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你等着。”
木绵眼睁睁地看着李斐的脸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涨红了, 好像一个被点着的灯笼。
木绵笑了。
李斐急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说这个东西,你——”
木绵丝毫没有任何羞耻感,大大咧咧地说:“说这个怎么了, 正常的生理知识而已, 你不知道?那男性X子质量三十五岁之后断崖下降你知道不?如果还不知道,你应该补一补生理课呃,现在都这个年代了, 多了解一点知识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以后记得自己看看。”
李斐仍旧一副接受不了的模样, 好像木绵就是一个口无遮拦的富家公子, 他是惨被调戏的小丫头:“那也不能是你跟我说啊, 还说什么不行, 我,我——”
木绵翻了一个白眼:“你怎么连说话都不利落了,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我说男的三十五之后就不行, 又不是说你不行了, 你跟着急什么?”
李斐:“我没急。”
木绵都没有反驳他的兴致。
她怕这个小伙子屁股冒烟直接上天了。
她真不觉得李斐需要反应这么大, 他们俩之前谈恋爱虽然也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 但是也就差最后一步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他的迪奥尺寸。
当初他没守护好自己的迪奥, 现在就不要搞得好像她在轻薄人一样啊。
年轻男女彼此之间想要更亲近,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如果他年轻个十岁, 她可能会因为自己这些不当言行感觉到愧疚。问题是李斐也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 就算他是龙傲天,也不能抵抗客观的生理素质变化嘛。
见李斐还是眼睛瞪得像铜铃的模样,木绵突然觉得有点没劲。
有时候, 冲动就来源于一瞬间的情绪涌动。
她看着李斐,蓦然开口了:“行了,说这个怎么了?我们不是前男友前女友,之前不是也接触过?你来我家住不是想复合?复合之后的目的不是结婚?结婚会发生什么?虽然我也没跟你仔细谈过,但在我看来,这应该是心照不宣的东西吧。你装什么蒜啊?在这里给我唧唧歪歪?”
这些话说出口之前,木绵真的一点儿都没有预料到,在她的计划里,她跟李斐直接还有的是磨磨唧唧的试探。
但真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了,她顿时就觉得,喔,好爽。
堪比便秘一个月突然通畅了的快乐。
这一次,李斐被她彻底沉默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没办法说不是这样的,因为这样就是自掘坟墓,也没办法直接附和,坐实了木绵说的话。他只能坐在原地,雷劈一样地看着她。
木绵说出这些话倒也不是直接就想逼他突破自己确认关系,而仅仅是出于一种我说了我爽的心态。心照不宣的东西,她敢捅破,他不敢,那她就比他牛逼。
欣赏了一会儿李斐的表情,她爽够了,又拿起筷子,终于成功地夹起了青椒炒肉里面的色泽诱人的一个大肉片。
在把它塞进嘴里之前,她对李斐最后留下一句警告:“好好工作,安生生活,不然下次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木绵开始干饭了。
李斐坐在原地许久,终于懊恼地发出一声被制服的声音,垂头丧气地也去盛饭了。
听见他那一声,木绵差点直接笑出来。
她看着李斐的背影,再看着这一桌饭菜,有一种自己好像是一家之主,刚刚收拾了娶进门的小媳妇的成就感。
刚感受了一瞬,她就勒令自己把思想扭转回来了,已经是新社会了,不兴这一套啊。
如果说李斐昨天刚来的时候,她还有一些不适应,但是经过今天早上的意外以及他们之间极具深度的讨论,木绵突然就觉得,害,不就这样吗?
所以,周末剩下的时间里,木绵已经迅速地恢复了过去的习惯,怡然自得地生活休息,快乐地迎接了第二天早上的阳光。
但李斐的精神头看起来倒不是太好,眼下有点青黑,但李斐赶代码的时候一向就是这幅尊荣,木绵也不思考他到底是因为代码失眠了还是因为她失眠了,管它去呢。
现在,她是特备局尊贵的木局,她的任务就是无情地督促小李上班,不要划水。
哼。
和过去一样瞬移到了单位之后,木绵开始新一周的工作,开始了解下一位异能者的信息。
这一位名叫高树,时年三十四岁,身处一个偏远的小村庄,是幻系修真者,看他的学历背景,他还是一位哲学系博士研究生。
木绵有点疑惑,在她的固有认知里,博士不都应该去各大高校卷吗?就算不去卷,也很少有人会去村里待着吧。而且看这个人填的资料,他也不是驻村干部之类的,这里也不是他的老家,他完全就是以一种无业游民的状态在那里活着。
仅仅是活着而已。
当然,保不齐是当代梭罗?
木绵对这个人还挺有好奇心的。
她在地图上查了一下他现在所处的那个小村庄在哪里,发现刚好旁边就是一个挺著名的风景区,她琢磨着,要找个时间去那边看看,摸清楚这个异能者待在那儿干什么。
正想着,她接到了来自汪华的内线电话,一接通就听见汪姨对她说:“小木啊,你过来一趟,这边有任务了。”
木绵立刻说:“好的,我这就下去。”
她走到汪华的办公室时,李斐刚好也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木绵的错觉,李斐好像还在昨天的气氛里,看着她还有点眼神躲闪,木绵看着就想笑。
她故意提着声音说:“走,一起进屋啊。”
李斐瞅她一眼,一言难尽。
木绵已经大大咧咧地率先走进去了。
他们俩都进去站好之后,汪华跟两人挨个打了招呼,然后才对木绵说:“这段时间小远的情况怎么样啊?”
木绵回答她:“应该挺好的,他去新家庭之前我给他送了一个电话手表,让他有事情就联系我。刚去他新家的时候有两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这两天他不怎么联系我,偶尔有电话我听他声音还挺活泼的,应该生活得不错。”
汪华点头:“那就好,以后有时间我们再去看看他,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木绵试探性地问:“那你说的任务是什么啊?”
汪华把几份资料放在了两个人的面前,说:“你们俩看吧。”
木绵打开了资料,发现这是几份报案记录,她从上往下挨个看了看,发现这些记录的内容具有很大的相似性,都是一个人出门上学或者工作,但有连续好几天都没能回到家里。
“警察把他们都找回来了吗?”
“没有。”
木绵很诧异地说:“这么多人都消失了吗?”
如果这样的话,这也算是大新闻了,她怎么也是一点儿风声也没听见。
汪华摇头:“没有,过几天他们就都自己回来了,并且,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经走丢了,还以为只是出门几分钟,路上坐下来不小心睡着了一次而已。”
木绵:“……我不理解。”
不知道自己走丢了,也就是说,他们其实身处的地方也属于平时活动范围之内,不然一醒来肯定就发现不对了。但是,如果在常规范围内,为什么警察就是找不到他们呢?
应该不会好端端地出现虫洞吧?
木绵科学地做出了一个不科学的推断:“这其中有异能者的功劳吧。”
汪华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还是需要你们两个去那边出个差。唉,之前特备局真的没什么事儿,你们一来这边工作就赶上了最忙的时间,整天东奔西走,太辛苦了。”
木绵连忙说:“哪里的话儿啊,不都是为特备局做贡献吗,什么都不干我的钱拿在手里该多心虚啊。”
说完,木绵回头看了一直在她身后沉默得好像一根木棍的李斐说:“小李,是不是?”
无端被启动的小李表情虽然还是很别扭,但也很有觉悟地说:“是是是。”
木绵心里很舒服。
“你们能这么觉得我就放心了。”汪华拍了拍木绵的肩膀,“异能者就快排查完了,以后就可以轻松许多了。多忍耐忍耐,行吗?”
木绵说:“行啊,我没问题。”
回答完了,木绵看向了她身边又是好久没说话,正在罚站的小李,她对李斐说:“你也行吧?”
她发誓,自己说话的时候是真的没有什么恶意的,也完全没有玩烂梗的想法,但看着李斐条件反射出来的应激表情,木绵突然想笑了。
于是,木绵真的没忍住,笑了一声。
李斐在她的笑声中狼狈地点了个头,走出办公室之后飞快地低下了头。
木绵看着李斐的背影格外地愉悦。
人啊,越坦然,越放松,就越是舒服,越是能支配自己,顺带着支配别人。
她跟在他身后,三步两步地上了楼梯,还能游刃有余地说:“你捂什么脸嘛。”
李斐一脸一言难尽:“那你笑什么?”
木绵摇头晃脑不说话,嘿,装蒜的时候到了。
李斐猛地停下了脚步,面对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
52. 第 52 章 “你谁?”
被他的眼神盯上的时候, 木绵还有一瞬间的瑟缩,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不会把李斐逼到尽头了吧。
但是……
直视李斐的时候, 她又飞快地做好了心理准备。
等着就等着呗, 她不是一直都在等着吗?
从很久之前开始,从他们还没有重逢的时候开始,从他们第一次在脏乱的公寓楼里碰面时, 她一直都在等着他的行动。
不是囿于眼神和动作的感情, 不是他含糊其辞的关心, 而是他确定的行动。
再延宕的人也该有哪个瞬间要直接明白地表达自己吧。
于是, 她睁大了双眼, 看着李斐, 口齿清晰地对他说:“行,那我等着。我要是什么都没等到,那你给我等着。”
李斐:“……”
说到这里,木绵就快步离开了。
再不走, 院子里的其他人就该注意到他们俩了。
木绵回到办公室之后, 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报案记录, 确定了这些事情都发生在鹿嘴村, 也就是高树现在身处的地方。
没有意外的话, 这一切应该和他的幻系能力有关, 在他的异能影响下,那些人陷入了特殊的状态之中, 警察没能找到他们也是因为或许警察在山中的时候, 其实也并不完全是清醒的状态,这才造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那么,问题就在于, 高树知道自己的异能是什么效果吗?如果知道,他的异能已经影响到这么多的人,他有什么样的态度,想要采取什么行动?
这都是亟待明确的问题。
第二天八点半,木绵就和李斐出发了,鹿嘴村里他们这里距离也略有点远,开车需要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车程太长,路上她又没有什么想跟李斐说的话,在车上摇晃了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木绵就陷入了沉沉的睡意之中,进入梦乡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一片大雾让她整个人都觉得很诧异。
依稀记得,出发之前她专门看了天气预报,今天一天都是晴朗天气,没有雾气。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时间,看了两眼她才确定,震惊地说:“怎么都十一点了。”
李斐简短地回应她:“嗯。”
木绵一边在心里愧疚自己怎么睡了这么久,把开车的李斐扔着不管,一边又想不明白,这雾气是怎么回事儿。
基本上再大的雾气,中午也该散去了,但这儿怎么还是这么浓重。
木绵透过车窗往外看,在漫天的大雾中,她看见了一片湖泊。
她没有出门看过海,平生所见过的所有水域里,大概就数这片朦胧的湖面宽广。
在雾气的笼罩下,她看不清湖泊里有什么,它仿佛一片凝滞的大地,安静地停留在那里,庄重到显得都有些压迫感,好像连飞鸟都不会路过,打扰它的安眠。
他们花了不少时间,车子才开到了这片湖泊的尽头,但是尽头处,李斐的车子停下了。
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岔路口,有两条道路,一条是宽阔的水泥路,而另外一条是狭窄的泥巴路,看起来不太能开车前进,这两条道路蜿蜒向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而李斐的导航这个时候却指向了那条无法开车的狭小道路。
李斐看着导航,有些疑惑地说:“是修了新路吗?”
他问这个问题,其实倒也不是真的在向木绵求解,他俩都是第一次来,谁给谁解答呢。
但木绵刚好这个时候看见有个人从路边经过了,看着是个中年男性,头还有点秃,她立刻对李斐说:“稍等,我下车问问。”
刚说完,她就下车了,三步两步地追上那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提着声音问:“大哥你好,我们想要去鹿嘴村,能不能帮忙指个路啊?导航不太对。”
那个人回头了,也挺热情地解答:“就沿着这条刚修的水泥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了。”
木绵对着他连声道谢,而后才回到李斐的车上,跟他说了自己刚问到的答案。
李斐点头,再次发动车,按照那个人指的方向行驶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彻底远离这片湖泊之前,木绵好像听到了一声非常模糊的呼唤。
好像有人在叫她,不要走。
但等木绵再次凝神细听的时候,就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可能是错觉吧。
李斐再开了一段时间,雾气也散去了不少,眼前的风景看上去陡然清晰了不少,阳光明媚,路边的杂花绿草也露出了形迹,在这段路上行驶倒是莫名有一种郊游的感觉。
再过大约二十分钟,他们就看到了鹿嘴村的村委会所在地,李斐直接把车停在了村委会的院子外。
他们来之前已经跟这边的村干部联系过了,当然,说来这里调查异能也太骇人了,虽然村民大概都已经感觉到了人员频频走失这件事情很奇怪,也没准已经衍生出了一些当代新聊斋,但是,这些毕竟都属于猜测的部分,离真实还是差了一层,真让大家知道这些异状是由异能者造成的,估计他们立刻就慌了。
所以,他们来这里的理由其实还是围绕着李斐编造的,他农业局工作的身份实在太好利用了,这一次,他们又是以测试软件为名跟这边村干部沟通的,让他们帮忙找个靠谱的地方住。
村干部对于带着新技术来的李斐具有极大的热情,给他们俩都安排好了招待所,并且很有热情地表示可以在第二天带着李斐实地考察。
被李斐一口拒绝了。
他可以在这里顺带着再测试一下程序,但是,村干部还是别陪同了,不要为难社恐了。
村干部在李斐连番的拒绝之后,终于不舍地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在离开之前,他又回过头,叮嘱两人:“你们晚上可千万不要出门啊,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雾气太大了,你们都是外地人,走出去了不一定自己能走回来,半夜走丢了可不好搞。这段时间——”
说到这里,他猛然嘁声。
但是这个机会已经被木绵抓住了,她立刻抓问:“这时间怎么了?”
村干部犹豫了一下才说:“这段时间挺多人在村里迷路,还有几个到后山种地的,去了两三天才走回来。哦对了,今天早上,我们村里有个在上初中的男孩在路上走丢了,大家正在找,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们要是看见孤身一个人的孩子,记得把他带回来。”
听见这个消息,木绵答应了。
吃过了招待所里准备的午餐,木绵回到了房间,她有点儿困,准备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大概就十五分钟就好了。
她订好了闹钟,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串有些熟悉的铃声叫醒了,木绵朦胧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的一切。
她愣住了。
在她入睡之前,她待在一个非常朴素的招待所房间内,房间里的空间很大,设备却有些旧了,电视机还是屁股很大的那种。
而这会儿,她已经身处于一间教室内,面前的桌上摆着许多教材练习册,前方黑板的右侧写着今天的课程,黑板上贴着“拼搏造就幸福人生”几个大字,偏头朝身侧看去,窗外,一棵巨大的香樟树就在眼前,满树的绿叶在她眼前摇晃,反射出金色的光。这样灿烂的树,她的记忆里有一棵,就在她高中的教室外。
她适时地低头,在自己的桌面上看见了一本摊开的言情杂志,杂志一边儿还压着一杯一看就是植脂末冲兑而成的劣质奶茶。
这一切都是很久很久之前,记忆里的场景了。
在进行逻辑思考之前,她先是有些贪婪地四下看了看,回到高中时代,这是很多人的梦想吧,所以,哪怕这一刻是梦,也值得认真感受一下。
感受了几秒,木绵才开始思考起来。
她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地就穿越了,她都拥有异能成为魔法少女了,还穿越时间回到高中,这情节要是写成小说,略显缝合怪了。
当然,魔法少女和龙傲天凑在一起也挺缝合怪的。
但这已经是缝合怪的极限了,不能再缝了。
她应该是陷入了高树的幻系异能之中,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招,现在的问题是,应该怎么从幻觉中走出来呢?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如果她陷入了幻觉中,那么,李斐呢?
他大概也不能独善其身吧。
所以,他现在在哪儿呢?
现在已经是高中了,他们俩是同学,李斐应该就在这间教室里,她要跟他会和,商量好下一步怎么办。
木绵抬起头,开始在教室里寻找李斐的身影。
她还真花了一点儿心血,才从教室里找到了李斐的位置,他坐得太偏远了,人又趴在桌子上,高中的时候已经挺高大的身体缩成一团,看起来正在午休。
木绵立刻站起身,跑到了李斐的面前,推搡他的胳膊:“李斐,醒一醒!”
李斐好像还挺警觉,她一推,他就醒了,抬起头看她。
骤一看见高中李斐,木绵还有点发愣。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和大学不太相同,大学的时候他看着已经是个成年男性了,下巴青涩,线条中带着一点锐利。但这个时候的李斐的轮廓看起来还有些秀气,脸颊更加白嫩,抬起眼看她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冷漠疑惑和防备,有一种幼年野兽的感觉。
木绵顿时语塞了。
不能不承认,这个样子的李斐还挺……击中心灵。
等等,防备?
木绵心里闪过一丝不太好的猜测。
果然,李斐很快就皱着眉头对她说:“你谁?”
木绵:“……”
53. 第 53 章 要不重开吧?
她是谁?
李斐居然不认识她了吗?
她立刻回到:“我是木绵啊。”
高中小李打量了她几眼, 好像是在搜寻自己的记忆,搜索了一会儿,没搜索出来, 他没说话, 但眼神却变得不耐烦了,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淡地看她。
他的嘴没有动,但木绵分明地听见了清晰的两个字。
“怪人。”
木绵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有些变化。起初她没有察觉这变化是什么, 因为从表象来看, 她面前的任何场景都没有发生变动, 教室是教室, 黑板是黑板。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哪里不同了。
是光影的变化,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黯淡了。
她扭头朝着窗外看,才发现突然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在她视线所能看见的所有地方降落, 看着那些细碎的雨滴, 木绵突然感觉到了难过, 心底有个地方似乎在抽痛。
但她明明并不难过啊。
正想着, 天地间的一切都逐渐消失, 她被无法抵抗地淹没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睁开眼的时候, 她又回到了那张课桌前。
在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她先对刚刚发生的一切进行了一次简短的复盘。她应该是在幻境之中, 但这个幻境里面有过去的真实场景, 那就应该是以记忆作为凭依。
这应该不是她的记忆?
她可完全不清楚高中的李斐长什么模样,那时候的他对她而言完全就是一个路人甲,无名无姓的那种。
那么, 这一切都是李斐的记忆吧。
确定了这一点,就有两个问题突然浮现了,一是为什么李斐的这段记忆会成为把她包围起来的幻境,二是如何脱身。
她看过无限流的小说,这个情景大概可以理解成进副本了,她现在应该寻找一条破解谜题的道路。如果记忆是李斐的,解密的关键应当就在李斐的身上。
不管怎么样,她都应该跟他有接触,说得上话才行。
上次太过急躁,这一次,她稳一点来,跟高中李斐小心地交代一下自己的身份,然后再跟他商量怎么出去。
想着,木绵又抬起头,找到了李斐的位置,站起身,走了过去。
这一次,因为要组织措辞,她没有直接跟他打招呼,而是站定了思考片刻。但是,她站得时间可能有点长,李斐虽然一直趴在桌面上,大概余光也能看见地面,没几秒,他就抬起了头,有些奇怪地看着木绵。
但他也没有主动说话,对闷葫芦来说,主动说话就等于他输了,他只会看着木绵,等她开口。
一时间,木绵居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她的沉默让小李迟疑了片刻,终于,他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木绵还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应该怎么回答。
人最难的就是介绍自己。
名字倒是很好说,但接下来呢?
在常规的自我介绍里,人都会介绍自己的年纪家乡,在这两个无法选择的东西说完了之后,后面的求学经历、工作经历和兴趣爱好才是最关键的内容,因为它的每一个字都是人靠自己的手拿到,靠自己的脚走去的,这些才是表现一个人区别于他人的最关键证据。
所以,在人的自我介绍中,也常常会有选择地呈现和忽略自己的某一段历史,对自己的身份有选择地陈述,这些选择本身就带着一种有趣的意义。
那么,在她和李斐介绍自己的时候,她应该怎么说呢?
这个问题还有点不好解决,因为有好几种说法都可以用,比如——
我是你的前女友,你可以称呼我木绵。我是你的房东,你可以称呼我木姐。我是你的领导,你也可以称呼我木局。
单独地用哪一个说法都不对劲,而同时把所有说法都说出……
那就更不对劲了。
前女友房东和领导的叠加态,这在一般视角里,简直是究极冤家了,走路都恨不得避出八百米的那种。
如果一定诚实地介绍的话,大概需要用这样一段话吧。
木绵最后是这么说的:“我是你的前女友,但现在我们正在复合前期。目前我们住在同一套房子里,也在同一家单位工作,正在以陪伴对方一辈子为终极目标进行磨合。现在我们俩都有异能,我会魔法,你会放火球,我们在一次出差的过程中失散了。被拥有幻系异能的人关在了这个虚拟空间里,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应该只是你的记忆。你醒过来吧。”
如此长的一段话,说起来真是很艰难,尤其是她开始说自己有异能,会魔法的时候,小李稚嫩脸庞上流露出的迷惑简直让她想就地挖一个地缝。
木绵强忍着尴尬说:“你不信吗?”
李斐面无表情地看她:“搁你你信吗?”
木绵:“……”
没错呢。
她不得不说:“那要不我变个身给你看看?”
李斐绷着脸:“没必要,我看你变身干什么?”
说完,他又把头低了下去,与此同时,木绵的脑海里又响起一声“来捉弄人的吧”。
而后,一切的风景都再次褪色,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木绵又郁了。
这次不是被外力影响,而是她自己发自内心地郁闷了。
看来,跟李斐一见面就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是不可能的了,这人承受能力有限,受不了太干货的信息,她得先跟他拉拉关系,润滑一下,这样才能顺利把天线接上。
等一切都回复原样,她又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木绵深呼吸好几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桌面上的课本,找到了一本已经许久没见过的习题册,把它拿在手里,而后才站起来,走到了李斐的面前。
她对着李斐的后脑勺,叫:“李斐?”
高中小李应声抬头,眼神也全自动地变得不解,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李斐衣着还很土气,海澜之家的衣服跟他身上的对比都会显得异常时尚,还好有这张帅气小脸配着,整个人就多了一种亟待被解救的小白花味道。
小白花问她:“你是谁,有什么事?”
木绵突然有了一种自己在玩乙游的快乐。
想到这些,木绵笑了。
她思考的时间太长了,又自顾自地笑了一声,高中生小李已经等得不太耐烦了。
长长的刘海遮住半边眼睛,漏出的那一点儿基本全是眼白,看起来很不开心,眉头也皱得更深,这幅表情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只怕下一秒就开始口吐芬芳了。
小李当然不会口吐芬芳,但那是因为他这个人性格缺陷,不代表他心里没意见。
她瞅着这个满脸防备的李斐,估摸着自己这会儿大概说什么都不合适,说多了,像是在调戏他。
她咧出一个微笑,说:“没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写了吗?我有好几道题不会,想借鉴一下。”
她心觉自己这么说肯定没问题,游刃有余地等待李斐的回应。
李斐果然还是李斐,别人对他求助的时候,虽然会很烦,但也不会拒绝,他臭着脸说:“哪几道题?”
木绵把手上的习题册放到他的面前,一边翻一边说:“就是——”
她本来想装模作样地指出几道题的,但是,翻开的习题册那一页,一个字都没写。
木绵沉默了两秒,搞了一个急刹车:“全部这些题,都不太行。”
李斐也静默了。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木绵:“……”
要不重开吧?
54. 第 54 章 “你会修自行车链条吗?……
幸好现在面对李斐的是一个具有丰富斗争经验的木绵, 她可以厚着脸皮,对李斐说:“抱歉,不会的题有点多, 你可以帮帮我吗?”
李斐的表情有一段时间显得很无语, 好像木绵的表现超出了他能够承受的极限,但很快,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回答得克制又冷静:“你先把课本这一章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一遍, 习题都做完, 再来找我。”
木绵惊喜又听话地说:“好嘞。”
没有直接拒绝, 而是说“再来找我”, 还愿意给她解答问题, 说实话,小李的表现已经很到位了,毕竟这个时候的她对他而言就是陌生人啊。
木绵美滋滋地回到了座位,打开教材, 又陷入了沉默。
课本一片空白, 只是散乱地写着一些奇怪的字句, 可以这么说, 木绵完全没有办法从这里学到任何东西。
其实这样才正常, 如果都过去了十年, 李斐还能清晰地记得他们高中时候的教材,那他就不应该待在特备局, 他应该去中科院当院士。
但这样的话, 她应该怎么把习题册写完啊。
高中的知识点她也都全忘光了。
木绵愁眉苦脸地对着再一次翻开了习题册,这一次,她仔细看了看, 才发现了问题。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虽然封皮上写的是数学,但内容却五花八门的,什么学科都有。有简单的数学题,类似于加减乘除和考公必会的简单行程问题,也有涉及李斐专业的代码题,木绵完全看不懂,甚至还有一些心理学的问题。
木绵拿起一支笔,低下头,认真解答的同时又觉得有一点滑稽,李斐这脑袋瓜子里到底在装了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还有一道题考他的生日,考生日也就算了,还有一道选择题是问他们分手的日期,木绵还得努力地回忆一下,才能给他精准的答案。
绞尽脑汁地把自己能写的写完了,木绵把那几道代码题留下了,掂着习题册到了李斐的桌前。
从刚才开始,他好像就一直没动,教室里也没什么上课的感觉,旁边的同学也都在散乱地跑着玩。
她把习题册放到他面前,说:“还有这几道题不会。”
李斐从刚才的冰封状态解脱出来,回归正常,接过习题册,从上到下地打量,也没看出来什么表情,不过,应该没有上一次抓狂了,他从笔筒里拿了一支笔,开始给木绵讲解……代码。
木绵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能装作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注视着高中小李的脸。
注视着注视着,高中小李的嘴唇抿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上去又尴尬又烦躁,耳朵还有点要红不红的意思。
木绵在心底“呦吼”了一声,但她也知道,不能逼他太甚,见好就收吧,不能再被踢出去了,她收敛了视线,装成一副好学的样子,认真听他讲天书。
讲完了,李斐抬眼,对她很冷漠地说:“可以了,你自己回去再看吧。”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刚好一串铃声响起。
这串铃声在木绵的DNA里还留有痕迹,是周六下午补课放假时特有的声音,难怪教室里乱得像是菜市场也没人管。
听见铃声,李斐没再看她,低头收拾书包,看样子是收拾完了就准备溜了。
木绵不知道他走了之后她应该去哪里找他,立刻说:“你等等。”
李斐抬头看她。
木绵:“你教我这么多太辛苦了,要不然我请你吃个晚饭吧,就在学校对面吃,也不影响你回家,怎么样?”
李斐不假思索地说:“不用了,解题而已,不用你回报我。”
木绵:“这怎么好意思呢?这顿饭我要是不请你,我今天夜里都睡不着觉,一直想你。”
李斐沉默了。
木绵也沉默了。
片刻之后,木绵尴尬地找补:“我的意思是,一直想着欠你人情的事情。”
李斐:“嗯。”
木绵:“……”
嗯你个大头鬼,不信就直接说不信啊,还嗯,敲!
李斐背上了书包,简短地说:“小事一件,不用记着,我要回去了。”
木绵还想劝他,但李斐突然又看着她加了一句:“我没什么值得你缠着我的。”
乍一听见这句话,木绵人都愣了。
她想说你值得,想说这也不算缠,好吧,可能有点是在缠着他,但是程度还好吧?
她思考的时候,李斐就已经绕过她,直接走出教室了。
木绵看着李斐的背景,突然觉得一股气怎么都顺不下来。
就这个人,高中的时候就暗恋她了?
怎么可能啊,拽得要死,那是暗恋人的模样?
如果把这个形象跟一个会暗自拍下她的照片保存十多年的人放在一起,谁会相信这是一个人呢?
木绵想要气一会儿,但是想到李斐这个时候就是一个没被社会和她教育过的憨批,她忍了一半,想到她要跟他一起从幻境里走出去,她忍了另一半。
调整好了心态,木绵从教室里冲出去,追李斐去了。
她冲出教室的时候,李斐正在楼下,推着一辆自行车,似有所觉地回头看她一眼。
这一眼看完,他扭头就骑上了自行车。
木绵心里一万句脏话想骂,这小子想溜。
她有这么可怕吗?
她立刻就下楼追,然而,李斐倒是溜得真快,她也没有拖延太久时间,跑到楼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给木绵气了个倒仰。
纯正憨批吧。
她生气地停下了脚步,一时间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好,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回家好像没什么意思,闲逛也没什么好逛的。
一时间,她还真迷茫在原地,顺便在心里又把李斐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冲他今天的表现,等他们回到真实世界,她已经要让他刷一晚上厕所。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木绵突然听到了一个方向传来了一些不正常的动静,好像是一群人欺负人的声音,还有自行车倒在地上的清脆响声。
木绵心想着不会吧,但还是尽力快地跑了过去。
她越跑,耳边听到的声音就越大,最后的时候,她已经能够清晰地听见有人在说:“上了高中就不认识我们了?狂什么狂?”
但当她转过街角,看过去的时候,所有的人影都已经消失了,只看见一个孤零零的李斐,还有一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看见她来了,李斐的表情动作都很僵硬,好像没事儿一样随意地看了她一眼,说:“不小心摔了。”
然后他就弯着腰把自行车扶了起来,看着有点想把它骑走。
但是,他失败了。
木绵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你人没事吗?”
李斐扶着车,言简意赅地说:“没事。”
木绵“哦”了一声,然后一脚踢上脚蹬,脚蹬顿时转得好像一个风筝,只有掉链子的情况下它才会转得这么轻快。
他们两个人都盯着那个转得像是风筝的脚蹬,一时间气氛非常尴尬。
李斐一副哑口无言的模样,他看起来还觉得很难堪。
木绵看着他这个样子,“哼”了一声,直接蹲了下去,手放在车链上,顿时沾上了黑色的车油。
李斐总算不拽了,小声地问:“你干什么?”
木绵反而开始用一种拽拽的语气说:“不会看吗?在帮你装车链啊。”
李斐“哦”了一声,听不出高兴,但莫名地,木绵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开心,好像整个世界都晴朗起来了。
木绵初中开始就自己骑车上下学,解决掉链子问题有一手,没过多久,她就把自行车的链条装好了,站在李斐旁边,说:“好了。”
“谢谢。”李斐说完又很小声地补充,“前面有个公厕,我带你去洗手吧。”
木绵昂着下巴同意了。
李斐带路,两个人并肩地朝前走了。
这样的场景,不管木绵多么具有想象力,她都从来没有预料过,高中的他们并肩走在一起,在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她开始认真地感受身边这个不知是降智了还是丢失记忆的李斐。
他们并肩走过一条街,十年前的灯光没有十年后无处不在,有些地方还会有阴影,走过了一个巷口的时候,木绵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会修自行车链条吗?”
这个声音太耳熟了,但一时间又辨认不出来是谁。
走过去两三步,她才突然醒悟过来,是她自己。
她骤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
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站在霓虹般的灯光下,纯白的T恤看上去是五彩的。她也看到了曾经的李斐,站在阴影之中,手里推着一辆掉链子的自行车。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边的李斐已经消失了。
她听见那个阴影里看不清脸的小李充满防备地说:“如果我会,还能这样吗?”
她又听见那个没心没肺的自己大大咧咧地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会的话,我会,我可以帮你修。”
55. 第 55 章 在起床的时候,她又觉得……
说着, 十几岁的木绵就把书包直接放在了脚边的地面上,干脆利落地蹲下来,弯着腰开始修自行车的链条。
从她蹲下去的那一刻, 整个世界的光影效果就不再是日常生活的模样, 除了霓虹灯的其他区域都黯淡模糊了起来,但这块区域却超出寻常地亮,这种效果必然不是对生活的简单还原, 而带上了主观加工的成分。
在这种特殊光影效果下, 她浑身都被笼罩在了梦幻般的光辉中, 看起来比加了滤镜还具有氛围感。
而且, 虽然理论上这个时候的她是在修车, 但她的手上一点儿污渍都没沾染到,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说,记忆的主人忽略掉了一些细节,他只记住了他关注的东西。
站在阴影里的李斐这会儿表情也格外清晰, 不知所措中带着一点懵懂, 还有些好奇, 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难道这就是李斐对她动心的起点吗?
她之前只是知道李斐高中就开始喜欢她了, 但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因为李斐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跟她说明白这件事,木绵也不好意思问。
没想到啊, 居然在这个时机被她发现了真相。
但问题是, 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地进入李斐这段记忆?
想着,就听见身边有人声音有些急切地叫了她一声:“木绵!”
木绵立刻回头,看见李斐正好从另一个方向朝这边跑过来, 停在了她身边,焦急地环视她,问:“终于找到你了,还好吧。”
看这衣着神态,应该是成年小李了。
跟他回合了,木绵自然而然地松了口气,对他说:“我没事儿,就是看了一段你的记忆。”
“哪一段儿?”李斐不明所以地问。
木绵非常直白地说:“哦,就是你高一的时候跟我碰到一起,我给你修车链子,你动心的那段记忆。”
刚刚还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李斐表情瞬间僵硬了:“……”
木绵好心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发挥,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为什么我会进入你的这段记忆,还进来好几次,表现不好就会被你立刻踢出去,你踢我出去还不重要,为什么每次你踢完还要觉得不开心?”
李斐被她问住了,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眉头皱起来,看起来好像也思考了很久,才仍旧迷惑地说:“我不知道。没准这只是那个异能者的幻境设计而已。”
只是这样吗?
木绵不太相信。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发现李斐的面孔看起来有些不清晰了,她察觉到这一点的同时,李斐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的表情再一次变得焦急,并且朝她伸出手,但是,在他抓住她之前,他就再一次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木绵看着空白无物的眼前,一时间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奔腾。
能不能给准情侣一点携手逃生聊天调情的时间啊,这么急着把李斐带走,这个幻系异能者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这么想着,崩溃地把最后一句话从嘴里吐了出来。
她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耳边猛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我只是想搞清楚一点儿事情而已。”
木绵循着声音把视线投过去,惊讶地发现了一个刚见过没多久的面孔,正是之前给他们指路的那个人。
木绵皱着眉看向她眼前这位发顶有些稀疏看着年近中年的人:“你就是高树?”
他点头:“是。”
木绵含蓄地看了一眼他沧桑的面孔。这人可完全不像是刚三十岁的青年。
高树的脾气倒还不错,发现了木绵的眼神,只是笑了笑:“学术使人头秃,见谅。”
木绵尬笑两声就不想再跟他客套了,她着急出去,也担心在环境之中,神圣堡垒不在她手上,他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她很有礼貌地问:“请问你把我和他一起拉进幻境,是为什么呢?”
高树眯了眯眼睛:“我啊,我只是很好奇你们每个人都有什么样的欲望和恐惧,没准能够获得一些灵感,借此想清楚一些问题。具体幻境里发生了什么,我是没有决定权利的,全看你们自己的心。”
木绵觉得有点不适。
搞清楚学术问题这个理由好像很高大上,但路径不就是毫不尊重他们隐私的窥探吗?
她不怎么高兴地说:“那刚刚你看见我们有什么欲望和恐惧了?”
高树很干脆地说:“没看清你的,但是看清那个人的恐惧了。”
“什么?”
高树先给了她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是偶然吗?”
木绵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的。
高树:“简单来说,你刚好会修车链,他也刚好被你碰上了这样的时刻,这一切都是偶然,你们在偶然的叠加中相识了。但,如果这一种“我们相遇”的偶然消失,变成另一种“我们不曾相遇”的偶然,你们就会变成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全都是偶然因素决定的,这会不会有些可怕?”
木绵愣住了,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仔细地思考了之后,她才说:“我觉得还好。未知永远都很难预料到。有可能我跟他没有在这里相遇,我们在别的地方相遇了,也有可能,我们真的就那么倒霉,永远不会相遇。不过这也没办法啊。所以,人生得意须尽欢,遇见了就好好珍惜。这样就可以了吧。”
高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木绵猛地一皱眉:“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高树好声好气地给她解答了:“这个人的潜意识好像很悲观,他觉得如果不是这场偶然,你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互相接触的,会是——怎么说呢——两个世界的人。”
木绵一时有点像叹气,不知道该跟说些什么。
李斐啊李斐,都已经恋爱过一次了,怎么还这样呢?
正想着,她听见耳边的高树笑了一声:“好了,他的心思看完了,该看你的了,不知道你最害怕的是什么,我很期待。”
他这话说得很让人不舒服,木绵立刻就想要反驳他,但她一个字都没说出口,眼前突然出现了一股浓烈的困意,她倒下了。
*
早上十点,木绵被手机铃声叫醒了,她在朦胧中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声听起来很不爽:“今天中午相亲,你现在打扮好了吗?”
木绵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确实忘记了什么,被这句话一提醒,她知道了,大概是忘记去相亲了。
她的沉默让那边的人已经收获了答案,蒋霞立刻暴怒地说:“都二十九了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再不结婚就嫁不出去了!”
“知道了。”木绵说完挂掉了电话,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在起床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56. 第 56 章 原来在潜意识里,他只要……
距离十二点还有不少时间, 木绵慢慢悠悠不怎么认真地给自己化了妆,在涂口红之前,她打开了衣柜。
衣柜里的衣服色调以粉色和白色为主, 衣服上带着一些蕾丝毛绒材质的装饰品, 整体就是一种柔软乖巧的模样,木绵看着这些衣服,觉得很陌生。
它们的整体风格, 是不是可以用好嫁风来形容?
没有看不起好嫁风的意思, 只是它们看起来不像是她的衣服。
她勉勉强强地从中间选了一个看起来没什么装饰的纯色衣服, 出门了。
到达餐馆的时候, 问了门前的服务员, 得知跟她相亲的那位张雨森还没到, 她不怎么在意,服务员问她要不要先进去等,木绵探头朝里看了一眼。
典型的情侣餐厅,灯光暖黄昏暗, 位置狭窄, 用一些塑料假花装点气氛, 但那些假花大概有些年头了, 落了灰, 显得有些旧, 整体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气闷。
木绵拒绝了服务员的建议,坐在门前等相亲男的到来。
她坐了大概二十分钟, 终于有个男性急急忙忙地从电梯那里赶了过来, 冲到服务员旁边,问她:“有没有一位姓木的女的先来了?”
服务员摇头:“没有姓木的,只——”
她话还没说完, 那个男人就对她说:“麻烦安静一点。”
而后,他拿起电话,按了几下,稍等几秒,木绵的手机响了,对方的声音毫无顾忌地响起:“木小姐,你什么时候能到,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木绵:“……是吗?”
她站起身来,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对他微微一笑:“我还以为是我等了你很久呢。”
张雨森诧异地看向木绵,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不过很快,他就露出了非常热情的笑容:“哎呀,来了就好,我们现在进去吧。”
木绵其实不想进去了,她刚一跟这个人打交道就觉得很不适,这种情况下,快刀斩乱麻地让他滚,或者自己滚,其实是最能让自己舒服的方法了。
但是——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手机上蒋霞发给她的信息,蒋霞告诉她,这个人在A省农科院工作,刚好跟李斐曾经去实习的单位是一个地方。
距离大四分手已经七八年了,当年李斐实习的单位其实在他的人生轨迹中应当也已经彻底淡化了,没什么再去了解的价值。
但她莫名其妙地跟张雨森一起走进了餐厅,面对面地坐下了。
点菜的过程其实是相亲中还算是舒服的时间,因为大家还有话可以聊,交流一下吃什么不吃什么,不至于冷场,但点完菜这段时间就非常尴尬了,只能想方设法地自己找话题,以使场面不至于结冰。
木绵心里在琢磨着农科院的事情,冷不丁地就听见张雨森笑着问:“我听介绍人说你是独生女?”
木绵抬眼看他一眼,回答:“是。”
“你爸妈也都是体制内?”
“嗯。”
“那他们给你买房了没有?”
木绵:“……”
她一时间没说话,张雨森就笑了一下:“没什么,随便问问,感觉房价又快涨了,我准备这段时间上车付个首付,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你以后出个装修就行了。”
木绵更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人挺精的。
不是赞扬意义上的“精”。
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这些问题都问得太露骨了,张雨森换了一个话题,开始问兴趣爱好。
这个问题倒是让人轻松一点,木绵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喜欢画画,看书,偶尔会下厨,种花也还可以。”
张雨森露出了赞赏的表情:“不错,很居家,我就喜欢搞钱,除了搞钱没别的想法,上学的时候喜欢看篮球,现在也没什么兴趣了。”
当他说出“很居家”三个字的时候,木绵的不适感就更加浓郁了。
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同时放弃了跟他问李斐的事情,她只想赶紧离开,但从这一刻开始,这个人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跟木绵一个劲地倾诉他的心路历程,为什么从一个活泼开朗的高中生一步步变成一个只会搞钱的大人,中间被几个朋友看不起过,还被几个坏女人背叛过。
木绵懒得跟他掰扯太多,就采取了一种非常敷衍的态度,他说什么都对对对。
在她的努力下,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木绵还主动用上厕所的借口去结了账。
她主动结账,只是想要含蓄地表达自己并不准备继续的态度,据说AA就代表彼此没意思,这是潜规则,她把所有钱全都自己出了,那就更应该代表她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吧。
没想到,得知她已经付过账了之后,张雨森看上去好像更加感动了,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好几眼,说:“你跟那些人不一样。”
木绵:“……”
他还准备说什么,刚好这个时候,木绵的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借此摆脱了这个人的折磨。
然后这个电话又是新的折磨,学校又要来人检查,她得回去加班了。
木绵苦中作乐地借着这个理由跟张雨森告别了,坐上公交车的那一刻,她打开手机开始给他写信息,表达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适合。
正写着,对面却先发来了信息:“今天见面很愉快,期待下次约会,我的爱[玫瑰][玫瑰][玫瑰]”
木绵看着这条信息,快yue了。
第一次见面,聊天也很浮于表面,这就“我的爱”了?
木绵当机立断给他打了信息,也不斟酌字句了:“对不起,我感觉我们不太合适,祝你以后找到合适的爱人。”
发完之后,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复,木绵觉得这事儿大概是结束了,刚好这时候到单位了,她就放下了手机,走进单位,走进那个比几年前看起来更加陈旧的财务室。
同办公室的晓晓已经结婚几年了,跟老公连生了两胎宝宝,不怎么来上班,这会儿也不在。
现在的空调已经彻底坏了,只是还没来得及修,她一个人在闷热的办公室里,翻开了那堆账簿。
理论上,从大学毕业到现在,这么多年的财务生活,这些账簿对她来说应该是小意思,但这一刻,她看着手上的东西,也觉得陌生起来。
她怔忪了片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镜子里自己的脸。
这张脸看上去好像也带有很强的年龄感了,其实细究起来,皮肤还好,五官也没变,只是眼里的神采淡到几乎没有,看上去也是一副让她感到陌生的样子。
陌生的脸,陌生的衣服,陌生的账簿,这一切都是这么与她格格不入。
但是……
即便感觉很陌生,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按部就班的生活不就是这个样子,没什么好意外的。
想着,她翻开了账簿,开始工作。
埋头干了大概两三个小时,木绵觉得累了,她抬起头,舒展筋骨,同时拿起手机在看。
点亮手机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屏幕上的信息提醒,她有二十九条未读微信信息。
这数量就尼玛离谱。
木绵解锁后一看,二十九条信息里除了两条公众号推送,其他全都是张雨森说的。
“为什么不合适?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
“是不是我刚刚的表现有哪里不好,我给你道歉,我太紧张了,以后肯定会更好的。”
……
“你回回我吧,别不理我。”
“好歹是第一天认识,你至于这么绝情吗?”
“我对你的态度已经很好了,虽然你已经快三十了,但我没有嫌弃你,你有什么好拽的?”
“真不回复?[哭]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木绵从头到尾看完,觉得这个人可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这不是在骂人,她真的怀疑他在物理层面上有精神疾病。
他们俩也就是今天刚刚见了个面,呆在一起的时间没多久,要说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他表现得好像他们谈了十年的恋爱,她把他抛弃了一样。
而且,他的对话里出现了非常快速的“侮辱——道歉”转换,这种表现一般都代表他的人格自卑又自傲到了极端,也没有正常的情绪控制能力。
木绵对着信息犹豫了片刻,一开始想直接拉黑,但想想又算了。这个人的爹妈跟她爸妈认识,而且他还知道她在哪里工作,现在社会案件那么多,他如果精神真有问题,她怕自己拒绝得太快有危险,还是尽量友好说拜拜吧。
正常人面对精神病总归是有顾忌的。
她编了很长的话发给了他,大意是相处时间并不久,没有深厚情感,及时收手可以为他遇见适合的爱人节约时间,再次祝他获得幸福,以后如果聊得来可以当朋友。
她自觉自己的话够诚恳有礼了,如果对方是个正常人,一切都该借此结束,但对方的回复就是发哭的表情,以及发“你要抛弃我吗”。
木绵跟他解释没有,只是不合适,对方还是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只会来回纠缠。
木绵跟他反复纠缠几个回合,忍不住了,直接打了很长的一段话。
“我不觉得你对我有什么情感,毕竟才相处了一个半小时,你在这种情况下就表现得好像我们感情很好,这种事实和表现之间的反差挺滑稽,给我一种你在着急找个老婆完成人生任务的感觉。这不仅代表你对我其实没有感情,对自己也没有。婚姻必须要以爱情作为底色,起码在我这里还是这样,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还是互相放过吧。”
她这段话自认为说得算是有理有据,如果对面是个正常人,他也该撤退了。
但是,对面的回复是这样的。
“对不起,我太急着想要拥有你了,我会放慢脚步,按照你的节奏来的。[亲亲]”
木绵看着这条信息,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人被狗屎缠上的时候,不会觉得有些好笑吗?
世界怎么能这么滑稽,又滑稽得挺合理,同时还滑稽的让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优解。像这种人,看到了他示弱的一面并不是好事情,他可能会在事后因此而恨上你。
木绵没有再回复他了,她又忙了一会儿,而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了。
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看着空荡无人的房间,木绵盯着空调看了挺久。
这台空调最近也不制冷了,但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找人上门来修,明天周日,约一下师傅吧。
木绵放下包,坐在沙发上,从网上寻找保修电话。
无数黑色的字体在手机上划过,她疲惫地翻找着,在就要找到之前,突然一瞬间,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前方。
黑色的电视屏幕空洞洞地对着她。
好孤单啊。
好痛苦啊。
人生到底应该怎么度过呢,它当然会有压抑的时刻,但是,除了工作,除了相亲,除了坏掉的空调,还有些好的事情发生吧。它应该有些激情,有些快乐,有些可爱的人,有些想起来就会觉得开心的时刻,有偶尔压不下去的嘴角。
可她要怎么办才能脱离现在的环境,到达另一个世界呢?
这天晚上,木绵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相亲结婚了,婚礼全程她都不高兴,相反,一股浓郁的来不及了的后悔笼罩着她。
正在扔捧花的时候,台下一个人走了上来。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心里隐隐知道,他是李斐。
李斐问她:“跟我走吗?”
梦里的木绵立刻扔了婚戒,头也不回地拉着他的手离开了,她扔掉了身后的一切,却那么开心。
梦醒的时候还是深夜,她躺在床上愣了很久。
原来在潜意识里,他只要一来,她就会跟他走。
不知道李斐现在怎么样,过得开心吗?他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了吗?
她好想联系他啊。
过去的好多年里,她压制住了自己的渴望,但是,站在悬崖边上,在如果继续拖延,继续装作忘记,许多事情就可能会无法挽回地朝前走的时刻,她想,如果这是她最后一次的时机,她还要选择放弃吗?
这个时候,手机屏幕上又出现了几条信息,张雨森又开始先贬低人再贬低自己地发疯了。
木绵看着那些信息,不觉得生气,因为太离谱了,她只替他觉得尴尬。
但尴尬了一会儿,她蓦然想。
也没准,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是需要这样的厚脸皮,如果这个憨批可以做到,那么,为什么她不行?
最起码,她是真的喜欢啊。
但这个时候,她又一次想起来,她删掉了李斐所有的联系方式,她可能找不到他了。
57. 第 57 章 “快了,他马上就逃婚跑……
突然间要寻找一个人的联系方式确实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尤其是你们两个人的生活已经基本没有显性社会关系的重合了, 完全是没有一点儿关联度的人。
你也记不得他的QQ号和微信号,他也不玩社交平台,就算玩, 你也不知道。
你们曾经是黏在一起的泥人, 但现在,成了失散在海底的沙,在两个不重合的世界里活着。
甚至还有可能, 他已经恋爱了, 已经结婚了, 孩子都有了, 找到也没有意义了。
这个时候, 还是要努力寻找吗?
还是要奋不顾身地朝前冲, 就好像在梦里,抛开一切跑向他一般?
死心就那么难吗?
……
是的。
难啊。
李斐不仅仅是李斐,也是她的爱,是她的勇敢和热情, 此刻的她连找他都不敢, 那她敢做什么呢?
人生最难忍是意难平, 如果现在又忍了, 她怕自己到了八十岁临死之前还觉得后悔, 但那个时候, 一生终结,什么都改不了了。
那就什么都不管了吧。
木绵闭上了眼睛, 绞尽脑汁地想, 该怎么才能找到李斐。
虽然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和过去的同学联系,但是, 也没准呢?
人是会变的,而且他应该还是会有一些同学的联系方式吧,既然她通过六个人就能找到世界上的任何人,找到李斐应该也不是难事。
她打开了许久没用过的QQ,登录了上去,想要寻找高中时候的班群,从上到下翻了个遍,她居然什么都没找到。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真的完全没有任何群的名字和记忆中的那个班群有关联。
她被踢出来了?
不会啊,她在班里一直与人为善,就算是毕业之后许多年不联系,也不至于谁突然看她不顺眼,把她赶出来啊。
她立刻发了信息给自己高中时认识的朋友,问了班群的事情。
朋友现在也有自己的家庭了,大概到了晚上九点多,忙完了家里的杂事才有时间回复她:“两年前班群解散了你不知道吗?”
她不知道啊。
她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打开QQ了,如果不是今天有事情,下次打开QQ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
她正在着急,却看见朋友发来了信息:“不过我们又组建了一个微信群,你要进吗?”
木绵立刻急切地回复她:“我进我进。”
她急急忙忙地进了群,都来不及回应群里非常敷衍的欢迎词,立刻打开了群成员列表,寻找李斐。
她从上到下看了很久,一个一个仔细地看,但是,很可惜的是,她没有看见李斐的名字,他在这里什么信息都没有。
这时,朋友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你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要加群了啊。”
这一瞬间,木绵有两种回复她的方法,她可以说,她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同学们,想要怀旧一下,也把实情和盘托出,告诉朋友,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又想起了李斐,对他死灰复燃,并且像是老房子着火一样格外上头。
两种方法,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最后,她说:“我想找一找李斐的消息。”
朋友惊讶了很久之后,说:“他曾经加过我们的群,还来参加过好几次同学聚会,但是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就退出去了。”
木绵本来也没抱什么期望,看见她这样回复,就很低落地说:“那好吧。”
但很快,朋友又说:“不过我有他的微信,之前有一次是我负责组织聚会,当时加上了他的微信,你需要吗?我推送给你吧。”
就这样,木绵拿到了李斐的微信号。
在加对方好友之前,木绵先是点进了他的朋友圈,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是和过去一样完全没有东西,还是对陌生人完全不开放的缘故。
木绵犹豫了很久,在半夜两点提交了好友申请。
这样,她一时半会也不会得到李斐的回复,等明天早上她自然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但她没想到,在提交申请的不久,李斐就直接通过了她。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木绵发消息:“是我,木绵。”
李斐:“我知道。”
简短地说了两句之后,两个人又都不说话了。
看着空旷的对话框,木绵觉得憋得难受,她告诉自己,既然都勇敢了这么一次,那就别卡在这里了,都这么年纪了,突然加上他的好友,谁不知道谁想干什么呢?
害羞什么,尴尬什么,想想张雨森前辈顶着尴尬社牛的模样,她也可以。
她发了消息过去:“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这一次,李斐的回复迟了很久。
她分不清是那边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还是在刚才的沉默之中困倦睡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难受,等待中的人总觉得自己好像走在火上,每一秒都烧心。
但她很快就知道,这会儿的焦灼感其实还算是友好的,她很快,就被暴击了。
李斐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没什么具体的内容,是一个电子请柬。
他和别人结婚的请柬,时间就是第二天。
一瞬间,她的手脚都发冷了。
这是,真的吗?
她点开了请柬,看见了李斐和别人拍的婚纱照,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她看得很模糊,只是感觉非常漂亮。
快速地翻完了全部照片,木绵把页面关了,看着手机发愣。
所以,迟了吗?
脑海里响起了这三个字时,一瞬间,她哭了出来。
迟了啊。
那么想要的宝贝,到别人家里了。
对话框那边,李斐又发过来一条信息:“你来吗?”
木绵想回复“不来”,但发送之前,她改了主意。
去吧,看最后一眼,然后一切就结束,她回到自己的人生,过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中午,她来到了李斐办婚礼的酒店,衣着并不隆重,只是寻常。
她走到了上礼的地方,给了两千礼金,挺多的,超过了她的日常社交水平,可能是心情极度不好的原因吧。
上完礼,她就走了进去,找了个桌子,开始等婚礼的开始。
其实按理说,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有些时候,理性确实占不了大脑的上风吧。
婚礼很快就开始了,全程灯光变暗,只有一个灯亮着,不多时,随着主持人的倒数,李斐出现在了光束里。
木绵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还和过去一样,挺好看的,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木绵想哭,甚至连发量都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这就更让人想哭了。
而最想哭的时刻,大概就是婚礼进行到互相宣誓的时候。
她眼睁睁地看着李斐对着别人,说出了“我愿意”三个字。
这一刻,她泪崩了。
其实按理来说,她没哭出任何声音,这儿也没有光线,但不知道为什么,台上的李斐朝她这里看了过来,他皱着眉看她,好像在看一个不识好歹故意破坏婚礼气氛的恶毒前女友。
同时,张雨森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他突然站在她的面前,很不理解地问:“你哭什么?”
没等木绵回答,他就自己回答了自己,表情瞬间变得暴烈起来,尖声大叫:“你对那个男的有情是不是,你想找他复合?没放下前男友你来相什么亲,你不会是想搞仙人跳吧。你跟他发生过关系没有?”
木绵不想在这个时候吵架,站起来就想跑,她跑到了宴会厅的门前,她妈突然冒了出来。
蒋霞怒目圆睁,大声地说:“丢人现眼!快回家!”
这个时候,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把视线投射过来了,他们都盯着木绵,发出了窃窃私语,那些声音聚沙成塔,好像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耳廓,她要被淹没了。
木绵快要绝望了。
为什么人生的极致悲伤时刻也不能一个人独自度过,还是要被这个讨厌世界的灰尘包围,到底什么时候是个解脱啊,这个沼泽怎么能够这样大,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越挣扎陷得越深呢?
她要离开这里。
她要瞬移逃离。
等等——
瞬移?
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的时候,眼前的一切突然间都变形虚化,变成了另外的模样,隔着车窗玻璃,她看见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湖水,还有站在车窗外的那个人。
他面带笑容地说:“你醒了?”
木绵都没有精力去回答他,她在车座上喘息了好久。
梦里的一切都太过于真实了,让她就算醒来之后还会觉得非常后怕,被惶恐的情绪紧紧包裹了。如果她不是魔法少女,那么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以后的真实。
她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她慌忙地看向另一侧的李斐,他还闭着眼睛沉浸在梦乡里,薄薄的眼皮下,眼球急速地转动,看起来也不太安定。
木绵急切地握住了他的手,问窗外的高树:“他什么时候能醒?”
高树闭上眼睛好像在看什么,过了三秒,他睁开眼睛,对木绵说:“快了,他马上就逃婚跑掉了。”
木绵:“……”
哦,这样啊。
她突然觉得心里的那股慌忙淡了许多。
58. 第 58 章 我梦见,我们没有再遇见……
慌乱淡了之后, 排在她脑海中第一位的就是愤怒了。
木绵看着高树满脸不爽地说:“你凭什么未经允许就把我们引入幻境,窥探我们的隐私,你以为你是谁?凌驾所有人的神?”
高树笑了笑:“当然不, 我只是想搞点研究而已。”
木绵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更加不爽了:“你为了研究就能够制造情景, 捉弄别人?”
高树对着她晃了晃手指:“不不不,我澄清一下,你的幻境内的所以事物, 包括那个相亲男, 包括你的工作, 包括李斐结婚, 全都是你自己因为恐惧而幻想出来的东西, 没有一样是我刻意添加。我只是一个忠实的旁观者而已, 从来不曾介入进去。”
木绵愣了一下。
所有的事情,全都是她自己的恐惧。
高树看着她,兴味盎然地说:“你知道梦里的你为什么很痛苦吗?”
木绵没好气地回答他:“被垃圾相亲男和垃圾工作包围了,还要参加前男友的婚礼, 搁谁不痛苦。”
高树:“这只是表象而已, 真实的痛苦原因还需要深挖一层。”
木绵被勾起了兴趣:“你说?”
高树微笑着说:“因为你的存在消失了。我说的存在, 指的是你的精神, 而不是你的身体。在梦里, 你的特质消失, 梦想消失,你正常地吃喝拉撒, 但也只会吃喝拉撒, 按照人类共同本能做事。你可以叫木绵,也可以叫李绵,可以叫张绵, 你——不,没有你,有的只是一具被他人意志寄生的躯壳而已。”
木绵:“……”
梦里的自己好像被深深地侮辱了,但是又好像,他说的都是事实,这就让人一点都生不起气,只觉得扎心。
原来,那样的她只是一具躯壳,还是被寄生的躯壳。
害。
看她无言的模样,高树又提议:“要不要听我给你解解梦?”
木绵无奈地瞅他一眼,高树露出了一个钓到鱼的表情,美滋滋地开口了。
“你的梦境里你做了两次选择,第一次选择,你选择了去相亲,第二次,你选择了拒绝那个相亲男,去找你爱的那个人。”
他刚说了一句话,木绵就打断了他:“等等,相亲不是我的选择。”
高树:“你觉得你只是屈服于父母的压力?“”
“是啊。”
“那你有没想过,或许屈服就是你的选择?要知道,‘不选择’其实也是一种选择。”
“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有些时候,一个人会屈服于别人的主导,而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想承担选择失败的后果而已,如果听从了别人的话,只要活得不开心了,把一切责任都推卸出去就好了,说自己是被逼的,是无辜的。这样的人太多了。”
“当然,你比许多人都好的一点是,你最终还是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虽然梦里的结果是迟了,李斐已经结婚了,但那并不代表选择错误。你只是被心里更深层的恐惧主导了而已,你一直害怕自己拖延会导致什么都来不及,所以在梦境里会有那样的发展。这跟现实生活的走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说到这里,高树耸了一下肩膀:“当然,也不能否认没有这样的可能。人生嘛,怎么变化发展都很合理。我那个时候也没想到,只是来这里走一趟,这辈子可能都离不开了。”
“所以,你应该觉得庆幸。在无限的可能中,你们刚好遇到了这一种,截止现在,你们还在对方的身边。”
“而且,你们俩虽然都不怎么主动,但是需要的时候,还是能豁得出去的。好了,他已经把那一万个拦着他逃婚的人全都打败,应该就要醒了,我先走一步,有缘下次再聊。”
但他神情里的潜台词却是“拜拜了您嘞,没有下次了”。
果然,话刚一说完,他就跑得影子都不剩。
木绵呵呵一笑。
虽然高树刚刚好像精神导师一样跟她聊了不少,也确实传递给她一下挺有意思的看法。但是,这跟他未经允许擅自把人拉入幻境是两码事。
他的行为往严重了说就是人体试验,现在他还乐意把人放出来,万一以后变得更加变态了,搞缸中之脑怎么办。
不过木绵想了想,他想跑就先让他跑一会儿,她有“心弦”,想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钓鱼吗,放放再收,收收再放,小伎俩罢了。
现在还是李斐要紧,他还昏迷着,她不能扔下他自己行动了。
想到这里,木绵偏头看向仍在闭着眼睛的李斐。
刚好,这时他的眼皮急速地抖动了几下,胸膛快速起伏,没过多久,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在片刻的失神后,他的焦距对准了木绵。
在木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俯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夏天的衣服轻薄,他的体温清晰无误地通过衣料传递过来,还有肌肤裸露着触碰到的地方,接触久了,就会感受到一股灼烧的滋味。
被抱住的第一秒,木绵还有点恍惚,他们虽然重逢了挺久,但是,没有过这样的肢体接触。
那么,她讨厌他抱她吗?
当然不啊。
贴贴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而且,大概是梦里的伤感劲儿还没过,她这会儿其实也很容易就情绪起伏,刚刚跟高树说话的时候暂时压了下来,但是,李斐这么一抱,她立刻也绷不住了。
她稍微想了一下,而后就毫不犹豫地回抱住了李斐。
抱了一会儿,她才听见李斐很低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侧脑传来:“还好梦不是真的。”
“是啊。”
从绝望的世界中脱离,发现那只是一场噩梦,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木绵回应了一句之后,有些好奇地问:“你的梦境是什么,那个人说你逃婚了?”
“逃婚?”李斐微微抬起头,说,“没有,这不是我的梦。”
木绵立刻在心里骂了高树一句,就会骗人,妈的,她就说嘛,打倒一万个人逃婚就算是梦境也有点过分了。
被他摆了一道。
木绵:“那你的梦境是什么?”
李斐看着她,眼神又有点失去焦,好像看着那个已经苏醒的梦境中的某个地方。
他的声音缓慢虚弱地说:“我梦见,我们没有再遇见,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很老的时候去参加你的葬礼,别人说你这辈子过得不好,被人欺负,没人给你守灵。我看见了冰棺里面的你,你很瘦。我当时想——”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声音,扭头看向窗外。
59. 第 59 章 “复合吗?”
木绵耐心地等待了很久, 都没有等到李斐的回答。
她等不及了,尝试着引导他:“你在梦里想什么,想哭, 想时空倒流?”
李斐对她的两个猜测都摇了摇头。
木绵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问了, 只能无奈地说:“那是什么?”
这一次,李斐仍旧没说话,他又一次低下头, 背对着她, 非常安静。
但木绵无意间地对着窗外一瞥, 突然发现, 在玻璃窗里, 李斐的眼睛里好像有泪水。
木绵顿时被吓住了。
梦里的李斐到底在她的葬礼上干了什么啊, 总不至于给她陪葬吧。
怎么好好的硬汉,这会儿看着这么惨,这也太可怜了。
都怪高树。
木绵再次骂高树一万句,同时更紧地抱住了李斐, 对他说:“真的没事的, 你放心, 我这种人, 肯定不会孤独终老, 不会晚景凄凉, 我肯定怎么着都活得热热闹闹,就算有段时间会对世界低头, 但我是有底线的, 被欺负得狠了我肯定不会忍。”
李斐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太好,他问:“肯定不会忍?”
木绵:“对。”
她梦境里的自己或许真的是懦弱到了极致,但那只是恐惧而已。而且, 正因为她有着这样的恐惧,所以她才永远都不会真的成为甘于平庸的人,永远都是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发出自己心声的那个人。
如果世事艰难,人没办法做真正的自己,最起码,不忘记自己,也不从心底对别人投诚,这也已经很好了。
木绵是从这个角度理解李斐的问题的,但李斐却用一句话就把她打败了。
“那你怎么能忍我那么久?”
木绵:“……”
李斐:“谈恋爱的时候,我不是一个好男朋友,现在也不太行,我知道很多时候其实对不起你,你不开心了。但是,你也没怎么发火。你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高中的时候你脾气很直。”
木绵皱了眉:“所以,你觉得你对不起我,我为了你受了委屈?”
李斐:“嗯。”
木绵:“你觉得你对我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并且担心这种影响会让我这一辈子都不幸福?”
李斐没说话。
木绵叹了口气。
她现在可太了解李斐这类人,大多数的人其实都会因为爱人对自己的付出而感到幸福和快乐,但李斐这种就不会。
他们会觉得很有压力,觉得自己不值得别人的牺牲,这样的想法产生之后,他们为了防止对方进一步“牺牲”,可能就会选择直接掰了。
其实好好的感情直接掰了对另一半来说伤害更大,但是,他们的逻辑大概就停留在这里了。
木绵直截了当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只是对你耐心多了一些,因为你是特别的,如果你开心,那我也会感到开心。而且,或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在成长过程中变成了一个情绪稳定善解人意同时又了解你的成熟大人?”
说到这里,木绵摸了摸他的狗头,慈祥地说:“你放心,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有暴力倾向,或者谎话成篇自私自利,我肯定不会再忍你的。你怎么总是有这些我都想象不到的担忧呢,李斐。”
玻璃窗里李斐的眼神有些低落。
木绵摇了摇头。
虽然通过幻境的方式获取了李斐的高中记忆确实不太好,但是,既然都知道了,那也没必要装作不知道。
既然大家这一次彼此什么都看穿了,那就坦诚相见吧?
于是木绵直接开了口:“高树说,你挺害怕没有遇见我,我们彼此错过了?”
听见她这句话,李斐的表情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很不自然,虽然已经松开了她,两个人又肩并肩地坐在座位上,但他却没有看她,好像在思索什么。
她以为李斐又要搞些欲盖拟彰的东西了,但是,他好像深吸了一口气,在旷日持久的酝酿和等待之后,终于憋不出了。
他抬头看向她,点头:“是。”
木绵:“为什么?”
李斐:“如果当年没有那群摔自行车的人,我们现在仍旧不会认识对方。”
“你觉得在我们恋爱的过程中,占据主要因素的是偶然?”
李斐点头。
木绵:“但你想过没有,或许我们的相遇是必然。”
“有可能,我们没有在那个街角相遇,但是也会在下一个街角碰见。我在高一的时候帮你修车链子,现在还是会。我们会上一个同大学,会选同一门课。这就说明我们俩就是有缘分,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我跟你选了同一节课,确实不是偶然。”李斐憋了一下才说,“是我故意选了那节课。”
木绵惊讶了。
这,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啊,原来那个时候的李斐就会为了她选同一节课,乖乖,那他那个时候还装不认识,高冷得像冰山,他这人是不是有问题啊。
算了,现在不是思考他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因为李斐这人的思想已经是被认证的问题很大了,现在主要的任务让他相信,他们相爱是老天安排的缘分。
木绵绞尽脑汁地想,而后道:“但当时是我没学会东西主动找你的啊?如果我没找你,或者干脆自己就学的很好,那咱们不也没了。这就叫缘分,懂吗?”
李斐又一次陈述了一个让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真相:“如果你当时没找我,那么,事情可能会变成我没学会主动找你问。”
这……
所以说,他们俩之间,如果她不找他,以后他也会来找她。只是他们比其他人更难冲动,更难说走就走,需要更长的时间,如此而已。
听到这里,木绵由衷地发出了一个感慨,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了:“小李,你是真的爱我。”
说完之后,她才发觉自己感叹了什么鬼东西。
哪有人感叹对方太爱自己了,这听起来怪自恋的。
害。
木绵想自嘲两句,缓解一下尴尬。
但李斐一直都没有反驳,他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这样的眼神让她无法自嘲了,甚至,还有一点不敢言明的期待。
在她的期待里,李斐说了一句话,语气像羽毛终于落地一样轻盈。
他说:“复合吗?”
60. 第 60 章 “那这一次,我们努努力……
听见他这一句问, 木绵愣了有一会儿。
她没想到,李斐会在这种情况下直接说出这句话。
之前说好的,他们要在他主动承认盒子里装了什么之后再复合, 但现在, 他直接就跳过了这一步。
虽然已经等待很久了,但是这一刻降临的时候,木绵还是会觉得突然, 会觉得心中一恍惚。
李斐说完话之后就紧张地看着她。
他的紧张从来都不是很外化的面红耳赤, 也不是喘息, 不是任何神态上的东西, 而是, 你能从那些自己都说不清的地方, 察觉出来这个人紧张到汗毛都炸了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见他这样,木绵反倒不紧张了,她喟叹了一声, 说:“终于等到你这一句了。”
“嗯。”李斐仍旧僵硬地装作自如的样子, 说, “那么, 针对我的提议, 你有什么想法?”
木绵:“我觉得……”
她拖长了声音, 欣赏了几秒李斐着急的眼神,才语气轻松地说出了后几个字:“那就复合吧。”
她又学着李斐的语气问:“对于我的回应, 你有什么想法?”
李斐看着她, 神情和语气都很慎重地说:“那这一次,我们努努力,能走到哪里算哪里。”
听见他这句话, 木绵点头:“行。”
走到哪里算哪里啊。
努努力不就走到这辈子结束的时候了。
木绵朝窗外看了一眼,他们的车还停在湖边。
日暮向晚,天上积云欲雨,湖面好像泛起了更浓重的雾气,看上去烟波浩渺,她这一眼好像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局促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但是,又好像能透过这些似有还无的阻碍,看向远方无尽的天地。
这无尽的天地里,她和李斐都是沧海一粟,但愿沧海见证他们说出的话,许出的心愿。
这时,车窗上落下了一滴细碎的雨水。
下雨了。
木绵指着那滴雨水:“我们别再停在这里聊天了,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先去村里吧。”
李斐点了个头,却没有立刻发动汽车,在木绵要催他的时候,他朝她这边弯了腰,把刚刚松开的手又送了过来,猝不及防地再一次抱住了她。
这一抱,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就直起腰松开手了,只是,在他们的脑袋交错而过的时候,他用脸颊蹭了她一下。
这一下,动作很轻,若有还无,像是下意识,也像是情不自禁。
蹭完,他就开车去了。
但木绵被他蹭得又是一愣,思考了一下,确定刚刚的一切都不是幻觉,是他真实的动作之后,木绵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是什么小动物才会有的动作啊。
听见她的笑声,正在开车的李斐耳朵看起来有点红。
木绵盯着他的耳朵,脑袋里却在回味刚刚的一切。
她也发现,经过他那么短暂地一接触,她好像也觉得心里痒痒的,好像得了肌肤焦渴症一样,很想身体的哪个部位挨在他身上。
但是李斐在开车,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也需要不停地操作方向盘,那么……
她琢磨了一下,把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捏了捏。
肉质不错。
嘿嘿嘿。
上一次那个岔路果然就是高树搞出来的,这一次,他们再次走到那个原本应该是路口的地方,就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泥路了,跟地图上显示的一模一样。
看着这条路,木绵有点不爽地拍了一下李斐的大腿:“他这幻术还真搞得有模有样。”
李斐扭头看她一眼。
木绵犹豫了一下:“那我把手收回来?”
李斐:“不用。”
说完,他继续开车去了。
她也觉得不用,李斐的裤子好好穿着呢,这有什么呢?
车子行驶了一段时间,他们又一次来到了鹿嘴村的村委会,见到了村干部。高树的幻境编织得还挺靠谱,虽然理论上是第一次来,但是,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连村干部说的话都差不多。
可见高树大概对这个村干部还挺了解的,但是,当木绵主动地询问高树的事情的时候,村干部却表示,他们没什么接触,不怎么熟。
木绵心想,估计高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深入他的心灵了,不然这了解度实在说不过去。
等村干部给他们安排好住处,在他叮嘱完他们晚上不要出去之后,木绵问了高树的事情。
“我听人说,你们这里有一个人叫高树,搞哲学的,留在你们这里好多年了,我业务写小说的,想去找他了解一下情况,您知道他住哪儿吗?”
村干部不疑有它,干脆利落地回答了:“知道啊,就在鹿眼湖旁边,他自己搭了个房子。”
“那您知道他为什么留在这里吗?”
村干部“唉”了一声,然后说:“几年前他带着他妈来这边旅游,他妈掉进湖里就沉下去了,搜救队怎么都没把她救出来,尸体现在都还找不到,高树就留下了,天气好的时候他就下水找。这都几年了,也该放弃了,但他还是不走,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得知高树的经历,木绵再想起那片雾气弥漫的湖面,她莫名地有点凉意。
他们说话的时候,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逐渐有了滂沱大雨的感觉,哗啦哗啦的声音响彻天地。
村干部观察了一下雨势,无奈地摇头:“得了,今天这雨太大,我也不回家了,就在招待所凑合一晚算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再出发去地里吧。天黑加上雨大,出门挺危险的。”
说完,他摆摆手,下楼了。
木绵和李斐各自提着行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木绵洗过澡后,正在擦头发,就听见门响了。
木绵确认了门外的是李斐之后就打开了门:“怎么了?”
李斐看着她说:“没什么。就是,想在你这里坐一会儿,可以吗?”
木绵很快就回答:“当然可以了。”
他们现在又是情侣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于是李斐就主动坐在了房间里的长椅上,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手机低头看去。
木绵护完肤就也拿着手机坐在了李斐的旁边。
他们无声地坐在一起玩着手机,什么话都没说,但莫名其妙地,胳膊挨在一起,肩膀靠在一起,最后,头也挨在一起了。
这个时候对方的呼吸声就格外地明显起来,偶尔的声音变化也会格外清晰,木绵看了一会儿手机,就把它放下了,仰着头闭着眼,仔细地听他的声音。
其实没什么好听的,雨声也还是很大,但是,这种无言的幸福感实在是可以把一个人从头到脚都淹没。
听着听着,她伸出手,抱住了李斐的胳膊。
李斐:“怎么了?”
木绵仍旧闭着眼睛:“我想抱我男朋友的胳膊,有问题吗?”
她对他有光明正大的需求和渴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不想跟另一半亲热才是怪事呢。
李斐顿了一下才回答:“当然没有。”
紧接着,木绵就听到了李斐也放下手机的声音,她睁开眼,对他说:“聊聊天吧?”
“说什么呢?”李斐靠在了椅背上,一贯生硬的声音听起来也挺温柔。
“聊点没有聊过的东西吧,比如高中的时候。”木绵提议道:“你高中就暗恋我了,还偷拍我的照片,那个时候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要不说说?”
“嗯……”李斐思索了一下才说,“那个时候你每天都很开心,班里的女生都是你的朋友,你会自己画漫画,漫画在全班人的手里传着看。里面有个故事,男主角好像是个……高大帅气阳光的人。他好像叫,”
李斐皱着眉毛想了几秒才说:“樱影刃空?”
木绵:“……”
这都哪年哪月的中二事件了,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还出产过一个叫“樱影刃空”的男主角,现在突然被提起,她整个人都尴尬得无以复加。
她故作镇定地说:“你记得这么深?”
李斐很随意地说:“我都记得。”
木绵抓到了一个关键词:都。
“你还记得什么?”
“樱影刃空是个鲛人,爱上了仇人的女儿,为了惩罚自己就把尾巴切了,变成了人,但是仇人女儿喜欢别的人,那个人家世很好,有钱,他为了帮助他们在一起,哭出了一个池塘的鲛珠,让他们成功在一起了。”
木绵:“……”
这种故事,又虐又烂俗,她高中的时候就是这种口味吗?
不过,等等。
“这个人不就是圣母自虐狂吗?你怎么说他高大帅气阳光呢?”木绵提出了异议。
李斐:“你在第一页上面这么注解的。”
木绵:“……”
对不起,那个时候的她是脑残。
木绵:“你还记得什么事情?”
“你投标枪扔反了?荡秋千翻下来了?”
木绵:“……”
妈的,她高中的时候就是个喜剧人吗?
难怪会被李斐记到现在,谁不记得喜剧人呢。
“我就这形象,你还能喜欢我,你也挺不容易的。”木绵真挚地说。
李斐:“还好。”
不过……
木绵转念一想。
当一段记忆就只有一个人拥有,没有人和他一起共享,这份孤单是不是挺难承受的?
木绵忍不住把他的胳膊抱得更加紧了。
这个时候,李斐偏头看了她一眼,问了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拍过你的照片?”
木绵自然而然地回答他:“我看过啊。”
李斐诧异了一下:“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木绵才想起来,哦,这个状态的李斐根本不记得她看过照片,也不知道他曾经拍过那个沙雕视频。
想到那个视频,木绵憋不住笑了。
小李啊小李,早知道有今天什么都憋不住了直接表白,何必当日声泪俱下地说拍视频呢?
木绵这一笑,李斐就朝她投来了狐疑的眼神:“你笑什么?”
木绵只能摇摇头,简单地说:“没什么,突然想笑。同学聚会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当时误打误撞照片被我看到,别的没什么事儿。”
李斐:“真没别的事儿?”
木绵:“真没。”
李斐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信。你有事瞒着我。”
木绵乐呵呵地说:“没有。”
李斐:“……”
他正待再问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好像有几个人过来了,他们路过了木绵的房间,朝里走去,焦急地敲门:“老黄,怎么打电话不接,咱们村又丢一个人!”
听见这个声音,木绵和李斐都停止了刚刚的对话,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走到门边,趴在门缝那儿偷听。
老黄,也就是之前接待他们俩的村干部很快地开了门,他不明所以又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谁丢了?”
来人焦急地说:“黄国柱没了,他老婆刚刚才打电话给村委会,说他昨天早上去山里挖草药,昨天晚上就该到家了,但是人没回来,打电话给他没接,还以为他出去鬼混了。刚刚她再联系黄国柱,手机关机彻底找不到了,她这才急了,这怎么办啊,今天山上雨那么大,路完全没法走,万一他没去鬼混,还在山上,岂不是等死?”
老黄听完了他的话,也急了起来:“但我们能起什么作用?这个雨去山上找人,可别人没找到,自己搭进去了。除了等雨停天亮,咱们什么也干不了。他老婆也真是,早不说晚不说,就这个点儿知道找村委会帮忙了。昨天人不见的时候干什么吃的。”
来人有些无奈:“唉,也不能怪她媳妇,黄国柱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挖了药就去城里鬼混,夜不归宿,可怜他老婆得病在家看不住他,这都是常事了。”
他们又讨论了一段时间,决定还是先按兵不动,等天亮了再出发。
但木绵却等不下去。
虽然从他们的讨论中可以听出来,这次被高树带入幻境的倒霉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毕竟这个人的家中也有一个等他回来的人,不管这种等待应该套入怎样的价值观进行判断,但把人救回来一定是第一位的。
于是,木绵和李斐简单地商量了一下怎么行动。
其实行动计划非常简单,她用心弦找到那个人,瞬移过去,把人打晕了带回来,扔到村头。
当事情可以用魔法解决的时候,一切都是这么简单,什么天黑雨大路滑,小意思了。
确定好了计划后,木绵就在屋里变身了。
刚变完,还没有来得及朝着窗外射箭,门外忽然又响起了敲门声,是老黄的声音。
他先是敲了李斐的房门,叫了一声都无人应答,而后才敲了木绵的房门。
在多日的变身后,木绵已经对身上的衣服破除羞耻了,直接走过去开门,问:“怎么了?”
老黄看着一身奇装异服的木绵和她身后的李斐,迷惑了好几秒,而后才说:“我就是来再交代你们一句,一定不要进山,我们村刚刚丢了个人,不知道在哪儿丢的,你们明天出门也要多加小心,碰见有昏迷的人或者是奇怪的人……记得告诉我们村委会。”
作为全场最奇怪的人,木绵微笑着说:“好的,我一定会配合工作,及时报告。 ”
老黄从怀里掏出两张名片,给他们俩一人一张,而后才离开了。
收好名片,短暂的插曲消失,木绵开始按照原计划行动。
她站在窗前,对着夜雨瓢泼的黑暗射出了一箭,莹白色的箭枝破风而出,留下了一段流星般的残影。
过了一会儿,木绵的心中隐隐有了感应,她的那支箭就落在了离这边不远的地方,似乎,并没有到深山之中。
木绵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李斐,已经撑着伞的李斐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木绵点头,她握住了李斐空着的那只手,闭上眼睛,两个人消失在了房间里,出现在了大雨之中。
落地之后,木绵打量了四周的一切,她很诧异。
她以为她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建筑物里,但没想到,她站在一个露天的地方,身边是一片宽广的花圃,一丛丛的矮小栀子花开在了她的脚边,被雨水淋得有些狼狈。
她到处巡视,都没有找到半点人影。
木绵的神情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这里怎么会是黄国柱所在之处?
但是,心弦又怎么会错?
看着眼前的花圃,她心里瞬间浮现出了一个不妙的猜测。
正在满心疑虑的时候,她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是一个看起来有一点年份的手机。
她把它捡了起来,尝试着解锁,但她失败了。
手机已经被水泡坏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喂,你们怎么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