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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

作者:宋家桃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1章


    这一巴掌不知用了李氏多少力道, 并着她这尖锐的一声, 直接把屋子里众人原本还存有的一些瞌睡都都给闹醒了除了陆重渊和萧知仿佛早就知晓一般,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也不能说全然没有反应。


    萧知原本在喝茶,听到这么响亮的一声, 手里的茶盏还是轻微的颠簸了下, 还是陆重渊眼疾手快, 帮她扶了一把。


    然后有些无奈的望着她。


    萧知朝他笑笑,然后继续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 往那边看去, 她脸上表情没有变化, 心下却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就李氏这幅架势。


    崔妤这一巴掌挨得可不轻啊, 恐怕没几日是消不下来了。


    陆老夫人并着王氏等人也被吓得不轻,一个个循声抬眼看去,便见崔妤被打得直接倒在了地上。


    崔妤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丝防备,这会被人打得躺在地上,那抹温柔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伸手扶着自己的脸, 呆呆地看着李氏, 似是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从小就是京中名媛典范,家里也是拿她当珍宝似的看待,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脸烫得厉害,仿佛还肿了起来, 轻轻按着都疼得她想流泪。


    都说打人不打脸, 李氏却从来不理会这些, 对她而言,打脸是最直接的方法,这会见人摔倒在地上,仿佛还不解气似的,还想再给人一巴掌。


    可这回——


    手刚刚抬起,就被人抓住了。


    陆承策抓住了李氏的手腕,没用多少力道把人推远了一些,等扶起崔妤,低声问了一句,“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


    崔妤疼得连话都说不出,甚至连脸都有些扭曲了,但她向来是个温柔的脾性,纵然挨打,面对长辈也不能口出恶言,只能红着眼眶,摇了摇头,很轻的回复,“没事。”


    陆承策见她这幅样子,剑眉拧得更加厉害,他虽然不喜欢崔妤,但崔妤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也不可能看着她挨打。


    这会他转过脸,皱着眉看李氏,沉声道:“四婶这是做什么?”


    他的声音惊醒了屋中原本出神的一群人。


    王氏也跟着惊呼一声,她走过来,扶着崔妤仔细看了一会,见她一边脸颊高肿得厉害,也冷了一张脸,“四弟妹这是在做什么?方仪什么地方得罪你了,竟劳你下这样的重手!”


    对她而言。


    崔妤是二房的人。


    李氏打崔妤,就是在打她的脸。


    陆老夫人倒是没动,不过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看,没好气的看着李氏,斥道:“我看你如今真是疯魔了,我体谅你刚没了儿子才没同你计较,你如今”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李氏瞠目欲裂似的,指着崔妤骂道:“我的儿子就是被这个贱人害死的!”


    掷地有声。


    就连崔妤也怔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呆呆地看着李氏。


    “你在浑说什么?”王氏先回过神,皱着眉看李氏,就跟看疯子似的,“你的儿子明明是”


    张口想说那两个人的名字,但见陆重渊和萧知还在一旁坐着,忙又闭紧了嘴,改为嘟囔:“你儿子是自己犯了事,又是在路上得风寒死的,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呵。”


    李氏现在人证物证确凿,哪里会理会王氏说什么,看了一眼崔妤,她直接把头转向萧知她今夜特地让人把这两位请过来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在。


    一来是因为这两位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二来


    自然是因为他们的身份高。


    有他们坐镇,就连长兴侯和王氏都没有办法。


    她心里对陆重渊还是有些发憷的,便只看萧知,“五弟妹,你可还记得那日崇越被带走的时候说了什么话?”不等她出声,李氏自顾自说道:“他说是有个丫鬟一直在说你和五弟的坏话,还说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的缘故。”


    “崇越年轻气盛,被激怒了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她这一通说完,连喘气都没有,问萧知的时候才停顿一瞬,“这些话,五弟妹,你还记得吗?”


    萧知点头,“自然记得。”


    见人还记得,李氏倒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底气更甚,高声说道:“当初你们都以为崇越是在找开脱的借口,就连我这个做娘的也是这么想的,可时至今日,我才知道,这根本不是崇越在给自己开脱,这是真的!”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顺心旁边,扯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后带。


    这丫鬟原本一直埋着头,旁人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可这会她被李氏拉得头皮发麻,头跟着往后仰,那张脸自然也就暴露了出来。


    “你——”


    陆老夫人看着底下那个丫鬟的脸,“你不是妤丫头身边的丫鬟吗?那个叫”


    身旁平儿低声提醒一句,“顺心。”


    “对。”


    陆老夫人接过话,“那个叫顺心的,你怎么在这?”想到刚才李氏说得那番话,又皱了眉,“难不成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氏现在一点也不怕陆老夫人,她也不顾顺心吃痛的叫喊声,直接打断陆老夫人的话,恨声道:“什么有什么关系,就是他们主仆两人折腾出来的事!”


    “我刚才夜里睡不着出去散步,你们瞧我看到了什么?”


    “这个丫鬟蹲在一个地方给崇越烧纸钱,嘴里还一个劲地嘟囔道,让崇越放过她。”


    “她说,是她对不起崇越,不该和崇越说那样的话,如果不是她的那些话,崇越也不会走上那样的路。”说到这,她的眼睛更红了,脸也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起来。


    她憋屈了这么久,有气都没地方撒,今夜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开始踢打顺心,“你这个贱人,是你,是你们害得崇越!”


    “你们还我崇越的命!”


    屋子里尽是李氏的骂声和顺心的哭叫声。


    其余人不是被吓住了,就是还没回过神,到最后还是李氏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崔妤,厉声道:“崇越做错了事,该罚,他如今有这样的结果,我说不了什么。”


    “但是——”


    她伸手指着崔妤,骂道:“这个女人撺嗦自己的丫鬟在崇越面前说这样的话,凭什么置身事外?如果不是因为她,崇越怎么可能想出那样的法子,是她,都是她的缘故!”


    崔妤可以察觉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无论是远处萧知和陆重渊置身事外的闲散目光,还是王氏和陆老夫人探究沉吟的目光,她都能够感觉到但最让她在意的是身边这个男人看过来的目光。


    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却不能不在乎陆承策。


    好不容易才让这个男人对她慢慢放下芥蒂,虽然这阵子陆承策还是没有留宿,但回家的次数明显多了许多,他们会在一起用膳,有时候还会坐在一起聊天。


    不能让这一切都毁了。


    绝对不能!


    深深吸了一口气,崔妤推开陆承策的搀扶,挺直脊背,径直走到了李氏身边,朝她福身一礼。


    李氏皱着眉退后一步,“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但若真是顺心同二公子说了什么,那么我这个做主子的必定是有这个责任的。”崔妤态度大方,面色坦然,倒是一下子就把原本怀疑她的局面挽了回来。


    王氏也走过来,帮着说了一句,“这事到底怎么样,还没调查清楚,何况纵然真的和这个丫鬟有关,又同方仪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李氏扬声喊道,“做丫鬟的,哪个不是听从自己主子的吩咐?”


    “四婶,我知道您失去二弟,心情不好,所以有这样的举动,我能理解,但您要把这事无端栽倒我的头上,恕我实在没有办法认同。”崔妤无奈道。


    “我跟五叔五婶,无仇无怨的,为何要让顺心去做这样的事?”


    李氏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到崔妤和陆重渊、萧知有什么仇怨,崔妤脾性好,入府这么久,除了之前“开支节流”受了些非议,风评一直都很好。


    她张口半天,也只能犟道:“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也没必要跟我打岔,你家丫鬟无缘无故去给崇越烧纸钱,要说没问题,我才不信!”


    “她是你的丫鬟,行事举动都代表着你,我才不信你会同这事没有什么关系?”


    崔妤没再理会李氏,只是蹲下身看着顺心。


    顺心受了几日的惊吓,刚才又被李氏这么一番毒打,神智早就不清楚了,这会她抱着双腿颤颤巍巍地坐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她刚才是被人拖过来的,身上全是泥巴。


    可崔妤却没有一点嫌弃。


    她就蹲在顺心身边,拿着帕子替她擦拭着身上的泥土和脸上的泪水,然后柔声宽慰道:“顺心,别怕,你同我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别人冤枉你,我自然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眼见顺心逐渐回归的神智,她继续抚着她的头,柔声笑道:“就像小时候一样。”


    “主子”


    “你——”


    李氏见不得崔妤说这样的话,活像她冤枉了她们主仆似的,声音一提就喊道:“你这个丫头说得那些话,可不止我听到了,我身边的金钏也是听到了的!”


    这回不用崔妤开口,王氏便冷声打断了她的话,“金钏是你的丫鬟,谁知道她说得是不是真的?”


    “再说——”


    她皱着眉看着李氏,没什么好脸色,“你这几日浑浑噩噩的,大晚上不睡觉跑到那样的地方去,谁知道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


    妯娌两人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了。


    顺心那边像是终于恢复神智似的,磕头道:“老夫人,侯爷,侯夫人,奴今日是给奴亡故的一个姐姐去烧纸钱的,奴知道侯府忌讳这些,就想着趁无人的时候,给她烧些纸钱,让她安息。”


    “奴,奴也不知道四夫人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李氏见她狡辩,脸都变了,骂道:“你这个贱人!你要是心里没鬼,你刚才怕什么?!”


    “奴,奴是害怕你们罚奴,这几日主子们兴致都不高,二少爷去了又没几日,奴在这个时候烧纸钱,岂不是冲撞了二少爷”顺心低着头,轻声狡辩道,说完,她忙又道:“奴知道奴做错了,但四夫人说得那些,奴是真的不知道。”


    “四夫人若是想罚奴,尽管处置奴就好,切莫把主子扯过来。”


    “主子平日里是什么样的,你们都看在眼里,她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说完,她偷偷看了一眼李氏,轻声补充道:“您不能因为主子扣了您的份例就这样对主子。”


    “上回您在众人跟前已经很不给主子面子了,如今,如今又想出这样的法子”


    旁人一听这话,纷纷朝李氏看去。


    陆老夫人更是皱了眉。


    李氏自然也察觉到了众人看过来的视线,眼见这幅扭转了的局面,她气得不行,接连几日没睡好,本来心神就紧绷的不行,现在还要被人恶意揣测,她气得太阳穴直跳。


    伸手由金钏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可她气不过,又连着踹了顺心好几脚,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你,你这个贱人!我打死你!”


    “四婶。”


    崔妤像是终于忍受不下去了,她挡在顺心的面前,红着眼眶,肿着脸,道:“我平日敬重您,就算被您当众羞辱也从来没说过什么,可您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也实在是不能忍了。”


    “倘若您还一意孤行觉得是我撺嗦顺心害了二弟,那不如您把我和顺心一道踢死吧。”


    “你!”


    而躲在崔妤身后的顺心,看着崔妤这番举动也红了眼眶,她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哑着嗓子哽咽道:“奴知道说什么,四夫人都不会信,奴卑贱身躯没什么关系,但不能让你们平白冤枉了主子!”


    “既然如此,奴也只能以死证清白了!”


    说完。


    顺心突然狠狠推开崔妤,往李氏方向的柱子冲过去,她的速度太快了,几乎话音还没落下,人就已经冲了过去。


    旁人根本没有时间阻拦。


    “砰——”顺心的头砸在漆红的柱子上,血四溅开来,她的身子依照惯性往后砸去。


    “啊!”


    屋子里充斥了丫鬟、婆子的尖叫。


    其余人都呆住了,崔妤也像是呆住了似的,她冲过去想扶住她,最终却晕了过去看着这幅画面。


    原先一直做壁上观的萧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倒是真没想到,顺心这个丫头如此尽忠。


    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崔妤,明明闭着眼睛,但手却紧紧蜷着她知道这是崔妤的习惯,每当她紧张、害怕,或是掌控不住事物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但同时也可以证明,崔妤这个时候是醒着的。


    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顺心,真是可惜了这丫头的一片赤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2章


    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连李氏也被吓住了, 她白着一张脸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顺心,唇一张一合,先前的嚣张气焰全都散了个干净, 只剩下惊惧。


    其实这内宅府邸里的阴私, 每家每户都有不少。


    他们这些做主子的, 私下不知道惩戒过多少奴仆,就拿李氏来说她以前也没少折腾人, 现在留在四房的姬妾不是年老色衰, 就是胆怯如鼠。


    那是因为其余人都被她暗地里解决掉了。


    但他们这些做贵人的, 便是解决人也都是交由身边的丫鬟、婆子, 何曾亲眼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会瞧见顺心撞柱而死,自是惊惧不已。


    陆老夫人到底是历过事的,短暂的出神之后,就沉着一张脸同脸色苍白的平儿吩咐,“还不快去把杜大夫请过来?”


    平儿压了压心神, 忙答道:“是。”


    她出去喊人请大夫, 便有人收拾残局, 也有人把昏睡过去了的崔妤抬到里间。


    李氏还在那一边倒退,一边仓惶支吾:“不,不是我做的,是她, 是她自己寻死的。”


    谁也没有理会她, 只有王氏盯着她, 恨声道:“顺心可不是咱们家的奴仆,这是从崔家跟过来的,四弟妹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同她老子娘说吧!”


    说完。


    便拂袖进屋探望崔妤了。


    屋子里乱糟糟的,萧知看着这幅场景便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思,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陆重渊,放柔了声音,“我们回去吧。”


    这件事。


    恐怕也就只能这么不了了之了。


    李氏虽有人证,但这个人证是她的贴身大丫鬟,至于物证顺心也已经拿另一个话头解释过了,而现在顺心已经死透了,哪里还有什么真相可寻?


    不过萧知虽然可惜这个结果,倒也没觉得太失落。


    倘若崔妤没有一些手段,当初也不至于把她跟她哥哥骗得那么惨,哦萧知看了一眼立在屋中,皱着眉的陆承策。


    还有他。


    手突然被人捏住了,力道虽大,却不疼,有些疑惑的看过去,便见陆重渊正一脸不高兴的望着她,“怎么了?”


    她笑着问道。


    “不许看他。”陆重渊捏着她的手,脸色不大好看,声音也有些沉。


    萧知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不禁笑弯了眼,这个醋坛子,烛火摇曳之下,她那双眼又清又亮,因为掺杂了笑意的缘故,就跟天上弯着的月亮似的,好看极了,“好,不看他。”


    她很乖的点头,一点犹豫都没有。


    这会屋子里乱糟糟的,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言行举止,便是陆承策,见他们出去也只是在百忙之中拱手一礼。


    余后。


    便继续整顿起屋子里的乱局。


    ***


    顺心确定是死了。


    她那一撞用尽了全力,五官都有些变形了,杜大夫到的时候,她是连一口气都没了。


    李氏虽然还坚信是崔妤联合她的丫鬟撺嗦她的儿子,但顺心死了,她又没有多余的证据也只好消停下来了而后几日她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房里,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顺心是崔家的家生子,老子娘在崔家都是极有脸面的家仆。


    如今顺心在陆家好端端的没了,虽然谁都瞧见她是撞柱而死的,但终归与她脱不了干系。


    好在顺心的老子娘并没有大闹,也没有报官。


    只是哭着把人抬了回去。


    陆老夫人和王氏不知道是想平息是非,还是真的心疼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私下又给了她老子娘一大笔银子这会。


    崔妤的屋子里。


    自打顺心死后,崔妤也跟着病了一场,这几日她整日躺在床上,吃了一堆名贵药材也没见好,大夫说她这是得了心病只能慢慢调养。


    倒是破天荒的。


    王氏近来也没再磋磨她,时不时的还会过来探望下,让她好生歇息。


    就连陆承策这几日也难得没去锦衣卫,平日里只要忙好公务便过来探望崔妤,今日亦是这样天见儿的是越发凉了,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锦缎长袍,腰间系了玉佩和旧时的荷包。


    外头还披着一身墨色的缂丝披风。


    屋子里伺候的人见他进来,自是纷纷行礼,唤他,“世子。”


    陆承策解了披风递给绿荷,看了一眼里头,问道:“夫人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绿荷的声音有些低,面上也有些愁,“刚把药膳喝完,这会还躺在床上。”


    “我去看看她。”


    陆承策紧锁着眉头,往里走去。


    崔妤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了,瞧见陆承策打外头进来,便如往常似的,朝他露了一个温柔的笑,“你来了。”可她如今病重未愈,脸色苍白得厉害。


    这么一笑,没有以前的大方稳重,反倒显得越发柔弱了。


    陆承策点了点头,坐在床前的圆墩上,看了一眼崔妤的面容,问道:“今日如何?”


    崔妤笑道:“比前几日好多了。”


    说完。


    又忍不住轻轻咳了起来。


    陆承策见她这般,眉头更是锁得厉害,伸手替人掖了一回被子,“我怎么瞧你的脸色,竟是比昨日还要难看?我让人拿着我的腰牌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看看。”


    “别。”


    崔妤忙拦了一回,“我不过是小病,不必大费周章去宫里请太医。”


    见他脸色还有些不大好看,便又柔声劝道:“真的没事,我就是这几日记挂着顺心,没睡好,过会再补个觉便好了。”


    知她主仆情深,陆承策也就未再多劝。


    外头绿荷轻声禀道:“世子,常德来了,说是卫百户过来寻您。”


    卫言过来找他?


    陆承策皱了皱眉,前几日他同陛下告了假,若是没什么大事,卫言必定不会过来寻他,只是倒是崔妤听了泽华,同他笑道:“应该是锦衣卫出了事,你快去忙吧,不用陪我。”


    既如此。


    陆承策也就未再多言。


    他朝人点了点头,又喊绿荷进来,嘱咐几句才往外头走去。


    帘起帘落。


    屋子里很快没了陆承策的身影。


    可崔妤的目光却一直望着那块锦缎布帘,脸上神色不复先前面对陆承策时的温柔,看起来倒有些复杂。


    绿荷只当她舍不得陆承策离开,一边替人倒了一盏温水,一边笑道:“世子如今待您是越发好了,这几日整日陪着您,刚才走得时候还嘱咐奴好些话。”


    崔妤眼中思绪回拢,她收回目光,脸上却不似以往那么开心。


    是啊。


    陆承策待她是真的越发好了。


    若是以往,她恐怕都要开心的睡不着觉了。


    但现在。


    她每每心中刚生欢喜之意,就忍不住想起顺心的死陆承策信了顺心的话,也信了她没有做这样的事,因此他才心生怜意,可若是有朝一日让他知道真相。


    以陆承策的性子,必定是不会原谅她的。


    想到这。


    崔妤原先交握放在锦被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些,因为用力,甚至连手指的关节都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绿荷见她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反而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禁疑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没什么。”


    崔妤稍稍松开了一些紧握在一道的手,勉强露了个笑,问道:“顺心下葬了吗?”


    听到这话。


    绿荷的脸色也变得低落了许多,她跟顺心是多年的好姐妹了,如今她有这样的结局,她怎么会不伤心?轻轻叹了口气,答道:“下葬了,老爷夫人可怜她,特地给她挑了个好福祉。”


    “丧事也办得很体面,她老子娘都很开心。”


    崔妤一听这话也就没再说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绿荷本来想留下的,主子这会身体还不好,总得有人贴身照顾着,但显然崔妤并不想她留下,说完话便合上了眼睛她也只好轻轻应了一声“是”。


    等她退下。


    崔妤也没有睁开眼睛,她仍旧闭着眼睛靠在床头。


    她知道她对不起顺心,让她小小年纪就没了性命但她没有办法,李氏都查出来了,要是让她再活着,其他人也肯定会查出端倪的,尤其是陆承策。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担不起一丝风险。


    平放在锦被上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红唇也轻轻打起了颤那日,她是故意和顺心提起小时候的事。


    她知道顺心的性子。


    给她一丁点好处,就会给人卖命,从小就是这样所以她很肯定,当她说出那番话之后,她会有什么样的决断。


    她早就算好了一切。


    ***


    而此时陆承策的书房。


    常德推开门,他走进去,看着卫言起身要行礼也只是摆摆手,边走,边淡声问道:“出了什么事,竟劳得你跑这样一趟?”


    卫言也没再拘礼,等他坐下后才呈上一道折子,“是夏国出事了。”


    陆承策一怔。


    他没有说话,打开眼前的折子,上面所书并不多,统共不过几句话,卫言便在一旁说道:“我们的人查到夏国的皇帝已经康复了,代王也已经洗清冤屈了。”


    “至于晋王,他已经伏诛了。”


    陆承策沉吟良久才开口,“可有查到是什么人所为?”


    几个月前,夏国皇帝重病,代王因调戏宫妃被打入天牢,而后晋王执掌朝政怎么才几个月的功夫,竟变了一副画面?以陆承策对夏国的了解,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着一切。


    可卫言却只是惭愧摇头,“尚未查到。”


    见他这般。


    陆承策也没有责怪,语气仍旧很平淡,“到底隔着这么远,查不到也正常,且让人先盯着”不知想到什么,他捏着折子的手一顿,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一句。


    “若查到什么,先来禀于我。”


    他的心中隐隐有个念头,那个在背后推动一切的人或许便是陛下一直在寻找的顾辞。


    他曾经的好友兼大舅子


    五房。


    萧知躺在榻上,轻轻哼着,“轻点。”


    身后如意一听这话,手上力道自然不敢加重,忙放轻了一些动作,见她紧皱的双眉终于松开了一些,她才不认同的说道:“您怎么也不知跟五爷说一声,哪有这样折腾人的?”


    躺在榻上的萧知:“”


    她哪里是没劝过?可那个混蛋平日里尽是她说什么都好,唯独到了夜里,不管她说什么都没用。


    手捶着抱枕,就跟在捶陆重渊似的。


    嘴里不住轻轻哼着。


    如意见她这般,叹了口气,继续劝道:“您这具身子本来就不太好,老先生走得时候还特意叮嘱过奴,得小心给您滋养着,您可不能真的这么纵着五爷,免得”


    话还没说完,外头便传来一阵轮椅驱动的声音,如意脸色一白,手上动作也跟着一顿。


    好半响,她才白着一张脸回头,颤颤巍巍地给人行礼,“五,五爷。”


    也不知道五爷听到了多少。


    要是他以为她在给主子上眼药,那可真是陆重渊脸色倒是如常,见她行礼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让她出去。


    等到如意走后。


    他才起身走到软榻边,见萧知趴在那,也没理他,想到刚才如意说得那番话,倒是生出一些愧疚,打算挨着她坐着。


    可刚刚坐到软榻就挨了人一脚,“别挨着我。”


    讨厌死了。


    陆重渊也没生气,轻而易举的抓住她的脚,声音很柔,“我替你揉揉?”未曾见人拒绝,他稍稍松了口气,一边替人揉着,一边问道:“疼吗?”


    萧知照旧没吱声。


    “我以后”


    陆重渊抿了抿唇,声音很轻,“轻点。”


    萧知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吱声,她才不信这个狗男人的鬼话,哪回不是这样说的,哪回他做到了?也懒得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她问道:“哥哥那边怎么样了?”


    前几日收到哥哥的信,说是夏国的事解决了。


    现在就等着外祖父病好


    陆重渊手上动作未停,口中也跟着说道:“差不多了,不用多久,他应该就能回来了。”


    知道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萧知脸上的笑意总算露出一些,只是想起宫里那位,脸色也有些犹豫,“真能这么容易就解决吗?”让天子下罪己书,可比直接杀了天子还要难。


    龙椅上的那位真能这么轻易就洗清父母的冤屈吗?


    “别担心。”


    陆重渊安抚道,后话却有些沉,“他不想,也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3章


    夏国的消息并未引起端佑帝多余的反应。


    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英明神武的大燕天子了, 如今的他整日寝食难安, 连自己的朝堂都管不好,哪里有这个闲情雅致去管其他国家的事?


    他现在一闭上眼就是永安王府的那些人他的亲弟弟站在他的面前,沉默又悲伤的看着他, 问他, “四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偌大的里殿又传出杯盏砸地的声音,紧跟着的便是一阵请罪声, 以及端佑帝嘶哑又暴怒的声音——


    “滚!”


    “都给朕滚出去!”


    “没用的东西, 全都给朕滚出去!”


    李德安端着药膳进去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宫人、太医战战兢兢跪了一地,而那个穿着明黄寝服,瘦得不成样子的男人躺在床上,两手正用力地揉着太阳穴,脸上流露出痛苦而又愤怒的神情。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 端佑帝就得了这个头痛的毛病。


    底下的人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了, 也没能让他恢复如常, 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李德安轻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然后轻手轻脚走过去, 恭声道:“陛下, 该用药了。”


    听出是他的声音, 端佑帝倒是没有同他发火,可声音还是不怎么好听,硬邦邦的,夹杂着未消的怒火,“一群废物,吃了几个月也不见好,不吃!”


    “这药原本就是治标不治本,您近来夜里睡得是越来越差了,头疼肯定更严重了”


    李德安一边替人揉着,一边轻声叹道:“要不您把宫里的事务交给太子,老奴陪您去别庄住一段日子?以前”


    这两字刚出口,他就变了脸色,沉默着,未再往下说。


    可端佑帝却没有如他意料的发火,反而在一瞬的怔忡之后,平静下来,轻声说道:“以前宝安还在的时候,最喜欢让朕带她去别庄,她说那里可以骑马放风筝,还能打猎。”


    有些事,想起来,就停不下来去了。


    端佑帝回忆起从前的事,闭着眼睛,哑着声音,缓缓道:“几个小辈里,她的性格其实最像朕,朕也最喜欢她。”


    他从小对太子多严苛,别说抱他了,即便是见,也都是板着一张脸。


    可对宝安——


    对自己这个唯一的之女,他却付出了所有的柔情。


    带她骑马,带她射箭,背着小时候的她放风筝,她从小就是被人娇宠着长大的,即便面对他也从来不知畏惧是什么。


    他生气的时候,别人都不敢说话。


    只有她敢。


    她会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道:“皇伯父生起气来好可怕,宝安都要吓哭了。”


    可她哪里有被吓哭的迹象啊?


    小脸虎虎的,眼睛大大的,一派的清澈,还敢扯他的胡须,和他说,“皇伯父再这样,以后宝安就不跟你玩了,你好凶的。”


    “你说——”


    端佑帝哑着嗓音,竟有些忍不住哽咽出声,“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这样的话。


    纵然是李德安也不敢答。


    伴君如伴虎,他跟在端佑帝的身边快有四十年的时间了,自然知晓这个男人的性子何况,纵然知道错了,有些事也不可能再挽回了。


    “陛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殿中半响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端佑帝突然出声,“承佑那个女儿是不是没走?”


    李德安一愣之后才答道,“是,荣安郡主还留在京里。”


    “不知道为什么,朕看着她的时候总觉得很亲近,就像是看到宝安回来了”端佑帝说完,又过了一会,道:“你去给她下个折子,让她进宫来陪朕说说话。”


    想到西南王离开前同他的嘱托,李德安有心想拦一回,可看着端佑帝这幅样子,抿了抿唇,还是轻声应了。


    刚要起身出去吩咐消息。


    身后便又传来一道不同先前,冷冰冰的声音,“还有,让秦湘过来。”


    秦湘便是当今的皇后。


    都点名指姓了,李德安能预料到那位主子过来会遇见什么样的情景,其实这一年多来,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尤其是近段日子,陛下时不时便会把皇后娘娘叫过来训诫一通。


    心下叹了口气。


    李德安也不敢阻拦,只能应道:“老奴这就去吩咐。”


    ***


    陆家五房。


    萧知正倚着软榻,在给陆重渊绣袜子,这天眼见儿的是越发寒了陆重渊怕冷,她便打算给人多绣几双厚实的袜子,省得他夜里总是脚寒。


    听到如意回禀。


    她愣了半响,才问,“你说什么,陛下让我进宫?”


    “是”如意的声音也有些为难,就连面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这会轿辇就在外头等着呢。”


    “好端端的,他找您进宫做什么?不会是”想到那个可能,她脸色唰得就白了。


    “我同他才见过一次面,他怎么可能猜到我是谁?”萧知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她的猜测,“恐怕就真的只是找我说说话吧。”


    她沉吟道。


    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轿辇都到门口了,她是推阻不了的。


    放下手中的女红,起身同人说道:“好了,帮我梳洗打扮下,别让外头的人久等了。”


    “可是——”如意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还是等五爷回来吧,现在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奴担心”


    “他今日有事出门,不可能这么快回来,何况便是身边有人又有什么用?”萧知无奈道:“皇宫那个地方,他们又跟不进去,行了,去准备吧,等久了,他们反而该起疑了。”


    如意见此也没了办法,只好去准备衣裳梳妆打扮完,也没花多少时间。


    未免陆重渊担心,萧知没让如意跟着,让她留在家里给陆重渊答复,省得他担心做出什么事。


    他那双腿可还得瞒着。


    ***


    因为是宫里的轿辇。


    萧知是一路至内宫才下得马车,随行的宫人恭恭敬敬替她引路,刚走到端佑帝的寝宫,李德安便迎出来了,笑着朝她见礼,“您来了,外头风大,快进来吧。”


    他一边笑着引人进去,一边趁着无人的时候,便小声同她叮嘱一句,“陛下这几日脾气不太好,您过会注意着些。”


    到底是西南王的女儿,又有那么一番嘱托。


    能帮的地方,


    李德安还是会估量着帮一下的。


    萧知乖巧的点了点头,低眉顺眼,十分有规矩,可还没走到内殿,迎面就走出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


    还有别人?


    她偷偷抬了眼往前看去,便见来人穿着一身宫装,头上斜插金步摇,脊背挺得很直,看起来十分贵气。


    就是脚看起来有些跛,倒像是跪久的样子,额头也有一块铁青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秦皇后?


    萧知皱了皱眉,没明白现在这是幅什么状况。


    李德安见秦湘脚步不稳,像是要摔倒,忙伸手扶了一把,“娘娘小心。”


    可手还没碰到秦湘,就被人拂袖甩开了。


    秦湘冷着一张脸,看着他,低声骂道:“滚。”说完才看到李德安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她狭长的凤眼半眯了一瞬,而后也没理会她的问安,径直往外走去。


    李德安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人的,忙指了一个小内侍跟着,免得真出了什么事。


    等人走后。


    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与她说道:“这是皇后娘娘,您以后得空的时候再去给她问个安,她”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我领您进去。”


    萧知压下心里的猜测,轻轻应了一声。


    走进里殿,端佑帝照旧坐在龙椅上,他身子半歪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疲倦的眉心,底下猩红的地毯湿了一大块,茶盏倒是早就收拾好了看来秦湘刚才在这受了好一番折辱。


    “陛下,荣安郡主来了。”李德安提醒道。


    萧知也紧跟着收回思绪,忙行了一礼,“陛下。”


    “来了啊”端佑帝睁开疲惫的眼,瞧见萧知的时候,总算是露了个笑,让人起来,然后闲话家常似的开了口,“你父王走了这么一段时日,你过得可好?”


    “回您的话,都好。”


    “我记得你那个夫君是陆重渊?”


    端佑帝想起陆重渊的脾性,不禁皱起了眉,又问道:“他待你可好?”


    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起陆重渊,萧知的心稍稍提了起来,还是答道:“他待我也很好。”


    端佑帝点了点头,稍稍满意了一些:“倘若他待你不好,你尽管来和朕说,朕帮你。”


    这是什么情况?


    还真是过来闲话家常的?萧知心里有些奇怪,但更奇怪的是端佑帝的语气,不像是随口一说,反而是真心实意的维护她就像当初她同陆承策定亲的时候,他说的话,“他日后要是敢欺负你,你可不准替他隐瞒。”


    “谁也不能欺负咱们的宝安。”


    思绪有一瞬抽出,好在很快就收了回来,她露了一个腼腆的笑,声音也很温柔,“多谢陛下。”


    明明底下的丫头跟宝安一点都不像,宝安才不会露出这样腼腆又乖巧的笑,她若是听到他说这样的话,肯定是仰着头,十分骄傲的说道:“您就放心吧,谁敢欺负我呀?”


    但端佑帝就是从她的身上察觉到一抹熟悉感。


    原本只是想同她说说话,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冲李德安吩咐,“去把我的棋盘拿出来。”


    李德安一愣,好半响才回过神,应了“是”。


    那棋盘是当初宝安郡主送的,每次宝安郡主进宫,陛下都会抽空陪她下棋,只是宝安郡主去后,陛下也就没再碰过好歹是找出来了。


    端佑帝起身,边走边问萧知,“会下棋吗?”


    萧知看着那副熟悉的棋盘,愣愣点头,“会一些。”


    “那正好。”


    端佑帝笑了下,萦绕在头顶的阴霾也破天荒的少了些,“今天你就陪朕下几局。”


    “是。”


    起初萧知还在猜测端佑帝的用意,但下了有一会功夫,她这颗担忧的心倒是也渐渐放平了端佑帝今日找她过来还真的就是闲话家常,两人一边下着棋,一边说着话。


    侯在一旁的李德安看着这幅场景,都有些忍不住红了眼眶。


    陛下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你这个棋”


    端佑帝下了几局之后,看着萧知笑道,话还没说完,外头有人禀道:“陛下,陆指挥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4章


    “无咎来了?”


    端佑帝笑着把手中的棋子落下, 然后微抬下颌, 让李德安请人,倘若说现在朝堂之中,还能让他不动怒、喜笑颜开见人的, 除了杨善之外也就只有一个陆承策了。


    李德安笑着去请人。


    萧知脸上的笑意却又隐去了一些, 会在这里碰到陆承策, 她并不意外,陆承策是天子近臣, 亦是端佑帝如今在大燕最信任的人何况锦衣卫本来就是天子耳目。


    左右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的面容平静, 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落下手中的棋子后便抱着一碗茶, 低眉顺眼慢慢喝着。


    帘子被人打起, 陆承策打外头进来,他一身三品朝服,腰系绣春刀,脸上仍是素日的冷清。


    和陆重渊不一样——


    陆重渊虽然平日里待谁也是冷冰冰的,但他性子是有些邪的, 面对挑衅自己的人或者自己的敌对仇家时, 他最喜欢让人压着他们, 用残忍的手段一点点击垮他们的内心。


    可陆承策就像是天生不会笑一样,他救人杀人,都是这幅样子。


    对家人也好,对朋友也罢, 纵然是在拷问犯人的时候, 也是如此, 朝中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玉面阎罗”,便是说他虽然长得好看却不苟言笑。


    “陛下。”


    低眉顺目走进来,并未注视到屋中还有其他人。


    “起来吧。”


    端佑帝笑着让人起来。


    陆承策闻言也没有多余的反应,起身之后,刚想把底下呈上来的折子递给李德安,便瞧见坐在端佑帝对面的女子这会已是傍晚,西边窗外的太阳正好。


    他甫一看过去,有些瞧不清她的面容。


    只能瞧见一身正红郡主服饰,以及头上斜插的珍珠步摇在半空轻轻点着头。


    有那么一刹那,他竟以为看到了顾珍。


    平静的心有一会悬起,就连呼吸也凝滞了,以前也是这样,他在外头当值,顾珍便坐在殿里跟端佑帝下着棋,她喜欢闹也喜欢笑,每每输了便爱耍赖。


    就是在外头,也能听到她的声音,跟只没有烦恼的黄莺一样。


    不过很快——


    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不是顾珍,而是荣安郡主,亦是他的五婶萧知。


    顾珍爱闹爱笑。


    可这会坐在西边窗下的女子却低眉顺眼,一派娴雅端庄。


    “五婶。”


    他低头,又行了一道家礼。


    不等萧知开口,端佑帝便笑着说道,“倒是我忘了,你们还是一家人”眼见陆承策手里握着的折子,他转头看向萧知,刚想如往常吩咐宝安似的,让她在这里坐一会,但想到她的身份以及外头的落日。


    只好改口道:“好了,这天色也晚了,你先回去吧。”


    “李德安,你送郡主出去。”语气温和,竟是许久没有过的温柔模样。


    萧知早就不想待了,闻言便放下茶盏,一礼之后便由李德安引着往外走,路过陆承策的时候,她仍是目不斜视。


    等走到外头。


    李德安的态度比先前肉眼可见的更加恭顺了,这会带着些真情实意,同她感慨道:“老奴许久未见陛下这么开心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荣安郡主这么得天缘。


    陛下瞧见她,竟然一下午都没喊头疼,也没扔东西,甚至还笑了好几声。


    这长久以往下去,那偏头痛岂不是也会变好?想到这么一层,李德安对萧知的态度便更好了,“您都不知道,咱们陛下都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也就宝安郡主还在的时候”


    说起故人。


    他脸上的笑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笑道:“老奴想求您个事,您若是日后有空,可否多进宫陪陛下说说话?他这些时日,没一日是睡好的,吃得也少。”


    “咱们是想尽了办法也没用。”


    萧知没有开口,于她而言,端佑帝变成这样是他活该,要不是他心里有鬼又岂会日夜不得安宁?凭什么他害得她家破人亡,还要让她顾忌着他的身子。


    可想到殿中那个干瘦又苍老的男人,想到他与她下棋的时候,温声说起“我有个侄女,她比你要大几岁,若是她还在,你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的棋可没你好,惯会耍赖不过,输了也不肯认,只会撒娇卖痴。”


    “可惜她不在了啊。”


    萧知有些想哭,甚至想和那个男人说,何必假惺惺。


    要不是他


    她会死吗?


    “郡主,怎么了?”李德安见她低着头,迟迟不语,忙关心道:“可是哪儿觉得不舒服?”


    萧知摇了摇头,勉强压下心里那些紊乱的思绪,笑着同他道:“没什么,我知道了,若是我得空会过来给陛下请安的。”


    李德安一听这话,立马喜笑颜开,“那老奴就在这先谢过您了。”


    而此时的里殿。


    端佑帝也在提起萧知,他手里端着一盏未尽的茶水,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局,同陆承策笑道:“那个丫头,总让朕想起宝安,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也不知为何会让朕有这样的想法。”


    陆承策握着折子的手微紧。


    有这样感觉的,并不止端佑帝一个,他也时常会把她误认为阿萝。


    “无咎。”


    端佑帝看着他冰冷的面容,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闻言。


    陆承策脸色愈冷,没有吱声。


    “当初,我是真的没有想过宝安会死,你知道的,我比谁都要心疼她,我”


    端佑帝话音未完,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承策却终于开口了,“您明知道她是什么性子,若是知晓自己的父母惨死,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


    他声音冰寒,短短一句话,便逼退了端佑帝所有的借口。


    端佑帝看着他沉默半响,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李德安还没回来。


    陆承策把手里的折子递了上去,转身就走,快走到帘外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端佑帝,问道:“陛下,臣只问您一句,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您还会这样做吗?”


    说话的时候。


    他紧握着手中的布帘,目光却一错不错地看着端佑帝。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这样做吗?


    这个问题,端佑帝私下也问过自己无数回,答案各一,什么都有但真的当有人质问他的时候,他却回答不出来,干瘦的手紧握着茶盏,脸上神色复杂难辨。


    陆承策看了他半响,紧握布帘的手终于是松开了。


    “您不会。”


    “所以别再用这样懊悔的语气去回忆从前了。”他的话很重,根本不是一个臣子该说出来的,但陆承策仿佛已经顾忌不了那么多了,他压抑得太久了。


    在这一刻——


    就像是心底那只笼子被人插上了钥匙,让他所有的情绪都交织在一起。


    愤怒。


    不甘


    以及痛恨自己的无能。


    掀起手中的帘子,陆承策转过头,大刀金马地往外走去。


    李德安见他过来,诧异道:“哎?陆指挥,您这是要走了?”


    无人应答。


    “这是怎么了?”


    看着陆承策远去的身影,李德安轻声嘟囔了一句。


    陆承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是突然很想发泄一下,他从一出生就被寄予了厚望,祖母、父亲、母亲每一个人都对他寄予着厚望。


    祖母希望他带领长兴侯府越走越好。


    父亲、母亲希望他成材,希望他能光宗耀祖。


    因为他们的这些厚望——


    他从很小开始就恪守自我,行事稳重,从不敢有一丝差错。


    他也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大概是习惯了吧。


    他想,他会一直这样下去,踏踏实实的,入朝为官,然后选一个门当户对、贤惠温柔的妻子,为他管理后院,养育子女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直到遇见顾珍。


    起初顾珍对他而言,只是好友的妹妹,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若真要说出个不同,大概是这个女孩子太吵闹了一些,也太过自来熟。


    明明才见过几面,就喜欢跟在他身后,喊他“陆哥哥”。


    拉着他的袖子,要他陪她玩,不肯就躺在地上耍赖,还要他带她出府玩。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外头那些看到他的女孩子,纵使心慕他也只会偷偷红着脸看她,就连家里的妹妹,平时也不怎么敢跟他闹只有她,甩也甩不掉,说也说不走。


    甚至。


    躲也躲不掉。


    他那会在王府求学。


    顾珍就喜欢扒着窗,眨着眼睛在外面看,时不时还爱给他扔纸条别人起哄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脸红,仰着下巴,笑道:“我就喜欢他,怎么了?”


    □□的马儿自打离了宫城之后便越来越快,天上不知什么时候竟下起了雨,陆承策的眼前闪过许多片段——


    “顾珍,我再与你说一次,我不喜欢你。”


    “啊,我喜欢你就够了呀,再说,我这么好,你总会有一天喜欢上我的。”


    那是他在拒绝顾珍的时候,她同他说的话,他还记得那日,她穿着一身艳丽的牡丹裙,头上斜插着珍珠步摇,半歪着头,笑盈盈得看着她,一点都没有被拒绝后的不好意思。


    大概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理会顾珍了。


    随她怎么闹。


    想着总有一日,她厌烦了就会走了。


    可他没想到,那个爱闹爱笑的傻姑娘也会有退怯的时候,他十六岁那年,受了永安王的字,正式要离开王府家学的那一日时,顾珍偷偷拦住他,与他说:“我听我哥哥说,你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了,陆承策,你你还是不喜欢我吗?一点点都没有吗?”


    “阿娘说,我们都长大了,要知道避讳了,你又要离开王府了,我们以后连见面的次数都没有了我还是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再来纠缠你了。”


    “不然你以后的夫人知道会不高兴的。”


    他记得那会,她还红了眼眶,仰着头看着她的时候,再也没有以前的笑颜。


    他不知道那日他是怎么与她说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王府的,只知道回到家中,他提笔的时候,纸上都是顾珍的名字,几大页的纸,几百个名字。


    他看着怔忡了好久。


    然后突然就跟疯了似的,连夜骑马到了王府。


    那日也是这样,下着磅礴大雨,他到王府的时候,人都歇下了,进去后,不等他的恩师、好友发问,他就径直跪了下来,不顾满身雨水,说道:“老师,我想娶她,我我想娶顾珍。”


    记忆戛然而止。


    陆承策不知道自己已经到哪了,街道两侧摊贩忙着收拾东西,路上的行人也纷纷躲在屋檐下避着雨而他满身雨水,一如那日狼狈,却不会再像那日,有人递给他一方帕子,笑着说他一声“傻”了。


    “夫人,是世子。”


    黑色的马车里,有个随行的小丫鬟诧异的看着外面的场景,转头和萧知说道。


    陆承策?


    萧知放下手中的书,朝那半开的窗子外头看了一眼,果然瞧见陆承策骑马过来,他整个人都湿透了,头发耷拉在脸上,看起来狼狈的不行,眼圈不知道是被雨水砸的,还是怎么,红得不行。


    皱了皱眉。


    他这是怎么了?刚才在宫里不还好好的吗?


    难不成是被端佑帝罚了?


    心下闪过无数个念头,可很快,她又撇了撇嘴。


    “别管他。”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萧知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翻起了手中的书,现在陆承策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手紧紧压着书页,明明那些字她都认识,可就是怎么也看不进去,就算凝神静气也没用,萧知连着换了好几个呼吸,还是不管用,手里的书被她砸在角落。


    她闭目良久,终于还是拉开窗子,朝外头喊了一声,“陆承策!”


    “吁——”


    马儿应声而停。


    陆承策牵着缰绳,有些茫然的循声看去,便瞧见不远处的马车里坐着个满面冰霜的女人,正是他的五婶意识仿佛在这一瞬收回,他终于又恢复成以往那副样子。


    打马过去,不等他开口,里头便砸出来一件雨披,直直地砸在他的身上。


    然后眼前的窗子被人关上。


    只能听到里头传来硬邦邦的一声,“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这章男二鲨我。


    第125章


    马车已经走了。


    而陆承策手握雨披, 面上却还是一派怔忡之色, 他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目光追随着离开的马车,直到再也瞧不见, 他才终于收回视线。


    低头。


    看着手中的雨披。


    天上的雨水仿佛更大了一些, 砸在身上的时候还是有些疼的。


    修长又指骨分明的手紧紧握住那件雨披, 明明没有什么温度,可他却仿佛从这件雨披上感受到一丝温暖。


    又过了一会。


    陆承策才把手上的雨披披在身上, 有了遮挡, 那些雨水便砸不到他的身上了此时长街上已无多少行人, 他骑马驻足此处, 不知又过了多久,才牵着缰绳掉头离开。


    想起刚才他在帝宫质问端佑帝的话。


    其实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呢?同样做错事的,还有他。


    他为了自己的私欲害死了老师一家,也害死了她,不管出于什么缘故, 他都做错了做错了, 他认。


    等尘埃落定。


    等他完成自己的任务, 就去向她赔罪。


    雨又大了一些。


    他牵着缰绳,面上的情绪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驾”马蹄飞扬,溅起一地雨水而长街另一端的马车里。


    丫鬟看着靠着马车坐在一旁的萧知。


    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夫人把雨披扔给世子后, 脸色就一直沉沉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不比如意、喜鹊姐姐得夫人的喜爱,这会也不敢贸然说话,只好又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喝茶。”


    萧知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接过。


    她修长的手搭在膝盖上,微微蜷起,脸色还是有些沉,有些责怪自己先前的举动陆承策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何况不过下一场雨,他顶多就是得个风寒罢了。


    要她多管什么闲事?


    可是——


    想到刚才他那副样子,不由自主地就让她想起当年陆承策过来求娶她时的场景,那已经是深夜了,因为白日没有得到陆承策的答复,她哭了一夜,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好不容易睡下,半梦半醒间却听到外头的丫鬟说“这大雨天,长兴侯世子怎么来了”?


    她听着外头的雨声,也不管是梦还是什么,立马就披着衣服起来了。


    等她穿戴好,撑着伞到花厅的时候,恰好听到陆承策说“老师,我想娶她,我想娶顾珍。”


    手中的伞就这么砸在了地上,她顶着两只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怔怔看着那个男人跪在地上的身影,好半响才笑了起来。


    手揉着眉心。


    萧知闭起眼,在外头磅礴大雨之下,幽幽叹了口气。


    罢了。


    做都做了,也就没必要再想这些了。


    她还是怪他的,就像怪端佑帝一样,但要说恨,好像也没那么恨他了以前恨他,是觉得他明明说好一生一世不骗她,维护她,最终却做了那样的选择,害死了她的家人。


    但其实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身为臣子,他没有违抗圣意的本领,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受,原来在权衡之下,他最终还是抛弃了她的家人,也抛弃了他的誓言。


    不过既然不爱了,倒也可以理解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再睁开眼的时候,萧知已经恢复如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雨水,都好似小了一些。


    等她回到五房,天色已经有些大暗了,雨倒是停了。


    院子里、走廊上的灯笼都点了起来,照亮了原本昏暗的一处天地,她担心陆重渊记挂她,走得很快可快走到廊下的时候,她还是停住了脚步。


    不为其他。


    而是她担忧的那个人恰好就在廊下。


    夜色里。


    陆重渊的面容稍显淡漠,可微微往前倾的身子以及仰长的脖子可以看出他的焦急,大概是瞧见了她的身影,他的脸上立时就迸出了笑容。


    璀璨。


    灿烂。


    仿佛被月亮遮挡住的乌云,终于悄悄探出一角,让这昏暗的世间都有了一丝光亮。


    外头湿气重,地上也还有积攒的雨水。


    萧知生怕他的轮椅滑到,忙提了裙子跑了过去,焦急又担忧的问道:“怎么在这等着?”手探过去,发现他膝盖上的毛毯都是雨水,脸上也有些水汽。


    如意站在一旁,见她回来,一面拿着帕子替她擦拭着身上的水汽,一面无奈道:“五爷知道您出去后便一直在廊下等着,都快有好几个时辰了,我们说什么都不管用。”


    知道陆重渊会担心,但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几个时辰


    那刚才雨下得最大的时候,他岂不就在廊下等着了,怪不得刚才他手一探,他膝盖以下那块全是水汽,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忍心责怪他,柔着嗓音和他说:“我们进去吧。”


    “嗯。”


    陆重渊点了点头。


    两人身上都沾了雨水,底下人生怕他们感染风寒,自是忙端了热水、备起姜汤。


    等洗漱完。


    萧知穿着一身常服,一面绞着湿润的头发,打里头出来。


    陆重渊已经洗漱完了,这会正靠在软榻上,翻着一本册子,见她出来便放下手中的册子,朝她伸手,“过来。”


    萧知笑了笑,走了过去。


    陆重渊让开身子,她便脱了鞋坐了上去,手里的长巾被他拿了过去,知道陆重渊这是要给她擦头发,也没阻拦,就靠在人怀里,拣起他先前看过的那本册子随意翻着。


    看了几眼,她就没兴趣了,索性就和他说起了今日宫里发生的事,“我今日过去的时候,秦湘正从帝宫出来,额头一块铁青,脚都有些跛了,看样子被罚得不轻。”


    陆重渊一面替她擦着头发,一面淡淡说道:“当初永安王府一事,秦湘私下做了不少事。”


    “她?”


    萧知的身形有一瞬的紧绷,但很快,她又恢复如常了倒是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她是太子哥哥的生母,自然最怕哥哥威胁到太子哥哥的地位。


    “那他们现在”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秦湘和端佑帝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龙椅上的那位如今得了头疼的毛病,夜里又总梦见永安王等人,他心里渐渐起了悔意,不肯怪自己,自然只能怪在未央宫那位的身上了。”陆重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淡。


    他平生最厌恶这样的人。


    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不肯承认,只是一味地责怪别人。


    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罪孽似的。


    就如他的那位好母亲


    嘴角掀起一抹讥嘲的弧度,察觉到眼前小女人的情绪,他又敛了心思,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伤害过你和你家人的,我都不会放过的。”


    “嗯。”


    萧知点了点头,声音还是很轻。


    屋子里又变得静谧下去,陆重渊继续给她擦着头发,萧知想到今日碰到陆承策的事,想了想,还是打算坦白,“我今日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陆承策了,他没带雨披,我就”


    嘴唇蠕动了一下,也不敢回头,犹豫了下才说完,“扔了件雨披给他。”


    她察觉到陆重渊替她擦拭头发的动作一顿,生怕他不高兴,刚想张口解释,便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嗯”,而后动作依旧。


    他这幅模样,反倒更加让她觉得有些怔忡了。


    转过头。


    看了他好久。


    好一会才试探性的问道:“你,你就没有话要同我说吗?”她以为陆重渊会生气会不高兴呢,至少也该黑个脸啊。


    陆重渊闻言,倒是轻轻笑了下,头发擦拭得差不多了,他收起帕子放在一旁,然后把人揽在怀里,笑着问道:“我应该说什么?应该说,你以后不许对他好?应该很生气,生气到不理你?还是应该”


    他埋下头,在她耳边轻轻笑道:“直接把你锁起来,不让你见人才好?”


    脸红了一大块。


    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我好好和你说话呢。”


    “我也是好好在和你说。”


    陆重渊笑着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然后才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的确有吃醋,但同时,我也很高兴,你会和我坦白这些事。”


    她这样的坦然虽然会让他有些不开心。


    但至少证明她心里是有他的,总比他事后知道再胡思乱想来得好。


    边说,边抚着她的长发,一寸一寸的,声音也很温柔,“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过去,纵然没有那份夫妻之情,也有年少相交的一份情意在。”


    “这是我踏入不了的。”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内心很不高兴,甚至还有无边的嫉妒。


    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们青梅竹马长大,有太多太多,他涉入不了的过去了。


    “真是令人嫉妒啊。”他张口,声音很低。


    嫉妒他们可以彼此拥有那样的回忆,嫉妒陆承策可以占据她十多年的人生回忆“我有时候,真恨不得自己年轻几岁,早些时候遇到你。”


    陆重渊抵着她的额头,轻声叹息道。


    “陆重渊”听出他话里的低沉,萧知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还没说完就被人伸手点住了嘴唇,听他继续说道:“但我相信,如今你心里眼里都是我。”


    他说得肯定,说得自信。


    重新抬起头,脸上挂着笑,仿佛又恢复成以前那个从西北归来,受万人跪拜的五军大都督。


    萧知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她突然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然后轻轻啾了他一下,在他的怔忡中,她的眼睛弯弯的,跟月牙似的,“陆重渊,我好喜欢你啊。”


    她特别特别喜欢现在的陆重渊。


    陆重渊也笑了。


    外头风声未消,打乱了廊下的灯火,晦暗不明,而屋中暖室红光,一片温馨。


    “不过——”


    陆重渊握着她的手,“我还是会吃醋,所以你以后不许对他那么好,不然”


    话还没说完。


    萧知却先笑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啾。


    明天见。


    第126章


    “你说什么?”


    萧知正站在东边窗下剪花, 听到如意的回话, 却是怔地转头看过来,目光落在她手上那道漆红的折子上,好半响才道:“秦嘉给我送了折子, 要我去参加她的婚礼?”


    “是。”


    如意禀道, “还是秦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送过来的, 说是请您和五爷一道去。”


    想了想。


    她又轻声补了一句,“二房那位和世子爷也收到了。”


    手中的剪子放在一旁的圆盘上, 她握着帕子擦了一回手, 然后才接过以往她还是顾珍的时候, 也参加过几次花宴、茶会什么的, 大家聚在一道,席间免不得要作诗、写文什么的。


    她看过秦嘉的字,能认出这个折子是她亲笔所书。


    不过——


    她如今这个身份和秦嘉又没什么关系,前前后后统共也就见了两次面,而且以她对秦嘉的了解, 也不像是因为她如今成了郡主, 就会攀扯着过来交好的。


    “您若是不想去, 便随意找个借口拒了吧。”


    萧知摇了摇头,“既然邀请了,便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总归是太子哥哥的大喜日子。”


    她虽然讨厌端佑帝和秦湘, 却不打算把这份恨意托于这两人, 收起折子, 递给她:“你遣人去回话,就说那日,我会去的。”


    如意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便去吩咐了。


    ***


    等到十一月十五。


    阴了半个月的天总算是开晴了。


    今日便是太子顾珒和秦国公府小姐秦嘉的大喜日子,萧知上回既然应允了她,便没有推脱一大清早就换了一身衣裳过去了,余光瞧见身边的陆重渊,她挥退伺候的丫鬟,又劝了一回。


    “要不你还是别去了,你原本就不喜欢这些宴会,去了那里反而不自在。”


    除了这个原因。


    还有一个缘故是因为那些人的目光。


    以前陆重渊的腿虽然也没好,但大家总归忌讳他的身份,明面上是不敢多嘴的。


    可自从她被封为郡主后,那些人的言语便多了起来,有时候她出去都能听到外头的人在说陆重渊配不上她她说过几回,也罚过不少人,但这些言语还是不曾间断。


    她听着都十分不舒服了。


    更何况是陆重渊。


    她不想让那些人的言论影响他的情绪。


    陆重渊握着她的手,笑道:“你是担心我会不高兴吧?”


    被人拆穿,萧知不免有些红脸,倒也没否认,“那些人什么都不懂,只会胡说八道,我不想你不开心。”


    “没什么好不开心的。”


    陆重渊笑了笑,替她把头上微斜的发钗戴好,而后才道:“那些人影响不了我。”从头至尾能影响他情绪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人,旁人是什么东西,值得他被他们影响?


    见她还要再说。


    陆重渊握住她的手,一笑,“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他都这样说了。


    萧知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推着人往外走去,到影壁的时候,恰好碰到已经到那处的陆承策和崔妤,两人看起来也是刚到不久,正准备上马车。


    眼见他们过来。


    自是侯在一侧,恭敬行礼,唤道:“五叔,五婶。”


    陆重渊和萧知向来是不理会他们的,闻言,看也没看,自顾自上了马车,他们虽然也在这个家重,却仿佛把自己剥离出去一般,一点血缘亲情也不顾。


    以往陆老夫人还时不时会喊萧知过去。


    可现在——


    那位老太太哪里敢再跟以前似的使唤她,萧知不过去,她已经很感恩了。


    陆承策倒是想过去帮衬一把。


    五叔的腿还没好,光一个庆俞和五婶,恐怕不太便利,可他脚下的步子还没有迈出去,眼睛瞧见一处地方,脸色猛地一变。


    系在陆重渊腰间上的那只荷包,同他腰上的那只仿佛如出一辙似的,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花纹唯一不同的,也不过是那只荷包要崭新不少,女红看起来也更为精致一些。


    呆呆地站在原地。


    布帘早已落下,马车也开始掉头离去,他眼中的人和事物都已经消失了,只有马蹄声在空中萦绕不绝。


    “无咎,怎么了?”崔妤见他目光怔忡地看着离去的马车,疑惑出声。


    “没什么。”


    陆承策有些艰难的收回目光,或许,只是碰巧吧,毕竟这个花色和花纹都不算特殊。


    可他心里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很不对劲。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心砰砰的跳着,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腰间的荷包,目光还是追随着远去的马车,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破芽而出。


    但就是破不开那一层屏障。


    估摸着他是累了,崔妤贴心道:“你要是觉得累了,就不必送我过去了,左右也没多少路。”


    “无妨。”


    陆重渊收回思绪,摇了摇头,“走吧,我送你过去。”


    ***


    秦国公府。


    萧知和陆重渊分别后就由丫鬟领着去了里头,去之前,她还特意嘱托了庆俞一声,让他看着点还与陆重渊说,吃完午膳就回去。


    她这一番话,自然是让秦嘉特地派过来给她领路的大丫鬟好一阵无语,旁人哪个不是可劲巴着国公府,为得就是能与他们小姐打好关系。


    毕竟他们小姐嫁得可是当今太子,日后等太子登基,那小姐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今儿个过来参宴的。


    不管是出自世家,还是出自公侯,各个客气的不行,连带着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十分有礼,也就这位荣安郡主,一副十分不想待下去的样子,恨不得当场就走。


    好说歹说是分开了。


    毕竟这位主子是小姐特地亲笔写下帖子,请来的。


    还是当今的郡主娘娘。


    大丫鬟也不敢拿乔,拿着十二分的恭敬,一路引人往秦嘉的闺房去。


    今日过来观礼的人其实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有还未出阁的小姐,也有刚刚成婚的年轻夫人,这会正恭维着秦嘉,耳听外头传来一声“荣安郡主到”。


    屋内的声音才渐渐停了下来。


    丫鬟打了帘子,萧知走了进去。


    屋子里这些人大多也是见过萧知的,甚至私下还邀请过她不少回,可这位荣安郡主却一个帖子都不曾收,她们便是想同人交好都没有法子。


    倒是没想到回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看到她。


    不管以前她们有过什么纠葛,也不管她们以往私下有没有说过她的坏话,这会碰到人,自然是一个个恭声问安:“荣安郡主。”


    “起来吧。”


    萧知淡淡朝她们点了点头,没有太理会她们。


    等走到秦嘉那边,她才把早些就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露了个笑,“新婚快乐。”


    秦嘉看着她挑了挑眉,接了过来。


    打开看了一眼是一只攥着凤血玉的金钗,这世道,凤血玉本就不多见,更遑论是这样好成色的,旁边瞧见的那些小姐、妇人不禁都唏嘘出声,有些感叹这位荣安郡主的大手笔。


    秦嘉向来喜欢这些金玉,心里也十分欢喜这个礼物,偏偏她是个嘴上不饶人的,看着萧知撇了撇嘴,“庸俗。”


    说完。


    便合了盖子放在一侧。


    眼见萧知没有半点被落脸面的样子,反而脸上还挂着笑,一双眼睛也弯弯的看着她,她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抬了抬下颌,指着旁边那处位置,骄矜道:“坐吧。”


    萧知倒是也没拒绝。


    丫鬟重新上了茶点,这会还未到开席的时辰,免不得是要说起一些城中的八卦,“你们知道文安侯府那位柳二夫人吗?就是白家那位小姐。”


    旁人纷纷点头。


    那人便继续道:“前几日听我家嫂子说起她,道是有身孕了,偏她嫁了个浑皮无赖,这还没来得及请大夫确诊,就和那位柳二公子的宠妾撞在一起。”


    “两个人一道摔了下去,那宠妾破了面皮,那位柳二夫人便更惨了,胎儿没保住不说,听说还落下了病根,怕是今后难有子嗣了。”


    “你们可知道那位柳二公子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


    “他说,你自己保不住胎儿,还害了我家娇娘的脸,把柳二夫人气得当场便晕了过去。”


    她们都是做女人的,虽然对白盈盈的观感也不好,但听到那柳从元如此混账,还是忍不住骂道:“这柳二公子也太混账了一些”


    话刚出口,便想起白盈盈同这位荣安郡主的恩怨,生怕她责罚,忙又改了话头,“不过也是那位柳二夫人自己做的孽,她要是当初不做那样的事,自然也不至于沦落到嫁给这样的泼皮无赖。”


    萧知见她们这幅模样,不免有些觉得好笑。


    倒也没说话。


    那厢见她没有出声,便又换了个话题,“说起来,那位宋侍郎家的长女也是个可怜的。”


    听到这话。


    萧知却一反先前置身事外的样子,皱眉道:“宋诗怎么了?”


    她难得开口。


    旁人都愣了一番,却还是答道:“郡主不知道?那位宋姑娘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她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原本就看她不顺眼,怎么可能会给她择一门好亲事?”


    “我听说选得尽是一些瞧着不错,但私下都有些问题的门户。”


    萧知一听这话,眉锁得越发厉害了,“她那位姨妈不是待她很好吗?竟什么都没说?”


    有人叹道:“便是再好,宋姑娘总归还是姓宋。”


    有些事。


    旁人总归是不能干涉太多的。


    屋子里一阵唏嘘,秦嘉看着脸色不太好的萧知,倒是难得问了一句,“你同她认识?”


    “嗯。”


    萧知点了点头。


    岂止认识?宋诗当初对她的维护,以及为哥哥做得那些事她是怎么感谢都不够的。


    看来。


    她还是得寻个时间去一趟宋家。


    那姑娘,她挺喜欢的,总不能让她真的随便嫁了,何况她总觉得哥哥待她是有些不同的。


    外头已经开了席面。


    丫鬟、婆子请她们出去,秦嘉是不能出去的,众人便与她告了辞,萧知也准备要走的时候,倒是被人喊住了秦嘉手放在那只她送得锦盒上,没看她,声音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谢谢。”


    “嗯?”


    萧知有些不明白。


    秦嘉别扭的转过脸,依旧没看她,“上回亭子里的话。”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萧知笑了笑,摇了摇头,“不谢啊,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和太子好好的。”


    “嗯。”


    秦嘉点头,脸上也跟着浮现了一个笑。


    其实他也挺好的,只是她以往心中一直有顾辞,便看不到他的好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终于转过头,看着萧知,抬了抬骄矜的下巴,“你挺好的。”


    “比那个崔方仪好多了。”


    萧知笑笑,却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眼见人离开,秦嘉才收回视线,打开那只锦盒,看着里面的珠钗,吩咐身边人,“给我戴起来。”


    ***


    萧知离开后。


    便由人引着往宴席厅去,可还没走几步,余光瞥见一条小道上的身影,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


    “主子,怎么了?”如意见她停下脚步,跟着一道停下,低声问道。


    “啊。”


    萧知收回思绪,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话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那条小道,可那边草木丛杂却没有一个身影难不成是她看错了?可她刚才明明瞧见了一个身影,与陆昌平很像。


    不对。


    也不是很像。


    陆昌平整日一副病痨模样,可刚才那个身影,脊背挺直,脚步如飞。


    摇了摇头。


    或许。


    她真的看错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7章


    而此时位于秦国公府的主院书房。


    外头因着成婚嫁娶的事, 正是熙熙攘攘一片, 好不欢闹,可此处却显得颇为安静一身正装的秦国公大刀金马打外头进来,看到端坐在书房里, 一身青衣的中年男人, 皱了皱眉。


    “什么事, 竟让你在这个时候来寻本公?”


    “国公爷。”


    青衣男人起身,礼过之后便抬了头, 他面容清隽, 神色清平, 只是略带了一些病态的苍白, 正是长兴侯府的陆四爷陆昌平不过,此时的他却再无显于陆家人面前的怯弱。


    脊背不再似以往那样一直躬着,反而挺得很直,说起话来也是不疾不徐,“是有桩急事。”


    知道他的性子。


    若无急事也不可能寻到这, 秦国公也就未再多说什么, 撩起衣摆端坐在椅子上, 然后才朝人抬了抬下颌,“说。”


    “夏国传来的急报,说是晋王并没有死。”陆昌平把手里的折子递过去,眼见秦国公突然变了的脸色, 依旧缓缓而言, “看来夏国发生了我们意料之外的事。”


    原本夏国传来晋王伏诛的消息。


    他们也只当是晋王技不如人, 又或是夏国那个老皇帝早就有所安排。


    并未有多余的想法。


    可如今——


    秦国公接过那个册子,凌厉的双眉皱得很深,半响才开口问道:“你确定过没?”


    “夏国路远,要确定还得多费些时间,但应该没差”陆昌平低眉顺眼,声调缓缓,语气十分温和,“当初夏宫传出晋王伏诛的消息,却没有人看到他的尸身。”


    “属下担心若是晋王未死,这些年,您和他来往的消息”


    余光看了一眼秦国公紧绷的面容,又垂下眼,低声道:“恐怕是瞒不住了。”


    秦国公向来是个火爆脾气,一听这话,手里的折子直接砸到人的脸上,厉声斥道:“那你还不想法子去夏国打探清楚,把人趁早处理掉?!”


    他是个武人,力道向来大的很。


    陆昌平一时不慎竟被砸得往后趔趄了好几步,可他脸上神情一丝未改,依旧是先前那副样子,只有额头有一角被册子的尖端砸了个通红。


    弯腰把地上的折子捡起来。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上面未沾的灰尘,等重新放到桌子上才又同人说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


    “只是有一事,属下想先问问您的意思。”


    “说。”


    陆昌平:“若此事瞒不住,国公爷打算如何?”说完,不等人开口,他抬了眼帘朝秦国公看去,不顾他难看的神色,继续道:“难不成国公爷真的打算扶持太子登基后,便做个抱养子孙的老人?”


    他这话委实大胆。


    秦国公皱了眉,声音冷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属下知晓您待太子如亲儿,若不然也不会如此费心为他谋划,但国公爷太子他,毕竟姓顾。”陆昌平仔细观察着秦国公的神色,声音平平,不带一丝起伏。


    “更何况,太子对永安王府的情感不一般,若是让他知晓当初永安王府的事,是您和皇后娘娘设计出来的,恐怕”


    他只说到这,未再往下。


    秦国公原先便不算好看的脸色,此时更是差到了极点,撑在桌子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没有儿子,便把太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从小到大,为了他的事不知谋划了多少可偏偏他这个外甥却更喜欢永安王,对他这个舅舅恭敬有余,真情却不足。


    若是让他知晓当年永安王府的真相,恐怕脸色从红转到青,又从青转到白。


    好半响,他都没有说话,直到外头的喜乐声越来越响,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直接冷了一张脸,斥道:“我是他舅舅!”


    “滚,没用的东西,去做你的事!”


    “若日后再来挑拨我跟太子的关系,本公绝不饶你!”


    陆昌平倒是没有多言,拱手一礼后便躬身退下了,直到走到门外,他才看了一眼端坐在屋内,神色晦暗不明的秦国公一眼。


    什么外甥舅舅?


    真到了关键时候,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若是等夏国真的有所动静,恐怕最担心的便是这位秦国公了,更何况他捏了捏袖中另一道密旨。


    夏国传来的消息共有两道,一道,他先前已经呈给了秦国公,而另一道上面所书,近来夏宫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很像当年永安王府的那位世子爷。


    若真是顾辞。


    那还真是有好戏看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世子爷是怎么逃过丛丛关卡,跑到夏国的呢?


    陆昌平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大燕的天很快就要变了而他要做的便是撺嗦秦国公谋取帝位,让这天下真的改换秦姓。


    那么他,才能真的有出头之日。


    ***


    时辰差不多了。


    太子已经过来接人了,皇家娶亲和民间不一样,民间成婚,讲究阴阳调和,女子黄昏出嫁,誉为吉祥。


    可皇家娶亲,礼仪规矩繁琐复杂,是以用完午膳,新娘便要出阁了。


    因为到了观礼的环节,男女宾客便也没了避讳,萧知更是一用完午膳,便直接去寻陆重渊了,这会夫妻两人待在一处,一道观礼,眼瞧着顾珒牵着红绸的一端,和牵着红绸另一端的秦嘉往外走。


    她脸上的笑便又多了一些。


    她是真的盼望秦嘉和太子哥哥能够好好的。


    “这么高兴?”陆重渊握着她的手,见她眉目弯弯,便也笑着问道。


    萧知笑着,点了点头,眼见宾客随人往外走去,她才收回目光,看着陆重渊笑道:“礼成了,咱们回家吧。”


    “好。”


    两人往外走去。


    正碰到过来接崔妤的陆承策,他停下脚步,拱手道:“五叔,五婶。”


    说话的时候。


    他不由自主地用余光打量陆重渊的腰间,可此时他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毛毯,哪里瞧得见腰间的物件?略一怔忡间,两人已经去远了,倒是崔妤在一众人的打趣声中,笑着走了过来。


    “无咎,你来了。”


    “嗯。”陆承策收回目光,朝人点了点头,“走吧。”


    “好。”


    崔妤笑笑,她有心想在外人面前彰显她跟陆承策的关系,路上便一直同他说着话,可陆承策心思不在这,顶多也只是轻轻“嗯”上一声,直到走到影壁,他看着上了马车的陆重渊、萧知二人,才停下脚步。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陆重渊腰间那只荷包。


    他没有看错,那只荷包


    “怎么了?”崔妤诧异他停下脚步,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一身红衣的萧知,正弯着月牙似的眼睛,伸手握住陆重渊伸出来的手,上了马车。


    又看了看陆重渊怔忡的面容。


    她脸色微变,袖下的手也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


    回到家。


    萧知记挂着宋诗的事,便让如意出门打听了一遭,得到的消息,其实与先前秦国公府听到的也差不了多少宋诗如今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她那位继母正在给她找夫婿。


    可她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随口听如意说了几个,萧知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你让人给宋诗递个帖子,让她明儿个来我这一趟。”萧知沉声吩咐道。


    可这话说完,不等如意应下,她忙又改口,“算了,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你同门房去说一声,明早准备好马车,我亲自去一趟宋家。”


    如意一听这话就皱了眉,“您若是想见宋姑娘,递个帖子让她过来便是,何苦亲自跑一趟?外头天寒地冻的,五爷若是知道,又该心疼了。”


    “宋诗若是过来,你觉得她会与我说什么话?”


    想到宋诗那个脾性,萧知叹了口气,摇头道:“她向来是不会说旁人坏话的,更何况还是她的长辈,恐怕半句也问不出,还不如我亲自去一趟,看看她到底过得怎么样?”


    知道她主意已定。


    如意便也未再开口,应了一声,便出去吩咐了翌日。


    位于石井巷的宋侍郎家。


    这会天色还早,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朱氏一边服侍宋侍郎穿衣,一边试探性的笑着问道:“昨儿夜里,妾同老爷说的话,老爷可还记得?”


    “什么?”宋侍郎刚起来还有些糊涂。


    “您瞧您”


    朱氏似是无奈,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昨儿夜里,妾同您说起大小姐的婚事,大小姐年纪也大了,我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却也不能一点心都不上。”


    听到是关于宋诗的,宋侍郎倒是清醒了一些,皱眉道:“你相看了哪几家?”


    “一家是城北徐员外家的,那是正经的嫡出少爷,十分有才干,去岁刚中了举人,咱们大小姐嫁过去便是正正经经的管家太太,就是可惜现下还没个官身。”


    眼见宋侍郎皱了眉,朱氏一边熨帖着他的衣襟,一边又笑道:“还有一家是城东李侍郎家的二公子,倒也是个聪灵毓秀的。”


    宋侍郎想了半天也记不起这两户人家如何,遂道:“你既是管家太太,诗儿的亲事便由你做主。”


    他这会赶着去上朝,随手接过丫鬟递来的官帽便要往外走。


    临来走到门口才又停下步子,正了正头上的官帽,看着朱氏,留下一句,“只有一事,你要记住,诗儿背后还有个袁家。”


    “朱氏,你可明白?”


    朱氏脸上的笑一僵,不过也就一瞬的功夫便又笑开了,“您放心,妾身一定会把大小姐的婚事办得有声有色,断然不会让人挑出一丝错处的。”


    又走过去,给人正了正头上的官帽,“外头风大,您避着些。”


    宋侍郎满意了,这才离开。


    朱氏见他离开,却沉下一张脸,扭着腰走进去,靠在软榻上,没好气的砸了桌上的一盏茶,嘴里跟着骂道:“袁家,袁家,要不是她背后那个袁家,我这些年何至于受那么多委屈!”


    这么多年虽然也做了正经太太,但总是处处低人一头。


    尤其是那个袁氏,成日跟她作对!


    旁边婆子跟了她好多年,一边差着人把地上破碎的茶盏清扫干净,一边温声劝道:“您也别太往心里去,左右等那位出了阁,日后便同咱们家没有什么关系了。”


    闻言。


    朱氏眉眼倒是松开了一些,“那我便再忍些日子。”


    又抬了抬下巴,没好气的说道:“你去把那丫头给我请过来,既然是她出阁,我总得问问她的意思,省得外头那些人说我这个做继母的不为原配的女儿考虑。”


    说完,又忍不住嗤声,“不过他们也不想想,就她那个胆怯的性子,能嫁到什么好门户去?哪家正经夫人肯要她?”


    婆子应声去吩咐。


    朱氏刚想把自己女儿叫过来一道用早膳,可话还没出口,外头便有人着急过来传话:“夫人,荣安郡主来了。”


    “你说谁?”


    朱氏似是没听清楚,睁着眼,又问了一遍:“谁来了?”


    那丫鬟也是急着跑过来回话的,气喘吁吁的,好不容易咽下一口气才又答道:“夫人,是,是荣安郡主来了。”


    虽然没同萧知见过面,但也知道这位荣安郡主就是长兴侯府那位五夫人,不管是哪个身份,可都是能压死她的人物,朱氏哪里敢耽搁?脸一沉,便斥道:“你个没眼见的东西,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边说。


    边又起身,“不行,我亲自去迎。”


    说完。


    她就快步往外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8章


    朱氏一边往外走的时候, 一边在心里想着。


    她这个夫君虽然也是正正经经的三品官, 但因为她出身不高,又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京中那些正儿八经的贵人圈从来不带她玩她平日里连个一品夫人都很少见到, 更别说是这样的郡主娘娘了。


    猜不透这位荣安郡主今日是因为什么过来。


    但能和这样的贵人交好, 那可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谁不知道这位荣安郡主圣宠正浓?每隔几日都会被请进宫里,就连如今东宫那位太子妃和她关系也颇为交好。


    ‘要是能让她替婵儿说几句话, 便是王侯将相也能嫁得。’


    想到这, 朱氏脸上的神态越发恭敬, 远远瞧着侯在月门处的主仆二人, 忙迎了上去,笑着给人请安:“妾宋朱氏给您请安。”


    说完话。


    她眼儿一抬,先把身边那些奴仆斥了一顿:“你们这群没眼见的东西,谁让你们把郡主拦在外头的?”


    又同萧知致起歉:“瞧我这府里不知事的东西,竟拦着您在外头, 实在是不好意思妾已经在厅堂摆了炭炉, 备了茶点, 郡主且随妾进去吧。”


    “不必了。”


    萧知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我来找你家大小姐。”


    朱氏脚下步子一顿,脸上的笑也跟着一僵, 好半响才转头问道:“您说找谁?”


    萧知却没再开口。


    是身边的如意替她回道:“我家郡主是来找你家大小姐的, 且请夫人带路吧。”


    宋诗那个小蹄子是什么时候和这样一位贵人交好的, 怎么也没听她说起过?朱氏心里闪过好几个年头,好歹是稳住了脸上的笑意,赔笑道:“哪有您去见她的道理,妾把人请过来”


    话还没说完。


    她便察觉到身边一直神色淡淡的萧知朝她这里觑了一眼过来。


    明明是个比她要小上快有两轮的丫头,但身上那股子逼人的气势硬是让她后面那句话说不出来她心里忍不住一跳,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她笑着改口:“那妾领您过去。”


    原本是想挑个机灵的丫头过去先传个口风,没得让人瞧见什么不该瞧的。


    偏偏旁边这位郡主娘娘一句话不说,但气势逼人,硬是让她连个找人过来的用起都没有,她心下乱得很,只能祈祷那头别出什么乱子。


    心里又有些感慨。


    好在今日去传话的是她身边的刘妈妈,知晓大体,不至于像其他婆子,没个眼见。


    可这颗心还未落下,就听到那处传来一阵喧哗。


    有个娇气又年幼的女声正在那儿阴阳怪气说着话,“大姐姐好大的威风啊,母亲请你过去,你都不肯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


    “二小姐,我家主子是病了,昨儿个大夫刚来看过,真不是故意不去给夫人请安的。”


    “什么病了?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宋懿行,你以为你躲得了初一就能躲得过十五吗?母亲辛苦给你挑了好几日,你倒是在这摆谱拿腔,怎么,你看不上这些,难不成你还想嫁给王侯不成吗?”


    那小姑娘也不过十三,穿着一身绫罗绸缎,珠翠环身,竟是比站在廊下的宋诗要贵气几倍,她那双圆碌碌的眼睛一转,上下打量了一眼宋诗,哼道:“你也配?!”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王侯”两字戳了心,宋诗眼圈都红了,紧握着帕子,哽声道:“我,我没有。”


    宋婵仰着脸,气哼一声,“你本来就不该有,你是什么东西——”


    “婵儿!”


    朱氏看着身边脸色越来越冷的萧知,也顾不得什么,忙走了几步,大声喊住人,“你在浑说什么!”


    “母亲?”


    宋婵听到身后传来朱氏的声音,转头看去,目光却先与一道过来的萧知撞上没见过萧知,也不知她是谁,只是觉得她满身贵气,竟比她们圈子里最贵气的尚书小姐还要好看。


    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冷着一张脸看着她,瞧得她有些发憷。


    “原来这就是宋侍郎家的家教啊,当真是好极了。”萧知冷着一张脸迈进院子,一双清亮的杏儿眼把院子里的奴仆都看了一遭,最后落在宋婵身上。


    上下打量一眼,嗤笑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


    宋婵岂会不知道萧知这是在说她,小脸一变,又想开口了。


    可朱氏哪里敢让她得罪萧知?不等她开口便直接动手甩了一巴掌,骂道:“我和你父亲平日是怎么教你的?竟让你如此目无尊长,快同你长姐道歉!”


    “母亲!”


    宋婵不可置信的看着朱氏,还想再说话,又被人狠狠拧了一下胳膊,“你个蠢货,这是荣安郡主,你想害死我们家不成?”


    “什么”


    宋婵怔怔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萧知,这个女人就是现在京中正当红的荣安郡主?


    她怎么会来他们家?


    萧知懒得理会这对母女的惺惺作态,看了一眼还呆怔站在廊下,衣衫单薄的宋诗,皱了眉,“行了,我和你家大小姐说会话,你们都退下吧。”


    说完。


    她便未再理会被朱氏压着道歉的宋婵,径直朝宋诗走去。


    “怎么穿这么少?”扶住宋诗要请安的动作,萧知皱了皱眉,问几个丫鬟,“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主子的?”


    宋诗恐她怪罪忙解释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刚才着急跑出来。”


    萧知见此也就没再说话,扶人走了进去,又吩咐人,“去准备手炉、姜汤”


    屋子里一通忙活。


    外头两母女却还没有离开,宋婵抓着朱氏的手,焦声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那个,那个荣安郡主怎么会跟宋诗认识?”而且关系还这么好?


    “我怎么知道?”


    朱氏没好气的说道,她盯着那面布帘,心里乱得不行原本想找个差不多的人家把宋诗嫁了,就宋诗这幅性子,便是她那位好姨妈袁氏都说不了什么。


    可现在——


    宋诗竟然跟荣安郡主交好。


    这满京城的现在谁不想同这位郡主娘娘交好?若是这层关系传出去,他们宋家的门槛恐怕都得踏破了。


    “不行!”


    朱氏出声,她可不能让宋诗嫁得比婵儿好!尤其老爷那个性子,若是知晓宋诗和荣安郡主交好,恐怕日后就不可能全权交由她处理了。


    那宋诗的那些嫁妆,她岂不是也不能匀到婵儿那去了?


    屋子里。


    宋诗乖乖地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萧知,听她“训”话。


    萧知本来是责怪宋诗不照顾自己的身体,见她这幅样子也有些说不下去了,无奈得捏了一把她的脸,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萧姐姐,你怎么会过来啊?”


    宋诗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她实在想不到萧知竟然会来家里找她,还帮她出气。


    “你还说——”


    萧知又好气又好笑,“我以前不是同你说过,若有事便来找我,怎么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也不知找人过来传个话?”


    “我”宋诗还没开口,她身边丫鬟却忍不住说道:“郡主,咱们小姐自打夫人去后便没少被欺负,刚才还是好的,以前再过分的事还有。”


    宋诗:“惠心。”


    “本来就是嘛”惠心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还是住了口。


    眼见萧知脸色难看,宋诗忙道:“其实也还好,她们虽然待我不亲厚,但也不至于委屈了我。”


    这还不算委屈?


    萧知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家庭,那位宋侍郎是做什么吃的,竟任由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欺负原配的女儿?可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实在不好开口,遂只能握着她的手。


    “今日之后,她们应该会忌讳着些。”


    “你也是,我当初那些话都是认真的,我是拿你当朋友看的,你若有事便来同我说。”


    宋诗长这么大,除了她的姨妈之外,还没人待她这么好过,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又听人说了一声“知道了没”,忙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知道了,我以后若有事便去寻萧姐姐。”


    两人说了会话。


    萧知又去朱氏那边坐了一会,言语之间多有维护宋诗之意,也算是提点了一番她不知道哥哥和宋诗是怎么想的,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别拿到宋诗面前了。


    什么徐员外,李侍郎,他们宋家也真不嫌磕碜。


    ***


    马车里。


    如意一边煮着茶,一边摇头道:“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门户,好歹也是三品侍郎,内宅竟乱成这样,填房苛责原配的女儿,妹妹欺负长姐,还有那些丫鬟、婆子,竟就这样看着。”


    “宋夫人去得早,当初留下来的那些家奴也都被朱氏明里暗里打发走了,如今留下来几个丫鬟,虽赤忱,却也过于莽撞,不知变通。”


    萧知握着本书,叹了口气。


    想到朱氏那副八面玲珑的样子,难免为宋诗担心,“你暗地里还是多盯着宋家一些,我总担心那朱氏会想其他法子。”


    如意一听这话,也正了正面孔,“是。”


    马车平稳向前,等到了人多的地方,便变得有些缓慢了。


    萧知接过如意递来的茶,随意掀起车帘往窗外看着,等瞧见一处地方,皱了皱眉。


    “怎么了?”如意问道。


    “你瞧那个人”


    萧知指着巷子里的一个妇人,“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如意顺着她的话看过去,她像是凝神想了一会,才诧异道:“这不是绿芙吗?”


    “绿芙?”


    萧知皱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硬是想不起来,等听到身旁如意同她说道:“她以前是您屋里的二等丫头,当初就是她跑到您跟前说”


    后头那番话,她没再往下说。


    “不过,她怎么在这?我记得她早就离开京城了啊。”


    听她这话。


    萧知倒也有些想起来了,当初她身怀六甲的时候,就是这丫鬟不顾众人阻拦,跑到她面前说了永安王府的事,也是因为这一番话,她火急火燎跑到王府。


    然后看到王府的惨状,与陆承策离了心。


    再后来便是悲愤之下大出血,没保住胎儿,也没保住自己的命想起这些旧事。


    萧知原先平静的脸色又淡了一些,刚下落下手中布帘,便听身侧如意又惊呼一声,“主子,你看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今天是维护未来嫂嫂的知知呢。


    第129章


    萧知顺着如意的目光看过去, 便瞧见绿芙对面还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粉色褙子的女人, 她隐在屋檐下,只能瞧见她半张脸,但仅仅半张脸也足够了。


    绿荷。


    正是崔妤身边另一个大丫鬟。


    因为隔得远的缘故, 并不能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但也察觉出两人仿佛在争执一般, 面容都有些不大好看,后来不知说到了什么, 那绿芙板着一张脸, 说了几句, 然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再然后


    绿荷白着一张脸看着远去绿芙的身影, 咬了咬唇,也离开了等她们走后。


    如意才拧着眉,轻声说道:“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萧知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半响后, 她开口, “你刚才看到绿芙的装扮没?”


    “装扮?”


    如意一怔, 她刚才只顾着看两人,倒是没有察觉到绿芙的装扮,“奴没注意。”


    “可我注意到了。”


    萧知抿着唇,看着绿芙离开的方向, 过了一会才慢慢说道:“她头上戴得是时下南边最流行的牡丹钗, 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南边最流行的妆花缎。”


    这番话。


    乍一听没什么奇怪的。


    但细细思索一番, 便有些不对劲了这牡丹钗和妆花缎可都不便宜,绿芙一个丫鬟,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些?她拧着眉,奇怪道:“当初绿芙离开的时候,侯府也只是多给了几个月的月前。”


    “何况她家里那个情况,那些银子恐怕还不够她那几个兄弟吃喝的,怎么可能有闲钱买这些东西?”


    萧知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收回视线,开口,“先回家吧。”


    “等回到家,你把这事同庆俞说,让他派人去查查绿芙这一年多的事,还有”她顿了顿,跟着才道:“她同崔妤可有什么关系。”


    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绿芙如今的富贵样子,还有和绿荷的争吵,都让她觉得十分不对劲,尤其牵涉到了崔妤那边的人,她就更加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了如意知道这事有古怪,自是忙应了庆俞办事利索。


    傍晚才同他交代的事,夜里就有回音了。


    彼时她跟陆重渊刚用完晚膳,正在里间看书,听到如意在外头说“庆俞来了”,萧知从陆重渊的怀里支起了一些身子,又扶了扶衣裙,才道:“进来。”


    她让庆俞去查事的消息并没有隐瞒陆重渊。


    这会自然也没有避着人。


    眼见庆俞进来就直接开口问道:“查到什么了?”


    庆俞先同两人行了一礼,然后才低着头,朝萧知禀道:“当年这位绿芙从侯府离开之后,没几日就带着她老子娘还有几个兄弟去了南边,然后便在南边开了一家铺子,做绣活生意,过得倒是也不错。”


    开铺子可需要不少银子。


    她一个二等丫鬟,哪来这么多银钱?


    萧知没有立刻发问,只是看着人,等他继续往后说,“前几个月,他们接了个单子,因为没有按时交货,赔了不少银子,还吃上了官司,这次绿芙就是为这事进京的。”


    听到这话——


    萧知抿着唇,没有说话,半响才开口问道:“她跟崔妤什么关系?”


    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陆重渊皱了眉,握住她的手,仿佛是在无声的宽慰她一般萧知被他握住手,原先紧绷的情绪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转头朝人露了个笑,轻轻说了一句,“我没事。”


    然后也没松开手,任由陆重渊握着,又看向庆俞,道:“你继续。”


    “是。”


    庆俞点了点头,然后把调查出来的东西,同萧知说了个干净,“属下查到当年您宝安郡主仙逝之前,这个绿芙和世子妃私下见过面,后来绿芙从侯府离开后,世子妃又给了她好大一笔银子。”


    后头还有不少话。


    但萧知却已经没有再听了,她想了解的、要了解的,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果然是崔妤在背后捣鬼。


    当年那个绿芙不过是她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丫鬟,还是打外头买来的,哪来这么多真情实感,为她的父王母妃伤怀要不是那会她听到这事,心神大乱,自然不至于察觉不到这些不对劲。


    如意这会也在屋子里,听到这番话,气得眼睛都红了,“我当初便觉得这个绿芙奇怪,平日里连句话都不敢说,那日竟是连世子的命令都敢违抗,也不顾奴要打骂她,非得把这是捅到您的面前。”


    “她,她们竟是早就安排好了!”


    “是啊”


    萧知小脸沉沉的,“她们的确是早就安排好了。”


    崔妤最是知道她的性子,她知道她最看重她的家人,但凡知晓他们出事,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而她这么做的原因,就是要让她心神大乱,慌了阵脚。


    那会她身怀六甲,没多久就要生了。


    这样急匆匆跑到王府,看到已经出事了的父王母妃,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便是她命大留下一条命,也跟陆承策彻底离了心,以后哪里还会有什么安稳日子过?


    她这位好闺蜜,还真是好样的啊


    原本她以为崔妤只是觊觎陆承策,待她不诚,可如今看来,这个女人岂止是不诚?她根本就是想要她死!


    屋子里灯火如昼。


    可萧知的小脸却惨白的不行,她紧咬着嘴唇,纤弱的肩膀也微微发抖起来。


    陆重渊看她这样忙挥退两人,把她抱在怀里,他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抚着她的情绪,直到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这才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萧知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小手握成拳,声音再无往日的吴侬软语,又低又沉,“她想瞒天过海,我偏不如她的愿。”


    她原本是懒得再搭理崔妤和陆承策,随他们以后过什么日子,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看来——


    有些人,还真是不值得放过。


    崔方仪装得端庄大度,善良柔弱,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可背后使出来的那些阴诡之计,当真是比谁都要厉害!她还真是从一开始,就小看她了。


    ***


    而此时的二房。


    崔妤端坐在屋子里,耳听着绿荷的回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半响之后,她才开口,“她真是这么说的?”


    绿荷有些难为的点了点头,“她如今脾气大得厉害,说您要是不给她银子,不让人把那桩官司撤下来,就把当年您做的事都说出来。”


    “还,还有”


    眼见靠在软榻上的主子听到这话,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她有些胆怯的不想再说。


    崔妤没抬头,冷声问道:“还有什么?”


    “她,她说”


    绿荷抿了抿唇,很轻的答道:“她说让您别耍花样,当年的事她都告诉家里人了,要是她没能安然无恙的回去,她那些兄弟也会找上门,到那个时候,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崔妤平日里最是好脾气不过。


    可这会却再忍不住,直接取过桌上的茶盏砸在地上,骂道:“混账!”


    外头几个丫鬟听到这声响都吓了一跳,在帘外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绿荷见她眉目阴沉,哪里敢让她们进来,忙出声,“没事,你们都下去吧。”听到外头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收拾完地上的茶盏,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您打算怎么办?”


    她打算怎么办?


    她能怎么打算?那个绿芙把路都堵死了,除了答应她的那些要求,她还能怎么办?


    崔妤闭着眼睛,沉着一张脸,胸口还在不住起伏着。


    她自问聪明,又善于手段和心机,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一丝差错,便是上回顺心的事,自她死后也已经了结了哪里想到如今竟然会被一个她最看不起的丫鬟摆了一道。


    当初她选中绿芙为她做事,也正是看中她性子胆小,不敢生事。


    要是早知道自己会培养出这么一匹狼,她还不如早在事成之后就把她了结掉!手压在心口,嘴唇抿得死紧,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明早让门房给我备车。”


    绿荷自是忙应道:“是。”


    等到翌日。


    崔妤一大清早就借了个祈福的由头去了外头,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她却没有看到绿芙,只当那丫头是在同她拿乔。


    她脸色不大好看,却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可等了半个时辰,她还是没有瞧见人。


    绿荷在身边皱眉道:“不应该啊,她昨儿找奴的时候,急得不行,今日怎么这么迟还没来?是不是出事了?”


    崔妤抿着唇没有出声,心里却也开始想了起来。


    难不成绿芙真的出了什么事?


    她要是死了也就罢了,就怕那丫头碰上不该碰上的人脸色霎时就变得难看起来,偏偏她又不知道绿芙住哪里,也不好明目张胆去寻人,又坐了两个时辰,还是不见人,她那双眉彻底拧了起来。


    绿荷打量着她的脸色,小声道:“要不,主子,咱们先回去?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崔妤沉默了一会,还是点头,起身下楼。


    只不过回去的这一路,她这颗心都有些不太安宁,只好同绿荷吩咐,“回头你再出门看看,看看那个丫头在搞什么鬼。”耳听着绿荷应是,她心下情绪才稍稍平复。


    回到家。


    已是午后。


    原本是想回屋子歇息一阵,可刚刚走下马车,如意便走了过来,她神色沉稳,言辞也十分恭敬,偏偏语气很冷,“世子妃,我家主子请您去正院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0章


    萧知要同她说话?还是去正院?


    这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交流了, 恐怕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也不一定崔妤皱了皱眉, 她面上不显,心下却想了许多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头一个念头便是, 是不是她管家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被人抓到把柄了。


    但细想一番, 她自己先否决了。


    管家的事,她每日都细心理得很清楚, 绝对不可能出事。


    何况她管家这么久也不是一点心腹都没有, 倘若真的是管家上面出了差错, 恐怕早就有人来同她说道了。


    那么——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崔妤看了看站在眼前的如意, 露了一个温和且又亲切的笑,一如当年顾珍还在的时候,柔声问道:“如意,你可知道郡主找我过去是因为什么?”


    如意眼观鼻鼻观心,四平八稳的说道:“世子妃过去便知道了。”


    说完。


    不等崔妤再开口, 便径直让开身子,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知道不可能从她口中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情况, 崔妤抿了抿唇,倒也没有再问一行人往正院走去,越靠近那边,崔妤这颗心便越发不安稳。


    她总觉得有什么自己掌握不住的事要发生了。


    ***


    而此时的正院。


    除了今日当值的陆家两位老爷, 其余人都在, 就连陆承策今日也因为休沐的缘故被请了过来, 不知道萧知请他们到这里来又不说话是什么缘故,可大家也没有发问。


    只是时不时瞅一眼萧知,见她四平八稳地喝着茶,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到最后还是陆老夫人看不下去。


    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年纪,捻着佛珠,笑着问道:“荣安,你让大家齐聚一堂,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人还没齐。”


    萧知握着茶盏,淡淡道:“齐了,就知道了。”


    陆老夫人一听这话,皱了皱眉,刚想再问,外头就传来一声,“世子妃到。”


    紧跟着布帘掀起,如意领着崔妤走了进来。


    而原先一直没有多余面部变化的萧知在看到崔妤进来的时候,也终于舍得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崔妤。


    察觉到右边看过来的视线,崔妤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莫名的有些紧张,脚下的步子也有一瞬的错乱,好在,很快她就稳住了心神,朝屋中各位长辈行了礼,而后便坐在了陆承策的身边。


    她神态平稳,脸上表情也一如往日温柔。


    唯有袖下的手轻轻交握着,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陆老夫人看着萧知:“这会人都来齐了,荣安,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萧知点了点头,也没再拿乔。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然后朝如意抬了抬下颌。


    如意会意,往前走了几步,福身一礼后,看着众人说道:“今日郡主请大家坐在一道,只因发现了一件事,前几日我同郡主出门的时候,恰好碰到以前伺候宝安郡主的旧人”


    最后两字刚落,崔妤猛地抬了头。


    她终于知道今日这莫名的慌张是因为什么了,先前突然消失的绿芙,如今莫名的会谈这一切原本不可能串在一起的事,因为“旧人”两字联系在了一起。


    她苦苦隐瞒的那件事,恐怕是瞒不住了。


    不。


    不是恐怕。


    看如意这副架势,是肯定瞒不住了。


    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不管她再怎么想维持,也维持不住。


    王氏皱了皱眉,奇怪道:“以前伺候宝安的人这么多,即便碰到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原本自然没什么稀奇的,可稀奇的是,以前在郡主面前的二等丫鬟,一个月才不过几两月钱,她是怎么做到离开侯府后穿金戴银,还穿起了南边最时兴的妆花缎?”


    如意说话不疾不徐,但字字珠玑。


    说完。


    还看了王氏一眼,“恕奴多嘴,当初她们走得时候,侯夫人是多给了多少银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王氏被人盯着,觉得有些难堪,但顶着众人的目光,尤其是萧知的,还是撇嘴道:“多给了三个月的月钱,每家每户都是这样,我可没少给。”


    “而且绿芙那丫头,我记得是做错了事,给她钱,还是咱们家里心善呢,若不然按照她这样的就该乱棍打死才是。”


    如意点了点头:“三个月的月钱,顶多也就十两银子,而据我所知,绿芙家境并不算好。”


    “就不许人家嫁得好了?”陆宝棠懒得听她说话,白了个眼,随口攀扯一句。


    “三小姐说得也有道理,起初奴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她话一顿,目光似有若无的朝崔妤那边看了一眼,见她猛然收缩的瞳孔,继续道:“奴发现,绿芙回京之后竟然见了世子妃身边的绿荷姑娘。”


    “两人还起了一番争执。”


    话音刚落。


    众人的目光便都往崔妤身上看去,就连陆承策也跟着皱了眉。


    众人看向崔妤的时候,如意的话却还没有停,她突然转向陆承策,问道:“当初永安王府出事,世子爷下了口令,严令所有人不准和郡主提及此事,您可还记得?”


    这是陆承策最不想回忆的事情。


    他原先沉稳冷静的面容在这话落后,唰得一下就白了,撑在圈椅两侧的手收紧,脸色十分难看,半响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当初便是绿芙这个丫头把事情捅到了郡主跟前。”


    “那会我还觉得奇怪,绿芙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最是胆小不过,怎么那个时候竟这么大胆?后来才知道,原来永安王府出事之后,咱们的世子妃娘娘曾经找过她,还允诺了好一笔银子。”


    “世子妃——”


    如意看着她,声线很冷,“您说奴说的,对不对?”


    崔妤还没有回答。


    坐在她身边的陆承策却在怔楞之后变了脸色,他沉着一张脸,转头看向崔妤,见她面色苍白,神色也有少见的慌张,声音也逐渐冷了下去,“她说得是不是真的?”


    “我”


    崔妤张口,她想解释,可发现以前的舌灿莲花、长袖善舞都在这个时候消失了张口难辨,她甚至连说话都说不出了。


    如意已经回到了萧知身后。


    而萧知冷眼旁观瞧了这么一会戏,见崔妤这幅模样,终于开口,她扯着嘴角,笑意很冷,“是不是的,让那丫头进来说清楚不就知道了?”


    “我听那丫头说,今日原本是和世子妃约在茶楼细谈。”


    “想来——”


    她一顿,冷笑:“世子妃方才在茶楼枯等了很久吧。”


    虽然早就猜到绿芙被他们找到了,但真的从萧知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崔妤还是变了脸色,她呆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陆承策。


    见他脸色沉沉,再无往日那副温和模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袖子解释,“无咎”


    可不等她的手碰到。


    陆承策却直接拂开袖子,他冷着脸,沉声吩咐,“让人进来!”


    他生平头一次发这样的火,屋子里的人大多都吓到了,好半会才有人出去吩咐。


    崔妤的手悬在半空,一如她此时的心,她生平头一回察觉到不可掌控是个什么滋味,迷茫、惶恐、害怕她甚至想不到扭转局面的法子。


    绿芙很快就进来了。


    她一大清早就被人绑来了,后来得知绑她的人是陆家的五夫人,还愣了一下。


    可等他瞧见如意的面孔时,却立刻白了脸,甚至没有怎么逼问,她就吐出了全部的事实。这会她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看着这些熟悉的陆家人,哪里还敢隐瞒?低着头,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清楚,“当,当初是崔,世子妃找到我的。”


    “她给了我好大一笔钱,让我同郡主说了那么一番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绿芙微微发颤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开始,我是不肯的。世子爷先前刚发了话,何况郡主那会即将临盆,倘若知道这样的消息,肯定会动胎气。”


    “可后来——”


    绿芙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半响之后才又继续说道:“后来我几个兄弟出了事,急需用钱,我我也是没了法子。我,我没有想到郡主真的会出事,我以为顶多就是动个胎气。”


    “我没想到郡主会大出血”


    “更没想到郡主会,会没了孩子,还没保住性命。”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脸色也越来越白,说完全部的话,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边磕着头,一边哭着向陆承策求饶道:“我,我知道错了,世子爷,您饶恕我吧,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任凭她怎么磕头,怎么求饶,陆承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端坐椅子上,脸黑如墨,神情却显得格外平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出声,“就为了一点银子。”


    “啊?”


    绿芙一怔,她呆呆抬头,看着陆承策通红到充血的眼眶,不等她张口,便又听到男人重复道:“就为了一点银子?”他嗓音嘶哑得厉害,仿佛冬日里风干的老树枝在地上划出摩擦的声音一般。


    干涩。


    又悲伤。


    “竟然就是为了一点银子”他想笑,却又有些想哭。


    当初他自以为做足了一切安排,却没想到有人竟然因为这样的原因,打乱了他的所有机会,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人和阿萝说这件事,如果她安安稳稳生下了孩子。


    如果


    他日思夜想了许多个如果,却被现实狠狠击碎,他以为这一切是天命不可违,没想到竟然是有人在背后撺嗦。


    “世子爷”绿芙看着这样的陆承策很害怕,她不自觉想往后躲。


    可陆承策却已经不再看她了,他沉着嗓音,脸上的表情比任何时候还要来得冷漠,无情,他就这样垂眸看着她,道:“把她拖出去,交由刑部处理。”


    绿芙一怔,半响反应过来,忙道:“不,您不能这样做!我已经是自由身,您不能这样做!”


    刑部那是什么地方?


    她要是进去,还有命出来吗?


    但谁会理会她的话?


    陆承策这厢刚发了话,便由一群人上前押着她往外走了,甚至怕她吵到里头的几位主子,还捂住她的嘴巴,不许她发声。


    直到脚步声越行越远,陆承策转头看向崔妤,那双凌厉剑眉下漆黑的眼珠,直直望着她,仿佛地狱归来的修罗。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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