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是个以武扬名、以武为尊的国度。
京都的长街上,人流像奔涌的潮水,全都朝着皇都演武场的方向涌去。
谁都想亲眼看看,裴家公子裴舟戟与康家公子康城浪的巅峰对决。
就在这片喧嚣里,一道斜挎着个半身长的木匣,玄色身影却显得格外突兀。
温执身着紧身劲装,玄色布料将她的身形收得利落。
脸上覆着一张金箔面具,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与淡色的唇。
温执站在街角的茶摊旁,望着远处那座演武场。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时的她,是姜国最年轻的皇城榜榜首,是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子。
可如今,指尖再触不到熟悉的剑柄,只剩掌心空荡荡的凉。
物是人非四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皇城榜,一甲高手买定离手——”
街边皇城榜曹守将扯着嗓子喊,身前的木桌上摆着裴舟戟和康城浪的榜单。
立刻有人挤上前,拍着银子高声下注:“裴家公子的焚天惊雷决有多厉害?上回我见他一戟引雷劈开青石,我压裴舟戟一百两!”
另一个穿锦袍的公子也不甘示弱:“康家公子乃是名剑山庄嫡传,青岳剑法已修炼至第八重,我赌康城浪赢,也压一百两!”
就在伙计要记下赌注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不必押注了。”
“今日裴家公子的榜,我揭了。”
话音未落,温执足尖轻轻点地,身形瞬间飘起。
玄色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她踏着轻功,径直朝着皇都演武场的方向掠去。
身后的人群还在议论纷纷,没人看清她的模样。
雕花马车停在街角的柳树下,车帘缝隙里漏出一角明黄色的锦缎。
长公主姜明夜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目光透过车窗,将街角的闹剧看得一清二楚。
直到那道玄色身影掠向演武场,她才缓缓勾了勾唇角:“找到你了。”
车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看守皇城榜的曹守将,追着木匣遮面的女子喊:“这皇城榜可是要买的!你还没给钱.....”
曹守将刚迈出两步,便被两个身着玄衣的守卫拦下。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递过个沉甸甸的钱袋,声音冷硬:“曹守将不必追了,这位的钱,我家主子付了。”
曹守将捏着钱袋掂量两下,不满地撇嘴:“这点银子怎么够?揭裴公子的榜,怎么说也得百两……”
话没说完,他打开钱袋的手突然顿住,瞳孔骤缩。
袋子里哪是银子,竟是满满一捧闪着光的金元宝。
“金、金子?”
他怀疑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居然给了一袋金子!”
曹守将急不可耐地掏出一块金元宝,用牙狠狠咬了咬,齿痕清晰可见。
“哈哈哈,发了!这下可发了——”
狂喜的笑声还没落地,他的目光扫过金元宝底部,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那小小的“夜”字刻得端正,像一道惊雷劈在他头顶。
谁不知道,这“夜”字是长公主姜明夜的私印。
姜帝独宠长公主姜明夜,只因长公主不会武功,便让皇城司作为长公主的亲卫。
得罪了长公主,后半辈子怕是要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度过。
曹守将的腿瞬间软了,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没几下便渗出血迹:“小人不知是长公主殿下,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啊!”
马车里的姜明夜像是没听见外面的动静,指尖依旧慢悠悠地转着玉珠。
直到外面的磕头声弱了些,她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本宫今日心情好,留你一条狗命。滚吧。”
曹守将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姜明夜这才抬眼看向躬身立在车外的皇城司统领冬官,语气淡淡:“快些跟上她。”
“遵命,殿下!”
冬官应声,转身利落挥手,马车轱辘滚动,朝着皇都演武场的方向驶去。
只留下街角未散的金粉气息,和地上那摊刺目的血迹。
太极殿内,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燃出缕缕轻烟,缠绕着殿中悬挂的明黄色蟠龙帐。
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皇城司春官花香寒躬身而入。
低声道:“陛下,长公主府传来消息,长公主调了冬官和十名暗卫,前往皇都演武场观赏比试了。”
花香寒将手中密报递给侍奉一侧的吕公公,“这是温执今日在京城的最新行踪。”
姜帝批阅奏折的动作微顿,只淡淡“嗯”了一声,示意春官退下。
姜帝端坐于高位龙椅上,目光落在阶下呈递的密报上。
“陛下,”阶下侍立的一品太监总管吕之荣躬身开口,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密报称,那位今日在皇家演武场揭了裴家公子裴舟戟的挑战榜。”
吕之荣偷抬眼,瞥见姜帝眼底未显波澜,便将密报其置于案上。
他心中愈发谨慎。
“是否需要传旨,让驻皇城军暗中戒备?”
吕之荣又问,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那毕竟是二品破虚武神境,若在京都生事,寻常护卫恐难应对。”
姜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不必。”
他顿了顿,指尖在案上轻叩。
“朕倒要看看,这位能在江湖搅动风云的人物,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吕之荣心中一动,已然品出几分意味。
他连忙躬身:“陛下英明。只是若裴公子……”
“若裴舟戟输了,”姜帝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便是最好。”
短短五个字,让吕之荣瞬间明了。
吕之荣跟随姜帝多年,早已摸清这位帝王的心思,也最清楚朝堂格局。
裴家手握兵权,裴千贯是镇国大将军,裴舟戟又是百年难遇的用戟天才。
若再让其赢了温执,凭“胜二品武神”的名头,必会名扬天下,届时裴家声望与势力更盛,恐有尾大不掉之虞。
“奴才知晓了。”
姜帝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密报,指尖轻轻划过裴舟戟三字,又移到温执二字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这场演武场的对决,早已不只是武者间的切磋。
温执揭榜走了约莫半柱香,不出所料的迷路了。
自顾自呢喃道:“不应该啊,我分明是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的,怎会绕到这地方来?”
温执鼻尖忽然嗅到冰糖葫芦味,她快步走过去,语气客气得很:“老板,请问这皇家演武场是走这边吗?”
摊主连忙点头:“侠士是外来的吧?再往前直走,到了街口左拐,顺着那条大街走约莫百步,就能看见演武场的朱红大门了,错不了!”
“多谢,兄台。”
温执颔首道谢,正要转身离去,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摊子角落蜷缩的小女孩。
便停下脚步,指尖停在一串山楂前,笑着问:“老板,这糖葫芦怎么卖?”
摊主搓着手,憨厚地笑道:“童叟无欺,三文钱一串,五文钱两串。”
摊主是个穿着补丁棉袄的中年汉子,憨厚地笑:“童叟无欺,三文钱一串,五文钱两串,划算得很!”
他说着,又忍不住看了眼角落里的女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温执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两银子递过去,声音温和:“给我拿两串吧。”
银子入手沉甸甸的,摊主愣了愣,正要开口说用不了这么多。
温执把另一串糖葫芦递给一旁的小女孩,又冲摊主柔声道:“剩下的钱就当做是刚刚的问路钱。”
摊主捧着银子,眼眶瞬间红了。
连连躬身,声音带着哽咽:“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温执没再多说,便先行离开。
她含着糖,慢慢走在京都城街头,甜意裹着山楂的微酸,本该是熟悉的滋味,可此刻嚼着,却只剩满口苦涩。
恍惚间竟像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也是这样,攥着母亲的手,赢了比试,吵着要吃糖葫芦。
可如今,再甜的糖也盖不住心底的酸涩。
温执抬手擦了擦嘴角,却没发现,指尖沾着的糖霜,早已凉得像化不开的过往。
在温执走后没多久,一个身着锦衣的小厮便走到摊前,掏出十两银子,语气平淡地说:“这摊子上的糖葫芦,我全买了。”
摊主愣在原地,看着小厮将所有糖葫芦装进布袋,才反应过来。
刚刚那位好心的姑娘,也被人悄悄记挂着。
玄色身影掠上擂台。
温执目光先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江湖散修,温执。今日,揭榜裴家公子裴舟戟。”
台下的议论声瞬间翻涌起来。
有人探着身子打量她,满脸质疑:“温执?带个面具,背个大木匣子,真当自己是器武神了?”
穿银甲的兵士更是嗤笑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裴公子可是裴家百年难遇的天才,你也配跟他交手?”
还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起哄:“待会儿有好戏看咯!我赌她撑不过三招就被打下台!”
就在嘈杂声快要盖过擂台时,一道灰影从看台最高处跃下。
柳安通足尖落地的瞬间,擂台青石板竟微微下沉。
他虽须发皆白、双目覆着一层白翳,却自带一股慑人的气场。
只听他沉喝一声“肃静!”,浑厚的内力裹着声音炸开,满场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谁都知道,这位三朝元老曾在北地丰都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后来不慎中了奇毒才瞎了双眼,境界也从曾经的一品混元宗师跌落至三品御气大师。
即便如此,镇守这小小的演武场,依旧无人敢不服。