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崔晋鹏饮茶的瞬间,门口的一名禁卫与同伴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另一名禁卫立刻会意,毫不犹豫地转身,脚步匆匆地朝着皇宫方向疾步而去,禀报这里的情况。
剩下的那名禁卫则上前一步,声音洪亮且不容置疑地开口道:“崔大人,圣人有旨,傅大人起居饮食,一应由宫廷专人负责,除宫廷送来的食物清水外,任何人所予饮食,哪怕只是一盏清茶,傅大人皆不得入口。”
“此乃圣谕,我等奉命行事,不敢有丝毫懈怠,还请崔大人莫要让我等为难!”
他的话掷地有声,直接将胤帝抬了出来。
傅绝顶如蒙大赦,赶紧顺着这话说道:“崔大人,圣谕在前,我不敢抗旨啊。”
崔晋鹏放下茶盏,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似乎有些无奈:“傅老弟,你这个人啊,也太小心了一些。”
但他话锋随即一转,又仿佛表示理解:“不过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何况,你现在已经入了圣人的眼,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小心一点也是好的。”
傅绝顶听到崔晋鹏没有逼自己喝下面前的这盏茶,暗暗松了口气。
紧跟着,崔晋鹏的声音又传入他的耳中:
“傅老弟,老夫冒昧问一句,你可曾婚配?”
傅绝顶愣了一下,讷讷道:“还没有。”
崔晋鹏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缓缓说道,语气如同一位关心晚辈的长者:“看你样子,是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我们崔家旁支,有一个女子,年方二八,正值妙龄,品貌端庄,知书达理,刚刚到了适婚年纪,要不,老夫给你们撮合撮合?”
傅绝顶没想到对方的“糖衣炮弹”竟是一个接着一个,而且越来越重磅。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但头脑却异常清醒,连忙婉拒:“崔大人说笑了,我自己都还没混出一个名堂,哪敢娶鼎鼎大名的崔姓女啊。”
崔晋鹏肃然道:“这有何不敢?你若觉得崔氏门第过高,那也无妨,郑家,卢家,王家,你也可以挑一个嘛,这三家的适龄女子,老夫亦可代为牵线,只要你点头,看上哪家,老夫便去为你说合,他们会给老夫这个面子。”
傅绝顶背后已经开始冒冷汗,苦笑着连连作揖:“多谢大人好意,我还是算了吧。”
崔晋鹏皱着眉头道:“傅老弟啊,有些时候,你小心一点,是应该的,但遇到机遇,就得大胆,机遇一旦错过,可就再没有了。”
“你知道这朝堂上,为官者,都向着谁吗?”
说着,崔晋鹏凑到傅绝顶耳边,小声道:“不说别的地方,就说工部,别看工部尚书是陈志衡陈尚书,有时候,他也得听崔卢王郑四家的话。”
“有些事情,崔卢王郑四家不点头,那这个事,在工部就进行不下去。”
“相反,有些事情,陈志衡不想点头,但只要崔卢王郑四家同意,那这个事,谁也阻挡不了,就必须进行下去。”
“虽然陈大人拉了你一把,把你从军械司拉到了工部,你心存感激,这没错,但你要是一直听他的,亦或者是听密巡司的,那你这仕途,就长远不了。”
崔晋鹏拍了拍傅绝顶的肩膀,目光意味深长道:“你得为你自己以后的路,好好考虑才是啊。”
说完,他不再紧逼,自顾自地又拎起茶壶,慢悠悠地给自己重新斟了半盏茶,缓缓说道:“老夫左右无事,在此再陪你坐上个两刻钟,在离开之前,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回答老夫。”
傅绝顶低着头,攥着手掌,心里慌得一批,手上全都是汗。
只要他此刻点点头,答应投入崔氏的麾下,便能立刻获得这棵参天巨树的庇护,未来的仕途必将一片光明,平步青云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恍惚和晕眩。
他从未想过,那看似艰难无比的仕途,原来还可以如此“顺畅”?
仿佛只要选择对了靠山,便能一步登天?
只要他点头,就能换来前途无量。
但是,强烈的理智和一丝恐惧死死地拉住了他。
傅绝顶深知,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光环和重视,都建立在海市蜃楼之上。
真正掌握火药、深谙其运用之道的人,是李为君!
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被密巡司精心安置,用来吸引火力的“鱼饵”而已!
如果他此刻背叛了密巡司,投靠了崔氏,且不说崔氏与庆国军情司是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单是密巡司的怒火,他就绝对承受不起!
到时候,所谓的“平步青云”恐怕瞬间就会变成“万丈深渊”。
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短短瞬间,傅绝顶的脑中已如电光石火般权衡清楚了所有的利害得失。
他猛地一咬舌尖,用疼痛让自己更加清醒。
他觉得,牢牢的跟在李为君身边,倚靠着密巡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至少,他们是真的在保护他,而不是单纯地利用他。
两刻钟的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缓流逝。
时间一到,崔晋鹏放下了茶盏,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傅老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指了指桌上那盏一直未动的、已经凉透了的茶,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但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压迫:“若是想通了,愿意与老夫,以及老夫身后的诸位同僚共进退,那么,便饮下此茶,从此以后,你便是自己人。”
傅绝顶抬起头,迎上崔晋鹏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咬了咬牙,再次搬出了那块最好的“挡箭牌”,声音带着歉意却无比坚定:“崔大人,圣谕在前,我不敢违背啊,还请大人见谅!”
崔晋鹏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不见,慢慢收敛起来,他深深地看了傅绝顶一眼,缓缓道:“唉,你啊你,终究是太过年轻,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罢了,人各有志,既然你意已决,老夫也不便强求。”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语气变得淡漠疏离:“既如此,老夫就不再多做打扰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不再看傅绝顶一眼,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那名工部小吏立刻低着头快步走进来,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茶具,端起托盘,紧跟了上去。
傅绝顶下意识地快步跟上,想尽最后一点礼数:“我送送崔大人。”
崔晋鹏却连头都没回,只是背对着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声音冷淡地传来:“不必了,傅监作,自己待着吧。”
称呼也已从亲切的“傅老弟”,变回冰冷的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