后的身上,就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一样,手捏成拳,整个人呈暴怒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不是这个女人,要不是她身后的王家,那个老虔婆怎么会派人杀害我的母妃!”


    “我父皇最爱的是我的母妃,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我才应该是太子,是下一任的大周天子!”


    王皇后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她没有多说的意思,只是轻轻拍着长平的后背,宽慰她的害怕。


    倒是德安,在一瞬地怔楞后,颤声道:“您,您怎么会知道这些?是谁同您说的?”如今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他急道:“王爷,这事都是太后自己的意思,当初事发的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在宫里,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晓的话,定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您想想这么多年,陛下对您的疼爱,您,您怎么能忍心?”


    “便是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也不曾有半点对不起您的时候啊!”


    眼见萧恪神色微动,德安上前几步,跪在他跟前,攥着他的袖子哭道:“王爷,趁如今还有挽回的余地,您收手吧,陛下自小心疼您,只要您肯回头,他一定不会责怪您的!”


    萧恪看着德安,又越过他去看龙床上的男人,似乎是想到从前的事,他脸上呈现出一些挣扎的神情。


    可心思刚起,身后就传来赵承佑平淡而又温润的语调,“殿下,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陛下的身子您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是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


    而且他虽然留了父皇一命,但到底怕事情败露,允许赵承佑做了那等事他咬了咬牙,不顾德安如何哭求,还是拂袖冷声:“我不想被人压着了。”


    “这么多年,居于人下的滋味,我已经体验够了!”


    “只要没了萧景行,我就是大周的储君,大周的天子,父皇总会原谅我的。”


    德安没想到萧恪居然会疯魔到这种地步,还想再说,男人却已经率先开口,“就算没有玉玺,本王照样能够登基!”他说完便拂袖离去,赵承佑仍旧垂眸敛目,跟着人的步子往外走。


    刚要跨出门槛,他突然停下步子,往身后看了一眼。


    那暗青色的布帘里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前去。


    他眼眸微深,步子就这样停了下来,刚要往那边走去,就听到萧恪说道:“承佑,怎么了?”


    “没事。”


    赵承佑收回步子,跟着萧恪走了出去。


    出去的这一路,萧恪皱眉问他,“你确定李钦远会回来?他又不是傻子,但凡查下就清楚我们是什么打算。”


    他心中颇为担忧,要是李钦远不回来,那萧景行谋反的罪行就没那么像样了。


    可赵承佑却很笃定,“他会来。”


    萧恪停下步子,转头看他,“你怎么这么确定?”


    赵承佑笑笑,也跟着停下步子,他站在萧恪身边,负手于身后,而目光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因为那人是为国为民的李大将军啊。


    想到前世旁人对他的评价,赵承佑的嘴角又掀起一抹讥嘲。


    萧恪没等到他的回答,还要询问,外头就有个将士急声来报,“王爷,赵大人,乐平郡主不见了!”


    赵承佑一听这话,脸色微变。


    想到刚才那道青色布帘,不顾萧恪是何反应,转身就朝帝宫走去,而德安等人见他回来也吓了一跳,“你,你想做什么?”


    德安心中害怕,但面上还强撑着,斥道:“你不过是晋王身边的一条走狗,如今王爷还没发话,你”


    赵承佑却看都没看他,挥开德安的阻拦,快步往前,屏着呼吸掀起那道青色布帘。


    可那里只剩一扇半开的轩窗,哪里还有人?


    只有一朵微颤的珠花,落在地上,像是被主人遗落的小可怜。


    *


    官道上。


    大军还在往北狄的方向前行。


    他们在路上已经走了几日了,连日的跋涉让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唯恐还没到那边,人全都倒下了,李钦远便让众人先歇息一阵,自己拿着水和干粮去探望李岑参。


    见他脸色难看,便沉声道:“不让你来,你非要来。”


    李岑参接过东西,笑了笑,“我也不上战场,没什么大碍。”


    他自知如今身子不好,也不强求,就在后头帮着谋划,自然,这其中也有几分对李钦远的担忧和心疼,怕他一个人在战场出事,便总想着趁自己还活着,帮上一帮。


    李钦远知晓他是个倔脾气,也懒得再说,刚想和人讨论下北边送来的战况。


    傅显就沉着脸进来了,他如今成了李钦远的副将,这会跟李岑参问了一安,就和李钦远沉声说道:“七郎,京城出事了。”


    李钦远见他面上表情,心下也是一沉。


    他没说话,而是接过傅显手中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晋王谋反,速回”。


    李岑参见两个小辈这幅神情,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钦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打量了一会手中的字条,然后拿了酒囊直接照着那张纸一浇,很快,那字条空白的背面显露出一段密密麻麻的话,三人瞧见上面所书内容,神色都是一变。


    傅显颤声道:“晋王这,这是想逼七郎回去,以谋反之名杀了七郎和太子!”


    他这话说完,看着脸色难看的李钦远,沉声道:“七郎,你不能回去!晋王和赵承佑既然布了这个局,可见京城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你要是现在回去,必死无疑!”


    李钦远又怎会不知?


    他手握着字条,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条,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平定北狄战事,京城诸多事务都与他无关,他照旧可以做他的大将军而另一条,就是立刻赶回京城。


    “七郎!”


    傅显自小和他一道长大,怎么可能不知他的脾性?见他敛眉思索,就知道他心中有了打算,“你知不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名?!你要是现在回去,你”


    “我不能不回去。”李钦远掀起眼帘看着他,抿唇沉声,“你也说了,京城已经成了晋王和赵承佑的囊中之物,那就代表京城里的那些人现在处境很危险。”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


    尤其是


    他的蛮蛮。


    李钦远想到顾无忧,握着字条的手收紧,他们全都留在京城,现在生死未卜,要是他不去,他们该怎么办?


    目光看向李岑参,不等他张口,他的父亲就看着他说道:“现在你是主帅,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李钦远听到这话,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继续领兵去北狄,我带人回京城。”


    傅显还要张口,李岑参却拦住他,看着李钦远说道:“去吧,北狄有我们,你不必担心,你”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哑涩,“一路平安。”


    李钦远重重点头。


    京城出了这样的事,他不敢耽搁下去浪费时间,出去后就找了自己的亲信,把此事说了一通,遵循他们的意见,是走还是要留,最后挑了三千人马。


    要走的时候,他回过头,深深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看着男人站在树下望着他,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扬起长鞭,打马朝京城的方向赶去


    顾无忧已经不知道在路上跑了几天了。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她不敢停下,既怕自己一旦歇下就再也起不来,也怕身后有追兵追过来。自从那天从宫里的小洞离开皇城,她不敢回家,乔装打扮一番,买了匹马就带着玉玺往城外赶。


    她甚至不敢挑官道,只能挑偏僻的小路。


    饿了就随便摘些果子吃,渴了就喝点露水河水,脑子里的那根弦一直紧绷着,她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差。


    可她还是咬着牙往北边的方向赶。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顾无忧咬着牙晃了晃脑袋,可她的状态实在太差了,生怕在这个时候倒下,她咬牙拔下髻上的簪子,然后朝自己的胳膊刺去。


    鲜血立刻涌出。


    她疼得叫出声,可那模糊的视线总算是清楚了。


    她就这样,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簪子,每当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拿尖锐的簪子刺自己的胳膊。


    “将军,”


    亲信拿着早先让人去打听的消息递给李钦远,“现在命妇都被人请到了宫中,具体什么情况都不得而知,但微臣派去的人打听到赵承佑前几日曾派人秘密出城,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找人?


    李钦远皱眉,刚要说话,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的小道上行来一匹快马,身边众亲信自然也都发觉了,纷纷拿出佩剑,护在李钦远的身前。


    那匹马就跟疯了一样,横冲直撞,而马上的那个人,蓬头散发,只能从纤弱的身形辨出她是一名女子。


    那人似乎精神到了崩溃的尽头,想再往自己的胳膊上刺一下,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摇摇欲坠,就在这个时候,坐在马上的李钦远却像是感知到什么。


    他凝神看去,在看到女人的半边脸颊,惊喊道:“蛮蛮?!”


    而顾无忧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掀起疲惫的眼帘,在看到李钦远的身影时,她想扬起唇角,朝他笑一笑,却发现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可她终于放心了。


    她,


    找到他了。


    顾无忧任由自己闭上眼帘,陷入昏睡之中。


    第159章


    夜里。


    李钦远随行并没有带大夫, 只有一个会些医术的亲信, 替顾无忧诊治一番便朝李钦远拱手道:“夫人没事,只是太久不曾歇息过, 精疲力尽才会晕倒。”


    “属下吩咐人去准备些流食, 等夫人醒来可以用。”


    “嗯。”


    李钦远握着顾无忧的手, 目光没有离开过一寸。


    亲信也就没再打扰他, 拱了拱手便退出营帐之外。


    此时已是深夜, 万籁俱寂, 他们一行人扎营歇息,外头将士依旧尽职尽责地守护着,唯恐有人偷袭,而营帐中, 李钦远看着疲惫不堪的顾无忧,见她即使陷入沉睡也紧拧着眉。


    心脏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割着似的。


    他摸了摸顾无忧的脸,薄唇紧抿, 目光复杂又沉痛, 指腹轻柔地拂过她的眉眼,似乎是想抚平她的折痕。


    等到顾无忧的面容终于不那么紧绷了, 他起身去倒了一盆热水, 打算替她好好洗漱一番,让她可以睡得舒服一些, 可就在替她解衣裳的时候才发现她右胳膊上竟然有无数个小窟窿。


    想起她昏迷时, 手里紧紧握着的那支簪子。


    李钦远的手僵在半空, 双瞳猛地收缩一下, 半张的嘴唇微颤,呼吸也顿时变得急促起来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还陷入昏睡,却因为先前的动作,重新疼得拧起眉的顾无忧。


    心里就像是被一根又一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


    他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咬着牙继续着先前的动作。


    那衣裳早就被鲜血黏在身上,根本脱不下来,只能拿剪子剪开,李钦远小心翼翼地替人剪开袖子,又替她把上面那些血痂拿热水匀开,撒上药粉,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特别轻柔,可即便如此,也能听到她喉间漏出的几道因为疼痛而发出的轻吟声。


    她从小娇生惯养,便是从前跟着他四处乱跑,他也没让她受过这样的伤。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么撑下来的?从京城到这,不眠不休快马都得三天,她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还得躲人,只怕这些日子都不敢走官道


    要是没有遇上他,她是不是还要这样跑下去,困得极了就拿簪子刺自己的胳膊,直到精疲力尽,再也起不来


    李钦远想到那个画面,心里就难受得不行,眼眶发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去拿了件干净的衣裳,待替人穿好,就一直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沉默地等着她醒来。


    顾无忧大概精神还处于紧张的状态中,即使困得不行,可睡了没多久还是醒来了。


    刚醒得那刹那,她察觉到身上盖着的被褥和屋中明亮的烛火,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自己的簪子,待听到身边传来李钦远的声音,“别怕,蛮蛮,你已经安全了,没事了,乖。”


    男人宽厚的掌心轻轻拍着她微颤的脊背,像是在抚平她的不安一般。


    “李,钦远?”顾无忧在他怀中仰起头,呆呆地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声音因为长达几日不曾歇息好,有些沙哑,导致语调都变得怪异起来。


    她似乎还有些不大敢确信,抬起酸软的手覆在他的脸颊上。


    等察觉到那边的热意,长睫微颤,目光迷离地又喊了一声,“李钦远?”


    “嗯,”


    李钦远目光温柔,手仍旧覆在她的头顶,轻轻抚着,“是我。”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精神连续紧绷几日的顾无忧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她突然用力抱紧了男人,就像孩子找到自己的家人,可以肆意发泄自己的委屈一般,她也哭了起来,“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哭得太厉害。


    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京城出事了,晋王和赵承佑谋反,太子哥哥被关禁闭,姨夫还中毒了姨,姨妈和长平也都被软禁了。”想到京城的情形,顾无忧想起自己带来的那个东西。


    她突然拿手背抹了抹眼泪,松开李钦远的怀抱,翻来覆去地找那东西,差点就要赤着脚下床了。


    李钦远连忙拦了她一把,皱眉问道:“在找什么?”


    顾无忧急道:“我一直背着的那个包袱,你看到没?”


    李钦远自然看到了,她昏过去的时候还一直牢牢抓着那只包袱,是他柔声在耳边哄了好一会,她才一点点松开的他心中虽然也好奇那里边装了什么,但顾无忧没醒,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她身上,自然也就没去看那里放着什么东西。


    这会听人询问才从一旁把那只包袱递过去,“里面是什么东西,你这样紧张。”


    顾无忧看到那只包袱,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重新变得柔软起来,她解开包袱,把里面那只盒子拿出来,在李钦远的注视下,把那只盒子放在他手中。


    “这是什么?”


    李钦远打开盒子,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脸色微变。


    顾无忧同他解释,“是姨妈给我的,她让我带着这个东西来找你。”


    李钦远明白王皇后的意思,萧恪和赵承佑现在想让他回京,以和太子谋反的罪名把他们诛杀,现在有了这个玉玺,他自然就可以通过“勤王救驾”的名义进京了。


    可以说,这个玉玺的出现,一下子让事情有了转机,又想到他的小妻子奔波一路,就是为了把这个东西交到他的手上,李钦远嘴唇翕动,他什么都说不出,只能伸出双手,牢牢地把她抱在怀中。


    顾无忧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但也只是贪图了一瞬地温暖,她就咬着牙,率先推开李钦远的怀抱,然后在烛火下仰起头,神情坚定地看着他,“你带着玉玺先走,现在京城情况不妙,他们肯定知道我已经跑出来了,我怕他们会出事。”


    “那你呢?”


    这个时候,李钦远实在不愿离开她,但也知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顾无忧又哪里舍得?她奔波数日,现在脑子里的那根弦还紧绷着,她当然希望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能有自己的夫君陪伴可京城有难,她的家人朋友全在那边。


    她不能这样自私。


    倒是想跟着他,可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跟着人反倒惹人担心。


    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如当初送走李钦远时的模样,顾无忧扬起明媚的笑颜,“我没事,你派几个人保护我,等我歇息好了就先回家。”她说完,握住李钦远的手,看着他的目光一眨不眨,轻声道:“李钦远,我在家里等你,你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李钦远看着她脸上的笑,半响才哑声应道:“好。”


    门外将士一直都待着命,这会看到李钦远带着玉玺出去,脸色全都变了。


    李钦远也没多说,沉声吩咐,“陛下有难,你们随我立刻赶回京城救驾”又同左室,也就是先前给顾无忧诊脉的年轻将领说道:“你带几个人留下保护夫人,把她安安全全的送回到国公府。”


    “是!”


    一通吩咐完,众将士收整出发,左室并着十余个将士留下。


    李钦远要上马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营帐里很安静,就好似那里没有人一般,可他心里清楚,他的蛮蛮一定躲在帷布后偷偷看着他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他咬牙收回目光,然后沉声道:“走!”


    很快。


    他就带着几千将士离开了这里。


    而顾无忧听着马蹄远去,到底还是忍不住掀起帷布,手撑在营帐上,望着远去的男人,红唇轻抿,硬是绷着小脸,不肯泄露一丝表情。


    左室轻声劝道:“夫人,外头风大,您先进去吧。”


    想起先前诊脉时的脉象,他犹豫一番又低声同人说道:“刚才属下替您诊脉,发现您的脉象滑则如珠,似是喜脉。”看到顾无忧猛地看过来的视线,左室忙拱手,“只是属下并不是正经大夫,只是当初跟着人学了一些皮毛,并不肯定。”


    顾无忧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腹。


    喜脉


    想起这阵子又是嗜睡,又是喜酸,是了,就连她的月事也很久没来了。


    “他,他没事吧?”顾无忧脸色煞白,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她这阵子长途跋涉,一直没有好好歇息,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左室听到这话,倒是温声宽慰道:“先前属下替您把脉的时候,并没发觉什么异样,您且好生歇息几日,等回到京城,再请大夫好生调理,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无忧这才安心,“多谢左将军。”


    她没再多说,转身进了营帐,手撑在自己的小腹上,没想到自己盼了这么久的孩子,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候出现烛火轻晃,而她坐在床上,低着头,轻声道:“你要保护你的爹爹平安无事。”


    “这一次,”


    “我要我们一家三口都好好活着。”


    *


    宫中。


    萧恪听完几个亲信的回禀,脸色又差了一些。


    他心里着急,脚步也慌乱起来,在殿中踱着步,嘴里急道:“现在李钦远回来了,乐平又找不到,那个玉玺,我翻了整个帝宫都没找见,肯定是被那个丫头拿走了!”


    他说起这个就气,指责赵承佑,“我先前就说要把乐平另外看守起来,只要有她在,谅李钦远也不敢轻举妄动,你非不肯!现在好了,要真让他们夫妻会合,让李钦远拿着玉玺,那我们做这么多有什么用?!”


    赵承佑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却没有萧恪这样慌乱。


    相比萧恪为玉玺一事焦急,他更为在乎的是顾无忧的安危,她就一个人,拿着那样的东西,必定不可能走官道这几日,他派出无数人,都寻不见她的踪迹。


    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有没有出事?


    要是在荒郊野外碰到什么野禽猛兽,又或是什么恶人,她该怎么办?想到这,他也有些后悔起来,要是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他应该先把她保护起来的。


    “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萧恪近日因为玉玺一事,往日温和的性子变得越来越急躁,尤其是听说李钦远已经朝京城的方向赶来了,他又是紧张又是担忧,几乎没有一日睡好。


    “殿下在这质问臣,倒不如让您的舅舅好好定定心。”


    赵承佑掀起寡淡的眼帘,同萧恪淡淡说道:“别李钦远还没进京,他自己先乱了阵脚。”


    听到这个,萧恪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这舅舅是一贯的墙头草,这几日听说顾无忧有可能带着玉玺离开,已经来找过他好几次,让他去求父皇,让父皇宽恕他们的罪孽,可可他做出来的那些事,怎么可能被宽恕?


    他自己现在也后悔了,只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赵承佑见他神色难看,目光挣扎,心中斥他一句“废物”,嘴里倒还是说了一句,“您也不必这样担心,或许事情不似我们想象的这般,我去看看外面的布置。”


    走得时候。


    他又同萧恪说了一句,“殿下,只要您坐上那个位置,不管过程如何,旁人也只敢恭维您。”


    萧恪双瞳紧锁,唇瓣翕张,他听懂了赵承佑的言外之意倘若李钦远真的拿到玉玺,那他们也就不能坐以待毙了,原本留着那些命妇,是打算大功告成后,让众臣感谢他,让他们可以心甘情愿的拥护他登基。


    可如今


    他的脸色几经变化,在赵承佑往外走的时候,终于做了决定,咬牙喊人进来。


    赵承佑看着萧恪的亲信进去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招来长息,问他,“有没有消息?”


    长息摇头,见他脸色一沉,忙道:“您别担心,没消息或许也是好消息乐平郡主吉人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吉人天相吗?


    她算什么吉人,上辈子碰到他这样的混蛋,把她害成那样,这辈子又让他想起从前的事,做出这样的事可他能怎么办呢?他知道自己是个混账,配不上她。


    可混账也有贪恋的东西啊。


    就算阴暗角落里的蛆都想看一看外头的阳光。


    他也想,重新把她拥在怀中,把欠她的东西全都补偿给她。


    闭了闭眼睛,压下眼中的酸涩,赵承佑开口,“让盛泽去族中带着小姐离开,若无事,他们自能随我享受荣华富贵,倘若我不幸失败,就让他们隐姓埋名下去我也算是为母亲留下一丝血脉。”


    长息一惊,猛地抬头,“主子?!”


    赵承佑不欲多谈,声音疲倦,“去吧。”


    “是。”


    长息走后,萧恪的亲信苍歙就走了出来,看到还留在外头的赵承佑,他忙拱手问安,“赵大人。”


    “嗯。”


    赵承佑睁开眼帘,目光落在他身上,“苍侍卫是要去承安殿?”


    苍歙倒不奇怪他的知晓,只当这事是殿下同赵大人商量后的结果,毕竟这么久以来,殿下最信任的便是这位赵大人,几乎什么事都要同他商量。


    “是,殿下让我看守那些女眷,还让属下去各家各户说一声。”


    赵承佑嗯一声,知道萧恪这是做好决定了,“承安殿有一位傅夫人,是定国公府的人,你对她客气些回头出了宫,碰到定国公府的人,也劳烦苍侍卫礼待些。”


    “这”


    苍歙有些犹豫,但咬了咬牙,还是应了,“属下知道了。”


    第160章


    定国公府。


    顾家的主子们全都待在顾老夫人的屋子里, 一群人神色各异, 就连一向沉稳的顾老夫人和顾无忌,此时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没人在这个时候说话, 只有顾老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 看到常山进来, 一群人纷纷看了过去。


    顾老夫人也停下转动佛珠的动作。


    “怎么样?”顾无忌问他。


    常山摇摇头, 声音有些低, “四面全都被人包围了, 属下偷偷出去看了下,咱们府还算好的,其他府邸都是直接上门拿人,半点情面都不留, 就连那几位尚书大人的府邸也没能躲过去,有些脾气硬的,那些将士当场就把人给杀了。”


    众人听到这话, 神色又是一变。


    柳氏心惊胆战, 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利索了,“晋王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他想把我们都杀了不成?!”


    这事是昨儿夜里发生的。


    他们半夜睡得正香, 突然听到隔壁几个院落发出惨叫声, 一群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披着衣裳起来了, 有人想出门看看却发现外头站满了穿着铁甲的将士, 各个拿着佩剑, 不准他们出去。


    后来顾无忌私下派常山出去打听了一番, 才知道宫里出事了。


    “杀了我们倒不至于,这么多人,他也杀不尽”顾容坐在圈椅上,修长的手指轻叩桌案,眉心微拧,“只怕是要拿我们威胁旁人。”


    他生平头一次后悔自己从商。


    若是在朝廷当官,也不至于这么迟才发现不对劲。


    短短几日,先是陛下中毒,然后又是宫里下了旨意把各家命妇请进宫,这一件件紧凑巧妙得让人根本没有时间去怀疑,等命妇在宫里留了几日,等到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顾无忌听常山说完这番话,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宫里怎么样?”


    “命妇们全都留在承安殿,倒是无碍,只是”常山说到这,突然有些犹豫,眼见顾无忌看过来,这才垂下眼,低声说道:“属下打听到,晋王殿下正在追查郡主的下落。”


    “蛮蛮?”


    屋子里一众人都愣住了,顾无忌更是直接问道:“怎么回事,她不是也在进宫的名单里?”


    “起初是进了宫,后来估摸郡主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就”常山抿唇,“拒属下打听到的情况,晋王等人追查郡主,恐怕是郡主带走了玉玺,如今晋王有这番举动,估计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什么?!”


    不等屋子里其余人有什么反应,顾无忌直接站了起来。


    先前说起别的时,他尚且还能沉稳应对,可如今听到这话,他却是再也坐不住了,“她一个人带着这东西出去,那晋王来势汹汹,怎么可能放过她?!”


    “不行!”


    “我得出去!”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常山忙拦住人,“国公爷,现在外头被包围得水泄不通,您怎么出得去?便是您一个人出去了,如今城门也关了,您怎么出城?而且郡主都已经出去几天了,现在晋王这般慌张,可见是还没找到郡主的下落。”


    “您现在出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让郡主担心?”


    顾老夫人到底经历的事情多,气息在短暂的不稳后又恢复如常,她握着佛珠,看着顾无忌说道:“常山说得对,蛮蛮若是出事,晋王也不会有这般举动,他如今这样可见是狗急跳墙,坐不住了。”


    “蛮蛮自小聪慧,她”顾老夫人声音哑涩,“她不会有事的。”


    顾无忌咬牙顿足,脸色几经变幻,他想出去倒不是什么难事,可家中还有这么多人,若是让旁人知晓,只怕他们的处境他咬了咬牙,最终又退回到椅子上,手重重拍在茶案上,厉声道:“若是蛮蛮出事,我一定要了萧恪的狗命!”


    *


    “将军。”李钦远身边的将士上前禀报,“晋王关了城门,派人日夜在城门看守,还把留在京中的大臣全都抓了,若有反抗者,统统砍杀,现在大部分朝臣都被押进宫,也有些府邸被人重兵看守着。”


    李钦远一听这话,脸色难看,声音微沉,“顾、李两家如何?”


    “定国公府和魏国公府倒是无碍,定国公府外头有重兵看守,大概是受了嘱托,没人过去为难,至于您家里,因为只有妇孺幼童,也只是派了人在外看守。”


    知道家里无事,李钦远稍稍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门,听亲信询问:“将军,现在京城都在晋王掌控之中,我们这点人马只怕不够,不如您先拿着玉玺去几个大营,等凑齐兵马再进城?”


    其余将士虽然没说话,但面上表情也是赞同的。


    唯独李钦远不曾说话。


    如今已是夜里,未免城门口的守卫发现,他们并未燃起火把,只有月色打在李钦远的脸上,他很年轻,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年轻,可他也很沉稳,少年将军手握缰绳,一双沉静的目光沉默地注视着城门口巡逻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城中人是什么人?”


    众人一怔。


    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问题。


    “他们都是大周的百姓,是我们的手足,我们大周将士手中的剑只能对准敌人,而不应该用来杀害自己的手足!”李钦远语气平静地说完这番话,而后直接踢了踢马肚,往城门口的方向奔去。


    众人对视一眼,也毫不犹豫地跟着李钦远往前去。


    守在城门口的人突然听到这番动静,心下俱是一紧,有人握着火把探身看去,在看到这几千人马时,颤声道:“来,来了李将军带着他的部下回来了!”


    “快,快去禀报卫将军!”


    等到卫旭走到城楼上的时候,李钦远等人都已在城门口。


    “吁——”李钦远牵住缰绳,抬头眺望城楼上的男人,辨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他朗声笑道:“卫将军。”


    卫旭听他言语如常,一时心生复杂,半响才朝人拱手,“李将军。”


    看着底下这些人马,他抿唇半响,沉声说道:“李将军,你还是离开吧,如今禁军和城中兵马全都落于晋王手中,您这些人根本不够,而且我也不想和您为敌。”


    “趁着还无人发现,您带着这些人走得越远越好。”


    李钦远笑道:“这里是京城,是大周的国都,我们都是大周的子民,卫将军让我们去哪?”他一边说,一边卸下身上护甲,然后敛去面上笑意,沉声一句,“卸甲!”


    他身后众人无不服从,便是在这生死关头,也仍旧遵从他的指令。


    很快。


    几千将士全都卸了身上盔甲,把自己的软肋曝露给城门上的那些人。


    “这”城门上的众将士不知他们为何这么做,一时都有些愕然,就连卫旭也怔住了,须臾,他拧眉沉声,“李将军这是做什么?”


    李钦远仰头道:“有人要我去联合其他几个大营召集兵马,我不愿意,这城门里的人都是我们的手足兄弟,甚至有不少将士曾跟我们一起上过战场,我不想拿剑对准自己的人。”


    “卫将军。”


    他看着人,突然沉声,“现在陛下被害,太子、皇后等人全部被软禁,大臣、命妇生命危在旦夕我知道卫将军有苦衷,可你难道真的相信萧恪能治理好这个国家吗?”


    “一个弑兄杀父的人,为了登基,可以枉顾人伦、枉顾百姓性命,这样的人,你对他抱有多少期待?”


    卫旭神色微动,嘴唇翕张,迟迟都说不出一句话


    而此时的皇宫。


    众大臣全都被困在一个宫殿里,有不少年龄较大的,本就身体不好,如今又受了这般惊吓,一个个又气又恨,却又碍于外头的守卫,不敢出言辱骂萧恪,生怕落得跟之前几个大臣一样的情况。


    可那些呢喃声还是不曾间断的,“真是,真是混账!”


    “早就觉得他狼子野心,没想到行事竟然这样狠毒!”


    京逾白也在其中,却没有像他们那般辱骂晋王,他只是随着自己的兄长扶着父亲坐在较为舒适的一个地方,温声问道:“父亲,您还好吗?”


    “我没事。”京阶摇头,但气息还是有些不稳,他平日就有用药的习惯,今日出来匆忙,还没来得及用药,又被群臣吵得头疼,这会就有些不大舒服。


    京逾白见他这般,眼眸暗了暗,起身往外走去。


    众臣见他往外走,也都停下了说话的声音,京阶更是皱眉,刚要说话就被自己的大儿子京长恩拦住了。


    外头仍有重兵看守。


    眼见京逾白出来,两人直接拿出佩剑,挡了他的去路,“你要做什么?”


    京逾白声音平缓,“我父亲有哮喘,得用药,劳这位大人帮忙请个太医,又或是准我去一趟太医院,那里有我父亲的脉案。”


    侍卫没好气地说道:“现在什么处境?哪有药给你们?进去进去!再敢折腾,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京逾白笑笑,还是那副世家公子的好模样,“既如此,那劳烦两位大人帮忙请赵大人过来一趟。”


    “赵大人?”两人一愣,脸上的凶样也有些维持不住了,对视一眼,问京逾白,“你说得是赵承佑赵大人?”


    “自然。”


    “你跟赵大人是什么关系?”其中跟一个将士问道。


    京逾白却没有回答,只笑道:“我父亲是当朝首辅,如今晋王把我们困在这边,却也没有要对付我们的意思,若是里面当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两位大人,”他顿顿,眉目十分温和,“也不好交代吧。”


    “这”两人面露犹豫。


    的确。


    王爷虽然让他们把人看守起来,却没有要他们动手,就连那几个杀鸡儆猴的也都是无足轻重的小官,而且这个人面色坦荡,一副和赵大人关系密切的样子,也让他们不敢像对待旁人那样对待他。


    “你等等。”


    其中一个侍卫开了口,而后拉着另一个人走到一边,“赵大人现在事务繁忙,肯定没空搭理他,让人过来也不好,不如我带他走一趟,反正太医院离这也不远。”


    “他父兄都在这,想必他也不敢怎么样。”也没有其他法子,另一个侍卫也就点了头。


    “走吧,我带你过去。”那侍卫开了口。


    京逾白朝人拱手一礼,然后转头看了一眼京阶,见他摇头,也只是温声笑道:“兄长照顾好父亲,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顾旁人是何目光,直接面色坦然地迈出门槛。


    侍卫在前头领路。


    京逾白一路观察着四周,眼见此处守备并不森严,想来他们是把兵力都用来对付七郎了,便收起眼帘,袖手问人,“这位大人也是禁军。”


    “自然。”


    “大人不像是京城人士。”


    “我是通州人,几年前才进京。”侍卫张口说完发觉不对,立马沉了脸,冷声,“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别想有的没的,要是让我知道你想什么诡计,我就要了你的命!”


    京逾白笑笑,“大人何必如此,我一个文臣,既不会武功也没刀枪,不过是同大人闲聊几句罢了。”


    他神色温和。


    那侍卫打量了他一会也就收回视线。


    “大人有没有想过,这次禁军这么多人,便是日后晋王登基,恐怕大人也分不到什么好处背负这样的骂名却还是没有办法加官进爵,大人不觉得可惜吗?”


    这话恰好戳中侍卫的弱点。


    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他只在乎地位和利益,握着佩剑的手收紧,他抿唇,“你什么意思?”


    京逾白温声,“在下没什么意思,只是为大人觉得可惜,也为宋大人可惜。”


    宋大人便是晋王萧恪的舅舅,也是禁军统领。


    察觉到侍卫看过来的视线,京逾白继续徐徐说道:“明明宋大人才是晋王的舅舅,也是在这件事情上出力最多的人,可晋王殿下却只同赵大人商量,如今需要宋大人时尚且如此,大人觉得日后等晋王登基,你们又会如何呢?”


    “你”


    侍卫张口想辩,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停下步子,眼看四周无人,到底按捺不住,问道:“你想做什么?”


    京逾白闻言,终于敛了面上的表情,低声道:“我要见宋大人。”


    宋致此时心绪也不稳。


    李钦远已经兵临城下,他是跟人打过交道的,知道这人虽然年轻,但论作战,绝不输他的父亲。


    他本来就是因为陛下亏欠他姐姐才谋了这个官职,平日懒散闲适惯了,根本不知道怎么作战,只要想到李钦远和他手里那支军队的威名,他就急得不行。


    尤其这样急的时刻,他的好外甥还把他放在最前面,让他守卫宫城,却半点想法也不同他说。


    又恨又急,在殿中踱着步。


    听到外头有人禀告有要事说,他也没有收敛脾气,沉声道:“进来!”


    很快,就有两个侍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大人。”


    其中一个侍卫朝人问安。


    宋致没理会他,坐在椅子上淡淡问道:“有什么要说?”


    那人却没有回答,而是朝已经扮作侍卫模样的京逾白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让宋致看到,他皱了皱眉,握着茶盏,抬眼看去,在看到京逾白的面容时,他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立刻站了起来。


    “你——”


    “你是京家那小子?!”


    京逾白面色不改,客客气气地朝人问了安,还颇有礼貌的喊了一声,“宋伯父。”


    “你来这做什么?居然还这幅打扮”宋致虽然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也知道京家这小子是个狡诈的,沉了脸,“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死,居然敢穿成这样来找我。”


    “来人!”


    京逾白温声笑问,“宋伯父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来找你吗?”


    外头立刻有人回应,“大人怎么了?”


    宋致看着京逾白,抿了抿唇,却没再喊人进来,“没事,你们先出去。”又重新坐了回去,问京逾白,“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李将军已经到城门口了。”京逾白问。


    “到了又如何?他不过三千兵马,能抵什么用?!”宋致虽然这样说,但表情明显不怎么稳当。


    京逾白只当没看到,抿唇笑道:“那大人可曾想过,若是李钦远带兵进来,您会如何?”不等宋致回答,他便继续说道,“您在前线,这里都是您的人,而您的外甥身为皇子皇孙,便是犯了滔天大罪,碍于身体里那点血脉,只怕都能保下一条命。”


    “可您呢?深受陛下信任才统管禁军一职,如今却做出这样的事。”


    “您说,您会如何?”


    这就是宋致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所以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


    宋致咬牙:“我是他舅舅,只要晋王登基,我,我就是最大的功臣!”


    “是吗?”京逾白似乎不以为然,轻笑道:“他真的把您当舅舅吗?您为了他在前头披荆斩棘,可他呢?躲在后头,只顾着和外人商讨,他有为您考虑过一丝吗?”


    宋致想反驳,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还要再说的时候,外头突然闯进一个侍卫,苍白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人,城,城门开了,李,李钦远现在正在往皇宫赶来了!”


    “什么!”


    宋致脸色一白,起身又往后摔去。


    原先神色自若的京逾白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也终于定了心,悄悄松开负在身后紧握着的那只手。


    宋致余光瞥见他,再不复先前那副模样,走过去,握着京逾白的胳膊,近乎恳求的问道:“你,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我,我都听你的!”


    京逾白垂眸看着男人,须臾,轻笑,如朗月清风,“自然是勤王救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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