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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宋家桃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你喜欢陆重渊吗?”


    萧知望着陆重渊眨了眨眼, 仿佛没有听清似的。


    陆重渊见她这般, 本就紧张的心更是悬在了高空,他的手掌紧贴着她的胳膊,喉咙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摁住了似的, 很难受, 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起来, 可他还是望着她,一眨不眨地, 逼问道:“说啊。”


    “你喜欢他吗?”


    人醉得时候, 其实还是会思考的, 就如萧知现在这样, 明明已经醉得晕晕沉沉了,但陆重渊同她说的那些话,她还是听得见的。


    她喜欢陆重渊吗?


    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有人问她了,她也已经回答过无数次了。


    明明以前可以泰然自若否定的话, 如今却怎么也吐不出, 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望着陆重渊, 好一会才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自己对陆重渊究竟是什么感觉。


    她会心疼陆重渊过去遭受的苦难,也会感动他对她的付出, 也会在其他人说道陆重渊不好的时候, 站出来严厉地指责他们, 甚至在知晓自己马上要离开陆重渊的时候,会难过,知晓陆重渊日后或许也会这样对其他人,心生酸楚。


    可这是喜欢吗?萧知不确定。


    在她还是顾珍的时候,她曾经极其热烈的喜欢过一个人。


    陆承策。


    可那种喜欢和现在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那是她年少时的欢愉,是她期盼了很久很久的美梦。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陆承策了。


    那个时候。


    她可一点都不知道害臊啊。


    问她最想要什么,她能坦然自若,仰着下巴,骄傲的说,“我要嫁给陆家哥哥,当他的妻子。”


    那会。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她喜欢陆承策?


    但凡陆承策出现的场合,她一定会在,无论是骑马射箭,还是曲觞流水,她会不顾陆承策的冷脸,黏在他的身边。


    就算被其他人嗤笑,也是义无反顾。


    她喜欢陆承策,是一往无前,是不顾结果,甚至还有一些飞蛾扑火。


    可如今——


    她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像那个时候的顾珍那样,不管不顾地去喜欢一个人,她怯懦,她胆小,她害怕,她甚至连旁人是否喜欢她,都不敢确定。


    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理清自己的情意呢?


    所以。


    她拧着眉尖,沉默了。


    看出萧知的为难之处,陆重渊却是松了一口气,没有直接的拒绝,是不是代表她的内心也是有所犹豫的?是不是代表着她其实也是喜欢他的?


    即便——


    这一份喜欢只是一点点。


    紧握着萧知胳膊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却还是没有松开,陆重渊望着萧知,他生平头一次用迂回的方式,询问人,“那你讨厌他吗?”


    这一回。


    萧知倒是立刻摇头了,她的声音十分坚定,就连带着微醺的表情也变得郑重了许多:“不讨厌。”


    她怎么会讨厌陆重渊呢?


    要是讨厌他,她又怎么会在这段日子如此纠结?


    听到这话。


    陆重渊的神情又柔和了一些,就连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那你喜欢和他相处吗?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吗?”


    “喜欢。”


    萧知笑了下,眼睛跟着弯成月牙的样子,她的身子半歪着,陆重渊怕她摔倒,就把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这会萧知大半身子都靠在陆重渊的身上。


    她的双手挂在陆重渊的脖子上,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亲昵和依赖,望着他,缓缓笑道:“我很喜欢。”


    她其实已经醉糊涂了,脸红得跟个小桃子似的,就连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磕磕绊绊的,“最,最开始的时候,我特别担心。”


    “我,嗝”她打了个酒嗝,然后把脸贴在陆重渊的肩膀上,蹭了蹭,“我,我怕你欺负我,怕你把我扔出去,还,还怕你杀了我”


    “可你没有。”


    萧知笑了下,清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就连声音也娇柔了许多,“你一直有意无意的帮我、维护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会不假思索、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这一边。”


    “陆重渊——”


    萧知抬头看他,她的眼皮已经有些撑不开了,但还是在努力睁着眼睛,和她说道:“除了我的家人以外,你是第一个这样毫无保留信任我的人。”


    “如果不是你”


    “我这大半年肯定过得没有这么轻松。”


    “我很喜欢,特别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眼皮已经彻底撑不住了,就连抬起的头也重新靠回到了陆重渊的肩膀上。


    明明喜欢他,明明舍不得跟他分开,那为什么还要离开他?陆重渊抿着唇,刚想再问问她,可小丫头已经彻底撑不住了,挂在他脖子上的手松松垮垮的落下,刚才跟小鸡啄米似的头也已经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陆重渊不舍得松手,就这样抱着她,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就落在她的脸上。


    极近小心。


    又极尽温柔的轻轻抚着。


    其实他也不是不明白她内心的犹豫,她曾经那样热烈的喜欢一个人,却遭受到那样的结果,事到如今,纵然对其他人再有好感,恐怕她也难以理清自己的心了。


    就如他一样。


    经历了太多的黑暗,在看到第一抹阳光的时候,不是想法子握住它,而是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重新把自己藏在黑暗中。


    所以他才会在最初,她对他好的时候,想尽法子冷落她、避开她。


    他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人真的喜欢他,护着他,心疼他他担心这是一场谎言,一场黄粱美梦,酒醒,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陆重渊抿唇。


    他低头望着她,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抹未加遮掩的心疼,伸手轻轻扶着她的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倘若他现在简单直白的和她说,“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我会好好护着你,你不需要害怕”,恐怕这个丫头不仅不会感动,还会跑得远远的。


    庆俞在帘外轻声询问,“五爷,夜已经深了,我们是回去,还是?”


    陆重渊望着怀中的萧知,伸手替她把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良久才开口:“回去。”


    ***


    而此时的长兴侯府。


    今日毕竟是陆承策和崔妤的新婚,虽然来的人不多,但该热闹的还是得热闹的,外头锣鼓喧天、礼乐阵阵的,来观礼的人也都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


    两人已经拜完天地和高堂了,这会已经进了新房。


    崔妤端坐在喜床上,她的头上还盖着红盖头,白皙的双手规规矩矩的交叠摆放在膝盖上。


    屋子里除了陆家的丫鬟、婆子,还有不少来观礼的宾客,这会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唯有站在崔妤面前的陆承策,虽是一身喜服,长身玉立,俊俏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世子爷,该掀盖头了。”


    说话的是常嬷嬷,她是陆老夫人特意派过来的,为得就是担心婚礼上出什么问题。


    知道陆承策的心结。


    所以在拿着喜秤过去的时候,她半低着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同他说:“世子爷,客人都还看着呢,崔家的人也还在,您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了崔小姐的脸面。”


    这话。


    果然让陆承策有些反应了。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变化,但总算是让他回过神了,他低头,看着那红木托盘上摆着的喜秤,抿唇,良久,才抬手。


    崔妤盖着盖头,不知道外面是一副什么场景,但她能够透过缝隙瞧见一双黑色的皂靴,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是一把喜秤落在她的盖头底下。


    她的心一下子就悬起来了,就连交叠放着的手也轻轻交握了起来。


    十指紧扣。


    等到盖头被人掀起,等到眼前的黑暗被光明所代替,崔妤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陆承策,绽开了一个十分灿烂、明媚的笑容。


    她终于嫁给他了。


    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下,堂堂正正的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陆承策在看到崔妤那抹灿烂的笑容时,也有些恍惚,曾经,他也看过这样的笑容,比这个还要灿烂、还有明媚,那是他的阿萝。


    他的阿萝也曾这样,穿着一身大红婚服坐在喜床上,在他掀起红盖头的时候,扬着脸上的笑,娇声喊他,“夫君。”


    她说,“夫君,我终于嫁给你了。”


    她说,“夫君,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她还说


    陆承策素来克制的脸上在这一瞬间有了细微的变化,像是极力克制却还是克制不住,所以泄露出这么一点蛛丝马迹,好在大家都在观礼,崔妤也沉浸在嫁给陆承策的喜悦之中。


    余后流程继续。


    等喝完合衾酒,又吃完子孙饽饽,陆承策就被一群人拉着出去喝酒了。


    长兴侯府的喧嚣热闹仍旧。


    ***


    陆重渊带着萧知回到陆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到底是喜事,整个长兴侯府都点着大红灯笼,正院那边更是还摆着喜宴,隐隐还有不少喧嚣的声音传过来。


    下了马车。


    庆俞原是想找人再去要顶轿子,陆重渊却不肯。


    “不必,就这样吧。”他望着怀中昏迷不醒的萧知,说道。


    庆俞倒也未再多言,只应一声“是”,然后就推着陆重渊继续往前了。


    路过正院的时候,庆俞望着不远处仰头望天的男人,脚步一顿,不等他说话,那边的陆承策就已经循声看来,看到来人是陆重渊的时候,他先是一愣,继而便提步朝这处走来。


    “五叔。”


    陆承策恭声喊人。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碰见五叔,刚才喜宴上,他没有看到五叔,倒也不觉得奇怪。


    这样的场合,五叔向来是不会参加的。


    但看五叔这个架势,倒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他心中略有些奇怪,倒也不曾深思,只是余光瞥见他怀中的萧知,目光微凝,声音也带了一些迟疑,“五婶她”


    在看到陆承策过来的时候。


    陆重渊身上本来还算柔和的气势立刻凛冽了几分,他伸手把萧知的脸按到自己的怀里,不露出一寸,他也没有说话,可望着陆承策的眼神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彻骨冰寒。


    尤其——


    目光落在陆承策身上的大红婚服,想到刚才他背手望天时流露出的怅然和痛苦。


    嘴角微勾。


    喉间响出一丝讥嘲的笑声。


    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如今又何必摆出这幅样子?若是让他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如今成了他的妻子不,他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


    他会守着她的秘密,好好护着她,不让这个男人再有一丝一毫接近、伤害她的机会!


    他只要想到那些夜里。


    她一个人蜷缩在床上,轻声啜泣的样子,就恨不得直接拿剑砍了他。


    陆重渊抱着萧知,冷眼看着陆承策,沉声发话,“让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自己这位五叔,但陆承策还是没有犹豫的让开了,等到轮椅的车轱辘声越来越远,他才拧眉望过去他总觉得,五叔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


    以往五叔虽然也不爱同家里人来往,但也不至于对他这么厌恶。


    那么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态度?


    又或者说。


    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五叔?


    还有


    陆承策想到刚才余光一瞥间,萧知的面容,看起来像是醉了,脸上都有些微醺的红晕,这样的日子,她怎么会跟五叔去外面,竟然还喝醉了呢?


    “世子爷,世子爷。”远处传来常德的声音。


    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陆承策薄唇微抿,收起思绪,不曾吱声,等人气喘吁吁跑到跟前,同他说道,“世子爷,您该回房了。”


    他负在身后的手微动,良久,才极近冷淡地“嗯”了一声。


    ***


    五房。


    等回了房,陆重渊小心翼翼地把萧知放回到了床上,她应该是真的醉晕了,这般折腾都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不过她好像还是有些意识的,抱着被褥轻轻嗅了下,等察觉气味熟悉,就轻轻贴着被褥蹭了蹭脸,露出一个干净纯真的笑,然后就继续抱着被褥睡过去了。


    “五爷,主子她”如意看着昏睡过去的萧知,站在一旁,有些担忧的问道。


    陆重渊的视线一直落在萧知的身上,替她盖被放手,闻言也只是淡淡说道:“喝了几杯,醉了。”余外的话一句不说,只道:“去准备热水。”


    “哎。”如意轻轻应了一声,连忙往外去安排了。


    庆俞倒还留在屋内,他原本也打算告退了,可不等他开口,突然听到陆重渊问道:“你说,怎么才能让一个人正视自己的心迹?”


    大概是这段时日,听五爷说奇怪的话多了,庆俞倒也不似以前那么怔忡了,他略微愣了下,联想到以往五爷说的话,沉吟之后,轻声回道:“如果那个人一直躲着,不肯看清自己的心意。”


    “那就让她避无可避——”


    “到那个时候,她自然而然,就能正视自己的心迹了。”


    “避无可避?”


    陆重渊望着床上睡得正酣的萧知,低声呢喃一句,良久,他挥手,让人下去。


    等人走后。


    他驱动自己的轮椅靠近拔步床,替人把拉开的锦被又盖好。


    而后,他伸手,轻柔的抚着她的脸,看来,还是需要一个契机啊,一个让他得以抒发心中情绪的契机,一个可以让她正视自己心意的契机床上的小丫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即便是这样昏睡着,眉眼也是弯的。


    看着这样的萧知。


    陆重渊突然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他的双手紧紧扣在轮椅的扶手上,像是挣扎了许久,最终,他还是俯身,在她唇角印下凉薄又炙热的一吻。


    可就在这个时候。


    屋中突然传来一个错乱的呼吸,似是受了惊吓似的。


    陆重渊动作很轻,没有惊醒床上的人,只是在坐直身子的时候,转头看向来人,他的面容十分冰寒,就连目光也变得很是凌厉。


    看到端着水盆,苍白着一张脸站在布帘旁边的如意时,他微微眯了眯眼,望了她许久,才逐渐收敛了身上的杀气。


    “过来,好好伺候你主子。”他开口。


    如意连忙应“是”,她的声音还有些打颤,就连脚步也有些虚,可陆重渊却没再理会她,他转过头,重新替萧知盖了一回被子。


    动作轻柔。


    面容也十分温和。


    而后,他收回手,余光瞥见如意战战兢兢的过来,也不曾多看一眼,只是冷声,同她说了一句:“不想死,就闭紧你的嘴。”


    说完。


    陆重渊便推动轮椅往外去了。


    等他走后。


    如意刚才那口悬着的气才终于得以泄出,想到刚才那副场景,她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就连后背也仿佛冒出一层冷汗似的。


    她看了看那块仍旧不曾平静的布帘,又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酣的主子,心里就像是藏着一口热锅,煮着蚂蚁似的。


    她到底应不应该把这事和主子说?


    ***


    翌日清晨。


    萧知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早已大亮了,她的头还是有些疼,在床上嘟囔一声,然后伸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等到神识逐渐清明了,才开口,声音有些哑,“来人。”


    声音刚落。


    外头就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是如意,她手里捧着洗漱用的水,同她请安,“主子。”


    “嗯。”


    萧知点点头,她半坐起身,靠在床架,接过如意递来的茶水先喝了一口,然后便继续伸手按着太阳穴的位置,闭着眼睛,随口问道:“我昨儿夜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意闻言,忙轻声答道:“戌时。”


    若是细察的话,能发现她的声音有些哑,那是一夜不曾歇好的缘故。


    不过萧知刚刚醒来,头还晕晕沉沉的,倒是也没发现。


    她只是讶异道:“这么晚?”


    萧知有些惊讶,闭着眼睛想了一下昨天喝酒的场景,她总觉得昨儿喝酒的时候,说了好多好多话,但记忆就跟断片了似的,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摇了摇头,语气无奈得说道:“以后还是不喝那么多了。”


    以前喝多少也没觉得什么,偏偏这具身子倒有些不胜酒力,喝醉了竟是一点东西都不记得了。


    叹了口气。


    她又问:“五爷呢?又去书房了吗?”


    如意正在绞帕子。


    闻言,刚刚绞好的帕子又砸进了水盆里,水花溅起,这一次,就连萧知也听到了声响,她看着一脸仓惶的如意,皱了皱眉,“怎么了?手忙脚乱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


    如意摇了摇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到心平气静才重新绞了帕子递过去,回道:“五爷一大早就去了书房。”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把昨晚看到的事和主子说。


    但想到那个杀人的视线,还有那句话


    她抿了抿唇。


    犹豫间,喜鹊推门进来了,她笑着和萧知说道,“主子~我今日去摘了好多莲蓬,等回头可以给您做莲子汤。”


    萧知被这么一打岔,也就没再询问如意的事了。


    洗漱完,又换了一身衣裳,等吃完早膳,外头就有人过来传话了,是正院派来的人,说是新妇进门要见家中长辈,请她和五爷一道去。


    丫鬟刚传完话。


    屋子里本来还十分轻快的气氛就是一滞,如意偷偷看了眼萧知的脸,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要不让人说您不舒服,就不去了。”


    萧知摇头:“不必。”


    人都进门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算这次不见又能如何呢?何况,她有什么不能见的?该心虚的是陆承策和崔妤。


    再说了。


    今天崔妤还得向她的牌位磕头呢,这样的场面,她怎么能错过呢?


    伸手扶了扶自己的袖子,萧知起身,语气淡淡的说道,“新人进门,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能不去呢?”


    不过——


    陆重渊那边,她倒是不想让人过去。


    崔妤和陆承策算是什么东西?不值得他跑一趟。


    刚想让人去说一声,可不等她开口,外头便传来一阵轮椅驱动的声音,没过多久,陆重渊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在外头,望着她,“我和你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第82章


    正院。


    该来的人都已经来齐了, 就连病了好长一段日子的王氏也在其中。


    这会萧知等人就坐在椅子上, 陆承策和崔妤就站在屋子里,他们是小辈,又是新人, 得先敬茶, 两人先按着规矩给陆老夫人和长兴侯夫妇敬完茶, 然后陆承策回座,常嬷嬷端着红木案走到了崔妤的跟前。


    她手里的红木案上并无他物, 唯有一块红漆黑底的牌位, 上书“长兴侯世子妃顾珍”八个大字。


    正是顾珍的牌位。


    崔妤是继妻, 就算是天子赐婚, 但进门还是得拜顾珍的牌位,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这会牌位已经放在了桌子上,蒲团也已经摆好了,而崔妤她正对着那块牌位,脸上原本羞怯又温柔的笑, 纵然掩饰的再好, 此时也显得有些微凝。


    不是没想过这个画面, 也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时刻了。


    她也曾经不止一次给自己做心理辅导,跪就跪,左右顾珍都已经死了,为了一个死人, 损了自己的名声不值得。


    更何况。


    她才刚进陆家呢, 得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最主要的是,给陆承策留个好印象。


    可说是这么说,让她给顾珍下跪,她打心眼里还是做不到。


    她一点


    都不想跪顾珍!


    她总觉得那个女人好像就俯身在那块牌位上,正看着她,等着她下跪,然后发出讥嘲的声音。


    “你不是要进门吗?你不是喜欢陆承策吗?喏,这就是你进门的代价。”


    “快跪啊,跪啊。”


    “你在犹豫挣扎什么呢?你以为你躲得了吗?崔妤,我告诉你,你永远都不如我,就算你如愿以偿嫁给陆承策,那你也只能做小。”


    “所有人提起长兴侯世子妃,提到陆承策的妻子时,你永远都是那个后来者。”


    越想。


    崔妤的脸色就变得越发难堪。


    李氏正在喝茶,眼角崔妤不曾动身,就不嫌事大的笑说一句,“嗳,侄媳妇这是怎么了?怎么杵着不动了?”


    她这话说完,屋子里的人自然把目光都落在了崔妤的身上,虽是背对着,但旁边还有丫鬟、婆子,崔妤连忙收起心思,整顿了下自己的面容,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而后。


    她十分乖巧,又柔顺的跪在了蒲团上,就如同刚才叩拜陆老夫人一样,连着磕了三个头。


    崔妤是名门出身,自身的礼仪向来是京中贵女圈里的翘楚,可若是细瞧的话,就能看到她在磕头的时候,袖下的手是紧攥着的,力气大的连手指都发白了。


    这番模样。


    旁人没发现,萧知却是发现了的。


    怎么着?


    不服气,不高兴?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你非要进陆家这个门,非要上赶着做其他人的继妻,那么你就只能乖乖的跪在我的牌位前给我磕头,给我倒茶,卑躬屈膝的喊我一声:“姐姐。”


    天纲伦常,这是规矩。


    不管陆家人再怎么喜欢你,再怎么讨厌我,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是不能忘的。


    终于磕完头,敬完茶了。


    崔妤被她的贴身丫鬟顺心,扶着站了起来。


    陆老夫人还是很满意自己这个孙媳妇的,这会见人起来后,就忙让常嬷嬷把牌位拿下去了,然后就握着她的手,同她笑说道:“好了,好了,以前就觉得你合我眼缘,没想到我们之间还真有这样大的缘分。”


    崔妤一听这话,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她露出一个温婉又羞怯的笑,柔着嗓音,娇声喊她,“祖母。”


    “乖。”


    陆老夫人笑着,先给了她见面礼,然后指着底下的人,和她笑说,“你过去,认认亲。”又吩咐平儿,“平儿,你领着她过去。”


    平儿应“是”,引着崔妤过去认亲。


    先由长兴侯夫妇开始,然后是四房,最后就是萧知和陆重渊了在看到萧知的那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崔妤方才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突然就是一顿。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如常了,低下头,朝两人福身,嗓音温柔的喊道:“五叔,五婶。”


    这种场合。


    陆重渊向来是不说话的,他就像是跟其他人隔着一层屏障似的,闻言,也只是靠坐在轮椅上,随手拨弄着手上玉扳指。


    连吱都不吱一声。


    至于萧知——


    她倒是笑看着崔妤,只是那抹笑意不曾达到眼底,从如意手里接过礼物,然后同崔妤说道,“我也不知道送什么见面礼,就让人打造了两只金手镯。”


    她手里握着两只金手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礼都算是重的。


    崔妤刚想道谢,就瞧见了手镯上刻着的纹路,一只刻着男童,一只刻着并蒂花虽然都是极好的寓意,但她脸上的笑还是一顿。


    顾珍生前有过孩子,是个男胎,就是命不好,还没出生就胎死腹中了。


    至于这并蒂花


    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舒服,仿佛在说她跟顾珍似的。


    当年顾珍还在的时候,她们因为关系好的缘故,就被旁人称作“并蒂花”,可令她不喜的,除了这一层原因之外,还有一个。


    她往日曾在书中看过一句话,道是“花开并蒂,生死共存”,意思就是开在同一支茎干上的并蒂花,若是一朵凋谢了,另一朵也会跟着凋谢。


    如今顾珍已经没了。


    那她


    一想到这,崔妤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难受极了。


    “怎么,你不喜欢吗?”萧知看着崔妤,语带疑惑的问道,她这幅样子一点都没有作伪,就仿佛真的在担忧她不喜欢这个礼物似的。


    可崔妤哪里敢说不喜欢?


    她是新妇,面对长辈的礼物,只有接受的道理,连忙换了一副笑容,柔声同她说道:“多谢五婶,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萧知像是终于放心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正好你今日也没戴手镯,那我就替你戴上吧。”


    说完,她也不等崔妤拒绝,就握着她的手,替她把两只金手镯给戴上了,纤细的手腕上,突然多了两只纯金打造的手镯。


    要搁在其他人身上,肯定是好看的,但偏偏崔妤不是走这个路线的人。


    她向来讲究风雅,无论是衣服还是首饰,都是比较素雅干净的,如今戴着这么两只手镯,贵气有余,灵气不足,可萧知却像是很满意似的,握着她的手,看了好一会,然后抬起脸,扬着明媚的笑,同她说道:“你瞧,这两只镯子,多衬你啊。”


    一样的华而不实。


    一样的表里不一。


    明明眼前的女人笑得那么温柔,但崔妤就是感觉不舒服,像是被一条蛇缠上了似的,她压下心底那一丝不爽利,又同人道了一声谢,然后回座。


    坐在椅子上。


    她手腕细,两只金手镯就这么垂着落在膝盖上,就像是戴着两只挣不开的枷锁似的,浑身上下都觉得难受。


    偏偏萧知这礼贵重的让人一点都挑不出毛病。


    别说陆老夫人和李氏了,就连向来都不喜欢萧知的王氏母女也难得对萧知高看一眼。


    “五弟妹真是阔气。”


    李氏坐在一旁,看着崔妤手上的金镯子,又艳羡,又嫉妒。


    萧知手里端着一碗茶,闻言也只是柔声笑道:“到底是新妇进门,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是要好好恭贺的”她边说,边看向崔妤,目光含笑,尽是一派长辈的作风。


    她似是又思索一番,笑道:“这两只镯子上头刻着的都是极好的寓意,世子妃最好贴身佩戴,这样才能保佑世子妃心想事成呢。”


    萧知这话说完。


    旁人也跟着看了过去,眼见上头图样纹路,皆是喜庆祝福的寓意,便帮着说道:“是不错,该贴身佩戴。”


    原本打算回了屋子就立马摘下镯子的崔妤,闻言,脸上的笑意一顿,她心里不满极了,偏偏如今说话的都是陆家的长辈,她哪里能说拒绝的话?


    只好柔声应了。


    眼见崔妤这幅“明明很不满意想拒绝,偏偏只能咬牙承受,还得露出很欢喜”的样子,萧知心里就觉得好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崔妤的喜好?


    崔妤喜好玉石、厌恶金饰。


    可她越是讨厌,她就越要送,不仅要送,她还得让人啊每天都戴着,让她时时刻刻都看见那两只金镯子,看见上面那些雕纹花样,让她日夜都不好受。


    “长者赐,不可辞。”


    “长辈说的话,不可反驳。”


    这些以往让她难受、憋屈的规矩,如今也是该让崔妤受一受了。


    礼已经成了,陆老夫人又对崔妤和陆承策说了几句话,大多都是一些“希冀、祝福”的话,然后目光移到了萧知的身上。


    她如今对萧知是越发不满了。


    以前还乖乖巧巧的一个小姑娘,现在怎么跟个刺头似的?一点都不懂规矩,不知尊卑,比王氏和李氏还要难搞。


    昨儿个家里来了那么多客人。


    里里外外,什么地方都要张罗,她竟是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后来她实在忙不过来,想着让萧知过来帮衬着一点,没想到让人过去请人,竟得了一个“五爷和夫人出门了”的消息,大喜的日子,他们一个两个不知道过来帮忙,竟还出去游玩。


    想到昨儿个那些客人议论的话,陆老夫人心里就气得要死,连带着声音也沉了许多:“老五家的,你昨儿个去哪了?”


    陆老夫人这话说完。


    屋中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知的身上,他们一个两个也不说话,就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等着看萧知出糗。


    萧知其实也早就想到会有这一茬了,这阵子她行事越发肆意,照料起家中事务也越发不尽心,更别说对陆老夫人和颜悦色了。


    十天半个月,她恐怕都不会过来给人请一次安。


    她这样的态度,怎么可能会让人满意?尤其昨儿个这样的日子,她竟然还出门游玩,陆老夫人对她自然也就更加不满了。


    不过呢——


    萧知很清楚,就算没有这些事,这位老夫人啊也能弄出一大堆不满,好好惩戒她一顿,为得就是日后好从她手里拿权。


    以及好好打点她一番。


    告诉她:


    别以为你如今是陆家的五夫人,拿了中馈管了家,就没人治得了你了,你得时刻记着,你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别忘了规矩,失了轻重。


    她心中觉得好笑,脸上也当真露出了一抹笑,不深不浅,隐有几分讥嘲的意味。


    眼见萧知这幅模样,陆老夫人只觉得心里有一把火“腾”得一下,烧得更加厉害了,像她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允许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尤其是自己的儿媳妇。


    当初王氏那么好的家世进门,都被她拿捏得不敢说话,更遑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丫头片子了。


    真是给她一点好颜色,就蹬鼻子上脸了。


    看来。


    她是真的应该好好教训她一番了。


    拉下一张脸,连带着声音也沉了许多,“老五身子本就不好,你竟然还怂恿他在这样的日子和你出去,你可知道昨儿个那些客人是怎么说的?”


    “我体谅你父母早亡,平日对你也少有管束,可你若是再这般放肆,我也只能用家规条律好好教教你了。”


    她心里十分笃定。


    昨儿个出门,肯定是萧知的意思。


    就是老五这边,还得说一说,省得他又护着,便又面向陆重渊,缓和了一些语气,同他说道:“老五,我知道你心疼你这个媳妇,但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清冷的男声直接打断了,“是我要她陪我去的。”


    陆老夫人滔滔不绝的话一顿,怔道:“什么?”


    “我说——”


    原先一直低着头,把玩玉扳指的陆重渊,终于舍得抬起头了,他身姿慵懒又随意的靠坐在椅背上,狭长的丹凤目微抬,唇角露出一抹饥嘲的笑,“是我让她陪我出门,是我不想参加这样的婚宴。”


    “你,有什么意见?”


    陆老夫人皱了皱眉,还是觉得陆重渊这是在维护萧知,遂又说道:“老五,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若不是这个女人非要拉你出去,你怎么可能”


    “你知道?”


    陆重渊停下把玩扳指的动作,看着她,突然嗤笑一声,“你知道什么?从小到大,你带过我几回?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学会写字,什么时候学会骑马,学会射箭?”


    “你知道我第一个字写的什么?”


    “甚至于,你知道我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


    他这一句句近乎逼问的话,直接让陆老夫人的脸色转为苍白,她张口,两片唇嗫嚅一番,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她还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写字,学会骑马射箭。


    不知道他第一个字写的是什么。


    甚至于,就连他的生辰,她这一时半会竟也记不起来她从来不曾给他办过生辰,又怎么可能记得呢?


    脸色苍白着,红唇也转为青紫。


    她张口,声音颤颤,“老五”


    陆重渊懒得搭理她,也不想听她有什么苦衷,所以,他直接冷声打断了她,“行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总是拿一幅‘为我好’的态度对我了,看着就让人恶心。”


    萧知看着他这幅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小小的手掌带着温柔的包容,像是在无声抚平着他的情绪。


    陆重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


    倘若是以前,他会心生怨愤和不甘,可如今,他的神色平静,就连气息也没有一丝不稳。


    早就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好觉得失望了。


    不过——


    他还是反握住了萧知的手。


    陆重渊把萧知的小手紧紧包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就连那张凌厉的面容也变得平缓了许多,不过面向陆老夫人的时候,他的神色还是冰冷的,就连嗓音也十分清冷。


    “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你要记住——”


    “萧知是我的夫人。”


    “日后想拿她开刀的时候,先想想,我会不会同意。”


    说完。


    他也懒得再理会屋子里这一众人,直接把脸转向萧知,说道:“我们走吧。”


    萧知也早就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闻言,便弯了眉眼,应道:“好。”


    夫妻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往外头走去,直到那轮椅的车轱辘声越来越远,屋子里的这些人总算是恍过神来。


    王氏皱着眉说道:“五弟也真是的,他怎么能这样说母亲?还有五弟妹,她怎么也变成这幅模样,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了?”


    “可不是?”


    李氏这会也站在王氏这边,说道:“母亲,您可不能这样纵着五弟妹,哪家的儿媳妇像她这样的?”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


    崔妤和陆承策等人作为小辈是不好说话的,至于长兴侯陆修远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中对陆重渊是有些愧疚的。


    五弟变成这幅样子,他其实也要付很大一部分责任。


    当初大哥落水的时候,他正好路过那边,看到五弟也在那边,联想到五弟平日的性子,以及对大哥的嫉妒,所以他想也没想就以为这事是五弟做的。


    后来五弟被父亲狠狠责罚了一顿。


    几十下戒鞭,差点就让他丢了半条命,再后来,五弟伤好之后就直接离开京城,去了西北,十年间,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就算回来,也是不理人的。


    以前还会喊“母亲”,喊“二哥”的那个少年,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么多年。


    陆修远总觉得欠他一句“对不起”。


    所以纵然陆重渊有再多不好,他也说不了半句,这是陆家欠他的,是他们欠他的。


    “好了!”


    陆老夫人冷声打断了底下的议论声,她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就连气息也还没有平复过来,手撑在两侧,胸腔起伏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她都发了话。


    底下人哪有不从的道理?一个个自是起身告退。


    等他们走后,陆老夫人像是终于撑不住似的,身子一晃,差点就要摔倒,还是平儿眼疾手快,忙扶了一把,“老夫人,您没事吧?”


    陆老夫人没说话。


    她握着平儿的手腕,好一会,才哑着嗓音喃喃道:“他,他竟然这么恨我。”


    这话。


    平儿不知道该怎么接。


    索性陆老夫人也无需她开口,屋子里便又归于沉寂。


    ***


    路上。


    崔妤和陆承策一道走着。


    陆承策是个话少的,崔妤便想着说几句,暖暖场子,“我以前听过五叔的事,但没想到他和家里的矛盾这么深”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看了眼陆承策,见他神色微暗,便又跟着一句:“其实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我瞧五叔和五婶关系极好,但凡五婶肯帮忙说几句,想来家里也不会闹成这样。”


    她知道陆承策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家,也知道他最不喜欢看家里闹纷纷的,所以她故意把话引到萧知的身上果然。


    她这话说完。


    身旁的男人就轻轻皱起了眉。


    不过,陆重渊和萧知毕竟是长辈,陆承策也说不了别的话,只能同崔妤说道:“祖母喜欢你,你这阵子便多陪着祖母一些。”


    崔妤自是忙笑着应道:“你放心,我会多去看祖母的。”


    陆承策脸色微霁,等走到岔路口的时候,他停下步子,看着崔妤,“我今日还有些公务要忙,外头太阳晒,你先回去吧。”


    崔妤脸上的笑一顿,但很快,她又恢复如常,十分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同人说道:“行,公务要紧,你去忙吧,家里的事有我,你放心吧。”


    等到陆承策走后。


    她脸上的笑也彻底收了回去。


    身旁顺心更是不满道:“哪有人新婚头一天就出门忙公务的,主子,世子爷他,也太过分了!”


    崔妤望着陆承策的身影,抿唇不语。


    她心里也不大舒服,但有什么办法?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陆承策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何况她只有温婉大度,只有像当初她和他说的那样,成为彼此的盟友。


    这样才能够在陆承策的身边立足,才能让他觉得她是不同的。


    收回目光。


    崔妤抿着唇,淡淡道:“走吧。”


    “是。”


    主仆两人往前走去,走到一处的时候,崔妤不由自主的就停下了步子,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极大的院子,院子里栽着石榴,立着秋千,即便没有人,但也能够看出被养护的很好。


    这里。


    她曾经不止来过一次,自是十分熟悉。


    “宝珍阁”。


    也是顾珍的旧居。


    这应该是二房,又或者说是陆家,最大的一个分院了,占地敞阔,风景极好,崔妤进门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会住在这个地方,哪里想到陆承策竟然锁了这间屋子,另辟了一间“浮云阁”给她。


    虽然浮云阁也不错,但怎么可能比得过宝珍阁?


    更何况——


    只要宝珍阁还在,这里就始终会勾着陆承策,让她无时无刻都会想起当初住在这边的那个女人。


    崔妤袖下的手紧攥着,她又想起刚才跪顾珍牌位时,那种屈辱的感觉了。


    “主子”


    顺心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崔妤抿了抿唇,压下脸上那股子暗沉的表情,好久之后,才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3章


    时日已至八月。


    原本炎热的暑日在落了一场秋雨之后, 也逐渐变得有些凉快了。


    外头的天还只是灰蒙蒙亮, 可崔妤已经洗漱完,坐在铜镜前,由人梳头了, 她眼下有些乌青, 神色也有些苍白, 时不时还掩着唇打着哈欠,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顺心见她这般, 皱着一张小脸, 心疼道:“要不您还是同夫人告一天假吧, 哪有这样每日都过去的?她又不是身边没丫鬟、婆子伺候, 我看她就是故意折腾您。”


    崔妤一听这话,忙转头瞪了她一眼,斥道:“不许胡说。”


    “可是”


    顺心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但看着崔妤的脸色也不敢再说王氏的坏话, 只好继续低着头, 替她梳发, 嘴里却还是轻轻嘟囔一句,“这个陆家一点都不好,没进门的时候,对您百依百顺。”


    “您进了门, 就各种使唤。”


    “还有姑爷”


    说起陆承策, 她就更加气了, “除了新婚头一天,她宿在您这,后来不是在锦衣卫,就是待在书房,他,他真是气死人了!”


    听她说起陆承策。


    崔妤本来就不算好的情绪又变得低沉了许多。


    她进陆家的门也快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但这大半个月,她过得是真的一点都算不上痛快,陆承策半个月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住在锦衣卫,说是公务忙。


    就算回来,也都是住在书房。


    他们新婚夫妻,纵然平日表现的再相敬如宾、再好,可不住在一起,总会让人议论纷纷。


    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陆家那些人私下在说这些事了。


    她也相信,陆家那些主子也都是知道实情的。


    偏偏呢。


    陆家那位老夫人,如今还沉浸在“儿子嫉恨自己”的苦闷中,整日都苦着一张脸,别说她不知道她跟陆承策的事了,恐怕就算知道,也没有这个心思搭理她。


    至于她那个婆母——


    她倒是知道的,不过她顶多也只是握着她的手,宽慰她,“方仪,我知道你是个好的,无咎他公务忙,你且多担待一点,等他回来,我就好好说他一顿。”


    “你们是夫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得互相包容的。”


    王氏有根陆承策说吗?


    崔妤不知道,可不管她说了也好,没说也罢,陆承策还是没在她房里留宿过,甚至于旁人以为的新婚夜,他们也只是待在一个屋子里。


    什么都没有做。


    她是想慢慢来,不想心急。


    但按照现在这幅模样下去,别说得到陆承策的心了,恐怕就连在陆家站稳脚跟都难。


    叹了口气。


    崔妤摇头,同顺心说道:“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这会天色还早。


    崔妤已经到王氏这边了。


    她收敛了心底的情绪,摆出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走了进去,然后同往日一样给王氏布置早膳这是回门之后,王氏给她立得规矩,美名其曰,是怕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无聊,婆媳两人好说说话。


    但其实就是在给她立规矩。


    崔妤以前还没进门的时候,还觉得王氏是个大度温和的长辈,每次瞧见她,也都是一派亲昵的模样,但真的接触过,才发现这人毛病实在是多。


    大概是年轻的时候,她在老夫人手上吃了太多的亏,所以便想着从她身上找回来。


    王氏要求她每日卯时过来给她布置早膳,辰时喊她起床。


    她吃的时候,她只能站在一边服侍,等她吃完了,才能坐下,有时候,陆宝棠过来的时候,她还得多服侍一个人。


    崔妤也是名门世家出身,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但她连说都不能说。


    这些世家内宅,婆婆折腾儿媳妇的事,多得很,她这还算好了的。


    何况。


    她也不敢诉苦。


    她怕母亲知道后,为她打抱不平,怕母亲过来闹,怕陆承策知道,心烦所以她不仅不敢诉苦,还得瞒着,还得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好在,她从小就伪装惯了,倒也不至于让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


    早膳已经布置好了。


    崔妤挽下两节袖子,朝身边的丫鬟问了时辰,然后便去喊王氏起床了。


    “母亲,该起了。”


    她站在帘外,朝里头柔声喊道。


    半响之后,里头传来王氏的声音,“嗯,进来伺候吧。”


    崔妤轻轻应了一声,领着丫鬟进去,替王氏穿戴完,又绞了帕子服侍她洗漱,等一应弄完,才陪着人出去王氏吃早膳的时候,她便站在一旁,服侍着。


    还不能光站着,得时刻注意王氏哪个多用,哪个少用,然后记在心里,回头同厨房说。


    王氏往日憋屈日子过多了,如今倒真的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她其实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以前顾珍在的时候,她倒是想,但也是有心没胆。


    顾珍那个脾气,她可不敢这样磋磨人。


    再说那个时候,永安王府可还在呢,永安王夫妇最是护短不过,要是让他们知道她这么磋磨人,还不得直接闹上门来?也就崔妤性子温和,她才敢这么做。


    早膳吃完了。


    她接过崔妤递来的帕子擦拭了一回嘴角,然后拉着人往里头走,笑着同她说起话来,“这阵子在家可还习惯,有没有什么没眼见的人欺负你?”


    崔妤心中觉得好笑,谁欺负她,难不成王氏会看不出来吗?


    但这些话,她自然是不好说的。


    闻言。


    她也只能柔声回道:“回母亲的话,儿媳一切都好,祖母和您待我都很好,底下的丫鬟、婆子也都挺好的。”


    王氏满意了,笑道:“那就好。”


    “不过——”她似是想到一桩事,语气微顿,就连神色也跟着沉了些,“有一事,我还是得同你说一说。”


    崔妤诧异她的严肃,也皱了眉,问道:“什么事?”


    王氏便握着她的手说道:“你进门晚,但也看到了,咱们家里的中馈如今是五房那位拿着”说起“五房那位”的时候,她的脸上忍不住划过一抹厌恶的神色,就连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许多。


    “以前是没办法,但现在你既然进门了,这个中馈自然是得拿回来的。”


    这事——


    崔妤之前也想过,她想在陆家立足,必须得拿到管家的权力,但问题是当初陆重渊说了那样的话,就连陆老夫人都得顾忌着陆重渊,不敢拿萧知怎么样。


    她又能怎么办呢?


    王氏也看出她的为难了,便又拍了拍她的手,叹道:“我知道这事有一定的难度,但方仪,你可是咱们侯府的世子妃,等以后,无咎成了侯爷,你就是侯夫人,你可不能把这管家的权力抛给外人。”


    “你也是大家出身,知道世家宗妇拿不拿中馈,差得可不少,你要是连中馈都拿不回来,日后让底下的人怎么服气你?”


    这话。


    相当于直接给崔妤下死命令了。


    你必须得拿到中馈,还得靠自己,没有人会帮你。


    崔妤抿了抿唇,心下有些不大舒服,她自然不会觉得王氏这是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虑问题,她那么想要拿回中馈,还不是因为受不了萧知压在她的头上。


    日后等她拿回了中馈。


    作为她的婆母,王氏行事自然也要方便许多。


    她心思清明,把王氏的小心思和小算盘都猜了个真真切切,但面上却丝毫不显,仍是柔声应道:“母亲放心,儿媳会努力的,一定不会让中馈落在别人的手里。”


    王氏一听这话,脸色便好看了许多,她握着崔妤的手,一脸温柔的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无咎能娶到你啊,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这话说完,她又同崔妤说了几句,就让她走了。


    等走到外头。


    崔妤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少了许多。


    侯在廊下的顺心察觉出她心情不大好,忙迎过来,压低嗓音问道:“主子,是不是里面那位又折腾您了?”一想到这幅画面,她揪着眉毛,还是不死心的说了一句,“我看您就是应该回家同夫人说一声,省得陆家这些人,总觉得咱们崔家没人了。”


    “好了,别说这些了。”


    崔妤心下烦躁,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就算说了又能如何?母亲能帮她一回两回,可以后的日子呢?何况,她既然还得不到陆承策的心,就只能先让王氏等人满意她。


    “陆家的事,你不许同母亲说,若是让她知道我的处境,你日后也就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她看着顺心,沉声说道。


    “主子”


    顺心脸色发白,她红唇嗫嚅一番,最终还是低下头,轻轻应道:“奴知道了,奴绝对不会把陆家的事和夫人说的。”


    崔妤原本也只是吓吓她,让她知道分寸,见她是真的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多言,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跟着一句,“去正院吧。”


    她还得去正院给陆老夫人请安呢。


    这段日子。


    她每日清晨都是先服侍王氏起来,然后就去正院伺候陆老夫人,陪她说话,给她捏肩,给她念经,伺候她用膳。


    忙的跟个陀螺似的。


    二房离正院不算远。


    她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便快到了,可还不等她迈入主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有男人狠厉的怒骂声,还有一些细碎的求饶声。


    崔妤皱了皱眉,停下脚步,循声望去,便见陆崇越正面色发狠地在踢一个小厮。


    那个踢法。


    倒像是要把人狠狠踢死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三点还有一更。


    上学的小天使们,是不是都已经开学了呀?


    第84章


    崔妤虽然跟陆崇越没有过多的往来, 但也算是见过几面的, 在她的印象中,陆家这位二少爷一直是个谦逊、温和的人,平日里待人接物也是十分客气的。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她皱了皱眉, 倒是也没过去, 只是站在一处隐蔽的地方, 然后望着那处,听陆崇越一个劲的骂着:“好啊, 好啊, 如今连你这个狗奴才都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他一边骂, 一边踹, 完全不顾地上那个小厮的死活。


    到最后还是一个婆子走过来,看到这幅画面,惊叫一声,然后不知道和陆崇越说了什么,把人带走了, 至于那个小厮, 后来也被人带走了。


    带走的时候。


    崔妤特地看了一眼, 见他已是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了。


    “这,这,这个陆家二少爷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身边的顺心眼见人都走了,才敢呐呐出声, 她说话的时候, 小脸还是一副惊恐和惨白的样子, 可见刚才那副景象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崔妤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望着陆崇越离去的方向,出声,“我记得这位陆家二少爷之前去外头养了半年的病?”


    “啊?”


    顺心一愣,点头应道:“之前是这么说来着,好像是去北郊养的病,您和世子大婚前,他才被人接送回来。”


    崔妤一听这话,就皱了眉。


    生病去庄子里养病,这并不稀奇,但问题是陆崇越去的是北郊,她家跟陆家也算是世交,以往顾珍还在的时候,她也时常过来,倒是比旁人要多知晓一些。


    陆家几个庄子里,北郊这个庄子是最差最破的,一般几乎都不会有主子过去。


    更别说是养病了。


    她心里略微沉吟一番,才道:“你过会去打听打听,这位陆二公子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顺心应道:“是。”


    等午后。


    崔妤从正院回来,又歇了一个午觉,顺心也就把事情都查清楚了,她一面服侍崔妤起床,一面是把人都赶了出去,同人说道:“主子,都查清楚了。”


    她绞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然后同她说道:“当初二少爷因为同一个婆子合谋,污蔑五夫人和他有首尾,得罪了五夫人和五爷,这才会被老夫人赶去北郊,听说,他去的时候,浑身上下全是伤,都是五夫人拿鞭子抽出来的。”


    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崔妤握着帕子的手忍不住就停顿了下,她皱着眉,抿着唇,好一会才开口,“后来呢?”


    “后来——”


    顺心想到自己打听的事,也有些难以置信,“那位二少爷被送去北郊之后就一直待在那边,听说随行的只有一个大夫和小厮,我还听说”


    她四处看了看,眼见真的没人,才又悄声跟了一句,“当初二少爷挨了一顿鞭子又被陆五爷戏弄了一番,身体已经有些不健全了,这阵子回来后,都会悄悄请大夫进门查探,可每次大夫走后,他都会发一通脾气。”


    这话说得隐晦,但崔妤还是听明白了,她有些嫌恶的皱起了眉尖。


    在她看来。


    陆崇越有如今这样的结局,也算得上是自作自受了。


    把手里的帕子扔进水盆里,刚想摆手,让她下去,余光却瞥见自己手腕上的那两只纯金手镯,这两只手镯自从那天戴在手上后,她就没再摘下来过。


    一来是因为当初萧知和陆家那些长辈的话。


    二来是因为这手镯看着空荡荡的,但其实很难摘,她之前摘过一次,疼得手都红了。


    未免每日都要经历这样的疼痛,她也就懒得去管了。


    修长的手指覆在手镯上,指尖轻轻滑过上头的纹路,想到那日萧知同她说得那些话,明明都是一些十分好听的话,但崔妤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起那个女人,想起她说得那些话,她就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难道这世上真有人是天生的对家,纵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就是让人看着就难受?


    崔妤不知道她跟萧知是不是天生的对家。


    但她清楚


    想从萧知手上拿走中馈,并不容易,进府这段日子,她私下也打听一番,这个女人行事十分老道,家中事务也管得井井有条,一点差错都找不到。


    要从她身上找错处,很难。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的身后有陆重渊。


    崔妤虽然不喜欢这两人,但也不得不钦羡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位陆五爷平日待谁都是一副冷清冷面的样子,唯独面对那个女人的时候,温柔又体贴。


    只要陆重渊护着萧知一日,陆家这个中馈,她就不可能拿到。


    除非——


    她低声呢喃:“除非,她死了。”


    顺心见她红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诧异道:“主子,您在说什么?”


    这道声音把萧知拉了回来,想到之前自己的自言自语,她脸色发白,忙道:“没,没什么。”她她怎么能有这样危险的想法?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再说。


    好端端的,萧知怎么可能会死?


    又过了三四天。


    初秋的天是越发凉了,陆承策照旧待在锦衣卫,偶尔回来也只是换套衣服,陪她吃个饭,然后就继续回到锦衣卫办公务。


    崔妤有时候连开口的时间都没有,他就已经走远了。


    王氏那边照旧还是让她每日都过去。


    只不过较起以前的好面孔,如今她逼迫的是越来越紧了,几乎每日都会同她说起中馈的事,每说起一次,脸色就难看一分。


    崔妤这阵子都被这些事牵绊着,连休息都休息不好,尤其她偶尔在家中散步的时候,会遇见萧知和陆重渊,每次看到两人那副恩爱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到自己形单影只。


    嫉妒,怨愤。


    还有一抹莫名其妙的不甘。


    “主子,您手上的针都错位了。”顺心坐在一旁打络子,眼见崔妤出神,便无奈提醒了一句。


    “什么?”崔妤恍了一下神,眼见手里荷包的线的确错位了,忙把线拆了,重新再绣,但她心思不在这边,绣了几针之后就搁下来不动了。


    顺心察觉出她的不对劲,见此,便疑声问道:“主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她总觉得这阵子,主子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要不,您同奴说说?”


    “你觉得”崔妤握着手里的荷包,犹豫了一下,“那位五夫人如何?”


    听人问起萧知,顺心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奴一点都不喜欢她,她上回在护国寺怎么对您的呢,奴还记得呢。”一想到之前主子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她就气得要死。


    “而且,她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明明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傲气。”


    崔妤就沉默着,听顺心说话,越听她说,她心里存着的那些犹豫和踌躇,好像也渐渐消失,“是啊,她的确让人很不舒服啊。”她低声,喃喃说道。


    要不是她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又怎么会这么惹人厌呢?


    她不是第一个有此感受的。


    这陆家,有多少人是真的喜欢她的?不说王氏和陆宝棠,恐怕四房那对母子恨不得要她的命毕竟陆崇越很有可能,下半辈子都不能做一个健全的男人了。


    那么


    就算她死了,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反正。


    不是她动的手。


    崔妤越想,心思就变得越发平静,她把手中的荷包放进绣篓里,然后看着手腕上的那两只金镯子,抚摸了好一会,才沉声说道:“顺心,你去替我做一件事。”


    ***


    四房。


    陆崇越的居所。


    大夫刚走,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被他砸干净了。


    李氏坐在一旁拿着帕子抹着眼泪,眼见屋子里一片残籍也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着,眼见陆崇越的气消了许多,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一些,也不敢靠得太近,就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小声劝道:“崇越,你,你,你别担心,我们总有法子的,总有法子能给你治好的。”


    “法子,法子?都找过多少大夫了!”


    陆崇越现在早已没有以前那副温润谦逊的样子了,他整个人就跟一头暴躁的野兽一样,全身上下都萦绕着一层乌泱泱的瘴气,脾气也十分火爆,“都是你们,要不是你们得罪了那个老太婆,那个老太婆又怎么可能想也不想就把我扔到那个鬼地方。”


    “还有!”


    “还有五房那两个贱人!是他们,都是他们把我害成这样的!”


    其实当初那顿鞭子只不过伤身,但陆重渊那种戏谑的手段,以及最后离开时的讥嘲一笑,却让他留下了终身难忘的阴影,在北郊的那段日子,他只要闭起眼睛,就能想到那副画面。


    起初的时候,他还没有察觉。


    可到后面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坏了,他再也没有办法立起来了,是陆重渊,是陆重渊,还有萧知,是他们把他害成这样的!


    越想。


    他的脸色就越沉,望着李氏的目光阴沉沉的,就仿佛已经腐朽了的恶鬼似的,“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帮我杀了他们,以泄我心头之愤!”


    “你!”


    李氏一听这话,也顾不得畏惧,忙捂住陆崇越的嘴巴,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骂道:“你不要命了?你不知道陆重渊是什么人,要他知道,有你好果子吃!”


    虽然她时不时在私底下也会咒骂一声陆重渊和萧知,恨不得他们去死,但她可不敢真的去折腾这两人。


    “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听到没?!”


    眼见陆崇越还是抿唇不语,李氏又用力拉了拉他的袖子,斥道:“你要是惹了他们,连我也护不住你!”


    陆崇越冷冷看了她一眼,也懒得再同她说什么。


    把人打发走后,他就独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屋子里的残籍还没有人收拾,他懒得动,也不想喊人进来。


    大夫说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做个健全的男人了。


    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有娶妻,甚至都没有体会过几次鱼水之乐如果那些人知道,会怎么看他?他们会怎么笑话他?


    他们肯定会偷偷的,不,他错过了今年的科举,以前和他一道玩的那些人都有了功名,他本来就已经被人看不起了,若是让他们知道他还得了这种病,肯定会光明正大的讥讽他!


    陆崇越向来最重脸面,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陆重渊,萧知”


    阴沉沉的黑夜里,他紧握着手,咬牙切齿的骂道。


    然后。


    他又想起今日听到的那番话,那个丫头是怎么说得?她说,“咱们二少爷也真够可怜的,年纪轻轻就变成了这样,这都怪五爷和五夫人,二少爷还这么年轻,以后可怎么办呀?”


    是啊。


    都怪他们。


    只有他们两个人真的死了,他这口气才能平。


    其实,陆重渊如今不过是一个废人,身边也只有一个庆俞,想要对付他,能有多难?


    陆崇越越想越激动,他甚至好像看到了两个人死去的景象,原本黑沉沉的一双眼此时就像是迸发出了什么光亮似的,胸腔也因为激动而不住起伏着。


    只要他们死了


    只有他们死了


    他才能够得到解脱。


    ***


    几日后。


    萧知已经睡下了,陆重渊刚洗漱完,打算熄灯,一道躺下,外头就传来庆俞的一道压低的声音,“五爷,属下有事要禀报。”


    庆俞向来很有规矩。


    如果不是有事,不可能这个时候过来。


    陆重渊沉吟一番,替萧知盖好被子又落下帷帐,才道:“进来。”


    庆俞进来的时候也不敢抬头,拱手一礼后,便压着嗓音说道:“五爷,属下得到一个消息,四房那位少爷近来找了不少人,打算买凶杀您和夫人。”


    “四房那位?”


    陆重渊皱了皱眉,“陆崇越?”


    “是。”


    庆俞应道:“属下私下查过,他近来时常找大夫进门,似有隐疾,恐怕他是嫉恨当初您和夫人做的事,才想出这样的法子。”说完,他又一顿,低声问道:“五爷,您打算如何?”


    “这样小的事,你还来问我?”陆重渊聚拢的眉跟个小山似的,“他既然找死,你送他去死就是了。”


    这番话,却是一点都不顾念那点血脉关系。


    庆俞原本是想着五爷可能会顾忌是一家人,手下留情,这才想着过来问一问五爷,但既然五爷这么说了,他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处置了,朝人拱手一礼,“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话落。


    他打算退下。


    可还不曾离开,就突然被人喊住了,“等下。”


    陆重渊手搭在扶手上,他没有看庆俞,却是望着青色帷帐里酣睡着的身影,不知道沉吟了多久,他才开口,“这事,你先不必去做,我自有安排。”


    庆俞一怔,不明白为什么才一刹那的时间,五爷就改变了想法。


    但他向来服从惯了。


    虽有疑惑,也未多言,只应一声“是”。


    等他走后。


    陆重渊才从轮椅上站起身,虽然腿脚还有些不便,走起路来也很缓慢,但却是真的一步一个脚印,他一步步走到床边,然后掀开帷帐,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知。


    良久。


    他俯身,手轻柔地抚过她的脸,然后弯腰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或许。


    他要的契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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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一亩良田,穿到了吃不饱穿不暖的五十年代末,穿成女主那即蠢又毒,十足的倒霉蛋,最后被抛弃的前大嫂。


    注定会被炮灰,下场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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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剧情还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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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气好到爆,走哪都能捡钱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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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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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翌日清晨。


    萧知醒来的时候, 天色还早, 外头是灰蒙蒙的一片,看样子估计还没过卯时,身旁的陆重渊也难得还躺在床上, 没起来。


    她昨儿夜里睡得早, 今儿个虽然醒得也早, 倒是也不觉得难受。


    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陆重渊,他还闭着眼睛, 呼吸匀称又绵长, 两片如小扇一般的睫毛就这么挂在那, 面部的神情看起来也十分平和。


    看着看着。


    萧知突然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她总觉得昨儿夜里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仿佛被人亲了一口似的。


    那个吻又凉,又炙热,十分真实。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呼吸喷洒在脸上时带来的感觉。


    有些痒。


    有些难耐。


    是陆重渊亲了她吗?


    萧知望着陆重渊的目光露出一丝疑惑和不解,但想想, 又觉得不大可能, 昨儿夜里那个人亲她的时候, 她有种感觉他是站着的。


    可陆重渊的腿还没好,他怎么可能站得起来呢?


    所以她这是做梦了?做得还是这样的梦?萧知的脸突然就红了起来,像是在那白色的面团上栽了两朵晚霞似的,又娇又嫩。


    “在想什么?”


    身前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低沉, 动听, 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还带着一丝初醒后的慵懒。


    陆重渊醒来了。


    他睁着眼睛望着她,长长的两片睫毛下,是一双还带着一丝水汽的眼睛,让他少了一些平日的凛冽,多了一些温柔平和。


    “啊?”


    萧知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看清陆重渊醒了,那双狭长的丹凤目还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联想到自己做得那个真实至极的梦,小脸一下子红得就更加厉害了。


    她不敢去看陆重渊,别过头,把半张脸都藏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得答道:“没,没什么。”


    她这幅样子怎么可能没什么呢?


    惊慌失措的,舌头都跟打结了似的,她才不能让陆重渊知道,她竟然做了这样的梦。


    陆重渊倒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见她小脸红扑扑的,两只眼睛也跟着水汪汪的,整个人看起来又娇又羞,心里的欢喜就怎么也藏不住。


    他向来醒得早,总怕她尴尬,便时常会比她起得早些。


    所以他虽然看过许多回躺在床上,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萧知,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清醒、鲜活的她。


    娇娇俏俏的。


    让他忍不住就想把人揽进怀里,亲上一口。


    嗯,一口还不够。


    可他脑中的旖旎想法还未成形,探出去的手也还没能碰到萧知被子的边,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天色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听声音,她的情绪已经恢复了许多。


    看过去。


    她脸上的红晕也都没了。


    陆重渊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如常回道:“不用了,我也差不多该起了。”


    他向来是卯时起来的,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


    见他这么说。


    萧知也就不说话了,正好她今儿个也睡不着了,刚想让人进来伺候,想到陆重渊的习惯便又止了喉咙里还未吐出的话。


    她掀开被子先坐了起来。


    初秋的清晨还是有些凉的,她随手拿过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然后拿过架子上属于陆重渊的衣服,同他说,“五爷,我服侍你起来吧。”


    陆重渊向来是不习惯别人服侍的。


    以前不习惯,如今照旧不习惯,可看着眼前那张鲜活的娇嫩的脸,他却舍不得拒绝,也不愿意去拒绝轻轻嗯了一声。


    他掀开被子起来,倒还记着自己的腿,注意着,没让萧知有所发现。


    换好衣服。


    萧知刚想扶着陆重渊坐到轮椅上,可循了一眼屋子,她也没能在床边找到轮椅,反而是在一个架子旁看到那把属于陆重渊的轮椅。


    她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陆重渊出声问道。


    “这个轮椅,怎么离得那么远呀?”萧知半歪着头,声音里还透着一股子不解,陆重渊的腿还站不起来,按道理,轮椅都是摆在床边才是。


    离得这么远。


    陆重渊昨儿夜里是怎么上床的?


    陆重渊的目光在落到那把轮椅的时候,视线一顿。


    “哦,昨儿夜里我上床的时候不小心推了下轮椅,所以放得有些偏了。”他语气如常的和萧知解释道,可若是细看的话,能发现此刻的他很紧张。


    身子紧绷着。


    修长的手指也死死攥着,戴着扳指的大拇指和旁边的食指因为握得太紧的缘故,手指都发白了。


    他也的确是太粗心了。


    昨儿夜里庆俞走后,他就直接从轮椅上下来了,然后也就没管那把轮椅,想着平日反正都是他先醒来,就算离得远也没事倒没想到,今日萧知会先醒来,更没想到,正好让她碰到这样的事。


    好在萧知并未多想。


    听他这么解释一番,也就轻轻“哦”了一声,然后推了轮椅过来,又把陆重渊小心翼翼地扶到了轮椅上,这才喊人进来伺候。


    洗漱的时候。


    屋子里静悄悄的,五房这些丫头还是怵陆重渊的,这会一个个低着头,只做事不说话。


    萧知擦完脸又梳完头发,望了一眼轩窗外头的天色,突然问陆重渊:“五爷,今儿个天气好,我们要不要去外头走走?”


    前阵子下了几场秋雨,弄得天气都软软绵绵的。


    今儿个难得放晴,她倒是想出去看看,正巧这个季节虽然能够赏得景致没有多少,但庄子里能吃的水果、菜啊,那是不少的。


    陆重渊的腿一直不好。


    她不敢去打扰师父,便悄悄咨询了一回李大夫。


    左右如今李大夫也是跟着师父一道帮忙,最知道陆重渊的情况。


    按李大夫的意思,陆重渊的腿一直不好,可能跟心中的郁结也有关系,有时候,人心里一直憋着憋着,憋得时间久了,身体的机制各方面都会有所影响。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能多出去走走,让人的身心都得以放松,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陆重渊擦手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萧知,问道:“去哪?”


    “可以去庄子啊,我记得东郊的庄子,这阵子就不错,吃的多,风景也不错,我还记得”萧知弯着眉眼,笑着说道,原本还想多说几句,说说东郊的景致,但想想她现在这个身份,以往可没去过东郊。


    连忙住了嘴,有些心虚的解释道:“前阵子东郊的管事过来的时候,我特地问了下,他说这阵子气候合适,正适合去那边走走。”


    陆重渊自然知道她那些还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左右不过是她以往去过的时候,看到的景致和风物。


    以前没觉得有毛病的地方。


    如今真得查清楚了,才发现这丫头其实有不少漏洞,看来还是以前他不够仔细抿唇笑了笑,很浅的一抹痕迹,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好。”


    重新低头擦手的时候。


    想起昨儿夜里庆俞向他禀的事,他眼神微闪,希望他那位好侄儿,不要让他失望才好啊。


    ***


    两人出门,只带了庆俞和喜鹊。


    本来是想带如意的,但她这阵子小日子来了,身体不大舒服,萧知便让她留在屋子里休息了。


    路是通往东郊。


    没多少人,宽敞的官道上也就他们一辆马车。


    萧知和陆重渊对坐着。


    喜鹊就跪坐在一旁,煮着茶,她平日是个话多的,但只要碰到陆重渊在的场合,就安静的跟个小鹌鹑似的。


    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会马车平平稳稳地朝东郊驶去。


    萧知觉得车子里闷,就随手掀开两边的车帘,今儿个天气好,两边的车帘刚被掀开,外头的风就吹进来了,太阳当空照着,那风打在人的身上也就没那么凉,温温和和的,十分舒适。


    眼见陆重渊还靠着车厢看着书。


    她有些不高兴的翘起嘴巴,从他手里夺过书,在他诧异的注视下,合上,然后放在一旁,弯着眉眼,同他说道:“五爷,你都出来了,就别看书了。”


    “再说,这马车晃晃荡荡的,看书伤眼睛。”


    陆重渊倒也不是喜欢看书,他平日里握着本书,主要是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尤其是在面对她的时候。


    仿佛有满腹的话要同她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知大概也察觉出了他的不自然,她的脸上重新挂了一个灿烂的笑,推了一盏茶过去,然后和陆重渊说道:“你看看外头的风景呀,多好看,风也舒服,太阳也暖洋洋的”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车外的风景。


    “你看那些桂花,离得这么远,都能闻到香味。”


    “还有那些枫叶,等过段日子,估计就能红艳艳的一片了,那个时候再看,肯定会更好看。”她语气平和又自然的和陆重渊说着。


    陆重渊听着听着,神情竟然也变得平和了许多,就连方才有些紧绷,不那么自然的身体也松懈了下来,两人本来是对坐的,此时却坐到了一起,肩并着肩,一道看着外头的风光。


    “一道”两个字用得也不准确。


    陆重渊虽然也看着外头的风景,但时不时的,还是会把目光落在萧知的身上,他低着头,垂着眼,见她眉开眼笑的同他说着那些景致,掩藏在那弯翘睫毛下的眼睛也变得深情温柔。


    可就在这个时候。


    马车猛地一晃,萧知坐在马车边上,差点就要摔出去了,好在陆重渊立刻扶住她,把人带到了自己的怀里,才免于一难。


    车内的茶盏都半倾了,这会茶水正顺着桌腿流下。


    至于喜鹊,她刚才因为倾斜的缘故,整个人都歪靠在马车上,还撞了额头,这会正捂着额头,嘴里也是焦急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萧知心有余悸的靠在陆重渊的怀里,她的小手紧揪着陆重渊的袖子,同喜鹊说了一声“没事”,然后问外头的庆俞。


    “出了什么事?”


    庆俞还在猛拉着缰绳,把疯了似的马儿安抚下来,闻言,忙转头同马车里的几人说道:“五爷,夫人,有人拦了我们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第86章


    有人拦了马车?


    萧知一愣, 这个时候, 这个地方,会是谁拦了他们的马车?刚想掀开车帘看一眼,可她的手还没触碰到车帘, 就被陆重渊握住了手, 抬眼看去, 便见陆重渊正盯着那块锦缎布帘,俊脸微沉。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注视。


    他低头, 双目望向她, 沉声道:“小心。”


    话音刚落。


    外头便传来庆俞的说话声, “五爷, 夫人,来人有不少,你们且先坐在里面,不要出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抽出腰间的佩剑, 锋利无比的剑身从剑鞘里出来的时候, 还发出了“铮”的一声, 清脆又凌厉。


    虽然没有瞧见外头是一副什么阵仗。


    但从庆俞的话语和表现中也能瞧出来人不善,萧知抿着唇,小脸有些苍白,握着陆重渊衣袖的手指也收得更紧了。


    她脑中第一个念头, 来得这些人可能是陆重渊的仇家。


    以前陆重渊还没出事的时候, 结下的公仇、私仇有不少。


    想到这。


    她又埋怨起自己, 为什么非要带陆重渊出来?就算要看风景,在城中也能看,为什么非要去郊外,非要去庄子?现在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就是想找人帮忙也没办法。


    庆俞的武功虽然厉害。


    但她听外面的打斗声,也能察觉出来的人有不少,他一个人再厉害,怎么可能敌得过这么多人?何况他还得分心护着马车,不让其他人靠近。


    至于他们三个人。


    喜鹊是不用说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慌得六神无主了。


    陆重渊的腿又还没好。


    至于她——


    萧知轻轻抿了下唇,想到陆重渊当初给她的那把匕首,突然松开握着袖子的手,把匕首握在手中。


    她小脸紧绷着,红唇也紧抿成一条直线,就连身子也绷直了一些,挡在陆重渊的面前。


    她心里也没底。


    倘若有弓箭,那她尚且还可以一试,可如今就这么一把匕首陆重渊惊讶的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萧知,他倒是没想到,这样的危急时刻,她头一个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保护他。


    明明那么瘦弱,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他的身前。


    他的小姑娘啊


    陆重渊那颗本就对萧知冷硬不起来的心,在这一刹那,变得更加柔软了,他伸手,撑在她的胳膊上,慢慢往下移,轻轻地抚平她的不安,声音也十分温柔,“别怕,不会有事的。”


    可萧知怎么能不怕呢?


    虽然隔着一块车帘,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光听那些厮杀声就知道外头有多危险了。


    她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担心。


    还有一些自责。


    要是


    她没有提出要来外头逛逛,他们也就不会碰到这样的危险。


    外头的打斗声越来越近,空气里的血腥气也越来越浓,喜鹊小手抓着马车,苦着一张脸,颤声道:“主,主子,我们怎么办啊?”


    萧知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陆重渊突然出声,“小心!”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抱着换了个位置,变成陆重渊在前,她在后了这番动作太快,萧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外头有一柄长剑直接砍掉车帘飞了进来,稳稳地嵌在了车璧上。


    头顶悬着这么一把剑,这会还在轻晃着。


    萧知看着就心惊胆战。


    而外头——


    没了车帘的遮挡,原先瞧不见的那些画面自然也就显露在眼前了,地上已经躺了十来具尸首了,全是蒙着脸的黑衣人,庆俞还护在马上边上,同七八个黑衣人打斗。


    空气中全是浓郁的血腥气。


    萧知被陆重渊挡在身后,轻轻皱起了眉。


    她能察觉出庆俞的体力已经变得有些不支了,他的脚步开始变得缓慢,出剑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五爷,夫人,你们先走!”庆俞一边抵挡着来人的进攻,一边分神朝身后说了一句。


    萧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然后不顾陆重渊的阻拦,直接冲出马车,拉着缰绳,扬起长鞭。


    “驾!”


    她冷着一张俏脸,赶着马车,在庆俞的襄助下,突出重围,他们在这,反而会让庆俞分神,离开这个地方,往东郊跑,只要到了庄子就没事了。


    看着外头的萧知。


    陆重渊俊脸微沉,扣在马车上的手,不自觉又收紧了一些。


    他向来擅长谋算,早在庆俞禀完这桩事后就想到了今日这幅场景,陆崇越打定主意让他们死,自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他想到了,甚至还打算亲自开一条光明大道,让他们不必费心怎么才能找机会动手。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她,只能想出这样的蠢法子。


    可真的看到她紧张、她担忧、她自责的样子,他的心里其实也不太好受明明说过要护她一生平安,让她不必担忧害怕,却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她置身在这样的危险之中。


    就这一次。


    陆重渊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只要她不再想着离开他,那他以后一定不会再欺瞒她,也不会再让她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萧知不敢分神,她只能死拉着缰绳,扬着长鞭赶着马,一刻不停的往前赶车。


    可身后还是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有人追过来了。


    萧知心下微沉,她咬着牙,手中的马鞭狠狠打在马背上,马儿吃痛,疯一样的扬起马蹄往前飞奔起来,而身后那些跟着的黑衣人眼见这幅画面,直接搭起弓箭射了过来。


    再往前,就是陆家的庄子了,到那个地方,再想杀掉他们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所以


    他们必须现在立刻就死。


    要不然任务失败,他们的酬金可就拿不到了。


    萧知一个劲地赶着马车,自然是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那座山头,惊喜道:“五爷,我们快到了,只要”


    话还没说完。


    她就察觉到一阵凌厉的劲风从身后袭来。


    她以前也跟着父王和哥哥学过一段时间的武艺,自然知道那股劲风是什么,整个身子都跟僵直了似的,握着马鞭的手也悬在半空。


    难道,她就这样死了吗?


    还没有看到哥哥回来,还没有看到父王母妃洗清冤屈,还没有看到陆重渊的腿好起来。


    “嘶——”


    身后传来一道闷哼声。


    萧知一愣,她转头朝身后看去,便看到陆重渊手握箭羽,他那只修长又指骨分明的手此时全是鲜血他竟然用手,生生截下了那支朝她袭来的箭羽。


    “陆重渊!”她喊出声,眼眶都红了。


    “乖,别回头,好好赶车。”陆重渊忍着疼痛,勉强朝她露出一笑,眼见她抹干眼角的泪,转过头,本来脸上还留有的笑意,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虽然想利用这个局,想让她留下来,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让她受伤。


    这些人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对她动手,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啊。他靠坐在马车上,转个头,幽深空洞的丹凤目死死盯着身后紧跟着的几个黑衣人。


    “老大”


    其中一个黑衣人在注视到陆重渊的视线后,竟是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冷颤,他手拉着缰绳,颤着声音和身边的男人说道:“我,我怎么感觉我们这桩差事,不该,不该接啊。”


    “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可怕。”


    那个被称呼为“老大”的黑衣头子,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却还是咬牙说道:“你怕什么,那个男人早就是个废人了,两个弱质女流,一个废人,有什么可怕的。”


    “再说——”


    他咬着牙,恨声道:“我们折损了这么多兄弟,要是不能杀了他们,那一半的酬劳可就拿不到了!”废了这么多功夫和人手,要是还拿不到钱,那他们才是亏大了!


    余光看到周遭的路况。


    旁边就是一个山坡,这个山坡约有千丈,只要让他们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到那个时候,他们再赶过去。


    想到这,黑衣头子也不再说话,直接搭起弓箭,朝马的身上射去,可马车摇晃,他一个人,一支箭,根本射不中,沉下脸,嘱咐身边的几个人:“撘弓箭,射马腿。”


    “是!”


    马儿被弓箭射中,直接吃痛扬起了马蹄。


    它不再跟之前似的,疯狂往前跑,而是停在原地,扬起马头,痛苦嘶叫着。


    萧知坐在外头,就算死拉着缰绳,身体也被左右摇晃不止,就在这个时候,马儿被身后的人射中头,吃痛,直接半边身子往旁边靠,而她整个人也被顺势摔下了马车。


    “小心!”


    陆重渊看着这幅画面,也顾不得别的,直接从马车里飞身出来,然后拉住萧知的身子,把她整个人都拉进自己的怀里,两个人一同摔下山坡。


    山坡倾斜,没有其他遮挡的东西。


    两个人甚至连个缓冲都没有,就这样直接往山坡下滚去。


    萧知整个人都被陆重渊紧紧地护在怀里,大概是怕她磕到脑袋,陆重渊还特意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脑后,然后把她整张脸都埋在自己的怀里。


    就在这样的天旋地转之间,萧知终于回过神了。


    她原本以为刚才被马儿摔下来必死无疑,却没有想到陆重渊竟然会跟着她一起摔下来,还把她埋在怀里。


    眼眶红得厉害。


    她双手紧紧抱着陆重渊的腰,听到头顶发出的细碎闷哼声,哑着嗓音哭道:“你跟我下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这个山坡有多高?你知不知道你下来意味着什么?”


    可就算待在上面又能怎么办?


    那群黑衣人这么多,庆俞又没跟上来,陆重渊还是会死。


    都怪她。


    要不是她非要拉着陆重渊出来,他们又怎么可能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萧知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哽咽。


    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可这一回,却哭得停不下来,从他的怀中仰起头,她能够看到陆重渊整张脸都变得苍白了,山坡上虽然没有什么遮挡物,但细碎的石头还是不少的。


    陆重渊要护着她,自己却免不得受这些石子的苦。


    “别哭。”


    他垂下眼睫,低头同她说话的时候,还朝她露出了一抹安抚的笑。


    可萧知怎么可能不哭?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睫上都挂上了水珠,她连陆重渊的脸都看不真切了,却还是能察觉到他为了避免她担心,死咬着唇,抑制着那些闷哼声。


    不知道过去多久。


    萧知发觉缓冲的力道开始变大了。


    她余光瞥向底下,还不等她看清楚,陆重渊却变了脸色,他伸手,直接把她往旁边一推,然后自己整个人砸在了那块大石头上。


    这一次的闷哼声,陆重渊就算想藏也藏不住。


    他的头,还有两条腿都因为惯性的缘故,砸在了那块大石头上,喉间发出痛苦的闷哼,他也跟着晕了过去。


    萧知刚才被人一推,倒是没什么事。


    她只是打了几个滚然后就到了山坡底下,手撑在地上,踉跄走了几步,然后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喊道:“陆重渊。”


    无人回应。


    只能看到他的额头开始缓缓往外冒出鲜血。


    萧知变了脸,她快步往陆重渊那边跑去,因为速度太快的缘故,甚至还被绊了一下,她的双手撑在地上,草地上那些细小的石子擦破了手掌,有血丝冒出来,很疼,但她这会也顾不得这些了。


    她想爬起来。


    但整个人都跟脱力了似的,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咬着牙。


    站不起来,她就爬过去。


    她就这么朝陆重渊爬过去,等爬到陆重渊的身边的时候,她早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双目紧闭的陆重渊,想伸手去碰一碰他,却连这个勇气都没有。


    她的心跳得很快,眼前也跟着闪过当初永安王府那七十六口人死的画面。


    想到她的父王母妃也是这样流着鲜血,昏迷不醒。


    “陆重渊”她颤着声音喊道。


    然后。


    她伸出手,像是用尽全部的勇气,放在他的身上,轻轻推了一下,“陆重渊。”


    她又哑着声音,喊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回应。


    就在她整个人被恐惧笼罩的时候,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男人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似的,他睁开被血污沾染了的双眼,望着她,伸出手,覆在她的脸上。


    似安慰。


    似安抚。


    他看着她,勉强露出一个笑,轻声朝她说道:“别怕,我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87章


    “怎么样?”


    “找到什么没?”


    庆俞一边搜寻着四周, 一边同跟在身旁, 一直抹着眼泪的喜鹊问道。


    喜鹊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她的眼睛都肿成金鱼眼了,额头上也有一块很大的淤青, 就连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的一边走, 一边哭道:“怎么办, 五爷和夫人不会出事吧?”


    “呜呜呜,要是夫人出事了, 那我可怎么办?”她从小就跟着萧知, 对她可不仅仅是主仆情谊。


    想到那一万种可能, 她就担心的不行。


    她刚才眼睁睁看着主子从马车上摔下去, 惊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后来五爷也跟着飞了出去,抱着主子一道滚下了山坡。


    等她跌跌撞撞爬下马车的时候,主子和五爷的踪影早就不见了。


    她又担心被后面的黑衣人追上,跑了几步, 绊了一跤就彻底晕过去了。


    后来是庆俞叫醒了她。


    他们两个人从山坡上走到山坡下, 又搜又喊, 也快有两个多时辰了,可别说看到人了,就连一点踪迹也没查到。


    喜鹊平日里也是个乐天派,可现在却哭得停不下来, 半边袖子都被她哭湿了。


    “要是主子出事了, 我也不活了。”她哭道。


    庆俞和他的主子一样, 向来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也从来没想过要去安慰别人,可到底和喜鹊也算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想她一个小姑娘瘸着腿跟着他找了几个时辰,终归也有些不忍。


    叹了口气。


    他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同她说道:“你放心,五爷和夫人不会有事的。”


    虽然没找到两人的踪影,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但黑衣人都被他截住了,总共二十个人,一个不少只要没有黑衣人的追杀,以五爷和夫人的聪明才智必定是不会出事的。


    现在两人可能是躲在什么地方。


    而且——


    他想起昨夜同五爷禀得那桩事,以及五爷的反应,五爷明明知道会有人伤害他跟夫人,却没有做好丝毫的防护措施,可见心里另有打算。


    虽然还不清楚这个打算是什么,但有一点是不用担心的。


    既然五爷清楚今日的事,也纵容这件事的发生,那么自然不会真的让自己跟夫人置身险境。


    想到这。


    庆俞心下微松。


    观看四周,天空已经有些灰蒙蒙了,他们从城中出来本就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刚才又搜寻了这么久,要是只依靠他跟喜鹊这么搜寻下去恐怕很难找到人。


    何况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待会真得到了晚上,怕是连走路也难。


    心下沉吟一番。


    他同喜鹊说道:“我们先上去,这里离庄子不远,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庄子喊人,让他们过来一起搜寻。”


    “我回一趟城,和侯府的人去说一声。”


    喜鹊这会早就六神无主了,自然是庆俞说什么便是什么。


    两人又往山上去。


    走到马车边上的时候,那几个之前被庆俞用马鞭捆起来的几个黑衣人还没醒,喜鹊有点怕他们,就算没醒,也还是不敢靠近,拉着庆俞的袖子躲得远远的。


    突然被人拉住袖子。


    庆俞皱了皱眉,有些不习惯,他想甩开,可见她小脸苍白的样子,又停住了。


    勉强用还算温和的语气,同她说道:“别怕,他们已经晕过去了,估计没半个时辰,不会醒,你先去庄子,等把人带来就让庄子里的人把他们关押起来。”


    唯恐她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


    庆俞又加重了一些语气,“听到没,这些人对五爷和夫人不利,我们得问清楚他们背后的主使是谁,要不然以后夫人和五爷还是会碰到这样的事。”


    喜鹊虽然害怕,但也知道轻重。


    闻言忙重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也不敢耽搁,瘸着腿,咬着牙,朝庄子那边跑去。


    庆俞是等她快走到庄子的时候才翻身上马,然后扬起长鞭,“驾”的一声,马儿朝城中疾驰奔去,到城中的时候,他心下略一沉吟,没有立刻回长兴侯府,而是先去了一趟京兆衙门。


    也没有进去。


    只是亮了一下手中的令牌,同外头站岗的守卫说道:“陆都督在东郊遇害,现在不见踪影,去跟徐大人说,让他点齐兵马去东郊搜寻。”


    说完。


    也不等几个守卫反应过来,便继续扬起长鞭,朝长兴侯府的方向去。


    “这”那几个守卫看着庆俞离开的身影,怔怔对望,“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怕,怕是真的吧?”另一个守卫回道:“他手里的令牌的确刻着一个陆字,而且我也认识他,正是陆都督身边的近侍庆俞。”


    “那,要去跟徐大人说吗?”


    “去吧,虽然那位陆都督已经有名无实,但到底也是官拜一品的朝廷命官,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话音刚落,那个守卫便下了决心,道,“你在这守着,我现在就去跟徐大人说。”


    两刻钟后,长兴侯府。


    庆俞翻身下马,也不顾其他人的请安问候,沉着一张脸朝正院走去,他是陆重渊的身边人,虽是外男,却也畅行无阻,一路走到正院。


    平儿恰好端着茶盏过来,见他过来,也有些惊讶,“庆护卫,您怎么来了?”又见他脸色不好,心下一个咯噔,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庆俞没同她细说,只道:“我要见老夫人。”


    虽然不合规矩,但平儿知道庆俞的性子,要不是真的出事,他绝对不可能是这幅样子,心下略一沉吟,她道:“您且稍候,我去同老夫人说一声。”


    说完。


    她便打了帘子进去了。


    没过多久,平儿便出来请庆俞进去。


    陆老夫人正端坐在罗汉床上,手里如常握着一串念珠,眼见庆俞进来,她也顾不得等他请安,皱着一双美,张口便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是一直都跟在老五身边吗?老五人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焦急担忧的模样。


    虽然跟老五的关系不好,但她现在是打心里想要挽回他们母子的感情,想到老五可能会出事,她这颗心自然定不下来。


    “老夫人——”


    庆俞朝她拱手,“五爷在去庄子的时候,遇袭,如今摔下山坡,不见踪影。”


    手中的念珠掉在地上,伴随着屋子里的几道抽气声,砸出一些细微的声响,陆老夫人的手撑在引枕上,身子半往前倾,白着一张脸,颤声道:“你说,什么?”


    “老五他掉下山坡?”


    想到老五如今的处境,她看着庆俞厉声骂道:“你是怎么保护老五的?!陆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你们就是这么保护老五的?!饭桶,你们这群饭桶!”


    庆俞听着这些话,皱了皱眉。


    他也懒得同这位陆老夫人争辩什么,只是沉声说道:“属下这次回来就是来点家中的护卫,多带一些人,去寻五爷。”


    旁边的平儿也顺势说了一句,“老夫人,您先别气,先找到五爷要紧。”


    陆老夫人的胸腔还在不住起伏着,闻言,稍稍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然后看着庆俞说道:“去,马上去,把人都带出去,要是找不到老五,你们就提头来见!”


    她说完,又问平儿,“无咎回来没?”


    想到之前看到的身影,平儿点了点头,“刚才奴出去的时候,看到世子爷的踪影。”


    “去,让无咎一起去。”陆老夫人吩咐道,她最信任自己这个长孙,有他在,也能放心一些。


    “是。”


    陆重渊和萧知遇袭失踪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崔妤是除了陆老夫人和陆承策之外,最先知道这件事的,她今日好不容易盼来了陆承策,刚炖了汤水送过去,没想到话还没说两句,平儿就过来了。


    然后陆承策就匆匆离开了。


    这要放在以前,她肯定得不高兴,但今日,她却连一句留人的话都没有说。


    和顺心回屋的时候。


    崔妤察觉到身边的丫头脸色有些不好看,随口问道:“怎么了?”


    “主子”


    顺心白着一张脸,哑着嗓音说道:“您,您说会不会是四房那位做得?如果真是的话,那奴,奴”


    崔妤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


    她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直接把顺心拉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沉着一张脸,压着嗓音说道:“不管是谁,这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听到没?!”


    “可是”顺心还是有些害怕。


    “你说那话的时候,陆崇越有没有看到你?”崔妤突然想起一件事,沉声问道。


    “没,没有!”


    顺心这次倒是回得十分迅速,头也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奴,奴一直是背对着的,那位二少爷没有看到奴。”


    确定顺心说得是真话,崔妤便又放下心来。


    她面容稍缓,就连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许多,轻轻拍着顺心的手,仿佛是在抚平她的害怕似的,“顺心,你别担心,这事和我们没有关系,且不说是不是陆崇越做得,就算是,也跟我们无关。”


    “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浑话了,听到没有?”


    崔妤虽然语气温柔,但话语之间却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


    顺心看着她的脸,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却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冷颤,“知,知道了。”


    ***


    天色越沉。


    外头已经消没了最后一丝光亮。


    整个天地都乌漆嘛黑的,连一丝星星和月亮都瞧不见。


    靠近溪边的一处洞穴里,倒是有一点火光,不算通亮,但至少还是有点踪迹,这便是萧知和陆重渊的暂居之地,刚才两个人从山坡摔下,陆重渊又晕了过去。


    萧知唯恐那些黑衣人追上,便只好咬着牙带陆重渊离开。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找到这么一处隐蔽的洞穴。


    其实火星旁边还有不少柴火,但萧知却不敢点,一来是怕吸引猛兽,二来也是怕露出踪迹让那群黑衣人发现她不知道现在山上是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喜鹊和庆俞怎么样了。


    她只能尽可能的小心些。


    初秋的夜,很冷,尤其是像这样的山洞,更是阴冷的不行。


    萧知其实已经冻得有些打哆嗦了,就连牙龈也在不住地打着颤,可她还是咬着牙,坐在火星边上,然后握着一方干净的湿润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陆重渊的额头。


    自从之前陆重渊跟她说完那句话后,便晕了过去。


    至今已经不知道过去几个时辰,还未醒来,她刚才看了下,他全身上下有不少伤,衣服都被磨破了,最严重的就是后脑勺那块,还有腿想到陆重渊这都是因为保护她留下的痕迹。


    萧知哭得就更加厉害了,她一边替人擦拭着额头,一边握着他的手,小声哭道:“陆重渊,你不能有事,你千万不能有事。如果你有事,我该怎么办?”


    哭着哭着。


    她又责怪起了自己,“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拉着你出来,也不会碰到这样的事。”


    “都怪我,都怪我”她一个劲地责怪着自己,眼里的泪也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颗颗往下掉。


    “别哭”


    洞穴里突然传出一道男声,声音很轻,也很哑。


    萧知起初以为是幻觉,直到一只手落在她的脸颊边,替她擦拭掉脸上的泪,她才跟如梦初醒似的,神色震惊地望过去。


    躺在地上的男人神色看起来十分疲倦,眼睛也没有全睁开,可他的确是醒了。


    他虚弱地望着她。


    察觉到她看过去的视线,还朝她露出了一个笑。


    “我没事,别哭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幻觉。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萧知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那么激动,那颗高悬的心在这一刻归于原处,她甚至顾不得别的,直接扑了过去,埋在他的怀里,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道:“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担心死了,我怕你出事,我怕你醒不来,我怕你”


    怕你跟我的父王母妃一样,再也睁不开眼睛。


    胆战心惊了一下午,终于在此刻平静了下来,她死死抱着陆重渊,声音都哑了,到后来,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有哭音断断续续的。


    这么大一个人埋在自己怀里,其实有些疼,尤其他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但陆重渊舍不得放开。


    他抬手,覆在她的头顶,用十分温柔的力道,轻柔的抚着她的头,“别怕,我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他越温柔。


    萧知哭得就越厉害。


    她埋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哑声道:“陆重渊,你别对我这么好。”


    你越对我好。


    我就越自责,越舍不得离开你。


    “可我不对你好,又该对谁好呢?”陆重渊的声音很温柔,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她清丽的小脸上满是斑驳的泪痕,心疼得替她擦拭起来。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要守护一生,白头偕老走下去的人。”


    “你说,我不对你好,我该对谁好?”


    萧知在他的怀里仰着头,她长长的睫毛上都是水珠,这会泪眼朦胧的望着陆重渊,看着他深情的脸和嘴角的笑,眼里的泪突然涌出的更多了。


    “你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她根本不是萧知,她是顾珍。


    她嫁过人,有过孩子,有过一段很悲惨的过去,她最初靠近他是想利用这个身份她甚至根本不算人,只是一个无处可归的亡魂。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呜咽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陆重渊见她这般,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他一面替她擦拭着,一面望着她说道:“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温和,“我知道你是谁。”


    在萧知诧异的注视下,他抬手,擦拭着她眼角冒出的泪,目光却始终望着她,缓缓道:“我知道你是顾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88章


    “我知道你是谁。”


    “我知道你是顾珍。”


    漆黑又阴森的洞穴里环绕着这两句话, 其实很轻, 并不算响,但在萧知的心里,就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出了一个坑似的, 她神色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陆重渊。


    两人身边的小火堆还冒着火星, 燃烧得时间久了, 如今也就剩下一点点火光,有些都快烧成黑炭了。


    “你”


    萧知张口, 舌头却像是被打了个死结,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才勉强从喉咙口吐出几个字眼, “你,说什么?”


    她是不是幻听了?


    陆重渊怎么可能知道她是谁?


    如果他知道她是谁,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她的惊愕,她的慌张,她的怔忡陆重渊都看在眼中,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 而是伸手, 覆在她的后背,轻轻拍着,抚平她的惊慌和不安。


    而后,他才说:“我说, 我知道你是顾珍, 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怎么会?”


    “你怎么可能知道?”


    “你”


    陆重渊看着神色越来越激动的萧知, 继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也不说话,就这样垂着眼,望着她,明明今日外头无星无月,可他眼中却仿佛包揽了宇宙星辰似的。


    萧知望着他的这双眼睛,那些激动的情绪也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


    良久。


    她开口,声音有些哑:“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段日子了。”


    陆重渊看着她,笑了下,“以前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你不像是从小生长在尼姑庵,倒也没有多想,后来”他一顿,稍停了一会,才又说道:“你找上我,让我帮忙,带我见了你顾辞和柳述,我才觉得不对劲。”


    “虽然你们两兄妹已经尽可能的避讳了,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你对他那种无形的依赖和亲近。”


    “你知道我的性子。”


    “有些东西一旦有了苗头,肯定会去查清楚”


    陆重渊没有遮掩自己查过的那些事,一件一桩,与她说道:“我让庆俞去查了柳述当年逃出生天的真相,当年柳述死之前,永安王曾经去过天牢。”


    “后来,我又去让庆俞去查过顾珍的东西,你当初写得那个福字,笔迹和顾珍以往写得一模一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萧知就算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信陆重渊他,是真的知道她是顾珍了,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她被火光映衬着的小脸,有些苍白,那双干净的杏儿眼也还透露着一丝迷茫,“那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艰难,像是硬抠出来的几个字眼,“为什么你”


    “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说?”陆重渊接过她的话,问道。


    萧知在他的注视和提问下,轻轻抿起红唇,小手也握成拳头的样子,好半响的功夫,她才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陆重渊看着她,却没有解答,反而问道:“我若早早同你说了,你会如何?”


    她会如何?


    萧知一愣。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半会,还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就这么仰着头看着陆重渊,眼里还藏着一些迷茫然后,不等她回答,就听到陆重渊开口了。


    “你会害怕,你会逃得远远的。”


    “你会躲起来,再也不见我”陆重渊一字一句得同她说道:“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你是山精妖怪,觉得你不详,觉得我会对你不利。”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自始至终都看着萧知。


    最后。


    他问她:“是不是?”


    萧知就跟傻了似的,一直怔怔地望着陆重渊,他说得没错,如果陆重渊早早就透露出他知道她是谁的信息,那她一定会逃得远远的。


    她承担不起那样的风险。


    可是——


    她突然皱了眉,又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肯跟我说了?”


    她不明白。


    既然他隐藏了那么久,那么为什么现在,又肯跟她坦白了?难道他现在不担心了吗?


    “因为啊——”


    陆重渊望着她,声音较起先前突然低了一些,“某人一直不肯明确自己的心意,也不肯去相信别人对她的心意,我若是再不说,恐怕她真就打算离开我了。”


    他说到这,握住她的手,语气颇有些委屈得说道:“我若不说,你是不是打算等我的腿好了,就离开我?”


    萧知没想到陆重渊竟然连这个都猜到了,有些窘迫,也有些怕他生气而产生的慌张,她半低着头,支支吾吾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确是这样想过的,也的确是打算这么做。


    一来是因为师父,二来也是因为她总觉得等陆重渊的腿好了,也就不需要她了。


    等他的腿好了。


    他又是那个英勇无比、万人之上的五军都督了。


    到那个时候,有的是人想嫁给他,王公贵族、名门世家,就算是别国的公主,恐怕都想不远万里嫁给他的。


    如今的她,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去跟那些人比呢?


    陆重渊一见她这幅表情,就知道自己果真是猜对了,生气、不甘、委屈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刹那,一窝蜂的涌上心头。


    他半躺在地上,身上的伤还疼得厉害,呼吸也有些困难,但他这会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伸手掐着她的腰,又气又委屈得说道:“给了宠爱给了名分,纵得你都快往我头上爬了,你还想着跑?”


    萧知小脸微红,就连耳朵尖也红了起来。


    她埋在陆重渊的怀里,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好一会,也只能红着小脸,偷偷抬起眼帘,看着他,轻声问道:“你,你就不怕吗?”


    她问这话的时候,小手一直紧紧揪着陆重渊的衣襟,十根手指攥得很用力。


    她很害怕。


    害怕得到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害怕会从陆重渊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她不想看到的情绪。


    陆重渊知道她在想什么,任由她握着自己的衣襟,然后他伸手,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紧攥着的手用一种包容的姿态拢于自己的掌心之中。


    “为什么要怕?”


    他看着萧知,说道:“你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相反,你一直护着我、关心着我”


    陆重渊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笑容,仿若初雪新霁,又似四月暖风,他把手从她的后背移到头顶,眼里的温度也柔和了许多,“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是你捧着光走到我的面前,是你带我走出了黑暗。”


    “何况,就算要害怕,恐怕世人也是怕我更多。”


    他笑笑,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重新低头看向萧知,大概是看出她的犹豫和踌躇,陆重渊又道:“所以别再担心我会觉得害怕,这没什么可怕的,以往古书记载也不是没有,更何况”


    “我反而要感谢上天,让你有这样的机缘,让你能够来到我的身边。”


    “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又有多高兴。”


    如果她没有这样一份机缘,那么现在的他,一定还是跟以前一样,拒绝跟任何人相处,拒绝打开心扉,厌世,仇恨一切的人和事。


    是她改变了他。


    萧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从陆重渊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个男人向来少言寡语,平日里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可现在他明明身受重伤,明明全身上下都疼得要死。


    却还是怕她不安,怕她胡思乱想,同她说着这样的话。


    她很高兴,也很欢喜。


    就连那颗心啊,也一个劲地“扑通扑通”跳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像是吃了蜜似的高兴了大概也就当初知道自己要嫁给陆承策的时候,才这样高兴过。


    后来琐事太多,她要操心的事也太多,也就渐渐忘了这种开怀到满面娇羞又忍不住想同所有人说道一回的感觉了。


    可今日。


    这种感觉又产生了。


    她不是傻子,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她纠结了这么久,徘徊了这么久,不舍了这么久,不过是因为她也是喜欢他的,在陆重渊那一次次毫无缘由的信任和帮助下,她其实也早就,忘不掉他了。


    可是——


    萧知脸上的笑意一顿。


    大概是失望的事情多了,她也变得越来越胆怯,越来越害怕,她总担心陆重渊喜欢她,只是因为她这段日子的陪伴。


    那么以后,如果有人也这样对他好呢?


    那他会不会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人。


    她担心他分不清陪伴和喜欢是什么。


    “怎么了?”陆重渊察觉到萧知的变化,明明刚才还是羞怯的,这会却又惨白了一张脸,他皱了皱眉,伸手抚向她的脸,问道:“在想什么?”


    萧知抿着唇,望着陆重渊,没有说话。


    她似是犹豫了许久,才在他的注视下,轻声问道:“陆重渊,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我的陪伴。”


    她这话刚说完。


    原本还有些温度的洞穴就像是吹过一阵冷风似的,至于陆重渊他原本还带着一些笑意的脸也彻底沉了下来。


    陆重渊沉着一张脸看着萧知。


    他是真的都快气炸了。


    好说歹说半天,几乎把一年里头会说的话都用在今天了,可某个女人竟然还在质疑他的真心,掐在她腰肢上的手骤然收紧,连她说疼都不顾了,低头咬着她的耳朵,恶狠狠得说道:“你当我是什么?!”


    “你以为谁陪我,我都乐意,我都会爱上她?就算我现在残废了,也有的是人想嫁给我,难不成我还缺人陪了?”


    他一边咬着她的耳朵,倒还知道一些分寸,没太用力,不过语气还是有些不太好,哑着嗓音,沉声道:“我喜欢的是你,是你这个人,无论你是顾珍还是萧知。”


    “我从头到尾喜欢的,想要白头偕老的,只有你。”


    “听到没?!”


    萧知也没想到陆重渊会发这么大的火,就跟个暴怒的狮子似的,但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无法言喻的欢喜。


    就好像终于确定了他的心意。


    他是喜欢她的。


    不是因为她的陪伴,而是喜欢她这个人。


    心里的高兴藏也藏不住,萧知突然伸手圈住陆重渊的脖子,然后在他的诧异下,亲了一下他的脸。


    很响亮的一声。


    肉眼可见,某个男人的暴怒在一瞬间平息了下来,他呆怔着,伸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然后用诧异的目光望着她,须臾,才喃喃道:“你”


    “陆重渊,我很高兴。”


    萧知重新埋到他的怀里,倒还知道避着他的伤处。


    她眉眼弯弯,脸上俱是灿烂的笑,就连眉梢也是藏不住的欢愉,轻轻蹭了蹭他的脖子,声音很娇,“我特别,特别高兴。”


    她曾经以为。


    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也不会有人再喜欢她。


    是他。


    改变了她的想法和观念。


    是他让她知道,她还是值得被爱的,除了她的那些亲人之外,在这个世上,还有人是爱着她的。


    她真的,特别特别高兴。


    陆重渊看着怀中人,在她先前的举动之下,他那些暴怒的、不甘的,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在此时消失殆尽,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笑。


    藏不住。


    也掩不掉。


    不过他也不打算藏。


    他抬手,把人揽进自己的怀里,任由她亲昵、依赖的窝在自己的怀里,无论是脸上,还是眉梢眼角的笑都变得多了许多。


    外头是万籁俱寂的一片。


    而他们两人相拥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知突然从陆重渊的怀里抬了脸,不同先前,她此时的表情变得郑重了许多。


    有一件事。


    虽然陆重渊知道,但她还是得同他说清楚。


    她觉得两个人相处一定得坦白,所以她看着陆重渊,抿了抿唇,语句艰涩得说道:“陆重渊,我以前嫁过人,还有过孩子,我甚至曾经还很喜欢那个人。”


    “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看到陆重渊脸上的笑,淡了一些。


    萧知主动伸手,握住陆重渊的手,然后看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扬起脸上的笑,继续说道:“不过从今以后,我只喜欢你,以后”她顿了下,又道,“以后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陆重渊的脸上流露出震惊。


    他眼睛睁得很大,神色怔怔地看着萧知,看着她眼中的依赖和脸上的笑,良久,竟有些哽咽出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文案剧情安排上啦i,and我们的知知和五爷终于说开啦~


    第89章


    夜已经深了。


    两人敞开心扉之后, 又说了几句话, 后来萧知靠着陆重渊的肩膀,竟然困得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今日也的确是累了,最开始带着陆重渊找到这个洞穴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后来眼见陆重渊一直不醒, 又是担惊受怕了一晚上。


    如今两人说开了事, 陆重渊又醒过来了,她那颗心放下了, 靠着靠着, 也就睡过去了。


    陆重渊倒是不困。


    虽然身上的伤有些难受, 不过这些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小伤罢了, 回头养个两三天也就没事了,就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概是真的自作自受吧。


    他以身入局,害她担心,也让自己本来好的差不多的腿又动不了了。


    不过——


    能让她敞开心扉, 认清自己的心意。


    值得。


    旁边的火堆刚才又被他多放了些柴火, 这会火光十足, 倒是让这洞穴的温度提升了不少,不过萧知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一个劲地朝陆重渊这边躲,还拿手死命抓着陆重渊的袖子。


    就连睡着了, 也不曾松开一分。


    嘴里还一个劲地呢喃道:“陆重渊, 你不能有事, 你千万不能有事”


    知道她今日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担心,陆重渊又叹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然后弯腰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用十分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怕,没事了。”


    “以后”


    “都不会有事了。”


    他会护着她,再也不会让她出事了,同样他也不会再欺骗她。


    萧知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怎么,刚才紧绷的身形,在他这句话之后竟然就缓缓地松软了一些。


    ***


    而此时的东郊。


    天已经大黑了,这里却围绕着不少人,每个人不是提着灯笼就是高举火把,这其中有东郊庄子里的人,也有长兴侯府的护卫,至于其他穿官服的就是京兆衙门里的人了。


    长兴侯府的人和京兆衙门的人来得迟。


    这会庆俞瞧见喜鹊,便上前几步,问道:“怎么样,找到五爷和夫人没?”


    喜鹊找了大半日,连声音都哑了,闻言也只是哽咽道:“没,没找到。”她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我跟王管事他们都找了快有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找到五爷和夫人。”


    庆俞脸色微变。


    这夜越深,踪迹就越难寻,尤其这个地方不仅范围广泛,就连隐蔽的地方也有不少有些地方被草堆遮着,白天可能还找得到路,可这会,就算提着灯笼恐怕也找不到。


    要是知道五爷和夫人摔在了哪,从那个地方开始搜寻倒也简单。


    可偏偏就是一点踪迹都找不到。


    陆承策就在庆俞的身后,听到这番话,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看了一眼四周,都是黑蒙蒙的一片,他是沉吟了一番才道:“我们人多,总能找到的。”


    “何况五叔跟五婶身子都不大好,应该也不会离得太远。”


    “我们提着灯笼分散开,尽量往隐蔽的小道去,沿途走去的时候,记得多喊几声。”


    他身份高,此时发了话,旁人自然纷纷应是,便把人分了四拨,分了四个方向去寻。


    “陆都督!”


    “五爷!”


    “夫人!”


    “五叔!”


    山坡底下此时环绕的都是这些声音。


    陆承策和庆俞、喜鹊是一拨,这会三个人提着灯笼,寻人,他们沿着一条小溪走着,陆承策眼尖,瞧见一块石头边上有一方丝帕,他提着灯笼走近,然后弯腰拾了起来。


    “世子爷,怎么了?”庆俞见他停下脚步,也跟着止了步子,问道。


    “这块帕子,你可认识?”陆承策握着那方帕子,问喜鹊。


    “这——”


    喜鹊拿过帕子一看,在看到上面熟悉的芙蕖花时,忙道:“这是主子的,是我亲自绣给主子的,主子她,她一定在附近!”


    大概是眼前有了希望。


    她倒是也不觉得腿有多疼了,她一边握着帕子一边喊着:“主子,五爷,你们在哪?”


    庆俞和陆承策也连忙跟上。


    这四周都是乌漆嘛黑的一片,也没有什么回声,直到陆承策瞧见草丛那边隐有火光透出,才出声提醒,“去那边看看。”说完,他率先迈开步子朝那处走去。


    果然,没走多远。


    他们就瞧见了一个洞穴,而那些火光正是从洞穴里照出来的。


    三人连忙往里头走去,然后就看见了陆重渊和萧知的身影,两人靠着墙壁,肩并着肩,头挨着头。


    看起来两个人的样子并不算好。


    陆重渊身上几乎全是伤痕,一身墨色锦衫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至于萧知。


    她倒是还好,除了脸色看来钱苍白了些,其余倒是没见有什么伤痕的。


    其实早在刚才,陆重渊就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原本是想喊身边这个丫头起来,但是喊了几声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知道她是真得累了,索性也就歇了心思,打算等他们找过来。


    左右他火堆烧得这么旺,外头的人只要看到,总能找过来的。


    而这会——


    他见喜鹊看着萧知要扑过来的样子,皱了皱眉,不等她出声,就低声说道:“动静轻点。”


    他语气虽然平静,但就是有那么一股子气势在。


    喜鹊纵然再焦急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安安静静地侯在一旁,眼睛倒是时不时往萧知的方向看去,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没事。


    “五叔。”


    “五爷。”


    陆承策和庆俞先后朝陆重渊拱手一礼。


    陆重渊淡淡应了一声,他也没理会陆承策,只是对着庆俞吩咐道,“去把马车和我的轮椅取过来。”


    “是。”


    等到庆俞走后。


    这洞穴也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陆承策向来是个少言的,这会就安静侯在一侧,等庆俞领着其他人过来,至于喜鹊,她倒是焦急,但是有陆重渊的吩咐在前,她纵然再着急、再担忧,也不敢说什么。


    “唔。”


    萧知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微微睁开眼睛,目光朦胧地看着陆重渊的方向,“怎么了?”


    她的声音有些哑,也没注意到洞穴里多了什么人。


    陆重渊见她醒来,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就连声音也很温柔,他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没事,庆俞他们找过来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想到这个洞穴里还有个碍眼的人在。


    他话一顿,继而又是一句,“你若是觉得困就再睡会。”


    萧知的确困得厉害,听到这话,乖乖“嗯”了一声,朝他粲然一笑,然后就继续靠着他的肩膀睡过去了。


    手倒是一直抱着陆重渊的胳膊。


    陆承策虽然侯在一旁,但余光还是能够看见两人的互动,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的五叔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有些诧异也有些惊愕。


    不过更让他诧异的是


    萧知刚才醒来时的那副样子,竟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轻轻皱着眉,刚想再看,便瞧见一道凌厉的视线正朝他的方向看过来,而那道视线的主人正是他的五叔。


    知道自己这番行为的确不合规矩,陆承策忙垂下双目,背过身去。


    直到看不到身后的视线了,他才轻轻抿紧薄唇,他自己也觉得近来行为举止有异而这些异样,竟然十分巧合的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他,到底是怎么了?陆承策紧握着手中的灯笼,沉默着庆俞很快就领着人过来了。


    那些人受了吩咐,倒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瞧见陆重渊被人推着出来的时候,纷纷拱手一礼,轻声喊道:“陆都督。”


    陆重渊没有理会他们。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抱着萧知,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见她睡得安稳,并未被吵醒,这才放下心。


    从始至终。


    他都没有假借他人之手,一直都把萧知抱在自己的怀里。


    等上了马车。


    陆重渊才喊过庆俞,吩咐一声。


    而后他落下手中的车帘,庆俞走到徐钦的面前,拱手同他说道:“徐大人,今日谋害陆大人的那些杀手,我已着人先看押起来。”


    “劳烦您过会去把人带回衙门,仔细审问一番。”


    说完。


    他循眼四顾,喊了一声:“王管事。”


    “哎,小的在,小的在。”某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朝众人一礼后,然后又同徐钦说道:“徐大人,人就在庄子里,小的领您过去。”


    虽然这位陆都督已经名存实亡,但到底身份还在,身为一品大官却遭遇刺杀,这可是大事,徐钦也不敢拿乔,忙应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审问,争取早日查出真凶。”


    庆俞点头,未再多言,又朝他拱手一礼后便走到马车边,同马车里的人说了一声,等里头传出一声“嗯”,他才扬起手中的长鞭,“驾”的一声,马车缓缓朝城中驶去。


    而徐钦一行人。


    却是等到陆重渊等人离开后,才随王管事去庄子里拿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90章


    等陆重渊一行人回到陆家的时候, 已经是亥时末了。


    陆老夫人担心了一晚上, 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她也睡不着,刚才合衣在罗汉床上眯了两刻钟, 一得到消息连整理一番都没有, 就立马跑出来了。


    她如此, 其余陆家人自然也是如此。


    纵然再不喜欢陆重渊和萧知,但明面上他们毕竟是一家人, 该有的表示还是得做到位的。


    要不然回头还不知该被这位老太太怎么拾掇呢。


    因此这会不管是睡下了的, 还是没睡下的, 只要得到消息的, 大家都急急忙忙出来了。


    这会一众人就站在影壁处,眼见马车停下,陆老夫人率先撒开平儿的搀扶,趔趔趄趄迎上前去,对着一辆马车, 焦急道:“老五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庆俞和他的主子一样, 能不说话, 就不说话。


    这会他也没有答话,依旧握着马鞭侧坐在车辕上,垂眉敛目,默不作声。


    “祖母。”


    还是陆承策开了口, 他翻身下马, 走到陆老夫人身边, 伸手搀扶她一把,同她说道:“您别担心,五叔没事。”


    听到这话。


    陆老夫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握着陆承策的手,目光还是一眨不眨地落在那块暗色的锦缎布帘上,刚想再同里头的人说几句话,便听到马车里头传来一道男声,“庆俞,走。”


    嗓音清冽,不辨喜怒。


    “是。”


    庆俞会意,同陆老夫人拱手一礼,“老夫人,劳您让下,属下还得带五爷和夫人回屋,李大夫也已经在屋子里候着了。”


    “老五”


    陆老夫人担心了一晚上,很想知道陆重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但不管她在外头说什么,马车里头始终没有传出什么声音。


    陆承策心有不忍,只好扶着她,低声安慰道:“祖母,五叔和五婶都累了,您还是先让他们回屋歇息吧。”


    “您也累了,孙儿扶您回屋,可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马车里的人也没有什么表示。


    陆老夫人那双呈现出老态的眼见泛着泪花,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移开了步子,马车一点都不留情的穿过陆家众人,朝五房的方向驶去。


    而滞留在原地的一众人,眼见马车离得越来越远,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五弟也真是的,咱们为他操心了一晚上,他倒好,连见都肯不见”说话的是李氏,她向来是个喜欢挑事的,这会嘴巴一张,就一刻不停的说道:“我们也就算了,母亲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了他连晚饭都没怎么吃。”


    “真是想想,就替母亲觉得不值呢。”


    王氏也跟着说话,“五弟不懂事也就罢了,五弟妹怎么也一点规矩都不懂?我们这些长辈都在外头,她竟是连句问安的话都不说。”


    “行了。”


    长兴侯沉着脸,打断她的话,“五弟他们折腾了一天,已经累了,何况”他轻轻抿唇,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叹气,“五弟他本来就是那么个性子。”


    陆承策正扶着陆老夫人往正院走去,听到这话,脚步微微停顿了下,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其实五叔并非他们想象的那么冷漠无情,他也是有柔情一面的。


    只是那份柔情只给了一个人罢了


    陆老夫人心情不好。


    这会白着一张脸,神色疲惫的由陆承策扶着她回屋。


    长兴侯之前又说了那样一番话,一群人余后倒是没再说什么话,就这样默不作声的跟着陆老夫人朝正院走去。


    崔妤是小辈,这会就走在后头。


    她的手搭在顺心的胳膊上,脸上虽然如常带着一抹温婉的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她的情绪并不高自从得到陆重渊和萧知出事的消息后,她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等着消息。


    虽然不知道陆崇越派出了多少人马。


    但按照陆崇越对陆重渊和萧知的恨意,他既然这么想让他们死,必定是打算一击即中,派出的人肯定不会少。


    没想到——


    崔妤想到刚才丫鬟来回禀消息,说陆重渊和萧知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扣在顺心胳膊上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一些。


    派出这么多人。


    从千丈山坡摔下去都能平安无事的回来,这两人的命怎么就这么大!


    顺心吃痛,却不敢呼出声。


    她只敢偷偷把目光朝崔妤的方向看过去,眼见向来温柔的主子此时竟然阴沉着一张脸,心下猛地一跳,再想细看的时候,身边的主子又恢复成以往那副温柔婉约的样子了。


    仿佛之前她看到的只是一场错觉。


    她压下心底的震惊,抿着唇,难不成真的是她眼花了吗?


    崔妤倒是不知道顺心在想什么,她把心底那些情绪压下去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朝不远处的陆崇越看过去。


    见他始终低着头,握着拳,被灯笼里的火光映衬的脸惨白的要死,若是细看的话还能瞧见他双肩微颤,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心底的愤怒和不甘。


    没用的饭桶。


    崔妤在心底对陆崇越做了这么一声评价,余后也就不再看了,左右这事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就算陆崇越真的出事,也弄不到她的头上。


    她现在也只是烦,陆重渊和萧知没死,想要拿回中馈恐怕不易不过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比旁人有耐心。


    总会有办法的


    等把陆老夫人送回正院,其余人等便打算各自回房间了。


    王氏等人都已经回去了,崔妤原本是想等陆承策一起回屋,却没想到陆承策竟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她心下一惊,忙松开平儿的搀扶,小跑着迎上前,气喘吁吁的问道:“夫君,您这是还要出去吗?”


    陆承策听到声响,脚步微顿。


    他其实还是有些不大习惯自己已经再次成婚了,自从顾珍死后,他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日子了,不过说到底,崔妤也是他的新婚妻子。


    何况崔妤无论行事还是为人都很不错。


    这段日子,家里有她操持,也的确让他放心了不少。


    他对她虽然没有夫妻情意,但终究有一份感谢在,该给的体面还是得给的,思及此,他紧绷着的脸也放松了一些,“五叔遇刺是大事,我打算去京兆衙门看看,能不能找到幕后真凶。”


    知道那几个杀手被京兆衙门的人带走,也明白陆承策的性子,崔妤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很大度,也很温柔,仿佛很寻常的拿着帕子,踮起脚尖替人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柔声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拦你,只是你近来忙于公务,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歇息了。”


    “祖母如今又是这样,你”


    陆承策明白她的意思,薄唇微抿,似是沉吟一番,道:“等查完这件事,我就回家。”


    话落。


    他看着崔妤眼下的乌青,声音也柔和了一些:“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崔妤从来不怕辛苦,只怕自己做的这些事,没有被人看到,如今听到陆承策这番话,她纵然心里再有怨,也都被人抚平了,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她望着陆承策,笑得十分温柔,“不辛苦。”


    “你先去吧,若是可以的话,记得歇息一阵。”


    “五叔的事是重要,但你的身体更重要,要是熬坏了身体,也就什么都没了。”


    等到陆承策点头。


    崔妤也就未再多言,她看着陆承策离开,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转身回屋。


    ***


    而此时通往四房的一条小道上。


    李氏正一个劲地碎碎念着,“真是便宜他们了,这样都能平安无事的回来,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


    她向来是不加掩饰对陆重渊和萧知的恨意,左右这会除了陆四爷和陆崇越之外,也就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婆子,她这样说几句自然是没事的。


    原本以为不会有人回应她的话。


    倒是没想到,这次刚说完,身边就传来凉凉的一声,“是啊,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


    说话的人是陆崇越。


    他那张消瘦且苍白的脸,此时是一派阴沉的模样,双手紧握成拳,眼中却好似有两聚火焰。


    李氏看着看着,心下猛地就是一跳。


    联想起那日陆崇越说的话,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起来,难不成这次陆重渊和萧知出事,和崇越有关?只要想到这一茬,她就感觉那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张口想说些什么。


    但观看四周环境,她还是压着心里的惊惧闭起了嘴巴。


    直到回了四房。


    李氏挥退一众丫鬟、婆子,然后径直朝陆崇越的屋子走去,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一阵瓷器花瓶摔在地上的声音外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推门进去,一室狼藉。


    陆崇越看她过来,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自打他从北郊回来后就心性大变,平日里的礼仪全忘掉,就连该有的尊敬和规矩也都抛之脑后。


    可李氏这会也顾不上这个,关上身后的门,就压低嗓音问道:“崇越,你老实跟我说,陆重渊遇刺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陆崇越手里还握着一块砚台,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你胡说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把砚台扔回到桌子上,他似是不耐烦的说道:“你要是没事就回去睡觉,我要休息了。”


    “崇越!”


    李氏连忙拉住陆崇越的袖子,焦声道:“我是你的亲娘!你跟我说实话,这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陆崇越抿了抿唇,他想抽回自己的袖子,但看着李氏这幅焦急的模样,终于还是说道:“就算与我有关又如何?他们把我害成这样,我就是想让他们死!”


    眼见李氏脸色惨白,就连呼吸也颇为困难。


    他稍稍压制自己的情绪,道:“行了,这事,你也不必管了,当初我找人买凶并未以真面目示人,没人知道我是谁,就算那些人被抓了,也栽不到我的头上。”


    这也是他到现在还可以这么泰然处之的缘故。


    他只是恨——


    恨陆重渊和萧知的好命。


    派出这么多杀手都杀不掉他们,摔下山坡都能毫发无损,真是不公平!


    “可是”


    李氏还是有些担心。


    陆重渊那是什么人?他真的查不出来吗?


    陆崇越见她这幅模样,只当她不信任自己,脸色一沉,也懒得再同她说什么,“就算有事,也扯不到你们的身上!”说完,他就拂袖离开了。


    李氏连着喊了几声,也没见他留步。


    她咬了咬牙,只好离开,走到外头的时候,她也没有回屋,反而去了陆四爷的屋子,早在很久以前,她跟陆四爷就分居睡了。


    她打心里看不去陆四那副懦弱不堪的样子,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也只能去跟他商量屋子里的下人都被打发出去了。


    李氏抹着眼泪说完这桩事,然后看着陆四爷说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要是陆重渊真的查出什么,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崇越。”


    “那我们的崇越就完了!”


    陆四披着一件外衣坐在椅子上,这会正不住咳嗽着,闻言,他是先喝了一口参茶,然后才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他怎么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


    李氏是来问他要主意,可不是来听他说陆崇越的不好,“行了,你就跟我说,你有没有办法?”


    “咳——”


    陆四又咳了一声,“我能有什么办法?五弟若查不出来也就罢了,可他若是查出来,咳,别说他不会放过崇越,就连母亲也不会放过他。”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怎么就嫁给你了?要不是你那个”


    话还没说完。


    屋中的咳嗽声一顿,紧跟着一道凌厉的视线朝她看来,李氏心下一惊,她从未在陆昌平的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气势,话也说不出半句,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着喉咙似的,很用力,快把她的喉咙都给捏断了。


    好在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


    那种逼人的,凌厉的气势就消失了,李氏仿佛真的被人捏住过喉咙一样,这会大口呼吸着,就连后背也冒出了一层冷汗,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帕子朝身边的男人看去。


    见他还是往日那副脸色苍白的样子,就连眉梢眼角也是一派懦弱不堪的样子。


    心下惊疑不定。


    难不成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李氏心里想道。


    像,又不像,张口还想再说,但想到刚才那副画面,她还是避让开了那个名字,冷着嗓音说道:“你怎么说也在给国舅爷做事,要是崇越真的出事,你就给我去求国舅爷。”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有事!”说到最后,她已经近乎命令了。


    可陆四却只是惨白着一张脸,声音虚弱得说道:“我虽是替国舅爷做事,但国舅爷根本不认识我”


    这话倒也不是假话。


    李氏紧握着帕子,心有不甘,又问:“那你说怎么办?”


    陆四:“若是五弟真的查出,我也没有办法。”


    “你!”


    李氏看他这幅样子,就气打一处来,这个没用的东西,平日里对着陆家这些人唯唯诺诺也就算了,现在儿子出事了,也没有一丁点办法,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他!


    咬着牙又骂了一通,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李氏也只好气得拂袖离开。


    等她走后。


    原先一直佝偻着脊背,咳嗽着的男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端坐在椅子上,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身上的气势却不似以往那般平庸,手搭在桌沿上,他垂着眉眼,轻轻敲着,良久,他才看着不远处的烛火,缓缓道:“陆重渊的命,还真是好啊。”


    ***


    翌日清晨。


    萧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刚刚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晕晕沉沉的,看着头顶熟悉的帷帐,也没能反应过来。等脑中涌现昨日的画面时,她才变了脸色,转头朝身边看去,没有陆重渊的身影。


    连忙掀开被子坐起身,随手拿过一件架子上的衣服披在身上。


    外头的人听到动静,忙打了帘子走了进来,看到萧知起来的时候,无论是如意还是喜鹊都惊喜道:“主子,您醒了!”


    两个丫头担忧了一晚上,眼睛肿得厉害,眼下也都是一片乌青。


    这会纷纷扑了过来,拉住人的手,红着眼眶说道:“主子,您没事吧?”


    看到两个丫头这幅样子,萧知心下也有些感慨,她稍稍缓和了一些自己的情绪,柔声答道:“我没事。”又问,“五爷呢?他怎么样了?”


    这次声音焦急了一些。


    昨儿个她在山洞睡着后,虽然隐隐听到一些动静,但眼皮子压得厉害,一直睁不开。


    也不知道陆重渊怎么样了。


    如意抹着眼泪,答道:“五爷没什么大事,现在正在书房,由老先生诊治。”


    知道陆重渊在书房,萧知一刻都等不了了,忙道:“我去看看。”


    说完。


    也不顾两个丫头在身后喊她,朝书房小跑过去。


    她这会披头散发,脸都还没洗干净,一路过去的时候,那些丫鬟、婆子看到她都愣住了,一声声“夫人”都是等人走远了才喊出声。


    萧知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不好看,但她是真的担心,担心陆重渊出事,担心他受的伤太严重气喘吁吁跑到书房门口,她伸手推开门。


    屋子里的三个人听到声音都朝她看过来。


    瞧见她这幅样子出现的时候,三个人都有些怔楞。


    最后还是陆重渊先回过神,他坐在轮椅上看着她,眉眼有些弯,笑着朝她伸出手,说道,“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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