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雨,雨丝连绵,不绝如缕,敲打在砚澜轩琉璃瓦上,汇聚成串,顺着飞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一朵朵水花。
庭院中的花草在雨幕里显得格外鲜润,绿的分外醒目,红的粉的越发明艳。
玖鸢坐在临窗贵妃榻上,手中捧着一卷苏府往年往来的礼单册子,这是林氏让她熟悉人情往来之用。
玖鸢目光虽落在字里行间,心神却有一半,系在了昨天二房落水之事上。
铃兰端着一盏新沏的碧螺春进来,轻轻放在榻边小几上,低声道:
“小姐,二房那边传来消息,素罗姐姐高热退了些,但人还是昏沉沉的,嘴里偶尔还会说胡话,二夫人请了城外白云观道士明日过府做法事呢。”
玖鸢放下册子,接过茶盏,眉眼之间略微沉思。
大冬天的,虽然江南这边没有北地那么寒冷,湖水尚不致薄冰,但素罗一个婢女,没事跑到湖边干什么,据她妹妹讲,还带了个男子,又突然落水,这之中,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玖鸢刚来苏府才几天,苏府便出了这种事,不能不令她警觉。看来苏府,也并不似表面那样平静顺遂。
“做法事?看来二婶是认定了府里不干净。”
“可不是嘛,”铃兰压低声音,“现在府里下人们都在私下议论,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多年前淹死过婢女的,有说冲撞了哪路神仙的,人心惶惶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忽闻院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压低争执声。
“宋嬷嬷,求您再通传一声,素罗她,她怕是不好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哀求道。
“不是请了大夫了吗?大少奶奶今日也受惊了,刚歇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这是宋嬷嬷略显不悦的声音。
玖鸢眸光微闪,扬声道:“铃兰,去看看外面何事?”
铃兰应声出去,片刻后回来,面色有些古怪。
“小姐,是二房素罗的妹妹,叫素绢的小丫头,哭着求见您,说素罗情况危急,大夫开的药灌下去都吐了出来,眼看就不行了,她听说您今日宽和,想求您去看看,或许有什么法子……”
素罗妹妹竟来求她,玖鸢心中微讶。
她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妇,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北地来的自身难保的代嫁之人,这素绢怎会病急乱投医,求到她头上?
这委实有点奇怪,难道素绢是看在她昨天赏了一个镯子,故而觉得玖鸢这个大奶奶好共事不成。
玖鸢犹豫着,要不要管素罗这档子事。
有些事宜出头,有些事管的多了,难免引火烧身。
铃兰急道:“小姐,这可不能去。府上人人都说素罗说是撞了邪,万一,万一沾上什么不干净东西,波及到小姐身上,或者治不好,岂不是于小姐不益。”
玖鸢沉吟片刻,却缓缓起身:“更衣,我去看看。”
“小姐!”铃兰惊呼。
“人命关天。”玖鸢从容穿衣,脸上神色微妙莫测,“去将我那日带来的那个紫檀木小药箱取来。”
药箱是母亲遗物,里面有些玖鸢平日根据母亲手札调制的寻常丸散,虽治不了那些所谓不干净怪谈规则,但对急症或有些许缓解之效。
更重要是,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打破僵局,展现价值的机会。
风险固然有,但若畏首畏尾,她便永远只能在这砚澜轩中,做一个被众人轻视,被夫君厌弃的透明人。
玖鸢披上一件莲青色斗篷,上面绣着枝叶莲纹,铃兰提了药箱打着雨伞随在玖鸢身侧。后面还跟着两个粗使婆子,素罗妹妹素绢也一路小跑着跟在身后。
众人一路匆匆踏入雨幕,走向二房的锦绣阁。
锦绣阁内,下人们虽不似昨日乱哄哄的,却也人人心思沉重,脸上神色间都不大好看。
王氏坐在外间,双手合十闭眼不知在念叨什么,脸色发白。这会子听到动静遽然睁开眼睛,见到玖鸢带人进来,她愣了一下,随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瑾哥儿媳妇,你怎么来了?雨下得这么大……”
“听闻素罗姑娘情况不好,侄媳心中不安,略通些医理,特来瞧瞧,或许能帮上一二。”玖鸢解下斗篷递给一个嬷嬷,边抬头说道。
王氏将信将疑,但见玖鸢神色沉静,不似作伪,又见床上素罗确实气息奄奄,便叹了口气:
“难为你有心了,且去看看吧,只是……唉……”
内室药气浓郁,夹杂着病人身上散发出的热气。素罗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颊泛着异样深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微弱,果然是一副危殆之象。
旁边还站着两个束手无策的大夫,和几个一脸恐色婢女。
玖鸢上前,先是仔细观察了素罗面色、眼睑、口舌,又搭上她腕脉。
素罗脉象悬浮,零乱且急促,肌肤无比滚烫。
玖鸢并非神医,但母亲手札中记载甚详,此乃风寒入里化热,兼有惊厥之兆,并非什么邪祟作怪。
玖鸢看过大夫开的药方子,方子本是对症的,只是素罗受惊过度,心神不宁,胃气上逆,导致汤药难入。
玖鸢便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两粒朱红色丸药,对素绢道:
“取些温水来,将这丸药化开,少量多次,慢慢喂她服下。此药有安神定惊、降逆止呕之效。”
这丸药是玖鸢用朱砂、黄连、半夏等药材精心配制,本是预备自己或是身边人急用的,此刻倒也派上用场。朱砂镇惊,黄连清热,半夏降逆,正对此症。
素绢连忙照做。
或许是丸药起效,又或许是玖鸢沉静态度带来了某种安抚,喂药过程竟比之前顺利许多,素罗虽仍昏迷,却不再剧烈呕吐。
玖鸢又吩咐用温水蘸湿棉帕,轻轻擦拭素罗额头和四肢,帮助散热。
她动作轻柔,神情专注,仿佛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那份镇定自若,无形中感染了周围慌乱众人。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素罗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高热也略有消退迹象。
王氏进来查看,见状不由面露讶异,拉着玖鸢手道:“瑾哥儿媳妇,真是多亏了你。没想到你竟还有这等本事!”
玖鸢谦逊道:“二婶过奖了,不过是凑巧懂得些皮毛,能帮上忙就好。”
此时,外间传来婢女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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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瑾大爷来了。”
玖鸢心中微微一动,自嫁入苏府至今,少说也有三四天了,但她只见到苏瑾一次面,苏瑾还是随着苏虞来的。
也就是说,虽说已嫁入苏家,成了苏瑾娘子,但是想要见到苏瑾一面,却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所以此刻骤然听到通报声,竟是暗暗惊喜。
当下玖鸢抬眼望去,只见苏瑾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肩头带着湿意,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闻讯赶至。
苏瑾目光扫过屋内,在玖鸢身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淡漠样子,只对王氏道:“二婶,素罗可好些了?”
王氏忙将玖鸢方才施救情形说了一遍,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
苏瑾听完,目光再次落到玖鸢身上,这次停留时间略长了些,幽深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诧异,但很快便消散无形。
他只微微颔首,道:“有劳。”语气依旧疏离。
玖鸢敛衽回礼:“夫君言重,分内之事。”
苏瑾没有再多言,转而与王氏说了几句关于明日法事和安抚下人的安排,便转身离开了。来去如风,仿佛只是履行了一项必要程序。
玖鸢看着苏瑾消失在门外,又匆匆飘入雨幕之中的样子,心中怪不是滋味。
他这一声有劳,比责难更显客套,比无视更显遥远。
然而仔细想一想,苏瑾这个样子,似乎对她目前处境,也没有什么太大不利。
今日之事过后,至少在这二房,乃至部分下人眼中,她玖鸢不再仅仅是一个空有美貌任人拿捏的代嫁新娘。
她展现了自己潜在价值,一种超乎他们预期的沉稳与能力。
回到砚澜轩,已是深夜。雨势渐歇,只余檐角滴答。
铃兰一边伺候玖鸢卸妆,一边忍不住道:
“小姐,您今日真是太冒险了。不过也真是厉害,看二夫人那样子,对您可是感激得很呢。”
玖鸢看着镜中自己容颜,略显疲惫却眼神依旧清亮,淡淡道:“感激未必,至少,不敢再轻易小觑了。”
“恩恩,小姐说的对,放眼整个苏府,似小姐这样容貌,又似小姐这般多才多艺之人,又有几个。况且小姐竟然还会诊病望脉,这真真是世间少有,他们哪个再敢小觑小姐呢。”
主子争气,下人自然扬眉吐气,铃兰突然之间心情好得不得了,帮小姐卸好妆后,又帮着一个嬷嬷给玖鸢放了一木桶热水,进来唤玖鸢冼澡。
“小姐,奴婢和嬷嬷们给小姐准备了温水,小姐去冼个澡呗,小姐这一天也累了不少,定是乏了,冼冼尘土可解乏呢。”
玖鸢恩了一声,点头起身。
澡房在另一屋,走几步便到。
玖鸢躺在澡桶里,水上浮着花瓣,香气宜人,给她一种昏昏欲睡之感,微闭了眼,玖鸢便想起苏瑾白天短暂停留的目光,还有一缕几乎难以捕捉的诧异。
【苏瑾,你以为我一无是处,我恰不是你相象中那般平庸。】
今天在二太太那里,玖鸢不过是展示了冰山一角,她所有的未雨绸繆,恰似积年已久的封存,须得一步一步慢慢铺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