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梅林和唐天骄也没什么仇怨。甚至婚前还是闺中密友,嫁的男人还是没出五服的族兄弟。但各自成婚后,不知怎么的关系就破裂了。
说来少不得家长里短的攀比劲儿,更重要的是张氏没儿子,她一直担心提防唐天骄觊觎她家的家产,最后还疑心死了男人的唐天骄抢他男人。
至于堂唐天骄怎么想的,她又没自言自语的习惯,禾边做鬼爬她后背偷听,也没探听到什么。
“伯娘,晚星把我娘气晕倒了,我娘倒地还磕到了后脑壳,把粪桶撞翻了,伯娘你搭把手一起把人抬进屋里吧!”
正在和家里人编排张氏的唐天骄一听,那神色十分精彩复杂,心虚、惊讶、恼怒、担忧的神情里又夹着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她瞧着禾边一惯黝黑发黄的面皮,这会儿吓得苍白手指都脱力得颤抖着,嘴皮子都没了血色,她也认真了起来。
她拍拍手起身,忙不迭得朝田家院子里跑去。
禾边拉肚子拉得没力气,双手抱胸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但看着唐天骄那生龙活虎的样子,心里快意。
唐天骄还生怕全村不知道动静似的,一边跑一边哎呦心疼的吆喝。
“造孽啊~!也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情来了,我家弟媳这好端端的竟然被晚星哥儿气死了。”那嘴里心疼得无以复加。
附近屋里的人一听气死了,也都跑来看看情况。
有人还低声神气道,“果然吧,我就说晚星哥儿肯定会闹的,也真是不要脸哦。”
“对啊,一点都不知羞耻,张氏这么聪明能干的人,怎么会教出晚星哥儿这样的性子。”
“还不是惯出来的呗,就晚星哥儿那花孔雀的娇纵样子,哪个汉子不得讨好他。”
“就是,还说别人生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眼巴巴的跟着他家晚星哥儿身边转悠。”
禾边着急了,恳请这些婶婶伯娘们不要这样说,反倒惹得唐天骄骂他笨呆。
“你娘就是脑子被男人吃了,良心也被狗咬了,今后是要遭报应的,你喊我一声伯娘,我旁的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劝你就多顾着自个儿吧。”唐天骄道。
等唐天骄带着人跑到张梅林家院子时,一个个人都登时傻眼了,只见张梅林躺在地上,粪桶泼倒,屎臭尿骚从她脸上流脖子到衣衫裤脚……就是常年和粪水打交道的妇人看一眼就作呕,这也太恶心了。
兴冲冲赶来的几人齐齐后退一步,差点相互绊倒摔了一脚。
只唐天骄愣了下,而后面色沉着,盯着地上晕倒的张梅林,又急步走上去,蹲下,伸手摸了下后者的人中。有气,她松了口气。
唐天骄突然扭头问禾边,“你说这是晚星哥儿打的?”
禾边怔愣。
其他妇人觉得唐天骄问的奇怪,难不成还能是禾边?这怎么可能,禾边可是他们村最老实听话孝顺的孩子。
而田晚星又是他们村最任性娇纵讨人嫌的,大家都知道他只顾着自个儿,出了名的自私。
禾边没想到唐天骄居然会怀疑他,还给他下绊子,他忙道,“是晚星扇了娘一耳光,还说些气话就跑了,娘气晕倒地撞到了粪桶,又磕到了脑壳。”
半真半假禾边自认为天衣无缝。看热闹的人都觉得是这样的,纷纷指责田晚星大逆不道。
张梅林疼到眼珠子的哥儿居然到头来这样不孝,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一个个脸上摇头啧声,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可唐天骄现在却觉得十分怪异,问题点就在禾边身上。
禾边以前说话都不敢看人,眼神空洞麻木,整个人缩头怯怯的,现在虽然面色苍白害怕到无力一般,看着六神无主的慌张,但是……禾边那眼珠子却一反常态的亮,甚至透着不易察觉的精明算计。
唐天骄盯着他道,“我怎么看小禾今天格外不一样,瞧着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禾边心里咯噔一下,吓得几乎都要哭了。不是装的。是那种控制不住的惶恐害怕,本能地缠住了他。就像他重生前那般,一遇到事情就脑子空白手脚怯弱。
一旁田三娘道,“唐天骄你好奇怪,吓唬禾边干什么,真该凶的田晚星你不管。”
最近青黄不接,张梅林给唐天骄借了五斗谷子,两人最近关系还挺好没吵架。现在唐天骄说这话就是欺负老实人做人情面子功夫。
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倒是做给谁看。
其他人也都这样说唐天骄,唐天骄却看着躺在地上的张梅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田晚星背这个骂名,不然爱面子的张梅林醒来怕是更加难受,还得成为十里八村的笑话。
唐天骄对禾边道,“都是你自己说的,谁也不知道事实,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禾边明白唐天骄的敌意了,前世里他只看到张梅林和唐天骄打死架骂祖宗十八代的交情,没想到唐天骄现在居然为张梅林考虑。
而之前要说村子里待他好一点同情可怜他的,唐天骄算数,只是没想到现在她质疑他。
禾边脑子霎时空白,耳边嗡嗡的,咬着舌尖极力让自己镇定,他不是那个别人一凶一强势就束手无措的人了。
禾边的沉默,也让其他人不由得顺着唐天骄的话,开始犹疑打量起禾边了。
一道道目光落在禾边身上,是审判是俯视是质疑,禾边后背像是被尖刺扎了一下,他捏着拳头道,“唐伯娘,你儿子田贵先前抢我野果子,我是没给,之前他抢我十次我给了十次,我只一次没给,你也不能现在就借机生风报复我啊。”
众人又看向唐天骄,谁不知道田贵那浑得很。
不等唐天骄辩驳,禾边又盯着她道,“你家田贵才十四岁,就趴在张二婶子茅房看她解手。”
唐天骄一听就火冒,“你胡咧咧什么。”
而张二婶子惊得一跳,面色难堪渐渐涨红,而禾边看着张二婶子道,“张二婶子心知肚明,我还知道田贵偷偷把唐伯娘藏在枕头下的十文、床脚破的老鼠洞的三十文、还有茅坑里木槽匣子底的四十文铜钱,拿了给你,不让你说出来。”
这话一出来,来的人都一脸惊诧的看向张二婶子和唐天骄,而唐天骄又惊又怒道,“你怎么知道我钱藏在这些地方!”她钱还真被偷了,把几个儿子罚跪通通打一通,也没抓住是谁。
有人吃惊而后猜测道,“肯定是田贵告诉你的,不,田贵才不会告诉你这些。”
唐天骄可不信。
禾边没理她们的猜测,又对慌张成猪肝脸的张二婶子道,“你在想这件事我怎么知道的吧,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家现在来了群人,是你隔壁村娘家人,说你哥哥砍柴摔下崖了,叫你家小子男人一起上山去找。”
这就有些邪乎了。
他之前的话能说是听到的小道消息,但这还没发生的事情,他还能掐会算了?
张二婶子不信,但正好有个溜走的借口,小腿打几个拐立马跑出院子了。
而禾边又对唐天骄道,“我还能看到你男人当年服徭役出门时,对你说的回来给你买银簪子,上面还要有雕桃花的。”
要说先前唐天骄还怒火中烧,质疑愤怒,但现在完全脑子惊懵了。这是她和男人的私房话,这世上只天知地知她知,禾边怎么知道的!
禾边被激得肆无忌惮全说出来,这下别人晕了懵了势头下去了,他理智也占据了上风,“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刚刚田晚星不仅打晕了娘,还打晕了我,田晚星太大逆不道,激怒了老天爷,老祖宗就到老天爷那里告状求情,老天爷一看我们田家村,发现没一个清醒的,于是老天爷就让我通灵,让田家老祖宗上我身,让知过往算未来,让我来帮你们开智避灾。”
本朝都有国师能呼风唤雨炼制仙丹,老百姓对怪力乱神充满敬畏和恐惧,小出远门做工,大到婚丧嫁娶都要算日子。田家村人也如此,但是她们都不信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禾边,居然突然有了这等神通。
一直看热闹的田三娘道,“你要真有这本事,你算算我什么时候能生出儿子。”
禾边道,“你肚子里这个就是。”
唐天骄看着田三娘平平的肚子,前些日子还和她山上砍柴的,“她压根就没有怀孕,前面生了五个女娘哥儿还能要儿子?”
这话放平常肯定要吵架,但这会儿田三娘只惊呆了。
她嬉闹打趣的神色猛然凝滞,神情变得极为扭曲错愕。
她昨天刚去镇上看出喜脉,因为不到三个月,连她婆母都没说,而男人还在外面打散工也还不知道这消息。
其他人见田三娘这反应,便知道禾边说准了,又一个妇人脸色变了,接着又不死心的问禾边各种只她们自己知道的事情,结果禾边一一说准。
“这,这还真都准了啊。”
一个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这下,几人看禾边从没见过的敬畏。
甚至觉得距离禾边过近,本能的害怕,不自觉后退几步。
尤其几人看到张二婶子带着两个娘家人急急慌慌跑来问禾边,张二婶子面色惨白吓得失魂道,“禾边哥儿,你算算我哥哥掉哪个崖下了,还能不能活啊。”
禾边前世知道是死了,也知道大概的位置,但这他不能说。
要是开了这口子,外村人都来问,他咋圆?
他严肃道,“我这能掐会算的本事是田家老祖给我的,老祖只对田家村人的命运清楚,外村人老祖也不知道。”
而唐天骄等人又是心神一震,张二婶子家的事情居然真被禾边算到了。
一时间几人看向禾边都不敢直视打量,只觉得神秘莫测。好像他身上真的有田家老祖宗护着,禾边周身就突然变得陌生遥远又令人发抖的眩晕。
大家不自觉对禾边毕恭毕敬的。
难怪隔壁村的张秀才家会求娶又丑又瘦的禾边,看来真的是八字好是福星啊。
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他们田家村居然还不重视,叫张家村的人给瞧中了。
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又没见过世面不认识什么高人,不像张秀才家祖上阔,见多识广。
等张二婶子又急匆匆走后,禾边想了想叮嘱在场的三人道,“刚刚说的张二婶子和田贵的事情,老祖宗说是家族不幸,但不要声张出去,不然你们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会闹得全村皆知。”
唐天骄可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但是涉及她儿子,她巴不得另外两个不说。而另外两个脸色霎时心虚难堪,连连点头说不会说出口。
禾边道,“伯娘,你心疼我娘,你去给她洗洗。”
唐天骄还是很嫌弃的,但禾边身上的神秘和诡异让她畏惧,便捏着鼻子点头。
唐天骄刚准备扶人时,田晚星突然冲了回来。他是在河边丢石头撒气,张二婶子看到他,语气呵斥说他娘晕倒了,田晚星这才慌里慌张跑回家。
田晚星一进院子就见张梅林躺地上,浑身黏糊着腌臜恶心的东西,他最爱干净整洁的,一下子受不住这场面,居然干呕了几下。
唐天骄叫田晚星回来了,顿时就不碰张梅林了,她对田晚星道,“晚星哥儿,你可真是出息了,先打晕你哥哥,再打晕你娘!平时只以为你娇纵,哪知道你这么心狠恶毒。”
田晚星急急道,“我只轻轻推了禾边,谁知道他就晕倒了!我娘我只是失手打了她一巴掌,我走的时候她明明好好的。”
还真晕倒了……
唐天骄原本对禾边的话还有些存疑,这下完全相信了。
在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里,很多长辈说一些奇闻轶事,说有人进了山被精怪迷住,回来后就疯疯癫癫;有人晕倒后就突然开了天眼,成了远近闻名的神算子。
而田晚星的话也让其他两人惊诧,扇娘耳光,还把娘气晕死,这简直天大不孝闻所未闻。
田晚星看着他娘一身粪水,怒火中烧肯定是禾边倒的,他瞪着禾边刚要开口,就听见禾边对三位伯娘婶婶道,“其实,哎,弟弟现在看到娘晕倒在地上,都嫌弃的不敢近身,还不悔改知道错了,我也没必要顾及他颜面替他遮掩了。田晚星不仅扇娘耳光了,他还把粪水泼娘身上,还拿木棍子打娘后脑勺。”
田晚星面色惊骇,而后怒笑道,“你不装了啊,你还随便污蔑我,这分明都是你干的!你以为你装老实好人,伯娘她们就会信你!”
田晚星吼完才发现三人都震惊地看向他,田晚星面色得意只等她们发现禾边真面目,而且,唐天骄虽然每次见他都碎碎叨叨的,但是他知道唐天骄是真为他好,是心疼他的。
禾边想装老实人骗人,那算盘打错了!
哪知道唐天骄摇摇头,满是失望道,“晚星哥儿,我只以为你任性,哪里知道你坏成这样,扇巴掌泼粪打你娘后脑勺,你简直是畜生都不如。”
田三娘更是捂着肚子离田晚星远了些,本来是看热闹来的,这下也心寒得紧,“要是我肚子里生出来这么个坏种,我还不如吊死算了。”
田晚星惊愕,“你们都被他骗了!是禾边打的,他冤枉我!”
可唐天骄和田三娘还有剩下两人都只看他,面色斥责并不言语了,看他那目光好像看着犯了天大错误的坏胚子。
田晚星又气又急,头一次体会到百口莫辩的憋屈和愤恨,他捡起地上的木棍就要朝禾边打去。
禾边站着看他,不动,还笑了,田晚星还不明白只气得牙痒痒的想打死他。
可等棒子扬过去时,唐天骄几人居然吓得慌忙拦在了他面前!
唐天骄怒斥道,“你真是胆大包天,坏到骨子里头去了,连有老祖宗护着的禾边都敢打了!”
田三娘也怕,尤其她肚子里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儿子,骂道,“你个杀千刀的想死死一边去,要是惹怒了老祖宗,害得我们全村遭殃,我跟你田晚星没完。”
田晚星满头错愕疑惑,只觉得晕了,好像突然就看不懂这一张张护人严肃的脸了。她们平时不都疼爱他吗?不是都夸他是漂亮又能干的哥儿,说他一定会嫁得很好吗?
怎么现在都护着禾边了。
禾边到底给她们灌了什么**药。
而这时候,一直昏迷的张梅林也悠悠醒来了,后脑勺枕痛得她深吸了口气,而后茫然两眼霎时瞪呆,怎么这么臭。
不等张梅林睁眼看清自己的处境,一旁人关切的围拢起来七嘴八舌道:
“哎哎你终于醒了,你家田晚星太不像话了,拿木棍子打你脑壳哟!”
唐天骄道,“你也是难得好命,这世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像你家田晚星这样的了,扇你耳光,打你后脑勺,还泼你一身屎尿,你这命旁人求都求不来咯。”
“就是啊,还拿粪水泼你一身,哎哎,我看那蛆往你领口爬了!”
张梅林脑袋本就钝钝得疼,压根还没想起什么,但是几人的话好像形成一个真实的画面,气得张梅林面色铁青怒火攻心,抬手一摸,黏糊糊的。
张梅林不敢睁开眼,于是又两眼一闭,晕过去了。
唐天骄哎呀一声,“又被气晕了。”
田三娘争道,“是被臭晕的。”
其他几人也一口道,“都怪田晚星。”
“是啊,祖祖辈辈没出这么一个坏种,说出去都没几个人相信有这么恶毒不孝的。”
田晚星气得牙齿都在打抖,视线扫过禾边唐天骄几人的脸上,怎么突然间他都看不懂了。
他明明只出去一刻钟不到,回来怎么就变了个天一样,陌生,怪异,失控无力的可怕。
难道他在河边被精怪迷眼了,这院子其实不是他家,是精怪的老窝?
还说他其实在做恶梦?
田晚星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
不是梦。
可这都恍惚陌生的让他难以接受,居然脚步踉跄,一下子跌在那粪泊里了。
田晚星哇地尖叫愤怒道,“以为我家没男人,都欺负我娘俩是吧,等我爹回来有你们好看的!”
禾边[害羞]:v我营养液聆听我做鬼的后半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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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