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气息撩在耳廓，姜怀宁耳朵发痒，在黑暗中调转了脑袋，用后脑勺冲了裴璟。
“哦，那就这样说吧。”姜怀宁也学裴璟，把声音放低了。
原来周围还有侍卫在黑暗中守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约会，确实是不好意思，而且这么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万一看出他哪儿穿帮了怎么办？
“吹了灯挺好的，我喜欢这样。”姜怀宁由衷道，又问，“那我们说点儿什么呢？”
这把裴璟问住了，此前的人生里，他唯二和女人打交道的经历，一是和太后，二就是年少时收拾先宁王的那房意图谋害他们母子的小妾。
和母亲打交道，母亲说什么他听着，恭敬但有分寸，和那位已经不在人世的父王的小妾，则无需多说，下手狠辣便是。
那和自己的“女人”呢？
他该说什么？
他想起自己的父王，父王总是很关心那位小妾，小妾脸上便时常有笑容，笑靥如花，对母后却是冷脸相待，一句关怀的话也无。
裴璟不会像父王那样，三妻四妾，也不会像他冷待自己的妻。
那便从关心的话开始吧：“昨晚落水，有无着凉？”
“还好，就打了几个喷嚏。”怀里人答，又问，“你呢，着凉了吗？”
有来有往，很好，互相关心的夫妻，感情才能长久、和睦。
“没有，也只是打了几个喷嚏。”裴璟答完，问，“脚上的伤还疼吗？”
“还好，都是小伤。”姜怀宁答完，问，“你呢？你腿上的伤还疼吗？”
裴璟沉默。
“哦，对不住，你刚刚说过很疼来着。”
两人一时不再说话，姜怀宁心里盘算着别的事，一时无法分神，裴璟则是想不到还能说什么了，其实他和小姜认识并不久，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不说话也没关系，小姜身上残留的昨天半夜花瓣浴的香气，在夜风里直往他面上扑，很好闻。
裴璟喉结动了动，凑近了，鼻尖轻嗅姜怀宁披散着的长发，月光微弱，几乎不能视物，但裴璟觉得他好像能看见小姜那花瓣般的嘴唇，之前往他脸上贴过几次，柔软、温润。
之前还是青天白日，小姜就敢凑上来亲他，眼下夜色正浓，连宫灯也灭了，正是绝佳的时机，怎么却没动静？
裴璟心里蠢动，心想不若他主动些，去亲“她”呢？
若是之前，他一定觉得这种举动下流无耻，就像之前的杨越还有后来神宫监那个太监一样。但现在，他和小姜已经是一对，别的事情或许太失礼，但亲脸应当是可以的。
裴璟把这件事当成国事一般，严肃地在脑海里审查几遍，然后低头往前凑去……
“能不能松一点儿？我被你抱得快喘不上气来了……”怀里的人却这时轻轻挣动，转过脸来。
两张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隔着狭窄的距离交缠，再近一些，嘴唇就要碰在一起了。
姜怀宁感觉了到喷在自己脸上的呼吸，身体立即后撤：“你怎么……突然离我这么近？”
裴璟脸上发烫，松开了紧紧箍着姜怀宁的手臂，手在姜怀宁腰上一托，把人推着站了起来。
姜怀宁懵了：“你让我站起来干嘛？不是说坐着说会儿话吗？”
裴璟沉默一瞬，两手抓住他的腰，又把人拉了下去，还是坐在他两腿的空隙间。
姜怀宁越发摸不着头脑了：“杨公公……你……”
裴璟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突然像个傻子一样笨拙现眼，不想让姜怀宁再继续问下去，一手搂在他腰上防止他跌落下去，另一手伸去桌上摸索。
“哐当！”什么东西落地了，发出巨大的声响。
姜怀宁吓了一跳，山上的侍卫们也是浑身一震，佩刀微微出鞘，警惕地注意亭中动向。
“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姜怀宁想去捡，却在这时，鼻尖突然闻到了一股清甜诱人的食物香气。
“食盒盖子，不用管，肚子饿吗？吃点儿东西？”裴璟手上拈着块糕点，像拈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姜怀宁不饿，但是这点心闻起来真的很香：“吃！”
“张嘴……我喂你。”裴璟嘴巴一快，又说了不该说的，只能快速补了一句，“免得弄脏你的手。”
姜怀宁倒是猜到“杨公公”在安排一些情侣小情趣。喂东西吃，并不过分亲密，让姜怀宁觉得“杨公公”人还是很绅士的，越发觉得自己当初努力争取“杨公公”是很正确的选择。
“嗯。”
姜怀宁夜视能力不好，眼前几乎是一片黑，怕裴璟投喂不准，自己抓着裴璟的手拉过来，凑过去用嘴唇碰着裴璟的手，找到了糕点，张嘴咬下了一半。
“好吃！”点心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甜而不腻，口感细腻绵软，一下就俘获了姜怀宁的心，“这是什么糕点？太好吃了！”
裴璟不怎么吃这些，记不得名字，只是阳生在宫中也有个对食，说每回给对食的小宫女带好吃的，小宫女就会特别开心。
正好从南方进贡了一批贡品糕点，他便带了一盒过来。
“贡品。”
“跟着杨公公就是好，还有贡品吃呢！”
姜怀宁给足裴璟情绪反馈，又去咬第二口，怕咬到裴璟的手指，只能先用嘴唇去试探，在裴璟手指上“吻”了两次之后终于找到剩下的半块糕点，张嘴的时候，却连糕点带手指都咬进了嘴里。
“不好……意思……”姜怀宁嘴里含着糕点，说话含糊不清。
裴璟握紧了不小心被柔嫩舌尖舔到的手指，缓了缓，道：“无妨。”
约会到这里，姜怀宁觉得氛围已经差不多了，该问正经事了，把糕点咽下去：“杨公公，我弟弟的放归文书，什么时候能给我啊？”
昨晚遭遇了刺杀，今天又在宫里搜查审讯刺客，裴璟这一天都很忙，根本没想起来小姜弟弟的事。
裴璟实话实说：“今日忙，忘了，明日我让人去办。”
姜怀宁稍有一点失落，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办好？”
裴璟稍一思索：“过两日。”
“所以是后日吗？”
裴璟想了想，点头：“嗯。”
只要“杨公公”答应给他办就好，姜怀宁心里感到一阵踏实，高兴地扮演一个对男朋友很满意的小姑娘，赞不绝口：“杨公公，你真厉害，答应我的事，说办就办。”
而不是像之前那些猥琐的大太监，非要先占了他的便宜，再说后面的。
“那后日我再来见你，拿放归文书！”
裴璟心道，明日不能见吗？但他问不出口：“好。”
姜怀宁吃下这颗美味的定心丸，立马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回去了，咱们后天见！”
说完立马摸着黑往外走。
“等会儿！”裴璟也站起身。
姜怀宁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裴璟沉默片刻，道：“来人！”
姜怀宁心里莫名一紧，“来人”这个词出现在古装电视剧里，都是要来抓人的。
一阵轻巧的脚步进了亭内，阳生的声音响起：“奴才在。”
裴璟：“点灯。”
姜怀宁松了口气，火折子点亮了宫灯，裴璟提起宫灯：“一起下山。”
姜怀宁点点头，看见桌上食盒里还剩不少糕点，还有点儿想吃。
“喜欢吃？明日出来，我再给你带一盒。”裴璟注意到了姜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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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的眼神。
既然是带给他的，他也不客气了，“那多麻烦，我装几块回去就行了。”让楚田周胜他们也尝尝贡品的滋味。
姜怀宁用手帕包了几块糕点，小心捧在怀里，裴璟收回视线，提起宫灯照着石阶，两人缓缓朝山下走。一路无话，到得山脚下，姜怀宁向裴璟道谢，就要分道扬镳。
裴璟：“我送你回去。”
姜怀宁立马停住了脚步，送他回太监房？这可不行啊，这会出大事的。
“我不要你送，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夜深了，杨公公你也赶紧回去吧。”
裴璟心里一团火苗已经压了有一会儿了，此时蹭地一下蹿了起来，冷声问：“为何不肯让我送你回去？”
既不告知完整的姓名，也不肯说在何处当差，连送“她”回去也不行。
甚至今晚，前面虽然笑颜相对，可一确认后日可以拿“她”弟弟的放归文书，立马就要走，仿佛今晚这一趟只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一般。
姜怀宁察觉到了裴璟的情绪，可是这事没法解释，他只能心虚道：“我这不是怕你累吗？”
裴璟坚持：“我不累，我送你回去，这么晚了，路上出事怎么办？”
姜怀宁感觉到裴璟在这件事上是要坚持到底了，但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送的呀！
姜怀宁没办法了，干脆耍横，头撇到一边，假装生气道：“我不要你送！我就是要一个人回去！”
裴璟心下微微震惊，他只是要送“她”回去，“她”就生气了？
裴璟忽然觉得自己和此“女”性格上是不是不太相合？“她”太不讲道理了。
两人站在山脚，沉默僵持，身后不远处，蔡永元和阳生立于台阶之上，数名侍卫隐于暗中，都在想同一件事。
这个“小宫女”怎么这么犟，怎么就不能让皇上送“她”回去呢？
还不快些低头，这要是日后知道了皇上的身份，回想起今日冲皇上耍脾气，还不得吓死？
姜怀宁等不到裴璟松口，又不敢自己走，怕裴璟让刚才山上的侍卫暗中跟着他。
那样一来可就全都完了！
姜怀宁眼睛都急红了，扭过头来瞪裴璟，继续耍横：“我不要你送！就是不要！你让我走吧！”
裴璟微微一愣，这画面有些眼熟，又是夜晚，“她”又被他气得哭了，贝齿咬着红润的，花瓣一样的下唇，狠狠地瞪着他。
可上一回，他承认是自己错了，这一回，他不这么觉得。
小姜在无理取闹，他不能惯。
裴璟手腕一个用力，晃灭了手里的宫灯，周遭陷入黑暗。
宫灯被无情地扔在了地上，骨碌碌滚下剩下几十级台阶。
姜怀宁手腕一紧，被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箍住，往前一拽，撞进一个墙一样硬的胸膛。
“你亲我一下，我就让你走。”
裴璟头一回干这种事，说出口的瞬间已经后悔了，觉得自己像个欺辱良家妇女的恶霸登徒子一般。
小姜会不会更生气？以后都不和他见面了？
脸上却被软软地一碰，蜻蜓点水。
“你放我走，亲两下都行。”
危机解除，姜怀宁心情一下轻松，态度也积极起来，又亲了一口。
一改方才蛮横的语气，软声哄着人道：“杨公公，你愿意跟我商量，你人真好，刚才生气是我不对，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好吗？”
说罢，他踮起脚尖，心一狠，亲在了裴璟的唇上。
柔软的唇瓣相贴，用力不轻，嘴唇都压扁了，离开时还伴随着清晰的唇瓣分离的气声，那气声仿佛钻进了裴璟的胸腔里，在他心上钻了个窟窿眼儿进去，在里面顽皮地扰乱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