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绝顶顿住脚步,望着崔晋鹏毫不留恋离去的身影,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认知和庆幸。
同时心中想着,对你有用,你就叫我傅老弟。
对你没用,你连我的名都不叫一声,叫我傅监作。
你这样的人,我敢跟吗......
若真的跟了你,日后一旦失去价值,下场恐怕比现在还要不堪!
傅绝顶摇了摇头,十分确信自己的选择没错。
他转身回到屋内,开始继续收拾这间暂时属于他的廨舍。
从今天开始,自己要在工部待一段时间了。
想到父母和兄长此刻恐怕已经在皇宫西苑中住下,傅绝顶的嘴角不由咧开一个安心的笑容,爹娘还有大哥这会恐怕诚惶诚恐吧。
就在此时,那名离开的宫廷禁卫去而复返。
他回来时,手中同样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更为精致、明显是宫廷制式的青瓷茶具。
他走进屋内,面带笑容道:“傅大人,这是宫廷尚食局刚刚送来的新茶。”
傅绝顶吃惊道:“宫廷来的?”
那名宫廷禁卫笑吟吟道:“是圣人赐你的,你大可放心饮用。”
“谢圣人隆恩。”
傅绝顶没想到这么点小事,圣人竟然也过问,心中感动不已,随即等到那名禁卫给自己斟茶好了以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甜丝丝,入腹之后,他心里只觉得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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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暗淡下来,暮色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缓缓渲染着整个长安城。
京城之中,沉重而悠远的暮鼓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穿透街巷,传遍每一个坊间的每一处角落,意味着宵禁即将开始。
暮鼓声一旦停止,街上便会出现巡街使。
到时候,街上若是还有行人的话,就会被以“夜犯宵禁”的罪名抓起来。
随着暮鼓声声催促,京城两县的百姓纷纷加快脚步,各自归家。
而在京城外郭居住的人们,也抓紧最后的时间动身离城,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去。
而此时,京城中,一座看似普通、门庭紧闭的宅院内。
院中石桌旁,那位庆国军情司的狐媚女子正坐在石凳上,娥眉紧蹙,低头仔细阅读着刚刚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紧急情报。
她越看,神色越是凝重,妩媚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坐在她旁边的中年武僧,显然早已看过了情报内容,此刻正闭着双眼,手中缓慢地转动着一串乌黑的佛珠,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默诵经文,但紧绷的侧脸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旁边的主屋内,已经点燃了灯火,一道被拉得细长而扭曲的黑影,投在窗纸之上,正随着跳动的灯火不安地摇曳着,仿佛预示着主人焦躁的心绪。
崔豹坐在狐媚女子对面,他也已经看过情报,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火药,火器......”浑身散发着媚劲的年轻女子终于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重复着情报中最刺眼的词汇,“这东西,当真能有情报上所说的那般厉害?能声如雷鸣,摧枯拉朽?”
崔豹抬起眼皮,沉声道:“工部的自己人,亲自去看过,说火器的威力,是他从未见过的大,远超想象,闻所未闻!他还说,一旦火器用于战事,将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他这边,也有自己搞到情报的渠道,将两份情报互相印证之后,他已经基本清楚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缓缓继续说道:“工部的人还说,火器最主要的东西,就是火药。”
“此物之重要,非同一般。”
狐媚女子仍旧有些难以置信,质疑道:“这东西当真是东嵩书院那个叫什么傅绝顶的末流院生弄出来的?”
“一个末流院生,能搞出这样的东西?”
崔豹语气平静道:““目前所有迹象和情报都指向他。”
“我想,不是作假,是确有其事。”
年轻女子问道:“何以见得?”
崔豹缓缓说道:“东嵩书院,跟京城的另外四个书院不一样。”
“这东嵩书院,最擅长奇淫巧技,据说,东嵩书院之内,有一样东西,名为飞联,两个人之间,可以隔着数百米远,能听到对方声音。”
狐媚女子闻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个事我知道,我们已经派人去弄这个东西了......”
主屋内,那道摇曳的黑影猛地一定,随即传出一声冷哼:“别说了。”
年轻女子瞬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媚劲十足的笑容,声音娇滴滴道:“知道了老大。”
屋内黑影这时声音继续传了出来:“崔豹,放弃之前的计划,务必得到火药配方。”
“此物,关系到我大庆的未来。”
崔豹没有答应,而是沉吟道:“工部那边,崔卢王郑四家的人,已经在想方设法的向傅绝顶讨要了,不仅是你们想要得到火药配方,四大望族也想得到。”
屋内黑影再次发出一声冷哼,语气充满了对世家大族的蔑视:
“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们何干?他们想要的是在胤朝内部的权势和筹码,而我们,要的是大庆的胜利和天下!”
崔豹微微颔首,表示了然,接着分析难点:“目前看来,火药配方的秘密,似乎只掌握在傅绝顶一人手中。”
坐在旁边的中年武僧忽然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声音沙哑地开口,提出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既如此,想办法将他掳来,严刑拷问,不怕他不说。”
崔豹摇头否定道:“傅绝顶已经进了工部,而且,在工部住下了,事关国家未来,胤帝肯定不会让他出事,除非我们冲入皇城,不然,抓不到他的。”
年轻女子轻笑道:“让人给他下点毒药,等他中了毒,不就乖乖听咱们的话了吗?”
崔豹再次摇头,“工部那边的人说,傅绝顶在工部,不吃工部的饭菜,也不喝工部的井水,一切吃食,由宫里提供,如何能给他下得了毒?”
“下毒,不是只能从饮食上着手。”年轻女子手腕一转,一根细如牛毛、泛着幽蓝光泽的银针便出现在她纤纤玉指之间,抿唇一笑道:“用此物刺他一下,照样可以让他乖乖听话。”
中年武僧知晓年轻女子的用毒本事,不由的向旁边挪了挪,想离那根细针远一点。
崔豹皱了皱眉头,“傅绝顶身边,有两个宫廷禁卫,稍有动作,就会被那两个宫廷禁卫拿下,下毒、用强,风险都太大。”
这时,屋内黑影的声音再次传出,冰冷果断的指出另一个方向:“既然从他本人身上难以下手,那就从他的家人身上打开缺口!查!他的家人现在何处?”
崔豹面向主屋,站了起来,抱拳沉声道:“大人,傅绝顶出现的太过突然,此人又与密巡司关系密切,我在想,这可能是个针对咱们的圈套。”
屋内黑影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的声音却更加坚决,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就是圈套,也要钻进去,必须拿到配方!不惜一切代价!”
崔豹闻言,站在原地沉默了两秒,他知道,屋内那个人做出的决定,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更是庆国。
他缓缓坐回石凳,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平稳地应道:
“好,我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